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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風(fēng)吹遠(yuǎn)的事情

2012-04-29 00:44:03王宏哲
遼河 2012年12期
關(guān)鍵詞:街巷蟲子主人

王宏哲

風(fēng)從街巷吹過

好像是潛伏在村口的某個地方。不知道是在什么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在什么地方發(fā)出了一個怎樣的口令,那些風(fēng),立即傾巢出動,有的爬上了樹梢,有的爬上了屋頂,有的則涌進了街巷,彼此追趕著,呼號著,將那些落葉,那些柴草,那些紙片,甚至一些沒有來得及收回的衣服以及一些來不及說完的話、辦完的事全都吹得不知去向。

——風(fēng)從街巷吹過,風(fēng)似乎總能從村莊帶走一些什么。

風(fēng)沒有來臨之前,村莊昏昏沉沉的,好像在想一些陳年老事,想一些模糊的面孔和一些遠(yuǎn)去的光陰。村莊似乎經(jīng)常會這樣陷入一種久遠(yuǎn)的回憶中,靜悄悄的,就像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而村莊里走動的一些人,一些牲口,幾只無所事事的狗,就仿佛是走在村莊的夢里。偶爾人說上一句話,牲口嚎上一聲,狗叫上一聲,顯得悠遠(yuǎn)而又模糊,像是村莊夢中的囈語。

我那時多半行走在街巷里。我可能從我的那一塊地里剛剛回來,身上還帶著玉米的味道、野草的味道和泥土的味道。有一些雞正在路邊的草叢里尋覓著什么,它們是那么的投入,嘴里不停地咕咕叫著,一雙勤勞的爪子將一些土刨得滿身滿臉;幾只狗似乎各懷心思,有的慢悠悠地一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一邊東張西望,好像在窺探著什么,預(yù)謀著什么。有的則似乎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懶洋洋地臥在某個角落,半睜半閉著眼睛,像是在想著心事,又像是睡著了;迎面碰上的某個人總是行色匆匆,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路邊蹲著的一兩個人無事可干,嘀嘀咕咕地說著什么,偶爾呱呱地笑上一陣子,嚇得一旁的雞和狗都都轉(zhuǎn)過了脖子,莫名其妙地朝這邊瞅上半天。

我在街巷里走著。我在街巷里已經(jīng)結(jié)結(jié)實實地走過了一二十年,那些雞,那些狗,那些人沒有一個我不認(rèn)識的。我不但叫得出他們的名字,而且還熟悉他們的氣味以及他們各自的脾性。比如那一只看起來漂漂亮亮的花母雞,它似乎永遠(yuǎn)也不長記性,吃著主人家的料卻常常把蛋下在了別人家;那只斷了半截尾巴的公狗前世里肯定是一個情種,無數(shù)個夜晚,它潛入一個個有母狗的人家,讓那些母狗喪失了保留多年的好名聲,也讓它自己永遠(yuǎn)地失去了半截漂亮的尾巴;那個總在街巷里游游蕩蕩的馬三是個游手好閑的家伙,他的腳步走遍了村莊的角角落落,卻難得到地里去走一走。地?zé)o可就藥的荒了一料又一料,馬三的日子就荒了一年又一年……

這些事情我知道,而我的那些事情村子里邊的人也都知道,村子里那些好事的雞狗和牲口也都知道。我那一天從街巷走過的時候,那只盯著我看的狗說不定就在琢磨我的心思,我身后那幾只嘀嘀咕咕的雞說不準(zhǔn)就在議論我的事情。村子就這么大,街巷就這么長,而誰有多少事情能夠真正掖得住、藏得牢。

我想著這些的時候,風(fēng)已經(jīng)不知不覺地動身了。風(fēng)擠進街巷,爬上樹梢和屋頂,嗚嗚地叫著,像是要把村莊叫醒,像是要把街巷里的東西掃除干凈。一些樹葉被吹了起來,一些雞毛狗毛被吹了起來,誰家炒菜的味道被吹了起來,誰和誰正說著的一句話被吹了起來。這些東西盤旋在村莊的上空,翻滾著,飛舞著,不大工夫就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慶幸自己已經(jīng)待在了房子里,沒有被風(fēng)吹走。但我馬上意識到我留在外面的氣味,我留在街巷的腳印以及留在外面的一個想法,它們肯定也被風(fēng)吹起來了。只是不知道它們會不會被吹到另外一個村莊,而在那個村莊會不會有另一個人辨認(rèn)出了那是我的氣味,我的想法。我這么些年都待在村莊里,風(fēng)卻把我的氣味送到了我無法預(yù)知的遠(yuǎn)方。

