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璟鋒
在中國的近現(xiàn)代史上,有許多名人是從國外軍校留學歸來的,如畢業(yè)于美國弗吉尼亞軍事學院(Virginia Military Institute,也有譯作弗吉尼亞軍校)的孫立人,畢業(yè)于法國圣西爾軍校的廖耀湘,畢業(yè)于日本士官學校的蔣百里、何應欽、閻錫山等,那么中國歷史上是否有人入讀美國最有名的西點軍校呢?他們的情況又如何?本文鉤沉史實,著力解開這段逐漸被人淡忘的歷史。
一
西點軍校全稱“美國陸軍軍官學校”,是美國軍隊培養(yǎng)陸軍初級軍官的學校,因其所在位置被紐約當?shù)厝朔Q為西點而習慣上稱為西點軍校。它是美國最早的理工科院校之一,錄取率一直比肩哈佛、耶魯?shù)让!T谄?00多年的辦學歷史上,不僅涌現(xiàn)出了諸如羅伯特·李、麥克阿瑟、巴頓等名將,還培養(yǎng)出了美國第十八任總統(tǒng)格蘭特、第二十四任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軍火大王杜邦、巴拿馬運河的總工程師戈瑟爾斯等各領域的杰出人才。
中國自從鴉片戰(zhàn)爭后就處于被動挨打的局面,許多有識之士從中看到了中國與西方軍事的巨大差距,中國官派留學教育也希望能學習西方列強的軍事技術。1870年,清政府批準幼童留學美國,李鴻章等洋務大員也將目光投向美國將軍的搖籃——西點軍校。如李鴻章就與西點畢業(yè)的總統(tǒng)格蘭特交游甚好。但在幼童留學后期,在美國爆發(fā)了大規(guī)模的排華風潮,中國學生進入西點軍校的夢想也隨之破滅。與此同時,中國派遣大量留學生進入歐洲和日本學習軍事。
隨著時代的進步,許多美國的有識之士認識到排華的荒誕,加之西奧多·羅斯福總統(tǒng)的退還“庚款”計劃,使中國學生進入美國學習軍事成為可能。1905年3月3日,美國國會通過法案批準西點軍校接納中國學生。從這年起,中國歷史上總計有10人入讀西點,8人畢業(yè),2人被淘汰。這8人按畢業(yè)時間先后順序分別為陳挺甲(1909屆)、溫應星(1909屆)、王賡(1915年入學,1918屆)、曹霖生(1916年入學,1918屆)、王成志(1922屆)、張道弘(1924屆)、王之(1932屆)、嚴樸生(1937屆),另有2人因學業(yè)原因被淘汰,分別為王澤蘭(音譯)、張毅(音譯)。其中由于一戰(zhàn)的原因,在1918年有兩屆畢業(yè)生,所以王賡與曹霖生盡管不是同學,卻在同一年畢業(yè),除王成志學了3年,其余都是4年學制。
二
1904年,陳挺甲、溫應星、溫濟忠(溫應星堂叔)受清廷公費資助進入弗吉尼亞軍事學院學習,成為該校歷史上首批華人留學生。弗吉尼亞軍事學院曾是巴頓的母校,也是美國著名的軍校。一年后即1905年,陳挺甲、溫應星轉入西點,成為西點的首批中國留學生,與巴頓等人成為同學。
陳挺甲,生于1875年,廣東番禺人,入學時已30歲。溫應星,1887年生,廣東興寧人,之前曾在中國第一所大學——北洋大學學習,入學時18歲。當時他們要面對種種來自語言、文化、學業(yè),甚至種族歧視的挑戰(zhàn),但在西點讀書期間,二人互相照顧,攜手走完了在西點的求學歷程。據(jù)西點的校刊《榴彈炮》介紹,陳在西點時,綽號“比利”,體操成績出色,尤以大回環(huán)著稱,在法律問題上也有獨到見解。溫應星,綽號“喬治·華盛頓星星”(Gorge Washington Sing Sing),聰穎友善,“是班級中最受歡迎的成員之一”。在西點軍校最重要的課程之一“軍事工程學”考試中,溫應星名列全年級第二。畢業(yè)時,溫應星以總成績?nèi)昙?04人中第84名畢業(yè),而陳挺甲則位居末名,名將巴頓位列第45名。
