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靜
1
經過多年的打拼,筱晴和丈夫在上海擁有了自己的房產公司。好事接連而來,筱晴懷孕了。三十九歲才懷上胎,夫婦倆自然格外珍惜。筱晴把公司業(yè)務交給手下打理,重大事項交給丈夫決策,自已在家全心養(yǎng)胎。家里有一位干了五年的保姆朱姐,手腳很利落,為了將來方便照顧孩子,筱晴又請了一位年輕的保姆張細妹。
張細妹第一次到筱晴家,就被其富麗堂皇的氣派鎮(zhèn)住了。筱晴的家是獨院別墅,裝修考究奢華,張細妹老家住的地方,還是土打墻呢。
筱晴對張細妹挺滿意,她勤快不說,還特別聽話,十分恭敬,不像朱姐那么有個性,半個主人似的。筱晴就喜歡張細妹那低三下四的勁。
原先一個人輕松完成的活,現(xiàn)在有細妹搶著干了,朱姐就顯得無事可做了。筱晴心想:就這點活我還得開兩個人的工資,等出了月子不如辭退一個算了。
筱晴有心辭退朱姐,但人家畢竟干了五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么多年家里沒丟過一針一線,張細妹做人有沒有朱姐這么地道呢?還得看看再說。
這天,筱晴去紅房子醫(yī)院做完產檢回家,一推門就看到沙發(fā)上坐著個穿著土氣的青年男人,筱晴的臉當時就拉下來了:“你是誰?”
張細妹趕緊介紹:“這是我四哥,給建筑工地打工,現(xiàn)在工程完了,老板拖著不給錢,還把臨時搭建住的地方給拆了……”
筱晴厭惡極了,這張細妹也太沒眼色了,居然把窮親戚往家里領,當是她自己家啊?看那男人亂七八糟的樣子就讓人討厭。
晚上,筱晴的丈夫回家了,張細妹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我四哥的房子今天被拆了,他沒地方去,能不能在這里將就一晚,明天就走?!?/p>
不及筱晴發(fā)話,丈夫就先同意了,張細妹高興得快跳起來了。
筱晴很不高興:“弄個外人進來住,我這可不是旅館。”
丈夫說:“反正我家空房子多得是,讓人家將就一晚吧,又不是天天住?!?/p>
筱晴本以為張細妹的四哥住一晚就走,可是第二天晚上,他又溜了進來,雖然住的是最小的雜物房,筱晴還是心里不舒服,心里對張細妹有了意見。
朱姐悄悄告訴筱晴:“細妹四哥飯量真好,吃了一大盆排骨,比我們四個人的飯量都大?!?/p>
包吃包住呀,筱晴火冒三丈,對張細妹下了通牒:“我家不準住外人,如果你四哥再不走,那就你走?!?/p>
張細妹可憐巴巴地:“我哥這幾天在討債,還不能走,他身上沒錢也住不起旅館,求您收留下他吧,他白天不出現(xiàn),就晚上您睡著以后他來棲個身。”
看細妹那苦苦哀求的樣子,筱晴只好同意。還是朱姐好,丈夫也在上海打工,卻從沒有麻煩過她。
半夜,筱晴有點口渴,見丈夫睡得香呢,就沒驚動他,自己起身去廚房倒水,猛然看到黑暗中一個陌生的男人!
