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偉鋒
作為“法律+X”的典型,馮象和朱蘇力的文章有異曲同工之妙,前者思想資源里的“X”偏重于宗教文學,后者側重于社會調查,而這種迥異于大陸法系的創(chuàng)作又是拜美利堅法學教育所賜。相對于8年前的版本,新版增加了“利未記”章節(jié)和2004年后的新作,但一以貫之的是法治轉型大背景下重建憲政的鼓與呼。
為有法治之幸福,必經法治之痛苦。這種痛苦,就是轉型?!墩üP記》里的子標題都是過去10幾年國內有影響力也頗具爭議的話題,諸如打假專業(yè)戶、性賄賂入罪、官員名譽權、魯迅肖像權、三陪律師、法學本科的前景。8年前這些話題就眾說紛紜,迄今為止還能成為“話題”,可見法治轉型的步履維艱。
事實上,盡管過去20年頂層設計的普法運動如火如荼,法學院擴招乃至在職法學研究生躋身僅次于MBA和EMBA的顯學,但不爭的事實是法治生態(tài)呈現(xiàn)不同程度的惡化—法學本科就業(yè)率多年榮膺倒數(shù)第一的“桂冠”,相當多的法科生以公務員而非律師作為擇業(yè)首選;刑辯律師從業(yè)狀況惡化到了動輒得咎的地步;中產階層以私力而非公力救濟維權(最為典型的是各地風起云涌的“房鬧”現(xiàn)象),終于驚醒了學者汲汲于中產階層充當社會穩(wěn)壓器的春夢。
《政法筆記》提及的“公證婚前財產”最能代表法治轉型時代的尷尬:“婚姻如果有條件、期限和退路,在愛侶型婚姻的理想看來,便同賣淫嫖妓相差不遠”,這種商品化的契約婚姻對傳統(tǒng)人情社會而言不亞于一場思想革命。盡管所有的進步社會都要經歷“從身份到契約”的歷史運動,但對于一個有著2000年歷史積習的古老國度而言,婚姻領域“從身份到契約”的嬗變還是顯得有些突兀。2011年新《婚姻法》規(guī)定的婚房歸屬及DNA鑒定條款對于鄉(xiāng)土中國來說顯得超前,對于城市中國則純屬雪中送炭,而這種鄉(xiāng)土和城市的斷裂會讓法治顯得力不從心,這庶幾也是朱蘇力《送法下鄉(xiāng)》一書寫作背后的現(xiàn)實焦慮。
學界對憲法如何落實有諸多研究和爭議,《政法筆記》則提出了憲政重建這一母題。重建憲政,則憲法在司法實踐中不能缺席。
無憲法未必無憲政,有憲法未必有憲政。如英國,盡管缺乏成文憲法,但從憲法性文件《權利法案》1689年頒布以來,可謂資歷最老的憲政國家。
從短期來看,憲法在司法實踐上的缺席將憲法權利的實現(xiàn)“釜底抽薪”,似乎堵住了“釘子戶”濫訴的門路,這種思路儼然更有利于暫時的維穩(wěn);但長遠來看,這種做法百弊而無一利。立法具有滯后性,這會產生大量違背憲法原則卻免于法律處罰的灰色地帶。如果搭憲法順風車的肇事者得以逍遙法外,違反憲法的行為在司法上得不到追究和懲罰,對法治就是一種損害。實現(xiàn)法治轉型,建設法治國家,從切實維護憲法的權威和尊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