后陸續(xù)又有8人入學西點,其中可查的有4人在入學西點前就已經(jīng)在美國地方高校學習。王賡清華畢業(yè)后,先后在密歇根大學和哥倫比亞大學學習工程專業(yè),并在普林斯頓獲得學士學位,原打算進哈佛深造,后受命入學西點,在此他獲得了第二個學士學位,畢業(yè)時其成績名列全年級227人中的第12名。王成志,1916年畢業(yè)于南洋公學(交通大學前身),后在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學習,1918年受派入學西點,其數(shù)學成績在年級中遙遙領先,人送美稱“Professor Wang(王教授)”,畢業(yè)綜合排名是年級的第14名。清華畢業(yè)生張道弘在美國克拉克大學時主修歷史學,輔修政治學和社會科學,后入學西點,畢業(yè)時在全年級298人中名列第179名。清華畢業(yè)的王之入學西點前在威斯康星大學和諾威其大學(Norwich University,也是一所美國軍校)學習過。
對于西點的一年級新生,傳統(tǒng)上高年級學生會想盡辦法戲弄、折磨他們,中國留學生也同樣要面對。當年王之在一年級時,曾有高年級學生要求他唱中華民國國歌,一群人在旁圍觀。這時王之提出,他們也必須立正以示對中國的尊敬,此項要求遭到大家的哄笑,盛怒之下他沖上去與高年級學生大打一架,結果當然是被暴打一頓,但也因此受到高年級學生的敬重,從此再也沒有人來故意戲弄他了。1932年他以全年級266人中第12名的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
西點軍校是美國一流的大學,學業(yè)任務重、要求高、競爭激烈,每屆的淘汰率基本都在15%以上。中國兩名被淘汰的留學生都是由于學業(yè)原因,其中王澤蘭是因英語、歷史和數(shù)學考試不及格于1916年退學;張毅是由于英語和歷史不及格在1933年被淘汰,但他隨后轉入弗吉尼亞軍事學院,于1935年從該校畢業(yè)。
三
經(jīng)過幾年的學習,這些西點畢業(yè)生帶著理想回到了中國,準備在中國大顯身手。
第一批西點留學生回國時,中國正處于清朝末年,清政府風雨飄搖,對于首批回國的留學生根本無暇顧及,溫應星只好先在廣東的軍校中擔任數(shù)學教員。不久辛亥義舉,溫應星積極投身革命,得與孫中山結識,其良好的學養(yǎng)給孫中山留下深刻印象,遂調(diào)其擔任英文秘書,后任廣東大元帥府第二科科長。接下來的一段歲月,從1911年到1928年,中國政局動蕩,這些從美國留學回來的學生深深地感到了不適應。這段時間,溫應星既當過鐵路、煤礦的工程師,也當過警務處長。1928年4月,出任清華學校(清華大學前身)校長,也只匆匆干了兩個月。
1915年入學的王賡,由于一戰(zhàn)的原因,于1918年提前畢業(yè)。他曾在美國多所名校就讀并獲得過兩個學位,回國后任職北洋政府陸軍部,并以中國代表團武官身份參與“巴黎和會”,后任交通部護路軍少將副司令。王賡相對有名是因為他為陸小曼的第一任丈夫,現(xiàn)在關于此二人與徐志摩的關系有眾多回憶,其間的曲折應該只有當事人才清楚。
曹霖生,由于家世原因少年時期在美國學習,后回國。1916年入學西點,因一戰(zhàn)需要只學習了兩年就于1918年11月畢業(yè)。畢業(yè)后即任中國駐美使館武官,并于1919年擔任“巴黎和會”的中國代表王正廷的秘書。1922年至1926年在清華學校擔任體育教師,后擔任張作霖的少將軍事顧問,1928年轉向礦業(yè)貿(mào)易。
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后,進入所謂“黃金十年”,各方面逐漸穩(wěn)定下來。初期,政府財政緊張,需要整頓稅收,尤其在關稅方面必須建立強有力的稅收隊伍。留學美國的宋子文被任命為財政部長后,建立了稅警部隊。經(jīng)過一段時間調(diào)整,財政狀況大為改善。
稅警總團初建時,人員較少,素質良莠不齊,而擔負的任務很重,在第一任稅警總團長溫應星的領導下,逐步走上正軌。其武器裝備多從德國進口,主要軍官也都是畢業(yè)于美國軍校的留學生。后溫應星被上海市市長吳鐵城看中,調(diào)任上海市公安局局長,便由王賡接任總團長。
