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然

(西安翻譯學院，陜西西安 710105)

構式語法和框架理論均是認知語言學領域內時興的認知功能研究范式。構式語法與Fillmore的框架語義學頗有淵源。從某種程度上看，正式Fillmore提出的詞項的框架(frame)概念，催生了諸如Langacker的認知語法和Goldberg的論元構式語法一類的認知和概念語義的研究模式，乃至以Lamb為代表的神經認知語言學的研究模式。構式作為認知單位在認知層面的結構和功能特性集中體現在其各個詞項所激活的概念框架當中。故而，對構式概念框架模型的探索將成為認知語義學領域內研究的新趨勢。

一 構式與概念框架辨析

首先，構式和概念框架都是描述語言現象的認知功能單位。其范疇均具有一定的延展性。但區(qū)別在于，構式側重于形式上的延展性，構式的范疇可以囊括詞項，小句乃至語篇。而概念框架的延展性是認知層面的，隨著認知域的不斷擴展延伸，認知圖式和概念框架也在不斷更新拓展。構式的發(fā)展變化是和語言體系的成熟演變休息相關的，而概念框架的發(fā)展拓展則需要整體的認知能力及環(huán)境的提升和人類整體及個體知識體系的完善，這也印證了概念系統(tǒng)是人類認知結構中獨立于語言系統(tǒng)的先在結構的推斷。概念框架和構式都是在語言的具體操作過程中形成并固化為一種認知模式的模式化的認知路徑。構式與框架是語言系統(tǒng)演化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它們都具有一定的神經心理現實性。構式與語言系統(tǒng)連接緊密，突顯了語言系統(tǒng)內部的語符關系。它在一定的概念框架的背景下具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即能夠由一些關聯(lián)的概念框架激活一定的概念語義結構(conceptual semantic structure)促成使用者對構式的實時識解(on－line real－time construal)。在認知層面上，構式囊括了一系列由概念框架按照特定模式建構成的事件框架(event frame)，因而，構式的認知語義特性是由能夠突破構式的認知語義限制進入到構式內部的相關概念框架構成的。

其次，構式和概念框架都具有生成性。構式的生成性在于所有同類型的構式都可以在語義及句法層面被描述成以動詞構式為核心的放射性的概念語義結構的聚合體，這其中暗含了所有解讀構式所需的百科全書性的知識和對于事件的角色使動關系的分析。概念框架的生成性就在于其一旦被激活將會連通與之關聯(lián)的一系列概念框架體系。構式的整體語義結構也就是聚合了所有詞項概念結構的一個概念框架。概念框架是激活語言系統(tǒng)乃至構式的必要輸入信息和認知結果。構式可以被認為是一種語言范式，因為它側重語言的結構性。而框架則是認知范式。從神經認知語言學的視角來看，構式需要在一定的框架中被激活，否則就只是一些惰性的神經元間的連接回路，聯(lián)通的權值較低。

構式和概念框架都有層級式的結構，可以說某種程度上構式內部及構式與構式之間的層級式結構就源于其相應概念框架的層級式連通關系。構式的概念語義結構是由概念框架來驅動的。小句構式整體語義具有不可預測性或者組合性(compositionality)就在于其內部各個單元的次級詞項構式所對應的概念結構之間的組合關系能夠激活上一級的概念框架，而被激活的概念框架則在認知域內被表征為與特定事件相關聯(lián)的一系列場景(scenario)，劇本(script)以及作為其背景的百科全書式的知識體系。動詞的概念語義結構在生成構式整體語義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Goldberg所提出的論元構式語法中的角色融合(role fusion)和角色突顯(role profiling)的概念可以從框架理論的視角被解讀為各個成分概念語義結構融合為概念框架的過程。

綜上所述，構式與框架一個側重于在句法語義層面，一個側重于認知功能。人們對構式的識解過程先是一個自下而上的由詞項的句法語義特性激活上層認知結構即概念框架的過程，之后又是一個自上而下的在一定概念域內重新構建構式意義的過程。

