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張順的刀

2012-05-17 09:40:30王保忠
時代文學(xué)·上半月 2012年5期
關(guān)鍵詞:門樓麥秸

王保忠

天剛蒙蒙亮,張順一骨碌從大炕上爬起來,嘩啦嘩啦一陣放水,留下一屋子騷氣出了門。張順匆匆向村中最高的那座門樓奔去。掛在褲鉤上的柳葉小刀歡快地擺動著,敲打著他干瘦的屁股。張順是去給豐順慶劁豬的。豐順慶是他們后溝村的頭號人物,在口泉溝包了幾個煤窯不說,還開了醬油廠、杏脯加工廠,這兩年又把掙來的錢投到養(yǎng)殖業(yè)上辦起了豬場,說是要轉(zhuǎn)產(chǎn)回報家鄉(xiāng)。外面人的都叫他豐總,村子里的人也跟著這么叫。張順想豐總肯定等急了,他后悔夜里跟女人折騰得太久,竟把豐總吩咐過的事拋在了腦后。

豐總的高門樓在村中獨一無二,飛檐翹脊,瓷磚掛面,那對把門的石獅子更是威風(fēng)凜凜。張順老遠就看見了,跟豐總的門樓比起來,自家的門樓又矮又小,簡直破爛不如。張順也想翻修一下,無奈這幾年生意不好,掙的那幾個小錢只夠養(yǎng)家糊口,還哪有能力大興土木?張順覺得這門樓很讓他在豐總面前抬不起頭來,街坊鄰居也不拿他當回事。不過豐總對他很和氣,說話從不拿腔作調(diào),這讓他心里暖乎乎的。豐總是個好人,是后溝村最好最好的好人啊,人家這樣子不當老總才怪呢。

豐總搞的這個豬場最多有八百頭豬仔,但對卻外宣傳說有上千頭,張順看過一些書,知道這叫“號稱”。豐總這么一號稱,一折騰,上邊的領(lǐng)導(dǎo)來的就多了,記者們也跟來湊熱鬧,照相機咔嚓咔嚓一陣拍,豐總和他的豬崽就上了大報小報。上了報的豬崽近來情況異常,對食物的熱情降低了許多。豐總就從鄉(xiāng)里請來獸醫(yī),看了半天,說這病得找張順看。豐總一聽就明白了,昨天晚上就到了他家,說張順也該你這家伙露一手了,你給我把它們劁了。張順說,我的手藝侍候行嗎?豐總拍拍他的肩頭,說,你行,我說你行你就行。張順受寵若驚,恨不得挑了燈籠夜戰(zhàn)。豐總笑笑,說明天吧,明天你來找我。張順一高興,就把女人狠狠干了一回。

張順在豐總的高樓前停下,見那門還緊閉著,不由松了口氣。張順想,這就好,豐總看我來得這么早,說不定會表揚幾句的。想著,張順輕輕搖了搖門環(huán),然后立在一邊等??傻攘嗽S久,又等了許久,仍不見豐總出來,張順就有點心急了,豬崽們已到了非劁不可的時候,晚劁一會兒食欲就會受影響,食欲影響了體重就會下降,體重下降了收入就會減少。豐總他咋能這么大意呢?

張順便又搖了搖門環(huán),這一回他稍稍用了點勁,他想我得替豐總負責(zé)呢。然而,那門還是緊閉著,豐總還是沒有出來。張順簡直憂心如焚了,他又抓起了門環(huán),突然間卻又松開了手。豐總這么晚不起,肯定是夜里有大事忙活著,不起自有不起的道理,我干嗎這么心急呢?搖來搖去驚了豐總的覺咋辦?張順隔著門縫瞅了瞅,可不,豐總真的沒起來,窗簾還捂得嚴嚴實實的。張順吸了口氣,慶幸沒有用力搖,驚了豐總的睡眠就不好了。張順想,豐總你多睡一會兒吧,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呢。豬崽畢竟是豬崽,晚劁一會兒早劁一會兒還不一個樣?不是有啥飼料添加劑嗎,多加上一點,豬崽還不照樣瘋長?

這么一想,張順心里就輕松了,就靠著一只石獅子蹲下來,摸出煙點了抽。張順的煙癮是很大的,不一會兒地上就多了幾只煙屁股,有一只還在絲絲縷縷冒煙呢??墒撬惶ь^,驀地發(fā)現(xiàn)石獅子那邊堆著幾捆麥秸,他一下跳起來,踩滅了那只還燃著的煙屁股。張順想,這可不能大意,失了火就不得了啦。他得向豐總反映一下這個情況,說啥也要把這堆麥秸搬走。張順不敢再抽了,瞅著那堆麥秸,忍受著煙癮的折磨。院內(nèi)終于有了動靜,張順趕緊站起身,想著豐總出來咋跟他說話。