王賡與宋子文早在美國留學時就熟悉,兩人還一起作為中國代表參加過1913年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舉行的國際學生聯(lián)合會大會。這時的稅警部隊要管轄北到渤海、南到海南的3000公里海岸線上的稅務,工作任務繁重,人手不夠。王賡成為總團長后,將4個團擴建為6個團,并將其改編為精銳的機動力量,以便隨時支援駐扎在各稅區(qū)的稅警營。同時,王賡還加大了人員培訓,尤其是大幅改進裝備,使稅警總團的戰(zhàn)斗力大為提高。
1932年的“一·二八”淞滬抗戰(zhàn)爆發(fā),稅警總團被改編為第八十八師的獨立旅,與第八十七師等部被國民政府編入新組建的第五軍,由張治中率領,與十九路軍一起投身抗戰(zhàn)。而溫應星所在的上海市公安部隊則作為后方支援力量也參與行動。稅警總團在這次事變中,作戰(zhàn)英勇。但王賡卻遭遇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低谷。
2月27日,王賡向宋子文匯報后騎摩托車進入租界去請教他在密歇根大學的同學——美國駐上海領館的武官助理William Mayer上校一些作戰(zhàn)中的問題,不料走錯門進入了隔壁的日本占領軍的住所,發(fā)現(xiàn)錯誤后急忙向外跑,最終在租界被日本海軍士兵抓獲。此事轟動滬上,盛傳王賡在上海租界幽會前妻陸小曼,被日軍逮捕并丟失重要軍事地圖,致使守軍不得不退。此事影響如此之大,以至于事后不知實情的蔣光鼐、羅家倫、沈醉都對此有所提及。盡管事后政府調(diào)查并非如此,但還是將王賡撤職,由莫雄接任總團長。1935年,王賡復出,抗戰(zhàn)期間任國民政府兵工署昆明辦事處處長,為維持抗戰(zhàn)期間滇緬命脈做了大量工作。1942年4月,王賡作為政府軍事代表團成員赴美,期間因腎病發(fā)作醫(yī)治無效于開羅逝世,終年僅47歲。
“一·二八”后,又由溫應星擔任第四任總團長,對稅警總團進行整編,補充調(diào)整了許多有生力量,如畢業(yè)于弗吉尼亞軍事學院的孫立人等人。而1932年西點畢業(yè)的王之也加入到稅警總團,擔任直屬工兵營營長。經(jīng)過一段時間訓練,稅警總團的戰(zhàn)斗力大為提高。1937年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稅警總團又參加了上海淞滬會戰(zhàn),后改編為新三十八師,與五十師和新三十師,共同組建了抗戰(zhàn)中赫赫有名的新一軍。溫應星則被調(diào)入南京高級將官訓練班培訓,后任“全國戰(zhàn)地政務委員會”主任委員,但始終得不到實權。在激烈的抗日戰(zhàn)場上,溫應星成了局外人。
王之在1938年重組稅警團(易名為緝私總隊)時擔任總隊教練所教育長。1939年4月,王之奉命帶領第八軍工兵營加強連援助八路軍施行敵后破壞,并在延安見到了毛澤東。1941年,王之經(jīng)戴笠審查并推薦,以軍事觀察員身份赴菲律賓,隨美軍考察西太平洋戰(zhàn)事,1943年晉升少將,并任民國駐西南太平洋盟軍總部首席聯(lián)絡參謀。日本戰(zhàn)敗時,王之隨徐永昌上將等代表中國登上密蘇里號戰(zhàn)列艦,出席日本簽署無條件投降儀式,其后留在日本擔任盟軍最高司令部的中方代表。隨國民黨去往臺灣后,王之出任“國防部第二廳第二司司長”、“情報學?!毙iL、“總統(tǒng)府”秘書長兼研發(fā)室主任。1963年離開軍隊在東吳大學擔任教授、教務長等職。1976年后赴美定居。
而溫應星在軍隊做到中將,抗戰(zhàn)后出任行憲前立法委員。解放后,溫應星赴美在華盛頓開了一家洗衣店。他一生清廉自守,晚年甘于寂寞。1968年5月,溫應星在美國病逝,由于當時的特殊情況,無法回葬大陸,由溫應星的兒子寫信給西點軍校校長,獲準安葬在西點軍校墓園內(nèi),其葬禮的榮譽護扈官由溫應星在西點的同學戴維斯上將等人擔任。今天在西點墓園,還能看到這塊惟一有中英文對照的墓碑。溫應星的兒子溫哈熊、孫子溫子謙(音譯)都在美國入讀其曾經(jīng)就學過的弗吉尼亞軍事學院。