有賊!嚇得筱晴大叫起來。等打開燈一看,面前那人原來是細妹的四哥,他赤著上身只穿著褲衩,尷尬地不知所措。他上廁所呢,沒想到遇到了筱晴。
經這一嚇,筱晴感覺胎氣都給動了,她勃然大怒:“立刻給我出去,我家不是避難所、難民營?!?/p>
2
張細妹的四哥被趕了出去,筱晴余怒難消,準備等月子過了把細妹也給開了,還是留朱姐比較穩(wěn)當。
這天,筱晴在樓下散步,保安向她報告:“你家地下室好像有老鼠呢,我昨天巡夜聽到里面有動靜。”
筱晴有一年多沒進過地下室了,里面只有幾塊不用的板子和紙箱子,聽保安這樣一說,她好奇心起,打開地下室一看,嚇了她一跳:只見十幾平方的地下室里,木板支起了一個簡易地鋪,有臟兮兮的被褥、水壺、包袱,明顯這里才住過人,還是個不講究衛(wèi)生的男人。
天啊! 有人把她的地下室當成私人住宅了。
這住的定是張細妹四哥,張細妹外表乖巧老實,居然干出這種膽大妄為的事,她怒氣沖沖就要沖上去辭退張細妹,可是肚子一陣絞痛,孩子要出生了。
筱晴生了個大胖小子,月子里忙前忙后,張細妹尤其賣力,筱晴決定這事等等再說,她總感覺自己住的是安全舒適的金屋銀屋,可下面住著一窩“老鼠”,擾得她不得安寧。
筱晴把這事給丈夫說了,可丈夫說:“他們也挺可憐的,反正地下室也沒有用,就讓他們住著吧?!?/p>
那怎么成?地下室可是他家的住宅,憑什么悄悄讓別人占了去?自己去外面租房啊。
這是十二月,天氣開始寒冷,筱晴發(fā)現(xiàn)自己家一個用舊的電暖氣不見了,她第一個想到了地下室,她跑下去一看,果然電暖氣在那呢,大白天沒有人,電暖氣還開著,也不怕燒壞短路。電暖氣上搭著件半舊的紅色T恤,下擺有一點破舊,用金黃色線縫著。
筱晴看看地下室的寒愴凌亂,突然起了惻隱之心,天寒地凍的,細妹四哥也不容易啊。
但是筱晴轉念一想:不行,這些人養(yǎng)在這里,就等于是養(yǎng)個禍害,趁人不備張細妹定會把她四哥往屋里領,吃點喝點倒沒啥,要是她窮親戚看到什么值錢的起了歹心怎么辦?再來個行兇搶劫那更可怕了。想起剛出生還沒滿月的兒子,筱晴決定一定要想辦法趕走地下室的不速之客。
該怎么趕呢?地下室的不速之客肯定是自己家屋里人帶進來的,為了方便,筱晴曾把地下室鑰匙掛在門后面,外人是拿不到鑰匙的。
飯桌上,筱晴假裝無心地說:“現(xiàn)在很多人把地下室也出租啦,我決定把我家地下室收拾收拾,租出去,明天就貼廣告。”
筱晴聲音挺大,廚房里“咣”的一聲,看來帶外人進來的人被震動了,也好,由她主動趕走地下室“老鼠”,好過自己明打明地趕人。
第二天白天,筱晴再悄悄溜下地下室,發(fā)現(xiàn)里面的被子捆了起來,凌亂的衣物也被收進旅行袋,一副馬上要走人的樣子。
外面下起了小雪,寄居在地下室的不速之客定是沒錢的人,他能去哪呢?筱晴心又軟了,不過很快她的心就硬了,她又不是誰的救世主,管人家的閑事干嗎?
第三天,地下室空了,筱晴松了口氣。
第四天,筱晴辭退了張細妹,雖然有些不忍,但她有她的想法:今年她能領外人住進地下室,明年她就能領人住進她的房子,這樣的人不能留。
3
筱晴還沒出月子,就開始了忙碌的工作,上千萬的房產已經蓋好等著驗收呢,可惜很多掃尾工程由于資金問題沒有完成。筱晴很精明,她要押著點工程款,以后有了問題也好逼迫承建方解決。
正在忙碌間,朱姐突然打來電話,她聲調都變了:“孩子丟了,被人給偷走了?!?/p>
筱晴頭嗡地一下,兒子可是她年近四十的頭胎呢,她什么都顧不得了,開車跑回家一問方知:朱姐出去買菜,回到家就發(fā)現(xiàn)孩子不見了。
誰能這樣輕易進入價值五千元的防盜門?定是熟人做案,通過鑰匙進來的。
筱晴想起:她趕走細妹后,就沒有換門鎖。對!定是張細妹,要不然就是她那窮親戚四哥,鐵定是他平時住地下室時不懷好意,偷偷復制了家里的鑰匙。
筱晴報了案,警方進行了調查,他們調出監(jiān)控視頻,上面人進人出的,一個抱著孩子急匆匆走出來的男人引起了筱晴的注意,雖然孩子蒙著頭,她也從熟悉的襁褓認出是自己的孩子。
奇怪的是:那人不是張細妹的四哥,是個陌生人,或許他們是同伙?
監(jiān)控錄像中,抱孩子的人匆匆向前走,和另一個陌生男人撞了個滿懷,兩人不知說了句什么,抱孩子的男人撒腿就跑,后來的男人開始追,后面的鏡頭就沒有照到了。
這神秘的第二個陌生男人是誰?
警方鎖定了偷孩子男人的頭像,他們根據筱晴提供的線索,查到了張細妹的下落,因為她極有可能是同伙。張細妹現(xiàn)在還沒找到工作,跟親戚擠在一起,租住的房子四處漏風,很是可憐。
張細妹對警察的查問一臉錯愕:“為什么懷疑是我偷配了鑰匙?我離開時就把鑰匙還給主人了。難道我們沒錢,就都是當賊的料?”
