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楊
“依法治國”、“廢止凌遲、梟首、戮尸、刺字”、“大清新刑律”、“我國最早的民事訴訟法”這些詞句,大家肯定都聽說過,中學時歷史書上都曾對這些有所描述??墒钦f到沈家本,很多人都不認識了,其實上面那些詞句跟沈家本都有關(guān)系。別著急,這期帶大家走近法學家沈家本的故居,大家慢慢往下看。
出了宣武門地鐵站往南,走不遠就是下斜街。金井胡同與下斜街相交,大概走個50米便能看見金井胡同的標牌,清末法學家沈家本故居便深藏在這條胡同里。這胡同不算太長,不一會便找到了金井胡同1號,院子?xùn)|邊墻上掛著兩塊牌子,綠色字體書寫的文物保護告示,上有幾個大字:“沈家本故居”,下面兩行小字分別是:一九九零年、一九九一年,北京宣武區(qū)人民政府、宣武區(qū)文化文物局。說明這座舊居,早在二十多年前已由國家作為文物保護起來了,在二十世紀的九十年代,能想到保護一個清末的法學家的故居,確也是件不簡單的事了。
沈家本是在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時住進了金井胡同1號的這所宅院。這一年沈家本榮任了刑部大員,他拿出自己多年的積蓄,買下了金井胡同里破落的吳興會館作為自己的宅院。據(jù)史料記載,沈家本的宅院坐北朝南,平面呈矩形,共有三進院落,最前面的是高大寬敞的廣亮大門,門前設(shè)垂花踏步,對面設(shè)影壁,門的兩側(cè)連接有門房二間和倒座南房六間。故居內(nèi)整組建筑布局嚴謹,寬敞實用。
故居現(xiàn)狀
走進故居,現(xiàn)實的情景與書上記載的大相徑庭,這里儼然是淹沒在眾多大雜院中的一個。只見大門破舊,門口一側(cè)明顯有著冬日里堆過煤球的痕跡,旁邊堆滿了雜物,兩側(cè)門上掛著幾個信箱。剛進門的影壁早已拆除,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見縫插針地蓋成了一間簡易房。
就在我拍照時,有一位老太太從外面回來,她熱情地跟我介紹起來,這里曾是建于清代的一處“吳興會館”,屬江南吳興地方設(shè)在北京的一處會館。到清末八國聯(lián)軍入侵北京時,此處的會館已逐漸衰微,才由沈家本購置成為他的私家宅第。老太太又繼續(xù)指著北面的一棟二層小樓,介紹道,這樓就是當年沈家本用于讀書并著書立說的有名的“枕碧樓”。朝西的木樓梯,扶手上的油漆早已脫落,露出了里面蒼老的木芯。柱子和窗子都是木制的,看來都是原始的,只是墻體是磚的了。
我踏上枕碧樓的樓梯,腳下的木板隨著我的走動吱吱作響。在忐忑與不安中,我終于登上二層的樓臺,正南對著一小走廊,左右兩側(cè)各有兩間屋,分別住著兩戶人家。伏窗望去,雖無花木扶疏,視野依然開闊,后廊檐還在,非常寬,木柱從一層的地上一直伸到二層樓頂,樓下的客廳前成了軒豁的涼棚。
當年,沈家本從清廷退職之后,就是在這個客廳接見了梁啟超、沈鈞儒等民國風云人物,包括袁世凱當大總統(tǒng)時派人請他出任司法總長而被他拒絕,也是在這客廳里。樓上的書房,既是他藏書的地方,也是他寫作的地方,他的多部著作如《枕碧樓偶存稿》、《枕碧樓叢書》、《枕碧樓日記》等浩瀚的著作等都是在這里寫成的。他在此樓藏有5萬余冊的書籍,如今不知這些書都弄到到哪兒去了。
沈家本的歷史地位
現(xiàn)在人們對沈家本很陌生,但他卻是一位非常值得我們記住的人。初識沈家本源于一個學法律專業(yè)的朋友,從朋友的口中對他略知一二,后來不經(jīng)意看到關(guān)于沈家本生平的描述,便對他的事跡產(chǎn)生了興趣。作為清末維新變法中的修吏大臣,他是近代第一位稱得上法學家的人,說他是我國法學的奠基者,如同說魯迅是中國文學的旗手一樣,其地位與價值相當,是一點都不過分的。同樣,他也是“依法治國”這個理念的首創(chuàng)者。