其余西點軍校中國留學生的情況則記錄較少:
與溫應星同為中國最早西點軍校留學生的陳挺甲,1909年回國后在北洋政府的陸軍部工作過一段時間,后任東北的中東鐵路警務總處少將顧問,民國年間任財政部高級顧問,后在香港定居,其后的生活就鮮為人知了。
曹霖生離開軍隊后從事礦業(yè)貿(mào)易,于1949年遷居香港,后在澳門建立霖生學院,致力于發(fā)展教育事業(yè)。1976年4月15日在澳門逝世,享年81歲。
王成志在美國讀書期間由于成績優(yōu)異,回國后先在交通大學任教,后在東北軍短暫從軍,據(jù)美國校方資料顯示其任職最高軍銜為鐵路警察少將,其后又回上海,自此就沒有下文了。
張道弘于1924年畢業(yè)后回國,被原北洋政府總理段祺瑞看中,與段的二女兒段式彬結為終生伴侶,并擔任稅警學校的校長??箲?zhàn)期間主管華中公路運輸,1946年還一度(8月至10月)任國民政府農(nóng)林總務司司長,解放時留在大陸。1956年獲準赴港探望長女,其后便留居香港,不久幼女亦獲準赴港探親。1960年張氏父女在美國同學會幫助之下,獲得美國移民簽證,后于1967年將夫人及另一女兒遷至澳門,從此張便長居澳門。張道弘于1976年美國國慶日在澳門去世,享年77歲。
1933年入學西點的嚴樸生,回國后于1940年至1950年期間任職駐紐約領事館,后任總領事。1957年辭退公職,到美國西電公司任工程師,1979年退休后長居加州,其后情況不詳。
四
當年這些被選中進入西點軍校學習的基本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無論是最早的陳挺甲、溫應星,還是其后的王賡、王之等,由于入學的是對國家具有特別意義的軍校,所以其挑選也相對更加嚴格,國家對其往往也寄予較高期望。這表現(xiàn)在不僅學業(yè)基礎要好,同時也要具有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如張道弘有一次在國內(nèi)坐火車,一個小孩因為來不及如廁,把屎拉在車廂地板上,小孩的媽媽正要清理,不巧被外國車長看見,他大聲喊叫,硬要逼迫小孩母親把糞便吃掉。張道弘見后,憤怒地用英語和這位車長爭論,最后使車長不得不認錯。
而他們進入西點后,也學習掌握了大量有益的西方軍事、文化和科學技術知識。經(jīng)過幾年的錘煉,這些留學生綜合素質較高,擁有一個比較高的起點。事實上,不僅中國對他們寄以厚望,即使在美國也同樣。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當年12月24日的《紐約時報》發(fā)表了文章《軍隊在打聽西點的中國人》(Army asks about West Point Chinese),深情回顧了“兩名異常引人注目的中國人”在西點的求學時光,對他們既道出了一份暖暖的情誼,也表達了希望他們在已經(jīng)到來的革命大潮中大展身手的期望。
然而我們遺憾地發(fā)現(xiàn),這些西點留學生回國后盡管都得到一定重用,但總體來說并沒有出現(xiàn)如人們所期望的引人注目的人才。與他們可比較的是陳挺甲、溫應星的同期同學中,出了二戰(zhàn)歐洲盟軍副總司令戴維斯、名將巴頓等4名上將、3名中將等總共28名將軍。與大部分西點軍校中國留學生差不多前后畢業(yè)的,如1915年畢業(yè)的艾森豪威爾、1917年畢業(yè)的李奇微等,正好趕上二戰(zhàn),很多人一戰(zhàn)成名。同樣以后對中國歷史產(chǎn)生重大影響的黃埔軍校則是到1925年才有首期畢業(yè)生,經(jīng)過北伐、抗日等大戰(zhàn)后,已有許多人走上兵團司令以上的崗位,并涌現(xiàn)出許多較有名氣的戰(zhàn)將。