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敬君
清晨我撞開了哪扇門
好消息給我乘風(fēng)駕云的翅膀,隨雁陣南飛,飄落于夢境的衡山之巔;
將自己感覺成一支雁翎,飛翔,飛翔,在半空里書寫一封又一封無字的信,一遍又一遍地追問,追問著尋找自己。
何曾在這樣的高度上展開自己,在群山之巔矗立成最高的巖石?
何曾在霧海之上云海之中,作一只攀于桅尖的鷗鳥,無所顧忌地俯瞰于天地之間?
何曾讓靈魂觸摸著穹廬,在一場精神的沐浴里,經(jīng)歷一次磅礴的日出——那天堂的盛宴?
……霧海茫茫,
南國大地仍將心事寄予一片鴻蒙。
太陽……太陽該升起來了;
群鳥……群鳥該飛翔了;
我們……我們該脫下厚厚的棉大衣了;
身后的寺院里,老僧在清掃昨夜的落葉與塵埃了……
我們立于山顛,靜候寺院撞響第一聲晨鐘;
夢醒的水手翹首船頭,靜待著第一聲汽笛;
驀然間——
祥風(fēng)吹來,寺門悄然洞開。一只無形的大手,推我們進(jìn)入洞天福地……
在這萬千清晨中的一個清晨,在這南國里最高的一個清明境地。
最早的香火燃亮我們的眼睛:歲月、歷史,傳說、故事,歡樂與惆悵一起閃爍。
后來的人都已是姍姍來遲的香客。
我曾無數(shù)次問自己:那個清晨,我到底撞開了哪扇大門?
南國的霧早該散了吧?為什么遠(yuǎn)方仍舊一片鴻蒙?
短暫的突圍讓我魂魄出竅
水,是萬千的一水,
山,是群脈的中峰,
——在邈遠(yuǎn),在眼前,
——籌謀多年而突如其來。
……靜謐:夢幻般,直達(dá)心肺。
詩句逃逸,語言隱匿,
以往的方式無以表達(dá)最深處被征服的感動與戰(zhàn)栗!
太陽沿山峰的秀發(fā)滑落,
落霞如酒,如燭光,緩緩洇開酡顏,
無論水光,無論山色,籠在曖昧的紗綢里;
紗綢穿過發(fā)根,撫過手臂,往感到而看不到的地方匯流。
……突圍……突圍……
從熱鬧中突圍,從日常生活中突圍,
潮濕的霧靄一朝飄散,
花朵斑斕浮現(xiàn),漸次開放,
紅葉站在最高的枝頭品飲秋色,
——短暫的靜謐恍若一世。
水,是洪荒之水,
山,是盤古之山,
那云霞,那紗綢,那清風(fēng),滲透了日月星辰的光,隱隱著風(fēng)雨陰晦的輪轉(zhuǎn)。
……我至今仍在冥想,
冥想著回去,回去尋找我的魂魄。
在大海之外遙望大海
清晨,我在;
黃昏,我在。
麗日當(dāng)空或陰云密布的時候,我都在
——在陽臺或在窗前,遙看大海波濤洶涌,潮起潮落。
我向往大海,
向往大海卻終日佇立,
佇立大海之外遙望大海。
遙望浩浩沖天、滔滔裂岸的波濤,放飛一個又一個渴望。
渴望在海的另一邊,在遙遠(yuǎn)的天邊,出現(xiàn)一支桅桿,出現(xiàn)一面白帆,女神扯了白云的旗幟曼舞著姍姍而來。
渴望有一只船從容地駛來,載著前天的往事昨天的故事今天的心事的一只木帆船,駛來,駛向我。
渴望登上那風(fēng)正帆滿的船,安頓一顆漂泊流浪卻又撞不開玻璃窗、走不出雕花門的心,渴望驚濤駭浪擊打我疲憊的身軀。
或者渴望將一只風(fēng)箏系于桅桿之尖,高高翱翔,盡閱海上蒼茫、岸上風(fēng)光……
很多夜晚,身體沉睡了,靈魂離我而去。靈魂是一只不安的貓,循到礁石,撲進(jìn)大海,在中流擊水,歡暢淋漓,直至驚醒我,軀體將她匆匆收回……
向往大海。向往大海。
我向往大海卻終日佇立。
無論黃昏無論清晨,無論陰云密布或麗日當(dāng)空。
一季又一季,陽臺上紫藤干枯,每一片葉子都裹著層層灰塵。
窗玻璃爬滿青苔。青苔是我永遠(yuǎn)看不懂的地圖。
我的羽毛被泥土層層黏封,厚重得無以梳理,如盔甲密不透風(fēng)。
我的視線擰成無數(shù)解不開的結(jié)……
望著大海,
我在大海的邊上,在大海之外,
終日遙望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