門吱呀一聲開了。

張順臉上的笑驀地凝住了,出來的不是豐總,是馬發(fā)家的。這怎么回事呀,這個女人咋會在豐總家呢?張順揉了揉眼窩,又掐了一下大腿,知道不是在做夢。馬發(fā)家的也發(fā)現(xiàn)了張順,媽呀叫了一聲,身子就縮回去了。張順有點明白怎么回事了,可他還是不大相信,豐總咋能跟馬發(fā)家的那個呢?豐總的老婆幾年前就死了,張順當時以為豐總很快就會再娶一個的,豐總還不到五十呢,娶個黃花閨女也不是不可以的??韶S總卻沒再娶,帶著他的啞巴兒子冷冷清清過日子。有一次,張順還問起了這事,豐總笑笑,說你是不是想給我介紹個呀?,F(xiàn)在不行,我那啞巴兒子也十八九了,等他娶了媳婦,再考慮吧。我不能早早給他攤上個后娘,你說是吧?張順為這事把豐總佩服得五體投地,常常對村人說,你看看咱們豐總,心腸多好哪。有人背地里說豐總搞野媳婦,張順才不信呢,張順頭搖得撥郎鼓似地說,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可眼下張順卻碰上了麻煩事,他木樁似地立在那里,竟也忘了回避一下。這件事對他太突然了。正愣怔著,豐總出來了,豐總看了他一眼,說張順你干啥,大清早的你跑我門口干啥?張順慌了神,是啊,大清早的我跑豐總門口干啥?張順真忘了他來干啥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碰巧路過,我這就走。說罷,匆匆往那邊走,走了幾步,忽又想起了劁豬的事,就扭過頭來,正好看見馬發(fā)家的出了門。馬發(fā)家的奶子大大的,走起來屁股一扭一扭的,很騷很好看,看得人直想咽唾沫。張順的眼就直了,眼珠瞪得像兩枚彈藥丸。豐總咳了一聲,又咳了一聲,張順這才將目光收了回來。

豐總沉著臉說,還看,你還有完沒完?

張順不好意思地笑笑,嘿、豐總,我,我。

豐總不耐煩了,你啥?

張順說,我是來劁豬的。

豐總嗯哪了一聲,劁豬你跑這兒干嗎?我的豬場在這兒嗎?張順賠著笑說,豐總你讓我來的,是你讓我來家找的。豐總好像記起了什么,說那你去豬場吧,我兒子在呢。張順說我這就去,就去。豐總打了個哈欠,回去了。

豐總的豬場在村委舊院,不一會兒就到了。張順跟啞巴打了個手勢,就忙活開了。啞巴盯著張順,目光陰沉沉的。張順想,你這么看我干啥,我還能害死你家的豬?張順劁了兩頭,豬崽們就受了驚,跟他玩起了捉迷藏。啞巴也不幫忙,害得他一個人東攆西追,手忙腳亂。張順想說句牢騷話,又不敢,他有點害怕啞巴那雙眼睛。那不是啞巴的眼睛,那是豐總在盯著他呢。

日頭漸漸升到了中天,張順覺得肚子有點餓了。張順指了指肚子,又指了指嘴巴,意思是吃一點。啞巴搖了搖頭,指著豬圈呀呀直叫。張順想,你兇什么,你爹也比你和氣,大中午的就不給吃口飯?張順看了看毒辣辣的日頭,擦了把汗又忙活開了。啞巴卻不見了,鬼也似的沒了影子。張順又劁了兩頭,啞巴才出來了,啞巴的下頜油膩膩的,嘴角還沾著一顆大米。張順盯著那顆大米看了一陣子,越發(fā)覺得肚子虛空得厲害。啞巴忽又呀呀呀比劃起來,張順心里罵了一句,低下頭忙自己的。

半后晌時,只剩一頭豬崽沒劁了。張順想歇一會兒,就靠著豬圈墻蹲下來,摸摸煙盒空了,便問啞巴要了支煙,美滋滋地吸起來。啞巴還那么盯著他,張順打了個手勢,說你家的豬崽好看啊,都雙眼皮呢。啞巴沒笑,只是嘴角抽動了一下。張順又要說啥,見豐總不知啥時已立在了他身后。張順一下跳起來,說豐總你來了,馬上就劁完了。他指了指墻根下一堆血肉模糊的東西。豐總嗯哪了一聲,趴在豬圈墻上,饒有興味地看他的豬崽。張順說,咱這就劁最后一頭。

張順跳進豬圈,嘮嘮嘮地吆喚著那頭小豬,漸漸將它逼到了墻角,然后猛地下手攥住了它的兩只后蹄,又把兩只前蹄扳過來,用繩套一并套了。小豬發(fā)出凄厲的叫聲。張順看了豐總一眼,拿刀在豬肚子上剔毛,那里很快露出一塊白皮,他在那里劃了一下,豬皮裂開一道白口,他又劃了一下,豬皮透了。張順把刀銜在嘴里,一只手在豬肚子里揣摸著,另一只手取下刀,把帶鉤的那頭順著那根血指頭塞進去,鉤出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噌一聲,那團血肉就滑進了掌心。張順掉過頭,對豐總說,這玩藝下酒不錯呢。豐總笑了笑,說,不錯那你留著吧。張順訕訕一笑,把那團血肉扔到了一邊。

張順掏出針線,開始縫那道口子。

豐總盯著張順,忽然說,你挑盡了吧?

張順說,咋會挑不盡呢。

張順接著縫,他縫得很仔細,像女人納鞋墊,針線穿過豬皮時發(fā)出粗糙的響聲。

豐總說,你輕一點,不是你家的豬不心疼吧?

張順說,不疼不疼,就好了。

張順縫完了口子,放了那頭小豬,說,豐總,都完了。

豐總搖搖頭,忽而跳進豬圈,攬住一頭小豬看了看,又攬住一頭看了看,說張順你真的都挑盡了吧?張順說,豐總我還能哄你,我哄別人還敢哄你?豐總說,你是說哄過別人?張順點點頭,又搖搖頭,說,豐總你開我玩笑呢。豐總說,我還是有點不大放心。張順說,豐總你盡管放心,用不了幾天,你的豬就會瘋吃,長成大豬。豐總揮揮手說,那就這樣了,你忙你的去吧。張順沒走,他還沒拿到錢呢,他在那里磨蹭著。

豐總說,還有事?

張順笑了笑,伸了伸手,錢,豐總你還沒給錢呢。

豐總盯著張順看了半天,慢騰騰地從兜里掏出三張十元票子,說,短不了你的,三十夠不夠?

張順急了,八十,豐總你還不給個八十?

