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清波
錢穆在北平七八年,胡適只上過他家一次,而這次來是為了辭退蒙文通的事。錢穆勸他不要辭退蒙文通,表示蒙文通教的是魏晉南北朝及隋唐斷代史,如果辭退了他,至少三年內(nèi)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但身為北大文學院院長的胡適主意已定,二人遂不歡而散。后來蒙文通被解聘,果如錢穆所言,北大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替代老師,歷史系主任便來請錢穆講魏晉南北朝史,但錢穆以北大給自己的聘約言明只講上古兩漢史,不愿意再接此課。此后,蒙文通原來的課程便由多位老師分擔。有學生就質(zhì)疑:這么多老師來授此課,為什么單單不見錢穆來上課呢?歷史系主任沒有辦法,再次來請錢穆,錢穆乃答允上課。與胡適賭氣和滿足學生要求,這是兩回事。
錢穆到北大第二年,不顧系主任反對,堅持要增開一門中國政治制度史,因為盡管當時共和革命風起云涌,中國古代政治制度被視為專制而遭到鄙棄,但錢穆堅持認為學生要了解專制、要全面了解中國歷史,有必要開此一課。結果,前來選課的學生很多。后來,有人想要組織一政黨,特來邀請錢穆加入,說:“你何必跟胡適一樣天天搞考據(jù),希望你能和我們一起參加政治活動,可能對當前時局的貢獻更大?!钡X穆明確拒絕,表示政治活動不是自己的天性所長,恕難從命。研究政治史和投入官場從事政治活動,這是兩回事。
顧頡剛在燕京大學辦《禹貢》,陶希圣在北大辦《食貨》,都風行一時。學生就來勸錢穆也辦一本“通典”,可以與《禹貢》《食貨》鼎足而三。并說錢穆只需掛名即可,辦雜志的一切具體事務可由學生代勞。但錢穆以這將耽誤學生學業(yè)為由而堅決不允。教書育人與爭名逐利,這是兩回事。
檢讀錢穆晚年所撰之師友雜憶,其在北大時,諸如此類的“兩回事”還有不少。生活之中,難得的是能夠隨時分辨清楚種種“兩回事”,不將之混為一談;但許多兩回事其實又是“一回事”,因為,它們不過是做人、做學問風格的一以貫之。
(海波摘自《中國青年》201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