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柱

拓片一般是指用墨或朱砂等顏料把石刻、青銅器、秦漢磚瓦等古器物上的文字及花紋拓在紙上的印制品。因拓片是從原物直接拓印下來的，其形狀、大小、字跡、紋飾與原物相同，因此它是一種能夠最大限度保存原物信息的有效方法。拓片與實物相比，有便于保存、移動、懸掛、展示、攜帶等優(yōu)勢。文獻記載中國的拓印技術早在隋代就已出現(xiàn)，《隋書·經(jīng)籍志一》就有“其相承傳拓之本，猶在秘府”的記述。因此，我國的拓印技術距今至少已有1400余年的歷史。

瓦當拓片就是以瓦當為原物的拓本。瓦當，俗稱瓦頭，是古代建筑上筒瓦之瓦頭，有美化和保護屋檐的功能。從文獻資料和考古發(fā)掘來看，最早的瓦當發(fā)現(xiàn)于陜西扶風縣召陳村西周中晚期宮殿建筑群遺址。早期的瓦當多為半圓形，秦時出現(xiàn)圓形。到漢代，瓦當?shù)目讨扑胶蛨D案紋樣發(fā)展已達到了最高水平，隨后走入了衰落。瓦當是了解中國古代文化和歷史的“活化石”——它深埋地下千百載，年代久遠，本身就具有很高的歷史價值；瓦當上的精美圖案、文字裝飾蘊涵著豐富的歷史、文化信息，能使人們從中了解古人的習俗好尚、藝術神韻，同時是探尋考證古跡、補史證史的珍貴實物證據(jù)。我國對瓦當?shù)难芯渴詹嘏c拓印，早在北宋時期就開始了。北宋臨淄人王辟之(1031年—？) 所著《澠水燕談錄》之《卷八·事志》中有我國對“瓦當摹刊”的最早記載：“秦武公作羽陽宮，在鳳翔寶雞縣界。歲久，不可究知其處。元佑六年（1091年）正月，直縣門之東百步，居民權(quán)氏浚池，得古銅瓦，五皆破，獨一瓦完。面徑四寸四分。瓦面隱起四字，曰羽陽千歲，篆字隨勢為之，不取方正。始知即羽陽舊址也。其地北負高原，南臨渭水，前對群峰，形勢雄壯，真勝地也。武公之初年，距今有七百八十八年矣。武功游景叔方總秦鳳刑獄，摹刊于石，置之岐陽憲臺之瑞豐亭，以貽好事者?！弊郧逯衅谝詠?，特別是在乾嘉金石學派的影響下，瓦當開始備受學術界和收藏界的重視和青睞，瓦當拓片也應運而生，拓印刊布成為時尚，出現(xiàn)了從王昶、阮元、吳大、陳介琪、端方、羅振玉等這樣的金石學大家，他們皆存有大量的瓦當及瓦當拓片。目前，國家圖書館就珍藏有清代收藏鑒賞家陳介棋親手捶拓的瓦當拓片近千張，古磚拓片702張。民國年間，身居上海的現(xiàn)代大文豪魯迅也珍藏有瓦當拓片169種317張。陜西是秦漢都城所在地，出土瓦當數(shù)量之多，居全國之首，同樣代不乏人。清代和民國時期，先后出現(xiàn)了熱衷于收藏研究秦漢瓦當及其拓片的趙元中、張云山、劉春谷、柯莘農(nóng)、宋云石、薛崇勛、陳直、李白瑜等文人雅士，其中多位還喜好在珍品瓦當拓片上書寫題跋。題跋內(nèi)容一般為題寫史事、器物考據(jù)、文字解析、圖文鑒賞、明辨?zhèn)骼m(xù)、象征闡釋等，少則幾個字，多則六七百字，這些留有文人墨客字跡的拓本，備受古董商和收藏家的青睞。

