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茂勝

蒙住鏡子的布

昨天，我去了母親的舊居

把墻上的一面鏡子取下

我擦去鏡子上面的塵土

和母親在鏡中說了會兒話。

銀灰色的意大利墻紙很舊了，釘子也是

我把這面鏡子用一塊窗簾布包好，

準(zhǔn)備乘地鐵，讓這面橢圓形的鏡子

和鏡中的母親回家。

鏡子在上，記憶在下

蒙住鏡子的布，確證著什么、是什么呢？

死去的人怕光，而活著的人是鏡中一瞥

我們?nèi)康挠^察只是鏡中一瞥，不會再多。

有時你是鏡中人，有時你是一面鏡子，

有時你會帶著鏡子在路上

鏡子在尋找人的面孔

而人已掉頭離去。

鏡子是母親的，她卻好像不認(rèn)識了。

而蒙住鏡子的布，一個意象，

我被這面鏡子和這個意象攫住

感到像一面鏡子那樣萬分孤單。

這就像我在地鐵里，我抱著鏡子，母親的鏡子，

這面被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鏡子，亦如一個嬰兒，

亦如在醫(yī)院里，母親也是這么走的，

她在我懷里睡去，睡去，再也沒有醒來。

甘菊不在了，冬天就來了

甘菊不在了，冬天就來了

大風(fēng)在前面，雪花在后面

小棉襖，大圍巾

露指的手套請為我準(zhǔn)備好。

甘菊不在了，冬天就來了

蜜蜂嗡嗡響，喜鵲吱吱叫

花開與死亡，

消逝的影子朦朧又清晰。

甘菊不在了，冬天就來了

老懷表，寫字臺

處世之難，讓人惆悵若失

后悔是沒有用的。

甘菊不在了，冬天就來了

蘿摩果，小白菜，

時光飛逝得像幽靈，

天氣很重要，光線很重要，糧食很重要。

甘菊不在了，冬天就來了，

秋天走，冬天來

花瓣上的光是我們的恩寵，

而生命是一個個延遲的報答。

甘菊不在了，冬天就來了

門廊燈，手撕菜

塵世的三瓜兩棗扔過來，伸手接住

已經(jīng)足夠了

甘菊不在了，冬天就來了

大霧遲遲不散，大雪襲門時，

我仍會跟上帝攀談，向影子致敬，

深懷歉意，為你做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