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倩
一、前人研究簡述
就北京故宮博物院藏仇英《餞行圖》(圖1),徐邦達先生于《古書畫偽訛考辨》中認為此作“鉤筆太軟弱生澀……小款字也不同于其他真跡所見”,故定此作品為偽作,就畫作時代來看可能繪于明末清初之間。并鑒定周天球詩序、引首均為真,畫為后添,同仇英的《送朱子羽令鉛山圖卷》、同文徵明《芝庭圖》《深翠軒圖》一樣,是被后人添加偽畫謀取重利的送迎詩文卷。
劉九庵先生于《中國歷代書畫鑒別圖典》中鑒定為明人偽作。
單國強先生的見解與理由應由徐先生而來,幾乎相同,故不贅述。
謝稚柳先生認為此畫有疑,但題跋可確定為真;而楊仁愷先生僅言畫好。
二、仇英繪畫風格與印章款識特征
仇英的山水畫風格兼?zhèn)鋬煞N體貌:一種主要以山水人物為內(nèi)容,早年主宗南宋院體,筆墨勁放,以水墨淡彩與小青綠為主,晚年吸收元明畫家含蓄筆墨,更為寫意;另一種為工筆青綠山水畫格,內(nèi)容以山水為主人物僅為點景之用,早年以承襲趙伯駒、趙伯騙為主,晚年則吸收了趙孟頫與文徵明的技法特點,筆墨精細而色彩淡雅,形成了秀雅工致的獨特風格。
如今我們可見的傳世作品中,仇英的落款往往為“仇英寅父制”,且其中的“寅”字中間部分大多故意不露頭寫作“田”(圖2);印鑒則種類不定,但基本內(nèi)容皆為“仇英”、“實父”或“十洲”。
三、《餞行圖》書畫風格與時間的矛盾分析
就繪畫風格鑒析,按照其中的所屬時間為嘉靖二十七年戊申(1648年),由于缺乏畫史記載不知此時仇英確切年齡,但根據(jù)可見傳世作品,此作已為極晚之作。根據(jù)仇英山水畫體貌的階段性特征,此圖應隸屬工筆青綠山水的晚年風格。而《餞行圖》盡管十分工細,構圖與樹法多有參照趙孟頫之處,青綠設色過于濃重,不符合他晚年繪畫的審美追求,可對比于其同年創(chuàng)作的《云溪仙管圖》(圖3)。至于筆墨的細節(jié),可參照類似構圖與設色的《歸汾圖》卷(圖4)。
如圖可見,《歸汾圖》中的屋舍輪廓往往重線勾之,線條沉著有力使建筑顯得結構堅實;《餞行圖》中的屋舍相較而言,則顯筆弱,即如徐邦達所言的“鉤筆軟弱生澀”(圖5)。
此外,《歸汾圖》《云溪仙管圖》中的山石點苔渾圓、叢叢簇簇,可見是仇英精心為之;而《餞行圖》的點苔則為十分密的集短豎線,拘謹而生硬,毫無真跡的從容不迫與胸有成竹。(圖6)
再看點景人物:《餞行圖》似乎過于強調(diào)工筆重彩的特征,每個人物都眉眼鮮明、衣紋可見;但實際上在仇英的其他真跡中點景人物往往不會精致至此,而側(cè)重于描繪出其鮮活的動態(tài)。(圖7)
綜上可見,在繪畫的階段性特征上《餞行圖》與時間上體現(xiàn)的矛盾是十分明顯的,并且許多畫面細節(jié)也不符合此時仇英繪畫的應有特點。
就款識書風鑒析落款的字,雖然是仇英署款的慣用寫法,但字跡略顯綿軟無力,浮于紙面。而確定真跡中的款識往往提按明確,有頓有挫。盡管此作為首張于生宣上的作品,但并不至于字差如此,況且所屬款識給人作偽者特有的謹小慎微之感。
四、初步結論
通過上文的分析,筆者傾向于贊同徐邦達、單國強、劉九庵的意見,認為此作是偽作。
理由部分同于徐邦達先生的觀點:即一是勾筆生澀;二是小款字綿軟無力,不會是仇英晚年功力深厚的作品;三是徐先生認為此圖是為真跋的配圖,經(jīng)過與其他周天球的題跋中筆跡進行對照,筆者同意引首、詩序皆為真的觀點,另外這是明代慣用的作偽手段,與時代風氣相吻合,因此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此外,通過筆者個人對畫面更進一步的分析,《餞行圖》也遠不是仇英晚年工筆青綠山水一路的繪畫風格,與年代相互矛盾。畫面不僅設色過重,而且人物、屋舍、點苔的具體畫法也不同于其流傳的真跡,由此可見確實為他人作偽。但就如楊仁愷先生的意見一樣,這幅作品的確是具有較高水準的,盡管不能與仇英真跡相提并論,但不失為“好而不真”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