豐總忽然笑了,張順你不是說笑話吧,你跟我要八十?你是劁豬還是劁人?

張順說,這我還少算著呢,換了別人,少說也得給個一百二。

豐總看了張順一陣子,說,八十就八十,先付你三十,看看沒問題再付你五十,好不好?

張順沒吭聲。

豐總擺擺手說,去吧去吧。

張順悶悶不樂地回了自家院子,把劁豬刀擦拭了一遍,掛在院墻的釘子上,就坐在那里發(fā)呆。女人說,你咋了,悶葫蘆似的。張順嘆口氣,說這營生真不能干了,豐總才給了我三十。女人說,三十,你不是開玩笑吧?張順說,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忙活了大半天,他才給了三十。女人說,誰讓人家是老總呢。張順憤憤地說,老總咋了,老總就能少給錢?女人說,過幾天你去問他要。張順說, 我再不干這營生了。女人說,不干這,你又能干啥?張順就火了,一瞪眼說,連你也敢教訓(xùn)老子?女人不吭聲了。張順看了她一眼,說飯呢,我餓得厲害。女人說,他也沒留你吃頓飯?張順說,屁都沒一個。

女人朝廚房那邊去了。

張順瞄了女人一眼,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她的屁股上。張順忽然想起了馬發(fā)家的,真是個賤貨,啊呸。馬發(fā)咋就娶了這么個賤貨?馬發(fā)還在外邊做工呢,媳婦都讓人搞走了,他還蒙在鼓里呢。這么想著,張順替馬發(fā)擔憂起來,他想我得把這事告訴他。馬發(fā)是他很要好的朋友,他不能不管。

吃過飯,張順向馬發(fā)家走去。張順知道馬發(fā)沒回來,要不然他媳婦也不會跑到豐總家過夜的。那他到馬發(fā)家干啥呢?張順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必須去上一趟。他推開馬發(fā)的門,進了院子,問說馬發(fā)回來沒有?馬發(fā)家的出來了,看了他一眼,目光里透出些許慌亂。張順想,看來真是做賊心虛,你怕啥,你還偷男人呢。

馬發(fā)家的說,啊呀是張順,你有事?

張順說,馬發(fā)還沒回來?

馬發(fā)家的搖搖頭說,老板不讓回來,你找他有事?

張順說,也沒啥,一兩句話。

馬發(fā)家的說,啥話,不能跟我說?

張順說,還是等他回來我跟他說吧。

馬發(fā)家的就怔在那里。

張順從馬發(fā)家出來,覺得替馬發(fā)辦了一件大事。張順想,我看你個騷貨今晚還去豐總家不?我是馬發(fā)的朋友,我得替他負責(zé)。

第二天早晨張順又早早爬起來了,女人說,你去干啥?張順揉了揉眼窩,想,是啊,我去干啥?女人說,沒人找你劁豬吧?張順搖搖頭說,沒有,天天有人找我劁豬,不發(fā)了大財?可張順還是出了門,不由自主地向豐總的高門樓走去。那門關(guān)得嚴嚴實實,里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張順想,豐總還沒起來,他在干啥?張順忽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就蹲下來摸出煙抽,抽了一支,還是覺得心里不踏實。張順盯著那堆麥秸想,我蹲在這兒干啥呢?豐總要是知道了,還以為我想怎么怎么呢。

張順就站起身,朝一條巷子走去,后來他在一個門樓前停下來,發(fā)現(xiàn)那門掛著鎖。張順心里笑了笑,知道自己出來干啥了。這是馬發(fā)的門,大清早的就掛了鎖,那女人去哪兒了?肯定在豐總家。張順想,這個賤貨,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馬發(fā)不在了,你就想干啥就干啥?你男人在外邊做工多不容易呀,你倒好,天天在豐總家過夜。張順就蹲下來,他想我就在這兒等著你,我看看你臉往哪兒擱?

不知等了多久,馬發(fā)家的回來了。張順騰地站起來,目光就刺向那女人。馬發(fā)家的一下楞在那里,老半天才泛上話來,啊呀張順,你在我門前干啥?張順冷冷一笑,說不干啥,我替你看門呢。馬發(fā)家的說,你啥意思,可不能這么說呀。張順又一笑,你一夜沒回,就不怕東西丟了?馬發(fā)家的臉就紅了,說,你在我門前守了一夜?張順點了點頭。馬發(fā)家的說,我回娘家了。張順盯著她說,不對,你在豐總家。馬發(fā)家的說,你可別亂說,我家馬發(fā)要知道了,還不定咋呢。張順說,亂說?昨晚我親眼看見你進了豐總的門。馬發(fā)家的說,你跟著我?張順狡黠地笑了笑,我得替馬發(fā)負責(zé),我是他朋友呢。馬發(fā)家的不言語了,忽然朝那邊走去。張順說,你昏了頭了,你往哪兒走,還不開門?馬發(fā)家的臉又紅了一下,慌亂地開了門。

張順也跟了進去。

張順進了門就有點后悔了。張順想,我跟著她進來干啥,我又不是馬發(fā)。張順就準備走了。馬發(fā)家的忽然說,啊呀張順,你老不來,來了就坐一會兒嘛。張順不好立刻就走,就一掀腿跨上了炕。張順覺得炕有點涼,摸了摸,真是很涼。張順就想,馬發(fā)家的夜里真沒在家,看這炕,冰涼。

馬發(fā)家的在柜子里翻了一陣,拿出一包煙,說,張順你抽,這是馬發(fā)上次帶回的。張順看了看牌子,紅塔山,他的煙癮給勾起來了。張順的手伸了伸,卻又火燙似地縮了回來,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不能呀。張順就掏出自己的煙,說我有呢。馬發(fā)家的又拿出糖,說,那你吃糖,你吃。張順還是搖搖頭,說,我不吃。

馬發(fā)家的幾乎要哭了,啊呀張順,那你想要啥?你這么做究竟想要啥?

