班秀萍，馬藝峰

（1．河北北方學院 中醫(yī)學院，河北 張家口075000；2．河北北方學院 圖書館，河北 張家口075000）

20世紀中國大陸的魏晉南北朝山水詩研究成就斐然，學者們更新觀念，轉(zhuǎn)換視角，采用新的方法，或從宏觀的角度進行整體研究，或從微觀的角度進行個案研究，宏觀與微觀相結(jié)合，對山水詩的成因、萌芽、發(fā)展予以進一步的討論，對其淵源、流變、影響等問題進行了深入的理論探索，尤其在對曹操、謝靈運、謝朓、鮑照、嵇康、阮籍、郭璞等作家山水詩的研究上，取得了卓著的成果。進入21世紀以后，關(guān)于魏晉南北朝山水詩在“影響研究”方面，發(fā)生了整體性的新變，哲學界、文學界的研究主要從莊子、玄學、詩學、美學、山水文化學、社會心理學、人格心理學、生態(tài)人類學以及生命倫理學、環(huán)境倫理學意義上進行了深入的理論探索，對于莊子、玄學以及二者對于魏晉南北朝山水詩的影響研究步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一、莊子、玄學對魏晉南北朝山水文學研究的特點

進入21世紀以后，魏晉南北朝山水詩的影響研究取得了突出的成就，尤其在專題研究、解讀研究對象、開辟研究領(lǐng)域、運用新的研究方法等方面，形成深度透視和整合把握的理論性突破，成就和特點極為突出。

（一）文學、哲學與社會學、歷史學、文化學的交叉研究

研究者更多地從莊子散文文本或文學現(xiàn)象出發(fā)，闡發(fā)莊子玄學哲理對魏晉南北朝這個特殊時期玄學、玄風、士風對名士文人心態(tài)及其山水文學創(chuàng)作的影響，或從社會政治經(jīng)濟的角度來反觀文學現(xiàn)象，注意研究一些獨立文化現(xiàn)象的歷史縱向傳播與接受情況。

（二）用國際性的文化闡釋方法關(guān)注生態(tài)人類學、生命倫理學、環(huán)境倫理學的研究

在對莊子原始生態(tài)人類學的早期倡導對魏晉南北朝士族文化影響的研究中，提出了跨文化闡釋的思路，出現(xiàn)了縱向探源和橫向比較的頗具力度的研究著作。

（三）運用社會心理學、人格心理學新視角的解讀

許多研究者運用現(xiàn)代社會心理學、人格心理學的新視角，解讀莊子其人其書對魏晉士風、詩風的影響，提升了古代文學學術(shù)研究的理論高度。

二、莊子玄妙的理性哲學對魏晉玄學、玄風的影響

中國古代的隱逸史早在先秦時代即有。莊子哲學“作為一種文化現(xiàn)象，其清虛守退、避世而居、恬淡寧靜的隱逸思想，影響了后世歷代文人對隱士之重視與推崇的哲學思想及其文化行為”［1］（P2），尤其是對魏晉南北朝文士名人之影響達到了哲學思想史之最，“以至于成為魏晉南北朝玄學大盛時期所倡導的清虛高尚的人格、灑脫無礙的行為、恬淡寧靜的隱逸思想、魏晉風度之形成的濫觴”［1］（P2）。

哲學博士、武漢大學文學院博士生導師陳順智教授著述的、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11月出版的《魏晉南北朝詩學》，北京大學博士生導師錢志熙教授所著的、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9月出版的《魏晉詩歌藝術(shù)原論》，中國詩學中心研究員、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博士生導師劉運好教授所著、安徽大學出版社2003年4月出版的《魏晉哲學與詩學》，武漢大學博士生導師尚永亮教授撰寫的、刊載于《中州學刊》2002年7月第4期的論文《魏晉玄學與莊學新變》等學術(shù)成果，在研究莊學玄妙的理性哲學對魏晉玄學、詩學的影響方面，取得了超越前人的顯著成果。綜合上述成果，論述主要涵蓋了莊子思想對魏晉玄風的影響、莊子思想對魏晉士風和山水詩的影響等主要方面。

（一）關(guān)于莊子思想對玄學理論主題的啟迪和影響

關(guān)于莊子思想對玄學理論主題的啟迪和影響研究，武漢大學博士生導師陳順智教授在他2000年11月出版的著作《魏晉南北朝詩學》中有深刻的見解和翔實的論述。

魏晉玄學是魏晉學者在魏晉門閥士族制度高度發(fā)達和政治危機四面埋伏的社會氣候下，“援引道家思想，依托莊子玄學思想，用來解決漢代經(jīng)學所無法解決的理論問題和精神困惑而興起的一種儒學思潮。魏晉玄學汲取莊子思想中思辨抽象程度極高的關(guān)于對萬物最后本源的本體論性質(zhì)即‘無’或‘有’的思辨，承繼了莊子思想中關(guān)于人生的根本問題即人的自然本性和道德規(guī)范之間的關(guān)系，人的生與死的哲學問題，作了抽象的理性思考，探討了宇宙萬物與人生歸宿的哲學命題”［2］（P127－139），論述了宇宙萬物根本性質(zhì)的哲學問題，也因此將魏晉南北朝玄學理論思維的哲理性、思辨性、抽象性推向了極致。

