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軍
一
夏夜,暑氣重重,一如她此時的心情。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她因為工作還沒有落實,一個人來到離家不遠的濱江大道散步。走到浮橋碼頭時,看到一些人在圍觀著什么,她也湊前去看個究竟,原來是一個叫“螢火蟲圖片社”舉辦的攝影展。展出的都是一張張不一樣的笑臉。她被這些笑臉深深吸引,那些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正好洗滌了她內(nèi)心的煩悶。心想這個攝影師應(yīng)該是個內(nèi)心充滿快樂的人。
攝影師也是個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兩年的年輕人。讓她吃驚的是,他竟然是她的校友師哥,高她兩屆,不過她是中文系,他是藝術(shù)系。
她問他,為什么叫“螢火蟲圖片社”。他說,自己是從鄉(xiāng)下來的,現(xiàn)在在這個城市里發(fā)不出多大的光芒,就如螢火蟲一般,但即使這樣,他也要發(fā)出足夠的亮光來照亮自己的人生之路。他說,他喜歡這個城市的寧靜與安詳,從大三開始就謀劃著為自己創(chuàng)業(yè)做準(zhǔn)備,畢業(yè)后就來到這個城市與同學(xué)一起辦起了這個圖片社。
她不禁打量起他來,只見他衣著樸素,態(tài)度謙和,但是眼睛里卻深藏著一種堅毅和執(zhí)著。
“我從小到大都在城里,到現(xiàn)在還沒有見到過真正的螢火蟲?!彼f。
“只要你愿意,找個機會,我?guī)闳ムl(xiāng)下看螢火蟲?!彼f。
離開他時,他給她一張名片,說有事可以找他。那一晚,她做夢了,夢里到處都飛舞著螢火蟲,那藍色光芒幻化出無比炫麗的圖畫,緊緊地把她包圍。
幾個月后,她考上了公務(wù)員。一天,單位領(lǐng)導(dǎo)說上級要來視察,交代她辦一個圖片展,充分展示本系統(tǒng)近兩年的工作成績。她第一個想到了他。立即找出他的名片給他打了一個電話,沒想到他還記得她。她說讓他跟她到幾個單位拍些圖片,并幫她策劃一下這個圖片展。他爽快在答應(yīng)了。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他們天天在一起拍圖片,討論版面設(shè)計。他們合作得很愉快。圖片展很快就做出來了,領(lǐng)導(dǎo)非常滿意,還當(dāng)著上級領(lǐng)導(dǎo)的面表揚了她,讓她這個初出茅廬的丫頭著實興奮了好幾天。高興之余,她打電話給他想請他吃飯。他如約而來。剛坐下,他對她說:“謝謝你照顧我的生意,我得送你個禮物。”他從包里掏出個紙折的小燈籠,里面是閃閃發(fā)亮的東西?!斑@是什么呀?”“螢火蟲?。∥矣浀蒙洗文阏f,從沒見過螢火蟲。昨天,我正好在鄉(xiāng)下,就順手帶回來兩只。喜歡嗎?”“喜歡。我還以為是什么東西,這個收下了。”
他說:“我最敬佩螢火蟲,它的生命短則5天,長也不過兩周。而為了這短暫的‘閃亮,它們卻用了一年時間來孕育。它的生命雖然短暫,卻在有限的生命里盡最大的能力發(fā)出耀眼的光芒。見過它的人,都會把它的光芒留在一輩子的記憶里?!?/p>
她開始佩服這個年輕人,心里升騰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莫名的萌動,想去親近他。
二
一個周末,他說要去縣里拍梯田的圖片,約她同去。但是要做好在山上過夜的準(zhǔn)備。因為拍山水圖片最好的時間是在清晨和傍晚,那時的光線最具表現(xiàn)力。
說實話,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在山上露營過,這對她來說,是刺激也是挑戰(zhàn)。于是她騙家人說,雙休日要去縣里檢查工作,壯著膽子跟他去了山里。
夏日的山野充滿了各種誘惑,山綠得滴翠,水清得照影,空氣是甜的,吸一口就讓五臟六腑徹底舒坦。她慶幸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汽車只能停在山下,她們步行一個小時來到山頂。黃昏的余暉柔柔地為巍巍群山著上了一層瑰麗的色彩,層層梯田如一面面鏡子,在夕陽下熠熠生輝。他不停地變換著角度和姿勢,如癡如醉地拍著,這一刻他屬于這山、這水。而她卻被他所陶醉。
夜幕悄悄地降臨,山林寂靜下來。在老鄉(xiāng)家用完晚飯,她們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如水般的月色靜靜地籠罩著她們。忽然幾點亮光在她們眼前劃過。“螢火蟲!”她驚叫起來。只見它們?nèi)齼蓛山Y(jié)伴而飛,忽而向東,忽而向西,飄忽不定,在夜色中劃過一道道光線,如夜里的精靈。
“走,去抓螢火蟲吧?!彼f。
“還是別去抓了,它們正以這短暫的時間抓緊尋找對象,這時你把人家抓了,不就是棒打鴛鴦了?”
“你——你有對象嗎?”她問。
他怔了一下?!皼]有,你呢?”
“我——沒有啊!”她眼睛不敢看著他,癡癡地看著夜色中飛舞的螢火蟲。
月色依偎著他們,山風(fēng)親吻著他們,螢火蟲歡快地為他們跳著舞。夜在他們的呼吸聲中幸福地安睡了。
三
圓月朗照著江水,江面流動著五彩斑斕的波光,江風(fēng)徐徐吹來,一種柔柔的愜意把她輕輕撫摸。
下午接到他從山上打來的電話,約她晚上在這里見面。說要帶給她一個驚喜。她知道他又到山上去拍風(fēng)景了。
有愛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三年了,他們早已彼此相愛,準(zhǔn)備明天訂婚。可是他的電話現(xiàn)在一直無人接聽,這個時候竟然給她玩失蹤。
“來電話了!來電話了!”她心里一陣歡喜:“喂,你在哪里,怎么一直不接我的電話?”
電話的那頭卻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我這里是縣醫(yī)院,你是他的朋友吧?你能來一下嗎?”
“他怎么了,怎么會在醫(yī)院?”她的心里一陣陣發(fā)緊,預(yù)感到他出事了。她一邊跟家里報告,一邊打的直奔縣醫(yī)院。
醫(yī)院的病床上,他已奄奄一息。她知道他一直在等她。她湊近他的嘴唇聽他說最后一句話:“我——愛——你!對——不——起!”他無力的手指了指身邊的一個包。她知道那包里一定有一個秘密,一個他要帶給她的驚喜。
可是,那些已經(jīng)一點也不重要,她撲向他,歇斯底里地痛哭,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斑@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會這樣?”哭聲和喊叫聲雖然能沖破天際,卻無法到達他的世界。
知情的人告訴她,在他下山的時候,正好看到三個在水庫里游泳的孩子溺水,他二話沒說,跳下去奮力搶救,因為水庫水深,加上體力不支,自己竟遭遇了不幸。
她的心如遭到一陣?yán)讚?,轟然暈倒,靈魂仿佛已隨他而去。
深夜,剛蘇醒的她打開他的包,包里有一個玻璃盒子,里面有一枚戒指,幾只螢火蟲閃著亮光圍著戒指翩翩飛舞著,那就是他的化身。
淚水再次濕透了她的臉頰,她把盒子打開,放飛這些螢火蟲。螢火蟲繞著盒子飛了一圈,向她依依惜別后,飛進了無盡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