風(fēng)吹了一陣吹累了。風(fēng)和人一樣,總也有累的時候。這個時候,我喜歡走出院子到街巷里四處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樹還在原處站著,土堆還在原處臥著,那些雞和狗又都回到了它們中意的地方,繼續(xù)著各自的事情。而原先蹲在路邊說話的人,可能換了一個地方繼續(xù)著他們的談話。風(fēng)從街巷吹過,風(fēng)讓村莊里進行的事情暫停了一會兒,又原模原樣地進行著。

若干年后,當(dāng)一場又一場的風(fēng)從街巷吹過,我才知道每一場風(fēng)吹過的真正結(jié)果。風(fēng)從街巷吹過,看起來一切都沒發(fā)生多大變化,而事實上,風(fēng)把一些歲月吹遠(yuǎn)了,風(fēng)把村莊和村莊里的一些人和事情吹遠(yuǎn)了。

雨落在身上

那個下午,我和一些玉米們在一起。我戴著草帽,光著脊梁,手里握著一把鋤頭,一下一下地疏松著玉米行間的僵土,捎帶著把那些長出來的閑草也連根除掉。那時候,太陽就在我的頭頂,照著我的草帽,照著我汗水光亮的脊背和蔥綠鮮嫩的玉米。而一些偶爾路過的風(fēng),總是急匆匆地,將鋤頭翻起的那些新土的味道、玉米的味道和我身上的味道,一陣陣,吹向某個未知的遠(yuǎn)方。

我埋頭干著自己的事情。鋤頭起落的瞬間,那些土愉快地翻個身,又舒服地躺在那里,踩上去軟綿綿的,熱乎乎的,讓我腳心發(fā)麻,心頭發(fā)癢。而那些玉米則像一個個嬌嫩的女子,生怕我的腳一大意踩著自己,鋤頭不小心碰著自己,土不長眼弄臟了自己,在我經(jīng)過的地方,它們總是及時地左躲右閃。既便如此,仍免不了有的玉米被我踩歪了身子,弄斷了葉子,甚至被連根鋤掉。

那時,我會停下手來,無比憐愛地?fù)崦且恢瓴恍业挠衩?,心疼上半天,后悔上半天。我在這個秋天剛剛開始的時候把它們帶到這個世界上,本指望它們陪著我一起走過一整個秋天的美好時光,遺憾的是,總有些玉米走不到最后,總有一些玉米即使走到了最后,卻已是傷痕累累。

那個下午,我盡量讓自己一心一意而又小心翼翼。我緊握著鋤頭,大睜著眼睛,動作緊湊而又輕柔。一些汗水在我的背上流淌,另一些汗水流過我的額頭,流進我的眼睛,我的嘴巴。我拽過肩頭的毛巾擦一擦,趁機伸一伸酸困的腰身,喘一口氣,望一望四周的田野,頭頂?shù)奶炜眨俸筒贿h(yuǎn)處地里的人說上一半句不咸不淡的話。然后,等到那些消失了的力氣又回到了我的身上,這才重又彎下腰,把鋤頭揮舞得更加歡勢,更加細(xì)致。

我這樣忙碌了多半個下午,我的手臂發(fā)麻,兩腿發(fā)軟,眼睛也開始發(fā)花。我選了一個玉米稀疏的地方放下鋤頭,也順帶著把自己沉重的身子同時放下。直到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太陽已經(jīng)不見了,而風(fēng),正吹著一團云急急地趕了過來。我卸下了草帽,好讓風(fēng)把我身上的乏氣吹走,把我身上的那些汗氣吹走。我身邊的那些玉米,我地里的那些玉米,好像也很享受這樣的風(fēng)吹,一個個舞動著身子左搖右晃,不長時間就舞成了一團,舞成了一片。