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國富民強，民族文化得以繁榮。盛世興收藏，如今秦漢瓦當及其拓片收藏，參與人數(shù)之眾，見到品類之多，皆是千年瓦當收藏歷史中最盛之時。在眾多收藏家中，孫雙才先生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被圈內(nèi)稱為“孫多才”。孫雙才先生曾在西北大學就職多年，受這所文化底蘊厚重的學府熏陶，崇尚和熱衷秦漢瓦當?shù)氖詹?。他?jīng)過多年的艱辛努力，已收藏各種不同的瓦當五百余種，總數(shù)有三千余枚，經(jīng)手和經(jīng)眼的瓦當萬余枚。他在收藏研究的過程中，感到秦漢瓦當雖然遺存量較大，但由于求大于供，隨著城市建設的擴展，出土越來越少，而且價格不菲，普通收藏愛好者和百姓很難在自己的居舍與這些瓦當近距離眸面。為了能讓這沉睡深土千年的古物走出私人收藏的秘室，走出文博單位的庫房和殿堂，進入平常百姓廳堂之中，他萌發(fā)了學習古人捶拓瓦當拓片、創(chuàng)作瓦當拓片藝術品的念頭。起先，他從自己的藏品中精選出上百種瓦當，親手捶拓，并沿襲古人和當今一些名人題跋的模式和內(nèi)容，先后創(chuàng)作了一批瓦當拓片，裝裱成鏡心或掛軸。雖均奉送同好共賞，但在自己創(chuàng)作的實踐中，總覺著瓦拓與題跋似二張皮，沒有古今相融之感。

如何把瓦拓與題跋自然融會貫通，在賞心悅目的跋拓藝術中，讓大家既能賞古鑒古，又能從題跋中感悟到古代瓦當圖紋、文字的內(nèi)涵，給人以美的享受，同時又能古為今用，對現(xiàn)實社會中美的道德行為予以倡導，對丑陋的行為予以鞭笞？為了使這一理念得以實現(xiàn)，孫雙才先“給力”自己，閱讀了翦伯贊著《秦漢史》、邢義田著《畫為心聲》、戈父編《古代瓦當》、周學鷹著《解讀畫像磚石中的漢文化》、國家圖書館編《陳介棋藏瓦當拓本選編》、傅嘉儀著《秦漢瓦當》、史會海著《中國古都和文化》等專著，系統(tǒng)地了解了瓦當產(chǎn)生的背景、發(fā)展的軌跡，古人的文化淵源、習俗風尚，古代地理古跡、宮殿、房屋、陵園建筑特點等，并認真研釋自已收藏的瓦文圖案的內(nèi)涵和寓意。為了讓自己靜下心來，他又重拾自己已丟棄多年的繪畫書法愛好。當這些文化積淀積累到一定程度后，他再重新凝視這些秦漢瓦當時，思緒仿佛穿越了時空隧道，與古人有了心靈上的溝通。此時，茅塞頓開，瓦拓與題跋如何相互交融的難題迎刃而解。他突破和拓展了前人題跋的內(nèi)容，依據(jù)瓦當?shù)脑⒁?，將瓦當拓片與恰當?shù)脑姟?、畫相結(jié)合，各種新拓展的題跋瓦拓就像井噴一樣爆發(fā)了。在他的勤奮努力下，令人耳目一新、獨具特色的瓦拓題跋藝術作品層出不窮，讓喜愛收藏的朋友們目不暇接，不得不對這位個頭不高、其貌不揚、著裝不究的孫先生刮目相看了?，F(xiàn)從他的瓦拓題跋作品中遴選少許，以饗同好。

一、以言跋警世。孫雙才先生對改革開放后，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十分高興，但對社會中出現(xiàn)的少數(shù)為了金錢而喪失道德底線的人和事深惡痛絕，他的瓦當題跋中，贊美嫉丑，借古諷今，啟迪人們要講誠信，做善事，利己利民利國。如:

圖1漢·“仁義自成”瓦跋拓。此瓦出自茂陵，體現(xiàn)著漢人崇尚儒家“仁義禮智信”的倫理思想，從字面上解釋即是仁義者事自成。作者篆書，倡導人們應“以仁義存心，以勤儉作家，以忍讓接物”。

圖2戰(zhàn)國·燕·饕餮紋瓦跋拓。饕餮是傳說中的一種惡獸，商周戰(zhàn)國常將此獸作為器物紋飾，用以避邪。作者篆書“地獄即在眼前，莫到犯了罪時方才醒悟，業(yè)鏡雖懸臺上，只要過得意去也肯慈悲”，以此警示世人。

二、以詩跋釋文。孫先生依據(jù)瓦當當面所展示的意境，或自作詩文、盈聯(lián)，或篩選古詩，以篆書或隸書題跋，書法不僅頗有金石之味，而且以詩文表述了瓦當圖文的含意，使瓦拓與詩意很自然地融為一個整體。如：