張順說,我啥都不要。

馬發(fā)家的愣怔了一會兒,忽然掀起襯衫,張順的眼前就躍出兩只動蕩不安的奶子。張順呆住了。

馬發(fā)家的說,你,你總要這個吧?

張順由不得咽了口唾沫,他沒想到馬發(fā)家的奶子那么白,那么細嫩,那么結(jié)實,那么挺拔。張順想,難怪豐總天天留她過夜呢,我要是豐總我也會。豐總畢竟是豐總哪,眼光就是毒,咋就看出馬發(fā)家的奶子這么好?豐總能摸,我為啥不能摸?轉(zhuǎn)念一想,豐總摸得,他張順就也能摸得?張順手癢癢得厲害,可他空洞的腦袋卻撥浪鼓似地搖著,我不,我不。張順聽得自己的聲音仿佛是從地縫里鉆出來的,連他自己也聽不太清。

馬發(fā)家的閉上眼,等著張順動彈。等了很久,卻不見張順有什么舉動,就睜開了眼睛,心里說不出的失望。

馬發(fā)家的說,你真不要?

張順又咽了口唾沫,說,我不。

馬發(fā)家的說,不要那就滾,滾得遠遠的。

張順就出了門,他覺得這真是件晦氣的事,馬發(fā)家的咋能這樣呢?真是個賤貨。誰娶了這樣的媳婦,那就算倒了八輩子的霉。張順呸呸呸唾了幾口,又唾了幾口。他想,馬發(fā)咋就不回來管管他媳婦呢,戴了綠帽子還不知道,還在城里給老板賣命呢。

張順回了家,把馬發(fā)媳婦的事跟女人說了一遍。女人說,寡,你真寡!咸吃蘿卜淡操心,馬發(fā)家的偷人,又不是你媳婦偷人,你管這干啥?這事要讓豐總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張順說,豐總咋了,豐總就能搞人家的媳婦?女人說,看把你能的,他短了你的劁豬錢,你咋不去要?張順說,你以為我不敢,我這就跟他要去。女人說,你個炮仗子,說你響你就響,人家是老總呢。

張順說,我不怕,我這就去。

張順就去了豬場,前邊是辦公室,一個靜靜的小院。豐總的辦公室關(guān)著門,張順走過去,隔著玻璃窗朝里看了看,就一下愣在那里。豐總果然在里面,馬發(fā)家的也在呢。馬發(fā)家的肩頭一聳一聳的,像是在哭泣,她的一只手被豐總捉著。張順想走了,豐總卻叫住了他,腦子后好像長著眼睛。豐總說,張順你進來,正要找你呢。張順只得進來了,問說豐總啥事?豐總沉下臉說,你做的好事不知道,倒來問我?張順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呀,我啥都沒做。豐總一拍桌子,好你個張順,大白天張順的竟敢調(diào)戲良家婦女?

張順從沒見過豐總發(fā)這么大的脾氣,慌了,說沒有的事,我沒。豐總又一拍桌子,還不認賬,你大早起的跑到馬發(fā)家干啥,啊?你還摸人家的奶子呢,你膽子倒不小!張順覺得腦袋嗡地一下脹大了,氣球似地像要飛離他的脖子。豐總說,你說這事咋辦?張順脖子一縮,我沒有,我沒。豐總指指馬發(fā)家的說,還不承認,你看把她嚇的,你看她哭的,你說這事咋辦?張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沒有,我真的沒有。豐總的臉向日葵似地轉(zhuǎn)向馬發(fā)家的,你別怕,把他那些丑事講出來,我給你撐腰。

張順眼巴巴地望著馬發(fā)家的,說,你可不敢栽贓呀。

豐總瞪了張順一眼,扭過臉又對馬發(fā)家的說,你別怕,有啥你就直說。要不然,馬發(fā)回來你就說不清了。

張順說,天地良心喲,你可不能栽贓。

馬發(fā)家的忽然說,張順,張順他抓我奶子呢。

張順覺得當頭挨了一棍子,老半天才說,馬發(fā)家的,你栽贓呢。

豐總說,你還不住嘴,想讓我把派出所的人叫來嗎?

張順就不敢吭聲了,他怕豐總真的把他交給那些人。他知道豐總關(guān)系廣,常和派出所的人一塊喝酒,大前年來米偷了他加工廠的一根木頭,就給送到了派出所。

豐總說,你說這事咋處理?

張順低著頭,囁嚅道,豐總你說吧。

豐總笑了笑,看你是頭一回,就罰點款吧,五百。

張順渾身一激靈,這么多?

豐總說,要是把你送到派出所,沒個三二千甭想出來。

屋子里忽然飛進一只蒼蠅,一會兒落在豐總頭上,一會兒又落在馬發(fā)家的頭上。張順覺得它像一架戰(zhàn)斗機,美國佬制造的戰(zhàn)斗機,它在向豐總開火哩。他心里笑了笑,想,那就是我。豐總揮了揮手,那只蒼蠅便落在了張順頭上。豐總看了他一眼,說你別動。張順看見豐總飛快地抓起蠅拍子,猛地拍下來,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充滿了血腥味。

豐總說,死了,看你還敢猖狂。

張順摸了摸頭頂,捏住那只死蒼蠅,說,這么準。

豐總說,你去吧,以后可不敢這樣了。

張順灰溜溜地回了家。女人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事情沒成。女人也不理他,忙自個的。張順說,豐總咋是這么個人呢?女人說,知道你也要不來錢。張順說,他豬八戒倒打一耙,反跟咱要錢呢。女人一下跳起來,說你沒發(fā)高燒吧,他欠我們的錢,咋反倒跟你要?張順就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女人愣怔了一會兒,忽地嗚嗚咽咽哭起來,邊哭邊說,這日子過不成了,找了你這么個窩囊廢,這日子還咋過呢?張順憤憤地說,我劁了這個狗日的,我這就去。

女人說,你還嫌禍惹得不夠大,你能劁了他?