八成是要下雨了吧。不遠(yuǎn)處地里的男人扯著嗓門朝我喊。風(fēng)把他的聲音吹得歪歪扭扭,七零八落。我大聲地回應(yīng)著他的話,可我說出的那些話好像大多又被風(fēng)吹了回來。這樣,他就沒有完全聽見我的話,先是站在那里揮動著手臂,嘴巴一張一張的,不知在說些什么,而后,就扛起鋤頭飛快地朝地外邊的路上跑。我坐在原地看著他飛奔的樣子不由笑出了聲。下雨怎么了?刮風(fēng)又怎么了?路不是在雨里?村莊不是在雨里?樹不是在雨里?玉米不是在雨里?它們一樣都沒動,而人卻跑得像個兔子;問題是跑得像個兔子也還不一樣的跑在風(fēng)雨地里?

我這樣想著的時候,那片黑云已飄向了頭頂。用不了多長時間,一顆一顆的雨滴就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落在我剛剛鋤過的虛土里,落在我還沒有鋤過的僵土里,落在一地的玉米和一株一株的野草上——整個田野馬上就濕漉漉的了。我的身上也落滿了不少的雨。有的雨落進了我的嘴巴,有的雨落進了我的眼睛,灌進了我的鼻子。那些先落的雨滴和后落下的雨滴在我的身上敲打出歡快的節(jié)奏,又很快的會合一處,形成一道道細(xì)流,奔騰不息。偶爾遇到突出的地方,拐一個彎兒,繼續(xù)飛流直下。而在我模糊的視線里,這塊土地像是一個渴了好久的漢子,雨一落下就被它們大口大口地喝了。它們一定是喝得有滋有味。風(fēng)雨聲中,我能聽見一片美滋滋的品咂聲,那聲音粗粗細(xì)細(xì),綿綿密密,讓我忘記了身上的冰涼,忘記了自己是一個會走動的人,而不是一株長在地里的玉米。

雨下了好久。我在雨里和我的那些玉米待了好久。我們像是長在地里的兩種不同的植物,我看著它們在雨中的樣子,它們也目睹著我在雨中的姿勢,試圖窺探出彼此心里的秘密。直到雨住之后,那些玉米個個顯得光鮮耀人,而我卻渾身潮濕,活像一只落湯雞。

我知道,落在我地里的那些雨滋養(yǎng)著一地的玉米健康地生長著,最終會長出一些不錯的收獲。而落在我身上的那些雨,除了使我感覺到瞬間的冰涼,讓我在之后打出一個個響亮的噴嚏,或者再發(fā)上一次燒,出上一身汗外,基本上不會留下多少痕跡。我不會因此而長高,也不會因此而長壯,最多只是在漫長的人生里生長出一些濕潤的記憶。

就像這個下午。在這個遠(yuǎn)離村莊的城市,待在自己的房間里,看著窗外紛紛落下的雨滴,我想起了那一塊地,想起了那一塊地里和我一塊淋過一場雨的玉米。

馬記著那些事

那一年 ,我牽著那匹馬興高采烈地往回走時,那匹馬卻顯得心事重重。它低著頭,耷拉著臉,步子也邁得無精打采。我本來想在它的屁股上抽上一鞭子,但我舉起來的手在空中猶豫了一會兒就又放下了。我在集市上轉(zhuǎn)悠了半天一眼就相中了這匹馬,但我當(dāng)時卻并沒有搞清楚這匹馬是否也相中了我。我簡單的以為自己掏了錢這匹馬就理所當(dāng)然地歸了我,誰又知道馬自己愿不愿意呢?