魏晉的士族階層是一個特殊的階層。這一階層受門閥制度的庇佑，有著優(yōu)厚的政治地位和經(jīng)濟地位，其文化修養(yǎng)較高，文化品位與眾不同，他們看輕甚或鄙薄儒學，喜愛甚至于諳熟老莊，非常熱衷于道家玄論［1］（P11－12）。如此的社會文化背景的籠罩下，魏晉玄學于是從漢代以來繁冗的經(jīng)學傳統(tǒng)中剝離開來，提出了思辨程度極高的宇宙萬物與人生歸宿的命題，探索和論述了宇宙萬物根本性質(zhì)的哲學問題［2］（16－17），造成了周 秦 諸 子 之 后 中 國 文 化 思 想 史 上第二次哲學高峰。

（二）關(guān)于莊子對魏晉玄學思維方法的啟迪和影響

關(guān)于莊子對魏晉玄學思維方法的啟迪和影響研究，北京大學博士生導師錢志熙教授在這一方面有創(chuàng)造性的研究收獲。錢志熙教授2005年9月出版的《魏晉詩歌藝術(shù)原論》指出：魏晉玄學采用的是一種理性思辨和理性直觀的思維方法。魏晉玄學的這種思維方法有異于漢代經(jīng)學，它是在道莊思想理論的影響和啟發(fā)下，對關(guān)于宇宙最后根源或最初狀態(tài)的本體論性質(zhì)——“無”與“有”的問題，對人的社會性質(zhì)與自然性情的關(guān)系——“名教”與“自然”的問題，對人本身的自然性質(zhì)——“生與死”等哲學問題的探討，極力思考、辨析，探索在言辭、感性表象之上、之外的“意”或“理”，努力地探究“意”、“理”之上、之外的世界總體觀念［3］（P4－20）。魏晉玄學關(guān)于上述方面的表述完全脫胎于莊子。但是，莊子玄學表述的是一種精神境界，而魏晉玄學則是一種理性思辨方法。

三、莊子哲學思想對魏晉士風和山水詩的影響

與一般研究魏晉哲學的學者的思路有所不同，劉運好教授的《魏晉哲學與詩學》，緊扣文學發(fā)生學的角度論述魏晉玄學，考察魏晉玄學對魏晉士大夫思想與行為的影響。著作考證了玄學思潮籠罩下的魏晉士風，即魏晉名士文人的精神風貌、審美品位和生活情趣。

（一）魏晉士風的乖離儒學的“名教”而攀緣莊老的“自然”

魏晉士風從本質(zhì)說是對儒學傳統(tǒng)倫理道德規(guī)范及約束力的漠視和沖決。這一特色的士風一方面?zhèn)鞒辛饲f子思想，同時又與莊子思想有異。

從功利意義上來看，儒家傳統(tǒng)倫理道德規(guī)范及約束力對魏晉名士政治生活、精神生活的規(guī)范、激勵、鞭策效能，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已經(jīng)削弱甚至淪喪。這一時期的名士文人并不需要以踐履“名教”道德規(guī)范作為自己政治前程的發(fā)動機和助推器，而是將儒學經(jīng)典視為一種約束機制，因此就必然而然地表現(xiàn)出乖離儒學的“名教”而攀緣莊老的“自然”［3］（P248－263）。

前面談到，魏晉名士文人是一個有著較高的文化素養(yǎng)、文化品位和優(yōu)厚的政治地位、經(jīng)濟條件的特殊的社會階層，在高層次的生活感受和高品位的精神追求中，他們產(chǎn)生了一種游離于社會人倫之外的愉悅感。那么，認同道德之外的生活的合理性的精神需要也就隨之產(chǎn)生。因此，在對道德踐履的精神價值和功能作用的價值判斷上，有了不同于儒學的評判標準。價值觀念不同，道德的原則性也不同，魏晉名士認為，完成道德踐履并不是自我精神追求的至高境界和最大滿足。于是，他們放棄了儒學傳統(tǒng)的道德實現(xiàn)的內(nèi)核，也沖破了儒學的“義理”內(nèi)涵，借助于理性思辨程度更高的道家思想因子，從“因自然”、“任性情”的思想入手，尋求新的理論支撐，在宇宙自然中尋求某種更高遠、更恒久的精神依托，即探究深邃、奧妙的宇宙和人生的根本問題，而非囿于儒學日常人倫的經(jīng)驗范圍內(nèi)的理論思索。這種因自然、越名教的作風和追求［4］（P2－7），與莊子鄙薄人倫道德規(guī)范而追求主體自由的精神是一脈相承的。

