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蹦出月亮的瓦罐
轉眼就占據了整個天空
這些醉心于自由的琴師
它們將整夜彈奏
遙遠的塵世緘默,傾聽
仿佛露水小人兒
坐在莫名的幸福中
蟬
整個夏天,它一直在哭
嗓子都啞了
沒事的時候
我會在葉縫里尋覓
癡癡地盯著它看
我始終不敢相信
在它那小如拇指的身軀里
竟裝著如此巨大的傷悲
花 豹
優(yōu)雅、詭秘、兇猛的花豹
我從來都沒能甩掉你
山谷、密林,或空闊的草地
我不停地奔跑,但耳朵里
是你,鼻子里是你,砰砰跳的
心里還是你——月光般
沉靜,風一樣迅疾,黑暗
也擋不住你。夢里是你
脆弱的夢,碎了,每一個
殘片里還是你。影子般
跟著我,急切想用爪子抱住
我因恐懼而僵硬、戰(zhàn)栗的
身軀,徒勞的掙扎
只能換取你的更加用力
窒息,窒息,慢慢死在你的
懷抱里——唉,優(yōu)雅
詭秘、兇猛的花豹呵,這一生
我注定不能甩掉你
酒吧女
凌晨兩點。燈光打呵欠
高腳杯晃動葡萄酒的激情
音樂里有雨林的氣息
土著人樹葉遮羞,舞動著淬毒
長矛。篝火環(huán)繞無花果樹
一些模糊的臉,深陷于狂歡之中
你冷眼紅唇,在人群里游走
衣袂飄飄,露出蛇形文身
田 園
試圖隱居,如倉鼠在
田野里書寫——豆麥都是傳奇
但年邁的耕耘者止不住
咒罵:化肥,農藥,不信命的閨女
擔心并非多余
炊煙斗不過黑煙
風的歌謠
被高壓線換了旋律
這有點兒像交叉感染
當開荒向開礦讓路
農民也擁擠在翻斗車里
完成了從鄉(xiāng)村到城市的轉移
是的,轉移,新一代的
劉子驥?,F在穿越正時髦
不如讓羅羽和陶潛合出一部詩集
杜甫題寫書名,序言交給森子
落光了葉子的金絲柳在大風中舞蹈
落光了葉子的金絲柳
在大風中舞蹈,如貧窮卻快樂的
吉卜賽女郎。是的,吉卜賽人
我們沿用了英國人的叫法
而在俄羅斯人口中,他們叫
茨岡人,希臘人則喜歡阿金加諾
這個名稱——這無關緊要
我羨慕這些快樂的人
一頭熊,或者一個水晶球
補鍋,跳舞,乞討也足以謀生
把出生當起點,流浪的腳步
一經踏出就永不再停
直到死亡降臨,啊,即便是
死亡,也不能撲滅那靈魂
燃起的瘋狂與熱情
螞 蟻
上初一時,有一回
因為和鄰桌的女生說話
我被地理老師趕出了
教室。我靠墻根兒站著
被太陽曬得像個剛出爐的
烤紅薯。一開始,我覺得
丟人極了,還體會到
巨大的孤獨。我踩著影子
一會兒用左腳,一會兒
用右腳,交替支撐著身子
后來,我看見一只螞蟻
倒拖著一只綠頭蒼蠅,艱難
前進。我開始在心里
為它鼓勁,喊加油號子
那一會兒,我覺得我也是
一只螞蟻,小小的心里
清泉般,涌出了一些歡愉
作者簡介:黃曉輝,河南舞鋼人,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寫作,著有詩集《花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