馬歸誰或者不歸誰本來是馬的事,但往往就被人給強行安排了。

想想這匹馬也不容易啊。還在那個男人家里的時候,它幫他開出了一片片荒地,種出了一料料莊稼。它幫他拉磨,幫他往地里運送土肥,在實在找不到活干的時候,它甚至拉著他們一家東游西逛,度過了不少有滋有味的日子。為了這個家,馬連談情說愛的的事情都耽誤了,連生兒育女的事情都放下了。滿以為自己已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了,誰知道到頭來,主人連想都不想就把它變成了一疊花花綠綠的鈔票,就把它的那些日子干干凈凈地推到了門外。

——馬想著這些事,馬難保不會傷心。

馬跟在我的身后,那一天,馬有一搭沒一搭地,一定也把我的身世給看透了。我在村莊里稀里糊涂地長了一二十年,看起來也許還將長上一二十年甚至三五十年。在此期間,將有那么多的事情等著我去干,有那么多的力氣等著我去出,而這些,今后將無疑要這匹馬來分擔(dān)了。

馬看清了我前邊的日子,馬也就將自己往后的歲月看清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馬無可選擇地在我的院子里安了家落了戶。有活的時候,我們相跟著一起出門,活干完了又一起回到院子,然后,它進它的馬棚,我進我的土屋。我們看起來互不相干。晚上了,我一個人躺在炕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而馬則臥在自己的圈里一夜一夜睜著眼睛,偶爾短促地叫上一聲,也不知道是在抒發(fā)心中的郁悶?zāi)?,還是在喟嘆命運的多舛?白天沒事可干的時候,我在院子里抽煙或是發(fā)愣,馬則在自己的草棚里沉思或者嘆氣。在我的院子里,在我賴以喂飽肚子并且注定將要耗盡一生的那一塊地里,我和馬在一起,有時候我們誰也不理誰,有時候我們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常常想,馬要是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人會是怎樣的情形?比如說它遇到的是一個比我富有的人,那個人可能不需要它去干太多太重的活,不會動不動就給它幾鞭子,更不會天天給它吃毫無營養(yǎng)的粗料而指望它使出最大的力氣。他會像愛惜自己的孩子一樣愛惜它,讓它吃飽喝好,擁有一身強健的肌肉和一身漂亮的皮毛,弄不好的話,還可能興師動眾地給它說上一門親事,讓它在勞作之余去傳宗接代,享受天倫之樂;再比如它遇到的是一個比我勤快的人,他盡管像我一樣窮得一無是處,但卻偏偏有著一雙善于發(fā)現(xiàn)活的眼睛和善于對付活的手。他天生好像是就是干活來的,無論是眼前的活身后的活,甚至那些剛剛露出了些苗頭還沒有來得及形成的活,總是會被他早早發(fā)現(xiàn)并且及時解決,而馬卻總是因此而失去了一次次大顯身手的機會,趁機度過一些輕松自在的好日子;就算是遇到的是一個游手好閑的懶漢也不錯啊,在他躺在炕上呼呼大睡或是東游西逛的時候,馬跟著也把該睡的覺睡了,把該逛的地方逛了。

我想著這些的時候,我知道這些是永遠(yuǎn)無法變成現(xiàn)實了。從我決定到集市上去的那一刻,從我看見這匹馬的那一刻,從我與那個賣馬的男子嘀嘀咕咕的那一刻,這匹馬的命運就不知不覺地被改變了。命運看起來那么的神秘,其實有時候就是一個念頭,一句話,一個動作,或者一個眼神。而我自認(rèn)為改變了一匹馬的命運,誰又能說那匹馬沒有改變我的命運呢?從此,和我在地里勞作的是這匹馬而非另一匹馬,更非一頭驢或者牛,它的某一次偷懶可能使我多出上一身汗水,它的某一次懈怠可能使我少收上一些糧食,而就因為缺少這一點糧食,我可能正好得餓上幾天肚子,過幾天有氣無力的日子。而我所能做到的,就是盡量少讓鞭子上它的身,盡量在自己能容忍的限度內(nèi),允許它偷上幾次懶,撒上幾次歡,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就讓它在我的日子里過到老,過到死。

我想著這些的時候,馬就在身邊看著我。

若干年后,當(dāng)那匹馬被光陰老成了一個遙遠(yuǎn)的影子,當(dāng)我年輕的日子被光陰老成了一片模糊的記憶,那一幕卻始終清晰地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只是我怎么也搞不清楚,當(dāng)時在我的眼里馬是馬,在馬的眼里我又是什么?