1902年沈家本與伍廷芳一起被任命為修律大臣。沈家本受命為修律大臣期間,最主要的活動是修訂舊律、創(chuàng)制新律的立法實踐。修訂舊律,即是對《大清律例》的全面改造,改造成果主要體現(xiàn)在《大清現(xiàn)行刑律》中,該法典刪除了凌遲、梟首、戮尸、刺字等殘酷的刑罰,禁止刑訊和買賣人口,廢棄了奴婢律例,統(tǒng)一了滿漢刑律。
沈家本在主持修訂法律期間,還積極為將來法律的施行做準備。他奏請設(shè)立法律學堂以造就新型法律人材。1906年,中國第一所中央官辦法律專門學?!煼蓪W堂正式開學,沈家本被任命為管理京師法律學堂事務(wù)大臣。京師法律學堂的開辦堪稱中國法律史上的一大創(chuàng)舉。
此外,沈家本還主持制定了《大清民律》、《大清商律草案》、《刑事訴訟律草案》、《民事訴訟律草案》等一系列法典,雖然這些新法典未曾實行施行,但制定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中國法律史上的一大進步了。
1911年5月,清政府為挽救危機實行新政,成立了“皇族內(nèi)閣”,沈家本辭去法部左侍郎一職。退出官場后,沈家本致力于《刑統(tǒng)賦解》、《粗解刑統(tǒng)賦》、《刑統(tǒng)賦疏》的整理。1911年,武昌起義爆發(fā),清政府在清廷四面危機的情況下,被迫起用袁世凱組閣,沈家本被任命為司法大臣。1912年,清帝退位,沈家本的仕途生涯隨之告終。
中華民國成立后,由于沈家本在法律方面的顯著成就,袁世凱任命他為司法總長,但沈家本已厭倦了官場生活,他稱病不出,專心著述,完成了他的最后一部著作《漢律摭遺》。
時光無情,沈家本壯志未酬,卻已心余力衰。1913年7月12日他在北京枕碧樓家中去世,享年73歲。1914年,袁世凱為沈家本墓題詞“法學匡時為國重,高名垂后以書傳。”
提出行政、司法權(quán)分離第一人
中國古代行政與司法合一,但是在沈家本看來,司法權(quán)應(yīng)從行政權(quán)中分離。1906沈家本上奏:“中國行政司法向來未分離……審判分權(quán),系屬創(chuàng)舉,內(nèi)則樹直省之準的,外則系各國之觀瞻,其事極為重要?!?/p>
之后清廷對各部院進行了調(diào)整和任命:法部尚書為戴鴻慈,左侍郎為紹昌,右侍郎為張仁黼(念fǔ),大理院正卿為沈家本。同時,刑部改為法部,專任司法;大理寺改為大理院,專掌審判。
大理院就是近代意義上的“最高法院”,因此,沈家本就是中國歷史上第一位“最高法院”的院長。沈家本的品級低于同為司法機關(guān)的法部尚書,大理院作為全國最高審判機構(gòu)位置低于最高行政機關(guān),這多少反映了近代中國人追求審判獨立的艱難性。
晚清財政緊張,僧多粥少,沈家本不得不為經(jīng)費而傷腦筋。1906年11月19日,沈家本上奏朝廷要求給大理院撥款,朝廷批準了其請求,但是只打了個白條。雖然在皇權(quán)之下的大理院與大理院正卿,談不上任何獨立性,但大理院從行政中分離出來卻是審判獨立的前提,因此,沈家本的言論以及沈家本的努力畢竟是中國審判獨立邁出的第一步———盡管這一步邁的很艱難,但是意義非凡。
尾記
老太太又告訴我說后院有一棵皂莢樹,全北京也沒有幾棵這么粗這么老的皂莢樹了。就是這院子和這樓最后拆了,這棵樹也得保留!我按著老太太的指點,走過曲曲折折來到后院,只見那棵皂莢樹,被幾所房子包圍著,樹干很粗,兩人懷抱才抱得過來,樹皮裂如溝壑縱橫,枝干遒勁似龍蛇騰空而舞,干枯的枝條已綻出嫩綠新芽,顯出旺旺生機??雌錁幼?,似在與周圍的環(huán)境做頑強的抗爭,努力爭取其生存的一席領(lǐng)地,此時,看到大樹的形象不由得讓我想起沈家本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