而這些西點留學生卻沒有一個成為手握重兵的戰(zhàn)將,更無從說出名。那么這是為什么呢?可能有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是這些西點留學生大多在上世紀10年代、20年代畢業(yè)回國,當時中國正處于北洋執(zhí)政及軍閥混戰(zhàn)的年代,回國后多進入北洋政府或軍閥麾下的部隊,這樣往往使他們在根子上就具有所謂的“原罪”。這段在不同軍閥部隊工作的經(jīng)歷對他們的成長是具有一定不利影響的。
其次當時的軍隊是一個非常講究派系出身的團體,站隊是首要問題。這恐怕是因為在那種軍閥混戰(zhàn)你死我活的年代,領導人一旦用人失誤可能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難以保全,能力固然重要,但忠誠聽話是首要的問題。這一點與民國時期學術界的留學生大大改變學術氛圍,一批學貫中西的學者成為耀眼明星形成了巨大反差。而這些西點留學生早先多在國內(nèi)地方名校如北洋大學、清華學校、南洋公學就讀,后去美國讀書,與軍隊早期多為保定講武堂或“綠林大學”的畢業(yè)生有很大差別。隨著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后,在軍隊中被重用的也多為日本軍校留學生、黃埔畢業(yè)生,即便是日后被重用的如廖耀湘、邱清泉等留學生,也都是先在黃埔接受教育后因成績突出被選拔出國的?;谕瑯拥脑?,宋子文和曾任國民政府兵工署署長的俞大維(都畢業(yè)于哈佛大學)因為都曾在美國留學,所以當時的稅警總團、兵工署延攬了大批留美學生。而這些西點留學生在美國待了較長時間,身上帶有較重的西方烙印,不太適應當時中國軍隊的政治生態(tài)環(huán)境,再加之在軍隊缺乏根基,自然也就很難在軍隊做大了。
有意思的是,蔣介石與溫應星是同年出生,蔣是1907年入保定全國陸軍速成學堂,1908年留學日本士官學校,與在日本的反清人士聯(lián)系緊密,1911年回國積極投身辛亥革命,二人在廣東孫中山大元帥府時沒準還是同事,但此后二人的際遇則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由此可見,一個人的成功因素中其學歷、知識固然重要,有時機遇、周圍的環(huán)境可能也占相當大的成分。
我們還應看到,就大環(huán)境而言,當時的中國是一個充滿動蕩的年代。一個人可能幾年前還叱咤風云,幾年后就身首異處。作為不同時期政府選送出國的軍校留學生,本身就帶有很深的政府烙印。但關鍵是當年送他們出國的政府在他們回來時可能就已經(jīng)不存在了,在這種不停的“城頭變換大王旗”中,個人往往只是狂風巨浪中的一片樹葉,尤其是辛亥革命后的幾場大的戰(zhàn)爭對他們的影響是很大的。
另外一個原因是這些學生在美國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自身素質較高,一旦發(fā)現(xiàn)軍隊并非久留之地,會比較容易產(chǎn)生轉向其他行業(yè)的念頭。這從后來許多人從事教育、商業(yè)可以看出,對個人來說也許未必就是一件壞事。
從1905年首批中國留學生進入西點求學開始,不覺間時光已滑過一個多世紀。這一個世紀可以說是中國發(fā)生了翻天覆地變化的一個世紀,在某種意義上也是變化、變數(shù)最多的一個世紀。遙想當年,這些青年學子滿懷豪情,抱著一腔報國之志遠赴他鄉(xiāng)求學,克服了語言、文化、精神、學業(yè)上的諸多困難,學成回國,以求一展宏圖。然而,現(xiàn)實的殘酷卻將他們的夢想擊得粉碎。最終,一切也都歸于平淡。面對著這段已逐漸被淡忘的歷史,我們所能做的也只不過是發(fā)一點點唏噓、發(fā)一點點感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