（二）莊子的超曠空靈對魏晉名士文人哲學與詩歌境界境層的影響

有著優(yōu)厚的政治地位和較高的文化品位的魏晉門閥士族名士，從仕途的坎坷、時世的艱險和宇宙永恒、生命短暫的人生體驗中，感受到一種切膚的精神痛苦?！扒f子哲學思想和詩文境界的超曠空靈讓他們從中感悟到皈依自然后的慰籍和快樂?！保?］（P158－221）居于魏晉“竹林七賢”之首的名士阮籍和嵇康，在生活作風上表現(xiàn)得傲俗、任性、放達，精神追求上講求“無思無慮，其樂陶陶”，“物我一體”，“逍遙太和”、“超以象外”，以莊子《養(yǎng)生主》形神如空、行氣如虹、深奧玄冥的天地境界和詩歌境界的那種超曠空靈來消解精神苦悶，來緩釋和擺脫“名教”、“禮義”的激勵、規(guī)范功能喪失后的精神困惑和心靈危機。［6］（P136－151）這就是魏晉名士文人體認到自己心靈的深處而發(fā)揮到微妙至深的哲學境界與詩歌境界的境層。［7］（P43－47）這就是莊子、玄學境界與詩歌境界的契合。

四、莊子文學精神對山水詩的影響

陜西師范大學博士研究生劉生良2003年5月撰寫的博士學位論文《莊子文學研究》，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chǔ)上，對《莊子》的文學特色、文學成就及相關(guān)問題進行了比較全面、系統(tǒng)、深入地研究，尤其重要的是對“莊子文風的浪漫奇特、文筆的汪洋恣肆、象征手法的意蘊玄奧、辭趣華深以及詩歌意境的虛靜空靈等等所透射出來的詩人般的氣質(zhì)、濃郁的詩歌意蘊”［8］（P43－47）對魏晉山水詩的影響，還有莊子文學的主觀意象、文學思想所折射出來的心靈世界，《莊子》“無處不見的辯對藝術(shù)所呈現(xiàn)出來的富于靈性、真幻合一的玄機妙理”［8］（P85－87）對魏晉山水詩的影響，都做了翔實地論述。

該成果從美學、文學思想的角度對《莊子》的成就予以挖掘，論述了莊子獨特的美學、文學思想體系。“莊子的美學思想體系包括‘以道德為美’、‘以大為美’，還有‘自然美’、‘生態(tài)美’等方面；莊子的文學思想體系包括‘天地大美’、‘以天合天’、‘法天貴真’，還有‘言意之辨’、‘遺形取神’以及文藝否定論中的‘正’與‘反’等基本觀點”［8］（P160－165）；成果闡釋和論述了莊子別具一格的象征主義、浪漫主義文學創(chuàng)作論對中國美學思想和文學理論體系的構(gòu)建方面產(chǎn)生的巨大而深遠的借鑒和指導意義。

延邊大學碩士研究生陳暉2007年5月撰寫的碩士學位論文《莊子散文尚美精神探微》和煙臺大學文學博士、宗明華教授的《莊子藝術(shù)精神在魏晉的勃發(fā)》，從莊子詩文意象生成的深層脈絡(luò)的研究出發(fā)，運用現(xiàn)代文藝美學的方法，從作品感受的角度，梳理了莊子文學思想的脈絡(luò)，解讀了莊子文學思想的特質(zhì)，從“空間意象、漫畫意象、自由之境”［9］（P7－9）諸方面，體會莊子散文的尚美精神。這篇論文從莊子散文傳達的外觀形式“體味到一種內(nèi)心行為模式的特別沖動和心靈感應(yīng)”［10］（P83－86）。作者通過探尋莊子散文的尚美精神，深入地洞悉到了莊子的心靈世界，對莊子文學對山水文學詩境、詩味的深遠影響作了理論探索。

［1］ 班秀萍．莊子對魏晉南北朝山水詩的影響［D］．河北師范大學，2010．

［2］ 陳順智．魏晉南北朝詩學［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0．

［3］ 錢志熙．魏晉詩歌藝術(shù)原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4］ 劉運好．魏晉哲學與詩學［M］．合肥：安徽大學出版社，2003．

［5］ 葛曉音．八代詩史［M］．西安：陜西人民出版社，1989．

［6］ 陳引馳．莊子精讀［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

［7］ 宗白華．藝境［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8］ 劉生良．莊子文學研究［D］．西安：陜西師范大學，2003．

［9］ 陳暉．莊子散文尚美精神探微［D］．延吉：延邊大學，2007．

［10］ 宗明華．莊子藝術(shù)精神在魏晉的勃發(fā)［J］．遼寧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2）：83－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