是??!不能因為張細妹窮、在富人家當過保姆,就認定她與偷孩子的人是同謀,警方決定繼續(xù)再查。
兒子失蹤了,筱晴哭得天昏地暗,沒了孩子,她掙再多的錢又有什么意義呢?朱姐一邊抹淚一邊自責:“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注意點,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了?!?/p>
筱晴的丈夫說:“怎么能怪你呢?你一個人忙里忙外,還要出去買菜,就不應該辭退細妹,家里好歹應該有個人照應?!?/p>
筱晴心中一動:莫非?是朱姐里應外合,偷走了孩子?不能光懷疑張細妹一個人啊。
她正這樣想,她給朱姐配的便宜手機響了,朱姐一聽,立刻綻出了笑容:“孩子找到了,孩子找到了?!?/p>
孩子怎么就找到了?當一個陌生男人風塵仆仆地抱著孩子出現(xiàn)在筱晴家,筱晴看著安然無恙的孩子,心才落了地。
這個陌生男子正是視頻上出現(xiàn)的那個追真兇的男人,陌生男人說:“我是回來拿忘拿的東西的,結果撞到了這小子。我一眼認出那是筱晴女士家的孩子,于是我追了過去。這家伙真狡猾,幸好我叫了工友一起堵截……”
筱晴抱著失而復得的孩子喜極而泣,小家伙睡得正香,一點也沒感覺自己遭了大劫。筱晴想著要給多少錢答謝男人比較合適,她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陌生男人穿的紅色T恤十分熟悉,這不正是地下室暖氣上的那件嗎?因為衣服上面縫了金黃色線,筱晴不會認錯,難道這個陌生男人就是她地下室的不速之客?
喜歡看偵破片的筱晴心想:這陌生男人看來也不是好東西,沒準是他演的一出雙簧,目的是為了拿她的賞金。
想著孩子反正已安全回來,筱晴不再怕什么,她冷冷地說:“你在我家地下室盤踞多久了?早踩好點演一出奪子戲,好從我這里要點錢,對嗎?”
男人的臉一下子漲紅了,筱晴一指他的T恤:“我記得你這件衣服搭在地下室里,說,到底誰是你的同謀?”
筱晴裝勢就要去報警,朱姐一把拉住她:“他是我男人啊,和細妹的四哥是一起的。工地完工老板賴賬不給錢,他沒地方住,只好窩在您的地下室,我們真的什么也沒有做?!?/p>
這個男人是朱姐的丈夫?她從來不帶任何窮親戚來過,居然表面老實,敢把丈夫藏在地下室,原先筱晴還以為是張細妹呢,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男人紅著臉說:“抱歉啦,我也是想和老婆團聚,我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啊。地下室落下了我的打火機,我來找老婆要鑰匙,這才撞到了那個歹徒,那個歹徒是開鎖的高手……”
陰差陽錯,地下室的不速之客非但不是歹徒同謀,還解救了她的孩子,筱晴不知該怎么辦好了,想想被她錯怪的細妹,她內疚萬分。
4
晚上,筱晴的丈夫告訴了她真相:“其實,人住在地下室我早知道了,你房子多得住不完,可朱姐的丈夫他們卻連棲身之所都沒有,要不是老板拖欠工資,何至于這樣可憐?想想咱倆當初創(chuàng)業(yè)那會兒,遭了多少罪,何苦再去為難他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
筱晴一晚上沒有睡著,要不是朱姐的老公,她哪能再和孩子團聚?要不是細妹和朱姐幫忙,她哪能生活得這么滋潤,能全身心去工作去掙錢?讀書時她就知道:人只有社會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可自己有了點事業(yè)有了點錢,怎么就變了個人?
思前想后了一晚上,筱晴決心做三件事:一是召回張細妹,既照顧孩子也好解決細妹的生活,找個工作不容易;二是把扣押承建樓房老板的錢如數給齊。其實這是個三角債,朱姐的丈夫和細妹的四哥是給同一個老板打工,那老板是在給筱晴的公司蓋房子,她欠老板的錢,所以老板才會拖欠工人工資;第三,筱晴要把地下室好好裝修一番,再安上暖氣,讓朱姐的丈夫正大光明來棲身。地下室雖然陰冷,不過相信經過她的精心布置,一定會很溫暖。
(責編/鄧亦敏插圖/陸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