張順想想說,你不讓我去就不去,這可是你說的。

過了幾天,馬發(fā)回來了。豐總讓他管了豬場,吃在那兒,住在那兒,每月還給七八百塊工資。馬發(fā)看樣子很滿意,再沒去城里打工。張順偷偷去看了幾回,越看越覺得馬發(fā)是個烏龜。回了家,張順就狠狠地呸了幾口。女人說,你咋了,好好的呸個啥?馬發(fā)說,我有點惡心,一看見馬發(fā)我就想吐。女人說,你眼紅人家呀?馬發(fā)一瞪眼,說孫子才眼紅,烏龜王八蛋才眼紅呢。忽然想起了什么,說,馬發(fā)家的這幾天晚上在哪兒睡,不會還在豐總家吧?女人說,你寡不寡,操那么多心干啥?張順想,是啊,我操那么多心干啥?

可張順心里還是虛空得厲害,總覺得有件事沒辦。這天一大早,他沒來由地醒了,醒來后又沒來由地轉(zhuǎn)到了豐總門口。正對著高門樓有棵大柳樹,張順沒來由的躲到了樹干后,等待著什么。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張順看見豐總出來了,豐總的身后是馬發(fā)家的。張順心里一樂,想,我等的就是這呀。他聽得自己心跳得厲害,擂鼓似的。馬發(fā)家的離開時,豐總突然伸出手摸了她的奶子一下,又摸了一下。馬發(fā)家的呢,那么不要臉地一笑。

接下來的一個上午,這個場景一直在張順的腦海里翻騰著,怎么也驅(qū)趕不走。張順煩躁得厲害,他覺得這事不說出來就會給憋死了。到了下午,張順就到了豐總的豬場,他看見馬發(fā)正在清理豬圈。馬發(fā)手執(zhí)一把長長的水槍,一道白色的水柱從槍口噴射出來,將圈里的豬糞啥的沖進了下水道。豐總的豬場真是越來越先進了,聽說這套管理辦法還是馬發(fā)從外邊學(xué)回的。馬發(fā)一回頭發(fā)現(xiàn)了張順,說,張順你早該來看看我了。張順點點頭,冷冷地看著馬發(fā)拿著水槍射過來射過去。馬發(fā)終于忙完了,說,走走張順,到管理室坐一會兒。

張順遲疑了一下,還是跟著進去了。管理室擺著沙發(fā)、茶幾、寫字臺,還真氣派。馬發(fā)在沙發(fā)上坐下,說,好久不見你了。張順說,你是場長,那么忙,還見得了我?馬發(fā)笑笑,說,我哪是場長,不過是替豐總管理一下嘛。張順噢了一聲,說豐總咋就讓你管了這個場子?馬發(fā)搖搖頭說,我媳婦捎話讓我回來的,說豐總的豬場正缺人。張順忽然笑了,說,豐總真是個好人哩,他一不跟你沾親,二不跟你帶故,就把這么塊肥肉給了你,真是天大的好事呀。馬發(fā)聽出了什么,說,張順咱們是朋友,有啥你就直說吧。張順說,我說了你可別生氣。馬發(fā)笑道,你說吧,有啥大不了的呢。

張順就說了。

馬發(fā)一會兒從沙發(fā)上跳起來,一會兒又坐在沙發(fā)上,臉一會兒紅又一會兒白。張順說,我說不說嘛,你非要聽,你看看,生氣了吧。馬發(fā)盯著張順,忽然說,你說的都是真的吧?張順說,我還能哄你,今早我還看見了呢。不過,你也別往心里去,以后搬回去住就行了。馬發(fā)忽然說,把你的劁豬刀借我用一用。

張順說,你想干啥?

馬發(fā)咬著牙說,我劁了他,劁了這頭公豬。

張順搖搖頭說,使不得呀,你拿了我的刀,出了事,公安還不查到我頭上?

馬發(fā)說,你不借就不借。

張順忽然想起了什么,壓低聲音說,豐總院墻下有堆麥秸哩。

馬發(fā)說,麥秸?

張順做了個劃火柴的動作。

馬發(fā)說,火柴?

張順說,你不敢吧,那是要坐牢的。

馬發(fā)良久沒吭聲。

張順說,還是忍著點吧,不就睡幾回覺嘛。

馬發(fā)哼了一聲,球,我放不過他的。

張順說,還是算了吧,放火的事咱不能做。

馬發(fā)愣愣地立在那里,張順看了他一眼,他從馬發(fā)的眼睛里看到了麥秸堆燒起來的火焰。

張順哼著小調(diào)回了家,他覺得心里特別暢快。他的眼前幻化出豐總的高門樓在大火中坍塌的情景。女人說,你跑哪兒去了?豐總剛剛到咱家了,豐總問咱要罰款呢。張順說,啥罰款?女人說,你真好記性,你干的好事都忘了?張順想起來了,說你就說咱家沒錢,上哪兒尋五百呢?女人說,豐總很兇的呢,不給怕還會找上門的。張順說,有他好看的呢,馬發(fā)要放火燒他家的門樓了。女人說,你咋知道的?張順說,馬發(fā)問我借劁豬刀,我說不行,他就準備放火哩。女人說,我看馬發(fā)不會吧,豐總待他那么好,他還能害豐總?張順說,奪妻之恨哩,他馬發(fā)要能忍了,這輩子就當定烏龜王八蛋了。

