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妙彬

浮云不肯說出

具體的年代

天氣很熱了

到嶺上的樹林中游泳，吹風(fēng)，幾個人在木條上睡覺

山下是假的，全是山水的贗品

皇帝金光閃閃，出汗，出城，去承德避暑

民國還很遠

太陽也一直不肯落山

流水在流走，游泳的人在游泳

那幾個人不知要睡到什么時候

浮云呆在天邊，垂著手，微微低著頭

侍候著

一場大雨

洗去往日的厭氣

雨下，半個時辰止

山腰裹上白白的水霧，山腳新鮮，開著一間糖果店

洪水從小長大，活潑，生動

嶄新的公共汽車往晴天跑去

從門前過

幾個甜味的人上了車，遠去，在這個雨后的傍晚

在多少年后的傍晚，還新鮮

洪水勇猛

但渾濁返回澄澈，我在學(xué)習(xí)

六歲的兒子嚷著去捉魚，他頭上長角

新鮮的洪水，新鮮的兒童，新鮮的中年人

祝福他們一直在新鮮的途中

屋頂上的火車

烏鎮(zhèn)的屋頂浮現(xiàn)鯨背和大海，送來風(fēng)暴和草原

那年我十五歲

火燒云滿天，一列火車在天邊路過

我偷偷把烏鎮(zhèn)搬上火車

在天腳嶺下，大河彎曲，魚鱗的瓦片閃閃，炊煙生藍

初中放假

青石板上一團風(fēng)一團風(fēng)的小孩在追跑

河里美人出浴

我坐在傍晚七點的地方

讀小說，發(fā)呆，長大的魚從小鯉到大鯨

飽滿的十五歲提前上了車

和十六歲的誰一起

火車過了廣西的屋頂，火車跑在大海的屋頂

火車在少女的腰上轉(zhuǎn)了個彎

說到就到了

天堂頂上看到三個省，隨便可以到某地

說到就到了

念頭出來，居山中，在源泉的開頭

采藥，生病，架木橋

養(yǎng)兩匹馬，會生小馬

開一塊地在向陽的坡上，柵欄做得牢固

種玉米、紅薯和蔬菜

勤于勞作，出力，出汗

閑時看看天氣，讀讀書，偶爾去某地

溪中裸浴，捕魚

新生的小馬在岸上

天堂頂不遠

坐在小屋的門廊可以看到它，金色的，青色的

有時一無所見

不覺之間，四季轉(zhuǎn)逝

領(lǐng)著石頭散步

五棵樟大草坪上，春風(fēng)吹動

人們領(lǐng)著石頭散步

石頭本來就在草坪上，這一個，那一個

走著走著

石頭從散步的人的心里出來

石頭從散步的人的身上掉下，不見了

五棵樟還是五棵

沒有從散步的人的身上長出第六棵

坐在草坪木椅上低頭思想的那個人，很憂傷

又沉重

草坪上的花崗巖石頭

不斷往他的心里去

隨便吧，小鎮(zhèn)

隨便吧

小鎮(zhèn)上的云，看云的和呆坐的，時間在陷落

山水和古建筑，其實有神合

屋邊種果蔬，田畝栽禾苗

家中釀青梅酒，做豆豉，八條街上皆有賣

流水門前過

一個小地方，青山圍攏，炊煙潦草

古榕樹下

肥馬過楚河，講故事，寫小說的人有惆悵

一千年光陰

有寂寞，有滄桑，有缺與殘，淡然而過

隨便吧

小鎮(zhèn)的姿態(tài)，山水的，人心的，古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