蟲子在角落里注視著

好多時候,我的耳朵里總會響起一聲聲蟲鳴。我在地里除一些荒草,我往一些秧苗的根部埋入一些肥料;我在堆滿柴草和土糞的村道里和誰說一些閑話,甚至我在被窩里不知羞恥地想象一些美事——這些時候,保準(zhǔn)就會有一些藏在角落里的蟲子,不失時機地叫上一陣子。有的時候,叫得細(xì)聲慢語,像是在說一些有趣的事情,有的時候則叫得粗聲粗氣,像是生氣了,憤怒了,顯得激動萬分。

蟲子們是不是看到了我的所作所為,是不是實在忍無可忍了,在發(fā)表自己對于某件事情的看法?

有一次,我利用一個下午的時間開出了一大片閑置的荒地。日頭落山的時候,我把鐵锨插在新翻出來的松土里,心滿意足地盤算著我該在這一塊地里種下些白菜或者是大豆。我在那一塊濕潤的新土上坐著,一股股地氣順著我的脊梁骨升上來,與我心里的打算會合一處,很快的就蔥綠成一派豐收的景象。我在這一片景象里陶醉了很久,后來竟慢慢地睡著了。叫醒我的就是那些蟲子。它們以足夠的耐心聚攏在我的四周,個別急性子的,還冒險爬上了我的胳膊、我的胸膛和腦袋,唧唧唧唧叫個不停。我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順便趕跑了那些爬在我身上臉上的蟲子。但它們似乎并不放棄,你一言我一語地叫成一片。我在那一片吵吵嚷嚷中失去了應(yīng)有的耐心,再說我又怎么知道它們在說些什么呢。以后,我下種子的時候它們在叫,我一遍一遍地澆水施肥的時候,它們依然在我的身邊叫。直到在本該收獲的那一天我的那塊地里卻一無收獲的時候,它們的叫聲才低了下去——蟲子門可能對我失望了,它們早就看到了的結(jié)果,而我卻置若罔聞,蟲子們沒有一丁點兒辦法,它們只能聽之任之了。

再一次,我在村道里閑逛。有不少時間我找不到可以做的事情,就用閑逛把這些時間打發(fā)掉。我漫無目的走了一截子,在馬三家門口我被那棵伸出墻外的棗樹給吸引住了。反正四下無人,我一伸手摘下一把棗子裝進了衣袋。走到村口的時候,迎面碰到了正往村里走的馬三。他和我打了一聲招呼就拽住我說起了一些沒完沒了的閑話。我忽然感到背上癢得難受,任怎么撓也無濟于事,一著急就脫了衣服亂抖一氣。那些被我藏在衣袋里的棗子好像終于找到了機會,唏哩嘩啦的跳落一地,紛紛向自己的主人訴說著我的劣跡。好在馬三沒太計較,而我卻落了一個大紅臉。事后我才發(fā)現(xiàn)是馬三家棗樹上的一只蟲子搞的鬼。我只知道四周沒有人,卻忽視了棗樹上的那只蟲子。它在我伸手摘棗子的時候順勢潛伏到了我的身上,等待時機成熟了就揭露了我的所有秘密。我為這事尷尬好久,后怕了好久。幸虧我沾染的只是一把棗子,如果是一只雞,一只羊,或者是馬三老婆的一對肥乳,兩瓣屁股,天知道他還會不會如此心懷大度。