張順總算盼到天黑了,沒有月亮,有那么一絲半絲風(fēng)。張順想,風(fēng)大點才好呢,想救他也沒法救了。張順也沒心思吃飯了,他等著救火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女人要看電視,張順說,有啥好看的,一會兒你就等著看好戲吧。張順在院子里走來走去,還爬上屋頂抻著脖子看了一會兒,可他期待的事情一直沒有發(fā)生。張順坐不住了,對女人說了句什么,就出了門。

張順輕手輕腳地到了豐總門口,發(fā)現(xiàn)那堆麥秸還堆在那里。張順嘆了口氣,心說你個馬發(fā)呀,你不是說要來放火嗎?你狗的咋還不來?又等了一陣子,始終沒看見馬發(fā)的影子。張順心里就罵了開來,你個烏龜,你個縮頭烏龜,你咋不來呢,不敢吧?罵著罵著,腦子里忽然冒出個可怕的念頭,馬發(fā)不敢點火,我也不敢嗎?張順瞅瞅四周沒人,躡手躡腳朝那堆麥秸走過去,又四下里看了看,忽地掏出一根火柴,可是他的手抖得厲害,擦了幾次都沒擦著,他感到自己的心似乎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了?;鸩窠K于擦著了,呼地發(fā)出一種怪響,張順嚇了一跳,那點微弱的光焰在他手指間跳動了幾下,忽然就滅了。張順想,不是我吹滅的,是風(fēng)??磥砝咸鞝敳蛔屛曳呕鸢?那我放的啥火?豐總又沒偷我女人,我放的啥火?

張順就離開了那堆麥秸,忽聽得豐總的院子傳出一陣說笑聲,不一會兒門開了。燈光狗也似地從院子里撲出來,臺階上白亮亮的一片。張順趕緊閃到了樹后,凝聲屏息地聽。出來四五個人,推著摩托,老遠就能聞到一股酒氣。豐總站在那片燈光里,招呼說,張會計你們哪天再來啊。幾個人說,那當然,你回吧。張順聽他們發(fā)動著車,突突突地走了。

豐總轉(zhuǎn)身進了門樓,就要把門關(guān)上了。張順松了口氣,覺得自己也該回去了,沒想到腳尖卻觸到了一個易拉罐,弄出了響動。豐總便又搖搖晃晃走出來,說,誰在樹后?張順大氣也不敢出。豐總又喊,我看見你了,出來!張順只得硬著頭皮走出來,說,豐總還沒睡呀?豐總像是嚇了一跳,說,真有人呀,誰?張順說,我。豐總聽出來了,說,是張順吧,你鬼鬼祟祟干嗎?張順吞吞吐吐地說,不干啥,我……我給你……站崗呢。豐總火了,放屁,我用你站崗?張順吭哧了半天,說,豐總我真是替你操心呢,你看看那堆麥秸,點根火柴就著了,一著還不把門樓燒了?

豐總怔了一怔,你是說有人要放火?

張順搖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麥秸堆那兒有點不安全。

豐總走過去看了看,說,誰,誰要放火?

張順頭搖得撥浪鼓似地說,我也不知道,還有誰敢在豐總門前放火?

豐總沖著張順吐了口酒氣,說,我看你他媽鬼頭鬼腦的,倒有這個動機。

張順一跺腳,說,我又跟你沒仇,我會害你?

豐總說,你對我意見大著哩。

張順拖著哭腔說,我就是有意見,也沒那個膽。

豐總呵呵一笑,說,你看你看,有意見是吧?

張順說,我真的沒意見,我對天發(fā)誓。

豐總說,沒意見,那就把罰款繳了。

張順哆嗦了一下,說,就繳,我明天就繳。

豐總說,那就好,你回去吧。

張順得救似地要走,卻被豐總喊住了。豐總說,你急個屁,去把那堆麥秸搬走,搬得遠遠的。張順說,那還不行,堆這兒不安全呀。豐總哼了一聲,回去了。等那扇門關(guān)了,張順心里就罵了開來,你個公豬,你讓我搬麥秸,你為啥不搬?我又不是你的啞巴兒子,讓搬就搬,你還跟我要罰款呢。你黑了我的劁豬錢,你屁都不放一個,你個公豬!這么罵著,張順忽又想起了馬發(fā),你為啥不放火呀,你放了火,還用我搬?真是個縮頭烏龜!你媳婦活該讓那公豬睡呀。

罵了半天,張順還是彎下了腰,忽然想起豐總沒說搬到哪兒。張順這下犯了愁,想搖搖門環(huán),又怕驚了豐總,招來臭罵。堆到那棵樹下吧,還是不安全,燒了樹咋辦?張順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抓耳撓腮想了半天,忽然有了主意。豐總既然不要了,干嗎不搬到我家門口呢?豐總怕有人放火,我怕啥?反正冬天也沒生火柴,這不救了我的急嗎?想到這堆麥秸要歸自家,張順就有了勁,一趟就搬走了三捆麥秸。也沒跑幾趟,就把那堆麥秸搬回來了。張順想,夠一冬天生火了。

回了家,女人早已睡下,呼嚕聲響雷似地滾過來滾過去。張順心里罵了一句,豬!就背過身去也睡,卻咋也睡不著,老想著馬發(fā)咋不放火!想來想去,頭就痛得厲害,裂開似的痛。女人的呼嚕聲越發(fā)響亮,張順由不得伸手捅了她一下,女人安靜了一會兒,那聲音忽又變本加厲地爆發(fā)了。豬,豬,豬!張順罵了幾句,覺得自己必須干點啥了,就爬上去,才動作了幾下,卻不爭氣地軟了下來。女人懶懶地說,討厭,不行就別來。張順惱了,狠狠地摸了女人一下。

