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迎高
西藏紅石
笑著的陶,涂上光譜的瓷,伸手可及的彩虹,在溪中停蹄的千鐘粟,被水孕的鎂、鈣和象牙玉。
干凈的紅,入木三分的貞,是吸附在堅硬上的知根見底和潤。
在湍急的水澗,在雪域的峽谷,總是有一些被打磨的鐵血漢子,他們面紅耳赤,膚色如漆如釉。
一匹走千里的馬,每一寸肌肉里都有綁緊的熱脹冷縮和鐘擺;一只鈞窯的碎,每一片鱗都是敞開胸膛的心心相印和紋脈相通。
用高原的天光,可以照出一個人的融雪和心無旁騖;用海拔的風速,可以蒸騰一條泉的持重、沉穩(wěn)、點石成金和淵。
一塊鋼,總是在晝暖夜冷中裸露鋒利和義不容辭;一節(jié)藕,用蹉跎的混濁洗去塵埃,亮出骼和矛尖。
讓我們記住這個世界還有這樣一群人,他們經(jīng)年累月忍耐在自己溫差的家園,他們不留名、不攀比,他們捂著胸口,知恩圖報、跪拜永遠。
時間說:一塊銅,用得久了,會發(fā)出紅光和炫目。
大化石
惟妙的峰,滲透的雪,凝固的虹和沉魚落雁。
在你的水下,瓷屏住氣,釉蠕動斑斕,凸豐盈溫馨和風情,凹近緊遠松和近詳遠略。
隱約在骨頭里的厚,堅硬況且明艷;韻在肌膚上的滿,蝕變兩億年中的暖冷和時隔。
讓我們記住那些沉睡在河底的形、色、質(zhì)和紋,他們每分每秒、不分晝夜地接受水急的滌蕩,他們把剛跌宕成柔的“飛燕之膚”,把棱觸摸成有致的“玉環(huán)之體”。
他們在水深三十米以下加持內(nèi)心的羔羊和廟宇,他們用湍急和刷,清除肉身的浮躁和塵沙。
他們將體內(nèi)的火熄滅成玉化的金黃、褐黃和棕紅,他們用體重的下沉來俯拾生活底層的古銅、翠綠和陶白。
他們以紅水河為床,巖灘為屋,用深淺各異的割舍來生長硅質(zhì)和氣質(zhì),他們視潮水奔騰和浸染為得天獨厚和渡;他們層狀構(gòu)造,把光陰濾成花紋,把掠影畫成圖案,他們崇尚寶氣和清氣,心清為妙香,他們在心捧出的那個時辰將最美的相遇呈現(xiàn)。
他們,不管是如約而至還是默默等待,不管是一尊、一座、一塊還是一方,他們都可以在歲月的淘洗中洗出光潔和孤絕,洗出璀璨和剛出水的芙蓉。
孔雀石
凝固在骨子里的日出、溪水、雨虹和百鳥之王。
哪里有愛的色彩,哪里就有情的沉醉、紋理和葉脈。
要用多少自信和時間,才能將生活的吐艷綻放成色帶、絲帶和光帶;要接納多少擠壓和碳鹽,才能彼此蝕變成同心層和纖維放射狀。
一枚河蚌張開肌體,是為了把一粒光的種子植入胸膛;一塊鐘乳石萬年億年的濕潤積液,是為了長出堅硬和隱忍。
一棵樹的責任,是綠,綠得青,綠得翠,綠得濃和正;一葉荷的睡姿,是傾聽,是風中帆、雨中傘,是杯中茶的唇語,是桑田的麥地和稻香。
把一道閃電折成九曲十八彎的回形針,把一塊礦銅流化成想你的苔蘚和越鳥,把滴答作響的鐘表走成愛家人多一點、愛別人多一點,把吉祥、美麗、善良和高貴寫成在白紙上趕路的詩歌和膽汁。
藕的脆,絲連心不愿分開;玉的碎,格子花里有肉體的劃痕和蟬鳴,有穿心的告白和秋水長天。
繭說:被磨的石頭會發(fā)亮,會長出扇形、羽冠和一身妖姬。
(選自《詩潮》2012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