好多事情也許神不知鬼不覺,但沒準(zhǔn)就被一只蟲子看見了。人往往無視一只蟲子的存在,但蟲子在角落里注視著人呢。

另一次,我在地里除一些荒草。那些蟲子們認(rèn)出了我,它們跟在我的身前身后,像我在村子里的一些熟人一樣,無拘無束地說些家長里短的閑話。我在村子里活得沒啥名堂,好多蟲子原來也并不比我強得了多少。懵懵懂懂地來到這個村莊,找一處角落安個家,蹦跶著度過每一個白天和黑夜,高興時叫幾聲,不高興的時候也只能叫上幾聲。運氣好的話,逢著一處不愁吃不愁喝的好地方,胸?zé)o大志的蹦跶完不算太長的一生;運氣不好的話,得為一口飽飯四處奔波,還得處處躲著那些雞呀鳥呀青蛙呀的,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盤中之物;就算是那些不以蟲子為食的牲畜和人們也會時刻給它們帶來危險——牲畜們隨便邁出的一蹄有可能讓它們粉身碎骨,而人借助所謂的農(nóng)藥對它們的屠殺,則完全有可能讓它們面臨族群的覆滅。蟲子的一生看似平平淡淡,其實也充滿了驚心動魄的經(jīng)歷。一只蟲子如果能夠平平安安地活到老死,一定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而人往往也總是哀嘆活著的不易,那是因為人不知道蟲子的活法。

那一次,我和蟲子們進行了一番比較深入的詳談。如果不是十分的過分,我決定此后一定和那些蟲子們和平共處。其實,又有什么過分不過分呢,人來到這個村莊里,蟲子也來到了這個村莊里,人過人的日子,蟲子過蟲子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人在為了自己的利益的時候就認(rèn)為蟲子多余了,認(rèn)為是蟲子在某個節(jié)骨眼上搗了亂,使了壞,使自己原本的好收成最終變?yōu)榱艘粓隹?。可誰又會想到那些蟲子們的艱難,在人們還沒有來到村莊之前,蟲子們就是那里的主人了,愛怎么蹦跶怎么蹦跶,愛怎么叫喚就怎么叫喚,不用擔(dān)心被一只手給捻死,不用擔(dān)心被一股藥霧給噴死,無憂無慮地過自己的光陰,同時在光陰里慢慢到老到死。人的到來無疑是蟲子們苦難的開始,人以自己的需要為理由,粗暴地毀掉了它們的美好家園和幸福生活,使它們從此不得不東躲西藏,過上了暗無天日的日子。蟲子們又能怎樣,委屈的時候叫上幾聲,實在忍無可忍的時候,頂多也就是冒險讓人癢上一下,痛上一下。

蟲子們還能怎樣?在人和蟲子共同生活的村莊里,人自以為是村莊的主人,蟲子就只好把自己的一些經(jīng)驗,以及一些想法和意見藏在心里,偶爾情不自禁地叫上一嗓子,人愛聽了聽,人不愛聽了也不影響蟲子繼續(xù)四處蹦跶著度過一生。

那段日子,我和一些蟲子混得不錯,在與這些蟲子的你來我往中,我覺得搞懂了一些蟲子的事情。

后來,我在村莊里生活了多年,我在村莊里接觸到的蟲子并不比我在村莊里接觸到的人少多少。遺憾的是,多少年后,任憑我絞盡腦汁,卻無法記起它們姓什么叫什么,家住哪一個墻角或是哪一簇草叢。而那些我在村莊里結(jié)識的人,我盡管記著他們的名字,記著他們住在村莊的東頭或者西頭,卻已很難想起他們現(xiàn)在的樣子。時間把我引向了異鄉(xiāng),時間把很多人和事變得縹緲不定,也把村莊變得遙遠(yuǎn)而又模糊不清。仿佛時間才是真正的主宰,在人的眼里蟲子是蟲子,誰知道在時間的眼里,人又是不是另一種形態(tài)的蟲子。

狗這一生不容易

生而為狗,大約是一件尷尬的事情。少不了一戶院門守著,少不了一條鐵索鎖著。太聰明了不行,太愚蠢了也不行;該叫的時候默不做聲不行,不該叫的時候輕易開口也不行。稍有差池,輕則招致一頓波及祖先的破口大罵,重則可能棍棒加身刀斧相向,甚而連一條狗命也要隨時不保了。

狗看護著人的安全,但狗自身卻時常面臨著未知的危險。

在村莊,一院房子建起來了,人會想起修上一圈圍墻,蓋上一個門樓。墻當(dāng)然是越高越好,門當(dāng)然是越堅固越好。人在院子里過日子,人總希望把那些不相關(guān)的眼睛和手腳擋在外邊,這樣人才會感到踏實,感到安心。但門在無休無止的值守中往往會玩忽職守,而墻在歲月的風(fēng)雨中也常常會顯得力不從心。這個時候,人首先會想到狗。一條狗,就算是再怎么出身卑微,再怎么瘦小單薄,只要不是過分的膽小怕事或是不長眼色,料也足以擔(dān)當(dāng)?shù)闷鹂醇易o院的任務(wù)。