二 構式的概念框架模型的建構

框架是一種獨特的認知建構機制，是與人們自身經驗體系相關聯(lián)的概念圖式。從心理學角度來看，概念框架也可被視作認知主體思智當中的為了表征與特定的心理體驗體系相關的客體所建構起來的心理完型，即格式塔(gelstat)。不同于框架的是，構式是語法語義層面表征這一完型的認知單元。構式所再現的是具有一定激活連通權值的由各類概念結構所構成的局部性關系網絡。構式作為形式意義配對體的概念在其語義層面與概念框架上略有重疊。構式的最終解讀要在其各個組成部分相應的概念結構所構成的概念框架下進行。之所以構式會展現出不同于其內部組成部分的獨特語義特征就在于由其組成部分相應激活的認知概念結構具有可延展性，及認知層面的可操作性。認知主體可以通過自身先在的百科全書式的知識體系將一個構式對應的概念框架與其它的概念域中的框架連通進而生成獨立于構式語法語義外的概念語義?；诳蚣芾碚?，我們可以探索一種將構式的語法語義及概念語義在不同層面分析的雙層構式語法模式。在此，僅以英語中的致使移動構式為例。

(1)They laughed the poor guy out of the room.

(2)Frank sneezed the tissue off the table.

從以上例句中我們不難看出這一構式的結構定義為［SUBJ［V OBJ OBL］］，其中，SUBJ為使動主體，V 是一個非靜態(tài)動詞，OBJ為主題客體。此構式的基本語義是致使者論元直接致使主題論元沿著方向性短語指定的路徑移動。在解讀此類構式時，我們往往有兩個疑問:1.主體客體沿著特定路徑移動的語義是如何生成的?2.為什么這類構式模糊了其核心動詞的不物性?最明顯的例子就是(2)中的原本不及物的動詞Sneeze在此構式中成為了及物的使動方式作用于主題tissue.在認知語義領域內概念框架理論的支撐下，這兩個問題均能得到圓滿的解決。概念框架中的核心概念就是各類概念語義域和概念結構。概念域主要描述客體和參照體間的關系，可分為方位域，領屬域和性狀域;各個概念域又分別與特定的認知域內的事件相對應。概念結構是構建概念框架的基本單元，可分為時空，動作和致使概念結構。自然，英語中的致使移動構式在認知層面所激活的就是在一定方位域內的致使空間概念結構和動作概念結構。其中包含了主題客體在一定方位域內的位置改變的致使方位概念框架和使動主體發(fā)出致使動作的相應動作方位概念框架。如:我們可以用下面的圖表來描述例(1)的方位類致使傾向。

例They laughed the poor guy out of the room.過程使者they+ 使 + 對象poor guy+ 傾向［客體poor guy+原out of the room］使動者they+動laugh推導 客體poor guy+終out of the room

由于沒有明顯的動詞leave，在語法語義層面我們沒有辦法解釋例句中的致使移動構式整體語義中包含的客體離開房間的動作從何而來。但在概念語義層面我們很容易接受正是由于使動者發(fā)出的致使類動作也就是laugh使得客體受到了一定心理情感方面的作用力而發(fā)出了離開的動作。這是一種社會文化層面的力動態(tài)事件(force dynamics)。我們在激活相應的致使方位框架時也激活了與之相關的一些百科全書式的與人類行為模式相關的社會經驗體系框架，我們可以推斷出，如果一個人被嘲笑，他會自發(fā)做出離場的動作以避免尷尬。在描述上述事件的過程中我們發(fā)現，動作概念結構的權值即激活度要高于致使概念結構。對整個概念框架而言，權值低的致使概念結構是個可有概念結構。當其被激活時，及物語法結構即被激活。

我們也可以用這一理論解釋構式語法中的角色側重(ROLE PROFILING)和角色融合(ROLE FUSION)的現象。在構式語法的研究范式內，例(1)中的致使移動構式被描述成為:

從上面的描述中不難看出，譯為嘲笑時laugh通常是不及物的，但它的詞項框架中包含了兩個角色:嘲笑者(laugher)和被嘲笑者(laughee)。這兩個動詞框架中的參與者的角色在動詞進入致使移動構式后與構式中的使動者(cause)和 主題客體(theme)進行了融合，并得到了相應的側重。但另一個在此構式中享有相當的側重權值的路徑(goal)卻未被突顯在動詞laugh的動作框架中，之所以我們會最終解讀出主題客體的終態(tài)是沿著一定的路徑移動是因為在動詞的參與者角色與構式中的論元融合的過程中，介詞短語out of the room所關聯(lián)的方位概念框架和動詞laugh中的動作概念框架相連通從而生成了動作方位概念框架。而在構式對動詞的語義進行限定后，即，進入致使移動構式中的動詞有使動意義，動詞laugh相對應的動作方位概念框架最終演變成了致使方位概念框架。動詞laugh的不及物性進入致使移動構式中被模糊了，因為隨著動作方位概念框架被激活的還有暗含著致使傾向的致使方位概念框架。我們在對上述構式進行解讀時會因為致使方位概念框架中包含的致使傾向及客體終態(tài)的信息賦予動詞laugh一定的及物性，同時也賦予了主題客體及作為路徑暗示方位的介詞短語一定的連通權值，從而催生了客體離開的語義。故而，致使移動構式中動詞的及物性在認知層面上具有可操作性就源于各種概念結構及概念框架的相互融合。

由此可見，構式語義整體大于部分之和的不可預測性的根源就在于其組成部分的概念語義結構乃至框架的激活，連通和融合的過程。當兩個概念框架重疊時自然激活連通值高的概念框架會作為主要的認知功能單元來引導認知活動，在這個意義上，此框架具有更高的可操作性，認知主體可以根據不同的情景優(yōu)先激活與之相關的各類概念框架或認知模型，從而豐富構式的概念語義結構。此過程終將生成與個體知識經驗體系相聯(lián)系的更高層面的與整個構式相關的概念框架。

根據以上分析，我們可以初步推測與致使移動構式相關聯(lián)的概念框架是由各詞項的概念語義結構連通融合而成的與構式內部組成部分處于一定語符關系中的連通路徑構成的連續(xù)體。從神經認知語言學角度來看，構成這個連續(xù)體的基本單位應該是連元。連元反映的是認知模型內部的微觀關系網絡，表征了構式和認知結構之間的語符關系，在激活并連通這個構式整體的概念框架中各成分概念語義的過程中是不可或缺的。

我們可以將構式的概念框架模型作如下描述:建構構式的概念框架的過程也是描述其模型內部微觀關系網絡的過程。各個同類的備選詞項間是聚合(Paradigmatic)關系，而構式內部各組成詞項間是組合(syntactic)關系，而詞項與其框架，構式與其概念框架間是再現關系(realization)概念框架描述的是構式內在構造的認知理據性。概念框架與構式之間可以建構一種語符關系模式，即，概念框架是構式的思維表征(mental representation)，而構式則是概念框架的語言表征(linguistic representation)。概念框架與概念內容對應，構式側重這種概念語義結構的再現和表征。概念語義結構是突顯構式深層結構的語義框架。

三 結語:構式語法與概念框架雙層描述范式的理據性

從神經認知學角度，構式反應的是語言表征和概念表征所建立的連通關系，故而，認知構式的過程是構式潛在概念框架的融合過程。構式與概念框架語義一起構建連元，但其模式內部的關系不同。構式反映的是一系列以神經元為生物基礎的信息傳導模式，一旦某種語言現象和特定的概念結構間的連接回路實現固化，連通權值提升則該語言現象會上升為構式性的語言表達。

概念框架能夠很好地闡釋構式語法中構式整體語義的不可預測性，并進一步為構式的概念提供了可靠的心理認知理據。構式語法與概念框架理論結合將極大提升這種理論模型的描述力?？梢灶A見，構式語法與概念框架結合的雙層描述范式將為認知語義學提供一種具有全方位的闡釋力的理論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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