張順夜里沒睡踏實,早晨起來就無精打采,哈欠連天。忽然想起了馬發(fā),覺得應(yīng)該去問問他,男子漢大丈夫,豈能言而無信?就憤憤去了豐總的豬場。馬發(fā)還在那里忙活著,似乎比前幾天都干得賣力。馬發(fā)一會兒打掃豬圈,一會兒給豬添飼料,一會兒又給豬槽加水。張順不由得感嘆起來,嘖嘖,真是個烏龜,這人要是想當烏龜,你就是費上九牛二虎之力也休想拉住他。

張順冷不防地走過去,說,你還有心思干活呢,你昨晚咋不動手?馬發(fā)正眼都沒看他,還在忙自個兒的。張順又問,你咋不動手?馬發(fā)老半天才說,想不到你是那種人。張順拿出了干仗的架勢,我咋了,你說清楚。馬發(fā)哼了一聲,說,是你把那堆麥秸搬走的吧?張順說,這沒錯,你又不動手,堆在那兒有啥用?不如我搬走生火。馬發(fā)說,你把啥事都對豐總說了吧?張順搖搖頭說,我沒有。馬發(fā)盯著他說,我媳婦真跟豐總有那回事?張順說,我還能哄你?馬發(fā)說,我看你他媽的都是瞎編的。張順急了,我編這有啥用?馬發(fā)說,你挑撥我和豐總的關(guān)系,你還讓我放火呢。

張順輕蔑地說,你不信就甭信,想當烏龜我也攔不著。

馬發(fā)說,你說啥,我是烏龜?你拿出證據(jù)來。

張順指著自己的兩只眼說,這就是證據(jù)。

馬發(fā)一把揪住張順的衣領(lǐng),聽說你還調(diào)戲我媳婦來著?

張順說,你媳婦栽贓呢,你咋娶了那么個賤貨?

張順又要說啥,臉上已重重挨了一拳。馬發(fā)的臉扭曲得厲害,眼里噴著火,像要把他燒焦似的。張順說,你打我,你敢打我?可他話音未落,臉上又挨了一拳。張順軟了下來,說,你看你,我們是好朋友呢。馬發(fā)說,你給我滾,誰跟你這種人交朋友?說罷,一把將他推倒在地上。張順爬起來,想,跟馬發(fā)這種烏龜不能計較,想當就讓他當去吧。我咋好心就沒個好報呢?你個烏龜!

張順委屈地向自家院子走去,他簡直是一肚子苦水啊。這世道真是出了問題,連朋友都靠不住了,他真想跟女人說說呀。張順進了院子,嘴張了張,卻沒喊出聲來,他覺得里面的氣氛有點不對勁。好像有個男人在屋里說話呢,聲音好粗好大,是誰呢?張順忽然聽出來了,是豐總,豐總到我家干啥?是來要罰款的吧,說好了今天繳的,豐總可能等不住,就上門要了。張順的心一時虛空起來,家里甭說五百,就是五十也拿不出,這可咋辦?張順掉轉(zhuǎn)身,想走,又一想,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女人不還在家嗎?張順腿就沒動,可是他又不愿進屋去,他不想看豐總那張公豬臉。

張順就蹲下來聽,屋子里忽然沒了說話聲。張順想,咋不說話了?是不是豐總要出來了?可是他忽然聽到了一種異樣的聲音,噢,噢,噢,他感到自己的心一下子被掏空了……張順家的,沒想到,你、你這么白,馬發(fā)家的,比、比你差遠了……豐總,就這一回,完了就別再來了,兩清了……那不行,一回不行,五百呢,你、你又不是黃花閨女,一回值五百?……兩回?不行呀,張順發(fā)覺了,就不好了……說兩回就兩回,一回二百五……

張順想,二百五,媽的你是個二百五!院墻上掛著的劁豬刀猛然躍進他的眼里,張順聽心底有個聲音說,劁了他,劁了這頭公豬!張順掙扎了一下,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墻那邊,手顫顫地取下了劁豬刀。

誰?豐總在里面問。

那聲音有點虛弱,麥秸似的。

誰?豐總又問。

我,張順說。

里面突然停止了動作,風(fēng)平浪靜。

啊,是張順嘛,我正結(jié)賬呢,你的罰款。豐總的聲音忽又變得強硬起來,淬了鋼似的,簡直要穿透他的五臟六腑。

張順不再往前走了,他疑心自己走錯了門。這是豐總家,還是我家?

我一會兒就完。豐總說。

張順囁嚅了半天,說,你忙你忙,我拿點東西就走。

張順掛了劁豬刀,朝外邊走去。出門時,他聽得豐總的喘氣聲越發(fā)粗重起來,噢,噢,噢噢噢,噢噢,噢。那聲音鋪天蓋地地向他壓來,壓得他有點透不過氣來。這個公豬,哪來的這么大的勁呀?噢,噢,噢噢噢,噢噢,噢。你娘的,要操也得小聲點呀,你噢什么?大白天的,就不怕街上的人聽見?就不怕街上的人都跑過來聽房?你還是豐總呢,一點影響都不顧,你不要臉面我還得要呢。

張順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飛也似地出了門,看看四周,還真的有人從門前經(jīng)過,就趕緊把門關(guān)上了。張順守在門口,他不能讓任何人走進來。張順想,豐總不要臉了,他不能不要。四鄉(xiāng)八里,他張順的名聲大著呢,誰不知道他的手藝?他忽然看見馬發(fā)家的朝這邊走來,他把臉扭過去,他不想看她。這個女人把他害苦了,她不栽贓,豐總會罰他的款,會睡到他炕上?馬發(fā)家的卻出了聲,啊呀張順,你站這兒干嘛?沒出去劁豬?張順說,劁啥劁,你家的豬劁啊?馬發(fā)家的說,張順你這張嘴真臭,臭我,臭我家馬發(fā),你得管管自己這張嘴了。張順立眉豎眼地說,我這張嘴就是臭,我還會栽贓呢,我還能害得人家繳罰款呢。馬發(fā)家的說,我不跟你說了,我找你女人說去。張順說,找就找,她還能偏著你?

