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成鋼
每個人生活在這世界上,都背負著一堆“紙枷鎖”。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讀過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談到身為男人的使命。男人第一要是一個開拓者、冒險家,充滿膽識和魄力;第二是士兵,很強壯的人,像施瓦辛格那樣,保護弱者,主持公道;第三是技術(shù)專家,小到換燈泡、修保險絲,大到裝電腦、修汽車,卷起袖子就能干;第四是提供面包的人,能掙錢養(yǎng)家;第五還得是上帝、救贖者,幫助他人脫離苦海。
這些紙枷鎖一掙就開,但是一輩子都不敢掙開,因為后果太嚴重。
和外國人相比,中國人的枷鎖又尤其多。人生在世,這些枷鎖很難掙脫,但是活到一定年齡之后,就要想辦法把它們盡可能地卸掉,否則永遠得不到自由。
在我認識的人中,紙枷鎖相對少的人不多,張朝陽是其中一個。他從小喜歡挑戰(zhàn)現(xiàn)有制度,用他自己的話講,叫“渾不吝”。在卡拉OK,我們唱歌,他在一旁跳著自創(chuàng)的舞,極其投入,不在乎別人怎么看,自己高興就行。
朝陽活在一種飄忽不定的狀態(tài)中,也可以說是“為當(dāng)下的興趣而活”,這一個小時不知道下一個小時要做什么。如果我們偶然遇見,聊得高興,他就會一直聊下去,其后的安排都依次順延。也許有人會說,如果他不是這么“成功”,還能如此隨性嗎?也許不能。不過換個角度看,究竟是因為成功才隨性,還是因為隨性才成功,這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
在北京,我的一些經(jīng)濟上很富有的朋友,希望跟我一起去紐約,看看那里的“成功人士”如何生活。
尚未成行,我先給他們講了美國富商格蘭的故事。他曾請我去他家度周末,那是位于紐約郊區(qū)的一座從洛克菲勒后人手中買下的莊園,有山川、湖泊、網(wǎng)球場,養(yǎng)著馬、百年老龜和大塊頭的火雞,一派寧靜素樸的田園牧歌。他為客人準(zhǔn)備的獨棟別墅溫馨而舒適,古老的木頭房子,屋外有大片綠地和游泳池,空氣里彌漫著青草香。他們追求自然,注重環(huán)保。不穿PRADA,也不戴勞力士。興致好的時候,他們會買幾頭牛,從阿根廷運過來,讓它們在莊園里閑散地走一走,然后打電話呼朋引伴,“我們家的牛到了!”大家都來欣賞這道“移動的風(fēng)景”。
可惜我所接觸到的大部分新富起來的中國人,都還停留在對奢侈品頂禮膜拜的階段,豪宅豪車,一擲萬金。財富為他們帶來了體面,同時套上了枷鎖。我有一位老大哥是很有錢的商人,長期焦慮失眠,看見床就恐懼,后來只好去印度一所瑜伽學(xué)院學(xué)睡覺。為他送行時我還開玩笑說,如果你開悟了,決定留在那里不回來,別忘了把你的紅木家具分我?guī)准?。英文中用“嬰兒般的睡眠”形容一個人睡得香,折騰了半生事業(yè),反而還不如嬰兒時期睡得好,這是人生的悖論。
我見過這個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他們用錢買不到快樂。飛機、游艇、豪車、別墅、雪茄……不過如此。有一個經(jīng)濟學(xué)術(shù)語叫做“邊際效應(yīng)”,通俗地解釋,就是吃第一塊紅燒肉感覺特別香,第二塊、第三塊“還行”,吃到第五塊就膩了。物質(zhì)帶給人的邊際效應(yīng)是極其有限的,快感迅速遞減,相當(dāng)靠不住。層次越高,能夠?qū)崿F(xiàn)的滿足感越小。今天開拖拉機,明天開寶馬,感覺太好了!連開一個月就審美疲勞,最后只有開飛機了,但是開多了也就那么回事。
摘自《洛陽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