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如虹
尋找鳳凰
沿著一本書的邊沿,穿過文字壘成的城墻,我終于尋覓到了那只停泊在沱江邊的小船。
百年前的漩渦,還藏在一個浪花的下面。
流水步履匆匆,翠翠在岸邊洗著衣裳。撐船的兄弟老了,歲月在槳櫓上漫漶成一片苔蘚。
虹橋下方的聽濤山上,大師坐在一塊瑪瑙石里思索,月季和山菊是大師書集上的花邊。思索的桂花樹下,游人被自己的蒼白驚醒。
沱江的水面上,文化的小舟漾開一片漣漪,沿河的垂柳和桂花生動而成就另一種美麗。
青石板鋪展成古舊的氛圍,姜糖和獼猴桃一般樸素的音符讓許多的腳步凝神傾聽。
湘西的文化,以文字以故事以怪誕以神秘的形式傳遞。
沈從文墓
有時候,一種思想不需要主題。
鳳凰的微笑,終生在一本書的柵欄里隱居。舟橋之間的罅隙里,某一個方言遠(yuǎn)比我們想象的高大。而一朵云的魅力,源于它的修身自省,比花更凝重,比雨更有內(nèi)涵。
一條小路爬上高原,暢飲一塵不染的風(fēng)景。
雨突然來襲,打濕了我尋尋覓覓的視線,雨中的鳳凰,更讓我領(lǐng)悟到了一種人文的美。
恣意飛揚的詩歌。在我們的血管里起伏。文字的碰撞里,一道閃電讓黑暗無處逃匿,覆蓋在石頭上,哲學(xué)的觸須遠(yuǎn)比一杯菊花茶深厚,即使客死京城,也要把骨灰送回鳳凰。
一塊巨大的瑪瑙石,是沱江凝固的眼淚。
桃花島
一葉扁舟,是沱江上圣嬰般純潔的音符,飄過桃花島時,站在船頭的單瘦青年把家鄉(xiāng)的風(fēng)土人情掖藏在一支槳櫓里。靠著兜售家鄉(xiāng)風(fēng)土人情,把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透明的鵝卵石,不時讓坐在小舟上戲水的好奇蕩漾一朵朵鮮艷的驚惶。沱江是鳳凰的血脈,鳳凰因此青春迷人。
邊城苗寨、沱江小船,桃花島上的歌舞,一首民歌是打開湘西的鑰匙,讓來自不同經(jīng)緯的腳步沸騰。
島如桃花,煙霧籠紗之中,三寺晨鐘在苗寨婦女的銼花里客死京城。靜臥聽濤山的沈從文就在桃花的視線里、青荇里出沒。
奇粱洞
六千多米長的空間內(nèi),歲月在洞穴里彎彎曲曲地爬行,泉水敲打了鐘乳石五億多年。
為一種想象而存在,鐘乳石的樸實千姿百態(tài)。深入洞穴的目光很復(fù)雜,一種隱藏在微笑之后的欲望正與一根古老的鐘乳對峙。
泉水從石頭里走出來后,與石頭在某一個經(jīng)度與緯度默默相依,所有關(guān)注水與巖石的思想格外冷靜。
水敲乳石,是大自然的天籟之音,面對水和石頭的造型,所有的情緒都沉浸在一首詩的張力里。雨水在我們的頭頂上恣意飛揚。
鳳凰風(fēng)韻
一場大雨似乎與我的詩歌聯(lián)系不大,但絕對與一條小舟和浣衣的女子關(guān)系緊密。當(dāng)雨以一種鍥而不舍的精神空降,江南水鄉(xiāng)的秀色,讓南銜楚尾、西接黔邊的五溪苗寨深邃如歌。
一座古城,躲在沈從文的筆硯里,在那個有些寒冷和饑餓的季節(jié)里。劃著甲骨文的秋千蕩了過來,一下子明亮了許多的瞳孔。
秦簡與南長城
比儺堂戲和接龍舞更古舊。里耶的秦簡把一個帝國的神秘濃縮在一片竹箋上。絕對不是高山流水,知音正翻越秦嶺的蔥蘢;絕對不是春江花月夜。隱約的晚鐘暮鼓在幾根弦上踉蹌。
鳳凰是水做的女人嗎?頭枕亭子關(guān),腳蹬喜鵲營的南長城的邊墻堡址,在花開花謝中倏爾熄滅。一萬棵樹是一萬把劍。
猛洞河
風(fēng),一遍遍切割兩岸峭壁的棱角。石頭的裂紋里,一片綠葉俯瞰百丈澗谷下的流云。
自地面而上,巖石如倒懸的硯,小鳥的腳趾找不到立足的邊緣。幾只白鶉在水面掠食,翅膀的羽毛被水浸濕。陽光寧靜如冰。
通向紅楓葉的路上,石頭和野草熱情地夾道歡迎,一片楓葉就是一團(tuán)火焰,讓迷茫的眼睛表情豐滿。
大山的情感以一種液體流動,一種思想,在滿山青翠的楠竹里,一滴滴匯聚,一種莊嚴(yán)呼嘯而下,氣勢沖天。
此刻,水比石頭堅硬。雷霆般的沖擊里,石頭疼痛著讓路。
水是湘西的靈魂。高過海拔線的巖石和草木,以一種聚積的形式聳立成山。漂流的小舟,是猛洞河上最鮮艷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