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軍接到師范學(xué)校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找不見了槐花,槐花住到了姐姐家。她的姐姐杏花家住在離槐花坡四里外的榆樹溝。
槐花第一次喝了酒,嘴里辣辣的,臉上火火的。
小軍來找槐花,站在院門外,像一棵青蔥黑綠的油松。
杏花對小軍說:你走吧,槐花喝多了,她說不想見你。
小軍問,是因為我考上了師范,怕嫌棄她嗎?她要不見我,我就不去念。
這時,槐花從屋里走出來,身子有些晃,她扶著姐姐身后的石頭墻,眼里閃著淚花。
姐,我見。
小軍上前拉住槐花,在發(fā)黃的燈光和姐姐的視線,走成兩個長長的影子。路上槐花飄出縷縷幽香,他們就走進那一團濃郁的香氣里。
你怎么會喝酒,是心里難過嗎?你為我高興才是。
你有你的前途,到學(xué)校要安心地讀好書,你是咱村里的驕傲。
我最愿意做的是你的驕傲。你得等我,三年后槐花再開的八月,我就畢業(yè)了,那時咱們就結(jié)婚。
呃——
槐花在花下打了一個響嗝,像已經(jīng)做了一個模糊的回答。
小軍挽起她的手臂,他們像是兩棵槐樹站進了花香里。
你不是不會喝酒嗎?
今天高興。
是因為我的通知書來了?
嗯。
那在家里喝不是更好嗎?怎么到姐家里來了?
小軍望著槐花躲在黑暗里的臉,像是在參悟一幅經(jīng)年的壁畫。
槐花把臉扭向一邊,淚水不爭氣地涌出眼眶,槐花第一次感覺到眼淚很熱。
小軍感到槐花的身子在抖,便放慢語速,輕聲地說:我不會把你扔下不管的。
什么都會發(fā)生變化?;被ǖ穆曇?,像夜色一樣,又深又冷。
我不會。
你也會。
不會。
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rèn)爹和娘——槐花的哭腔在夜色中顯得無比凄涼。
我真的不會,不會!小軍急了。
小軍說:我一定要證明給你看。
就是你走了,飛了,我也不怪你。
槐花把頭抵到小軍的肩上,淚水很快把小軍的肩頭打濕。
小軍將槐花摟進懷里,兩個人動情地相擁。
你是我最初的也是永遠的愛?;被ń又髟娨粯佑辛Φ卣f道,這些句子蕩漾在花香里,伴著酒香,小軍醉了。
他們忘情地相擁,相吻,他們的吻有如槐花蜜一樣甜。
那一年,他們十八歲。
小軍走了,槐花家的門扉熱鬧起來。有人來給漂亮又能干的槐花提親。槐花只說一句話:誰也別想勸我,逼急了我就去死。
沒有人敢逼她,南村有個叫丫的孩子就被逼得喝了農(nóng)藥,剛剛死去不久。媒人就會搖搖頭,不甘心地走掉。
事情的突然變化是在小軍畢業(yè)后。又是槐花金黃滿地香氣的季節(jié),小軍畢業(yè)了?;被ㄈソ有≤娀丶?,接到了人,還接回了兩麻袋書。槐花幫小軍整理這些東西,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紙殼箱,用膠帶封著。
槐花以為是書,就扯開了,要歸類放起來。她看到的,是滿箱的書信,槐花不經(jīng)意地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跡娟秀,絕對是女孩子的筆跡。
小軍的臉,這時像紅布一樣,急忙把信箱收起來。
信是筆友的。筆友是小軍在學(xué)校時學(xué)校新興起來的,風(fēng)靡校園。筆友的話很稠,稠得像槐花蜜,小軍不給槐花看。
槐花什么也沒說,平靜地走出小軍家。
槐花林外,槐花開了又謝,謝了的槐花,就開到了地上?;被ǖ男睦?,升起一句詩來:人比黃花瘦。
黃花真的瘦?槐花想到這層,就蹲下身來,撿拾了一大把落到地上的槐花,癡癡地看。
小軍來了,捧著那只盛滿信件的紙箱?;被ú豢?,槐花的眼睛長進了落花里,原來黃花真的很瘦,瘦得她手掌都空蕩蕩的。
小軍哭了。槐花笑了。
槐花只給小軍留了一封信,在當(dāng)天夜里就和村頭槐林里的養(yǎng)蜂人私奔了。
村里人說;槐花是為了給小軍爹治便秘和養(yǎng)蜂人好上的;也有人說,槐花是為了放飛小軍才私奔的;又有人說,別看槐花人走了,心還在小軍這兒。
作者簡介:杜景禮,筆名風(fēng)從草原來,內(nèi)蒙古赤峰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就職于內(nèi)蒙古赤峰市新惠三中。作品散見于《百花園》、《遼河》、《森林文學(xué)》、《語文導(dǎo)刊》、《赤峰日報》、《呼倫貝爾日報》、《小小說出版》、《湘鄉(xiāng)文學(xué)》、《林城晚報》、《新州文學(xué)》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