一條條狗也許就是這樣在村莊里安家落戶的。主人忙著在院里進進出出,狗在一旁看著,煞費苦心地猜想著主人的心思。某一日,主人心情不錯,狗搖著尾巴迎上去,咬一咬主人的褲管,舔一舔主人的手掌,主人則會親昵地摸一摸狗頭,撫一撫狗背,順帶著扔一塊吃剩的東西。再一日主人心里不順,狗則必須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否則迎來一頓臭罵不說,還極有可能重重地挨上一腳,落得個身上有傷,臉上無光。打碎了牙只有往肚子里咽。

最難應(yīng)付的應(yīng)該是那些出現(xiàn)在門口的陌生人。狗原想著叫一兩聲就可以把他嚇走,誰知那家伙偏偏不識好歹,硬是大呼小叫著要往里闖。狗沒辦法,在虛張聲勢地狂叫了一陣后,著實地朝他的腳后跟咬了一下。不想那人卻正好是主人多年未曾走動的遠(yuǎn)房親戚,或者是某個難得登門的重要人物。狗闖了禍,主人卻比狗還要緊張,先是一個勁兒地朝那個人道歉,再是罵狗瞎了狗眼,怎么連誰都敢咬;然后又讓那人不要和狗計較,揚言等騰出手來,一定將這狗怎樣怎樣。狗討了個無趣,委屈地叫上一兩聲,也就不再言語。

再一次,又有一個人在門口東張西望,狗吸取了上次的教訓(xùn),敷衍了事地叫上幾聲,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再搭理。誰知那人卻恰恰是一個入室盜竊的賊。他趁著主人熟睡的工夫,偷走了院里堆放的糧食和一頭拴著的牛。主人醒來后發(fā)現(xiàn)了這一切,先是嚎啕大哭,再是破口大罵。最后,把所有的過錯都?xì)w結(jié)于狗的無所作為。用腳踢,用棒打,恨不得把狗剝了狗皮吃了狗肉方才解恨。狗呢,不明不白地挨了打,嗚嗚地叫著,誰知道是不是在哭呢。

狗活在人的世界里,狗不得不花相當(dāng)?shù)墓し騺碜聊ト伺c人、狗與人的關(guān)系。

即便如此,好多時候,狗仍然活在左右為難中,開口不是,不開口也不是,而開口和不開口往往都會面臨著怒喝和棍棒。最難忍受的是,許多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往往也會找上門來,和狗沾上各種關(guān)系,讓狗有口難辯,訴說無門。比如人和人有了矛盾,人罵人是狗眼,人罵人是狗屎;有的時候,一方干脆就指著另一方的鼻子,言之鑿鑿的肯定對方是狗日的——狗無緣無故的被拉到了人和人的爭斗中,相當(dāng)多的情況下,狗都會莫名其妙的被強加為某個人女人的丈夫,某個孩子的父親。

狗不會爭辯。有時豎起耳朵叫上一兩聲,有時耷拉著眼皮,一聲也懶得叫。

一條狗活在村莊里,只要不犯大錯,不出意外,一般也就在一戶院門下混到老了。那個時候,它已活成了一條老狗,它已認(rèn)識了村莊里的好多人,經(jīng)歷了村莊里的好多事,它已成為了那戶人家的一部分,成為了村莊的一部分。眼看著主人家的兒子一天天長到了墻高,眼看著主人某一天走出了院門就再也沒能回來,它已不再在乎那一根鐵鎖,不再在乎飄進耳朵里的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人又怎么樣?狗又怎么樣?好多東西人自己都守不住,又能指望一條狗怎么樣?

剩下來的白天和黑夜里,它就在屬于自己的門廊下靜靜地蹲臥著,偶爾意味深長地叫上一聲,像是在給村莊聽,又像是在給自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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