馬發(fā)家的就要推門,張順忽然想起了什么,攔住她,說去去去,我媳婦正忙著呢。馬發(fā)家的說,我就要找她。張順幾乎要跪下了,說馬發(fā)家的你去吧,今天不行。馬發(fā)家的忽然聽到了什么,說,你屋里啥聲音?張順說,我女人病了。馬發(fā)家的說,不對呀,聽著像個男的。張順怔了一怔,說,我把我爹接來了,他也病了。馬發(fā)家的說,你爹病了你不守著,站這兒干嗎?張順瞅瞅那邊說,我等醫(yī)生呢,醫(yī)生咋還不來呀?馬發(fā)家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張順不由松了口氣,真是險哪。張順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汗,蹲下,摸出支煙抽起來。張順邊抽煙,邊端看著自家的門樓,越看越覺得不順眼。張順想,今年說啥也得修整一下了,修得跟豐總家的一樣氣派。門樓是一家人的臉面呢,蓋不好就沒人瞧得起你。蓋個啥樣式的門樓呢,張順蹲在地上畫了個草圖,看了看,又擦了。張順一直畫了十幾遍,十幾個樣式,終于定下來了。對,就這樣蓋,張順對自己說。

這時,豐總出來了。豐總沒想到張順蹲在這里,說,你,你都聽到了?張順專注地欣賞著他的設(shè)計,說,我聽啥了,我啥都沒聽。豐總笑了笑,說,好好好,沒聽就好,你畫啥?張順說,我畫門樓。豐總彎下腰,仔細看了看,說,不錯嘛,張順畫得不錯嘛。我看你用點心,說不準能當個畫匠。你看看這門樓,畫得真叫絕了。

張順臉紅了一下,說,過幾天我就蓋。

豐總說,那好呀,好呀。

張順說,我要蓋得跟你家門樓一樣氣派。

豐總拍拍他的肩頭,說,蓋吧蓋吧。

張順看著豐總朝那邊走去,忽然想起豐總還短他五十劁豬錢呢。張順就喊出聲來,豐總,你等等。豐總扭過頭,盯著他說,啥事?張順心格登了一下,說,也沒啥。豐總就走了。

張順回到家里,見女人呆呆地坐在炕上抹眼淚,心里的火就呼地躥上來。張順說,臭逼,你以為掉幾點尿水就完了?女人說,他差點沒把我弄死。張順說,臭逼,你還有臉說,給老子起來。女人說,那個公豬說他還要來呢,你劁了他!張順一把將女人的頭發(fā)揪住,說,你咋不跟他算算那點劁豬錢,他還短咱五十呢,你就不能跟他算算?女人說,你劁了他!張順揪住女人的頭發(fā)往墻上撞,一下,兩下,咚咚咚,咚咚,他覺得心中充滿了快意。

張順終于住了手。

女人爬起來,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說,打得好,你打得好。

張順說,還兩回呢,你還要跟他兩回呢。你找他去,把那五十要回來。

女人踉踉蹌蹌朝外邊走去,忽然停下來,直直地盯著掛在墻上的劁豬刀。張順說,你還磨蹭啥?你個臭逼,還不去要?女人奔向墻那邊,摘下了劁豬刀,拭了拭刀口,說,你去把他劁了。張順說,你走不走,我還等著你拿錢蓋門樓呢。女人說,你劁了那個公豬。張順火了,踢了女人一下,又踢了一下,他看見女人倒在了他胯下。張順說,臭逼,給老子起來!女人從下邊望著他,眼里閃爍著仇恨的光芒。

張順身子哆嗦了一下,他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他的腳不由自主地抬起來,可是這一回他失敗了。他看到女人驀地坐起來,猛地將那把柳葉小刀插進了他的襠部。他殺豬似地叫了一聲,像一棵遭了雷擊的樹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

責(zé)任編輯 劉 青

郵箱:qingguo67@yahoo.com.cn

猜你喜歡
門樓麥秸
瑰麗門樓,清徐彩韻
村委主任(2024年19期)2024-12-31 00:00:00
門樓下(外一首)
門樓
幼兒100(2023年33期)2023-09-22 07:17:44
太谷明清民居門樓類型特征淺析
前門樓子九丈九
踩麥秸
麥秸垛里藏溫情
幸福家庭(2018年3期)2018-01-27 03:52:08
麥秸
小說月刊(2017年9期)2017-09-13 17:43:26
捉迷藏
幼兒園(2016年11期)2016-07-12 19:23:20
溫暖的麥秸垛
冷水江市| 靖西县| 九龙坡区| 甘洛县| 礼泉县| 固镇县| 深水埗区| 潮州市| 和龙市| 安乡县| 安徽省| 兴仁县| 磐石市| 湖州市| 常山县| 普陀区| 老河口市| 平武县| 阆中市| 横峰县| 霍州市| 鄂托克前旗| 武夷山市| 鄂伦春自治旗| 太和县| 宣化县| 腾冲县| 松原市| 鹤庆县| 周宁县| 临沧市| 宁国市| 湄潭县| 大港区| 象山县| 德阳市| 阿坝县| 津南区| 体育| 宝鸡市| 巴楚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