圖3戰(zhàn)國·雙犬瓦跋拓。作者篆書“志同道合海闊天空雙比翼，意厚情深月圓花好兩知心”，既形象地解讀了瓦拓的意境，又贊美了人世間的真情厚誼。

圖4漢·“衛(wèi)”字瓦跋拓?！靶l(wèi)”字瓦當為漢代衛(wèi)尉官署建筑之物，作者篆書“鐵馬金戈千里紅塵寒冬，酷暑滿腔熱血江山永固 ”，古為今用，謳歌保衛(wèi)祖國安寧的衛(wèi)士們。

圖5漢·“宮”字瓦跋拓。此瓦為漢長安城未央宮宮殿建筑所用，作者篆書“秦中自古帝王都，山環(huán)水繞潼關鎖，秦宮漢闕大唐殿，各領風騷數(shù)百年”，概括了秦漢唐的興衰史。

圖6唐·仕女面像磚跋拓。作者篆書“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畫面仕女的婀娜風采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三、以畫跋表意。孫先生過去曾專門學習過繪畫，基本功底猶存，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磨礪，又有新的長進。他在瓦拓上創(chuàng)意以面為跋，依據(jù)不同的瓦當，用畫作描繪出能意會瓦當當面圖文的題材，讓人嘆為觀止。如：

圖7漢·“延年”瓦跋拓。漢長安宮殿用瓦，喻延年益壽，長生不老。作者以水墨國畫“雙鶴延年”加以表達。

圖8漢·“長勿相忘”瓦跋拓。此瓦出自陜西淳化，為親情、愛情的吉禱語，作者以象征真摯情愛的“荷塘鴛鴛”加以闡釋，形象生動，惟妙惟肖。

圖9漢·“有萬喜”瓦跋拓。此瓦出自漢未央宮，為吉語瓦。作者用一只喜鵲站立在梅花樹梢上張嘴喳喳報喜的國畫“喜上眉梢”，形象地予以詮釋。

圖10-13漢·四神瓦跋拓。此四神瓦當出自漢城，分喻東西南北，作者認為也可喻春夏秋冬，故青龍紋以蘭花、白虎紋以黃菊、朱雀紋以青竹、玄武紋以臘梅予以闡釋。

四、以獨創(chuàng)詮釋。孫先生思維敏捷，思路寬廣，在瓦當跋拓藝術上常有其獨特驚人的創(chuàng)意。如：

圖14漢·“益延壽”瓦跋拓。此吉語瓦出自漢皇宮遺址，現(xiàn)存世不足10枚，是瓦當中的珍品。為這張拓片題跋，作者費了心思，醞釀良久，最終發(fā)明了具有知識產(chǎn)權(quán)的“壽”字字形似鶴的鶴（諧音“賀”）壽圖，真是人見人愛！

圖15唐·鳳紋瓦跋拓。作者將其與唐代石佛像拓巧妙結(jié)合，再用水彩飾以云紋、佛光等，似佛從天際駕仙鳳徐徐而至，要為人間普降福祉。畫面構(gòu)圖清新，活靈活現(xiàn)，凡是見到者都想將此幅跋拓請回廳堂，以期給自已及家人帶來好運。

綜觀孫雙才先生的瓦拓題跋作品，在傳承中有創(chuàng)新，在創(chuàng)新中有突破，每幅跋拓都經(jīng)過慎密的構(gòu)思，選題精準，捶拓清晰，構(gòu)圖得當，搭配巧妙，章法有味，繪畫自然，畫面樸拙，瓦拓內(nèi)涵與題跋內(nèi)容相輔相成，融為一體，使跋拓有了自己獨特的風格。他的作品不僅受到收藏界朋友們的垂青，也得到眾多書畫家的贊譽，求索者絡繹不絕。前不久，孫先生創(chuàng)作的20余幅瓦當拓片題跋作品已在拍賣會上亮相，《孫雙才題拓創(chuàng)新一百六十品》也即將梓行。最近，在瓦當收藏愛好者的一次大型聚會上，西安秦磚漢瓦博物館館長任虎成先生在即席講話中贊道：“孫雙才是我們陜西秦磚漢瓦收藏隊伍中的‘多才之人，他的瓦當拓片創(chuàng)作很有新意，是瓦當藝術中的又一枝奇葩，期待他繼續(xù)奮發(fā)，一定能成為一位瓦拓題跋的藝術家?！蔽覀冎孕钠谂螌O雙才先生在瓦當跋拓的藝術之路上，不斷推陳出新，不斷為社會奉獻賞心悅目的好作品，不斷為傳承和弘揚民族文化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