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寶貝
遇見水晶是在一家叫做“思德?!钡目Х任荨?/p>
記得,那個下午沒有陽光,有風(fēng),很冷。我挎著帆布包在新開的“樂購”里亂逛,只是為了取暖。包有點沉,因為里面有一臺筆記本、一支錄音筆和一架數(shù)碼相機(jī),這是我生活的全部依附。
當(dāng)我經(jīng)過“思德?!睍r,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腳步,不是因為咖啡屋的裝飾,不是因為咖啡屋里飄來的千百惠“走過咖啡屋”的歌聲,而是因為它的英文名字——Story,這讓我想起了一句話:每一個喝咖啡的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于是,我走了進(jìn)去。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水晶。她看上去極其蒼白,但她在平板電腦上玩游戲的神態(tài)和姿態(tài),又讓她充滿了某種力量。我注意到,她的左邊放著一杯奶茶。
我叫了一個大杯的卡布基諾,在隔著她的一個座位上,面對著她坐下,然后拿出筆記本,開始了文字游戲,以賺取賴以生存的“銅板”。
突然,聽到有人在說:“喂,帥哥!這個咖啡店的最后一字怎么讀?”
我抬起頭來,看到她正對著我笑,蒼白中的熱烈。她說:“問你呢,帥哥!”
我告訴她那個字讀“銳”。她又問是什么意思。我說就是比喻一個人很有遠(yuǎn)見。
我們都不再說話,各忙各的去了,一直到咖啡店打烊。
第二天,我又來到了“思德睿”,那是因為我正在寫一個咖啡屋中發(fā)生的故事,我需要咖啡屋的環(huán)境?!八嫉骂!比松?,清靜,很適合我這樣的寫手。我又在那碰到了她,她還是在平板電腦上專心地玩游戲,就著一杯奶茶。這一天,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水晶。
我說:“這個名字好!”
她說:“好么?我怎么從來沒有覺得?”
然后,我們又像前一天一樣各忙各的,我在網(wǎng)上寫作,她繼續(xù)玩她的游戲,一直到咖啡店的老板過來告知“該打烊了”。
第三天,第四天,都是如此。咖啡屋的故事快寫完了,我也該換個地方尋找新的靈感了。
就在第四天“思德?!笨齑蜢鹊臅r候,水晶突然站到我面前,我看見她蒼白的臉上流滿了淚水。她說:“今晚我沒錢再住旅店了,在這個地方我沒有朋友,只認(rèn)識你。你那兒方便住嗎?”
于是,我?guī)齺淼搅宋业淖√帯?/p>
她一進(jìn)門就問:“這就是你的家?”
我說:“家談不上,這是租的房子!”
她不再言語,很熟練地打開冰箱,很熟練地從里面拿了一瓶牛奶,很熟練地拿起桌上的一個面包,很熟練地喝著牛奶大嚼起面包來。她做得如此嫻熟,真懷疑她是否來過這個屋子,是否經(jīng)常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借住。
坦率地說,我和她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很敏銳地從她的身上嗅到了男人的氣息,也看到了她手腕上自戕的疤痕。這是一個有故事的女孩,于是她柔弱的蒼白中透出的神秘力量,都得到了自圓其說的解釋。
但我還是愛上了她,盡管知道這注定是沒有結(jié)局的。她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我就坐在床上看著她蒼白的臉寫故事;她總是喜歡喝奶茶,我就陪著她喝,盡管那是我最討厭的一種飲料;她總是喜歡用各種顏色的唇膏,我就到鎮(zhèn)江的各個商場買了一堆來;她總是把穿臟的衣服隨處亂扔,我就拾起來,替她洗了;她總是喜歡看那沒完沒了的韓劇,我就陪著她看,她看哭的時候,我早準(zhǔn)備好了面紙……
戀愛時是男人犯賤,結(jié)婚后是女人犯賤。而我的每次戀愛都不是結(jié)婚的結(jié)局,所以犯賤的總是我。
犯賤的日子開頭總是富有刺激的,但這刺激很快就過去了,如風(fēng)刮過。我依然只知道她叫水晶,不知道她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她也只知道我叫吉祥,甚至不知道我在網(wǎng)上寫作的名字。當(dāng)然,連系我們的還有相互的手機(jī)號碼。
春節(jié)前夕,不知道為什么她突然變了,蒼白的臉上竟也泛起了紅潤,她不再睡到中午,她開始做飯洗衣服煮咖啡,她叫我“老公”……于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季,我感受到陽光的溫暖。
然而,這種溫暖里總夾著某種揮之不去的陰霾。當(dāng)我停下寫作休息時,會不經(jīng)意中看見她對著天空發(fā)呆,眼神空蕩蕩的,像窗外那片天。有一天,在她想得入神時,我走過去抱住她,她像受驚的貓掙脫開,瞪著一雙失神的眼睛望著我,我從這眼神中只讀出了兩個字——絕望!
我說:“我們結(jié)婚吧?”
她這時已經(jīng)恢復(fù)了以前的神態(tài):“是男人,都想找個老婆過年??墒?,房子、車子、票子,你有哪樣?”
我說:“我會對你好一輩子!”
她笑了,淡淡的感激,卻有淚光一閃而過。她說:“我們到‘思德睿喝杯咖啡吧!”
那天晚上,我們?nèi)チ恕八嫉骂!保乙艘淮蟊目ú蓟Z,她要了她最愛的奶茶。“思德?!币廊徊ブО倩莸摹白哌^咖啡屋”,聽著那熟悉的旋律和歌詞,我知道我的犯賤已經(jīng)有了結(jié)局。
然而,那個夜晚,我們都表現(xiàn)得熱情似火,仿佛是第一次相遇,直至彼此都精疲力竭。在朦朧的睡意中,我又一次從她身上嗅到了另一個男人的氣息。
第二天,我醒得很遲。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身邊的床是空的。水晶已經(jīng)離開了,什么時候離開的,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漱洗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衛(wèi)生間留有她的化妝包,里面除了各種顏色的唇膏外,還有一片已經(jīng)拆封的刀片。她是用這片刀片自戕的嗎?為了那個殘留氣息在她身上的男人?
這應(yīng)該是另一個故事的開始。
氣溫降到了零下,很冷很冷。這個數(shù)九寒天,我應(yīng)該在“思德?!倍冗^,為了完成另一個關(guān)于咖啡屋的故事,也為了取暖。
我又要了杯大杯的卡布基諾。
老板端過來的時候,問:“她呢?”
我說:“在即將發(fā)生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