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 寧

搖 籃

祖母生在鄉(xiāng)下的幾個孩子

我依次呼為伯伯、父親、叔叔

他們睡同一張搖籃長大，搖籃為某春柳枝所編

舊而窄小，僅盛嬰孩，有淡淡奶香

清明我無意在老屋中翻到

“楊樹葉，嘩啦啦

孩子醒了找媽媽”

我問祖母當(dāng)年如何一起喂養(yǎng)數(shù)個幼童

她說：用一些歌謠

有一天，她也成為祠堂中供奉的一個名字

榮光與苦難過去

我將選擇用語言向另一代轉(zhuǎn)述

也許他們不會記下多少

捏糖人

童年甘美源于食物

誰沒被一顆糖果哄過？

六月的鄉(xiāng)間，麥子一夜熟透

一擔(dān)糖稀在肩的布衣男子從古書中來

也許只是村頭

那間舊掉的草屋

鄉(xiāng)間事物，花如大麗菊、芍藥、蘭草

飛鳥如小雀、燕子

畜中小牛、小馬、小豬、小狗

都是笑咪咪的魔法師手中金色的糖

……一粒糖在一個孩子的夏天里

那個穩(wěn)妥安甜的夢

手舉一顆糖人的小孩

忽然到了會回憶的年紀(jì)

年 畫

新年因?yàn)楸谏腺N一張年畫而新

那年畫，逢年必?fù)Q

騎鯉魚過龍門的娃娃，笑咪咪的財神

五谷豐登，楊門女將、柳毅傳書

去每一家欣賞年畫，但不失望于家家大體相同

我長于鄉(xiāng)間的祖父，最愛自撰春聯(lián)

一年竟寫：人間萬事可親

幼兒親、谷物親、筆墨紙硯親

粗茶淡飯而已

一屋一行兒女而已

拙于言詞的城市，去年我將春聯(lián)也漏貼

清明男孩們再不殷勤于回祖先墳前磕頭

我從村南茫然行至村北

一百間老屋，兩百間老屋

正在一場風(fēng)中舊掉

而我，只想在蛛網(wǎng)斑駁的墻壁上找一幅陳舊年畫

通過一張不鮮艷的紙張，回一次童年

（本欄選稿雋土、紅蓮、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