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中國最后一位大儒”與“中國西學第一人”
——曾國藩與嚴復思想比較

2012-04-08 17:37:58俞祖華趙慧峰
湖南人文科技學院學報 2012年1期
關鍵詞:嚴復曾國藩

俞祖華,趙慧峰

(魯東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山東 煙臺 264025)

曾國藩是最后一批士大夫的代表,被稱為“中國最后一位大儒”,而嚴復是第一代現代知識分子的典型,被視為“中國西學第一人”。曾國藩與嚴復都曾經站在時代的前列,分別是洋務思潮與運動、維新思潮與運動的代表性人物,均為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思想精英與文化精英,其言行在其生前身后的中國社會產生了廣泛、深刻、久遠的影響。他們的思想言行有相似的地方,如都有“求富”、“求強”的民族主義關懷;均關心國事民瘼、關注經濟世務,是實學思潮的傳承者、“理學”實踐品格的踐履者;均具有開放意識,是西方現代性的移植者、傳播者,都是中國現代化思想與運動的推動者、實踐者;都有與時俱進的變革意識,分別以變易觀與進化論呼喚社會變革、近代化轉型;都尤其關注軍事領域的變革,關注西方軍事技術的引進,尤其是海軍的建設;等。然而,曾國藩與嚴復畢竟是兩代人,洋務思潮與維新思潮畢竟是不同歷史時期聚合的社會思潮,嚴復的成長、維新思潮的高漲雖然仰賴于洋務派的培養(yǎng)、洋務思潮的培育,但嚴復、維新思潮最終擺脫了洋務思潮的窠臼、擺脫了“中體西用”的藩籬,成了洋務派、洋務思潮的批判者、替代物。

梁啟超曾言:“凡文化發(fā)展之國,其國民于一時期中,因環(huán)境之變遷,與夫心理之感召,不期而思想之進路,同趨于一方向,于是相與呼應洶涌如潮然。始焉其勢甚微,幾莫之覺,浸假而漲——漲——漲,而達于滿度;過時焉則落,以漸至于衰熄。凡思非皆能成潮,能成潮者,則其思必有相當之價值,而又適合于其時代之要求者也”[1]。正是在興起于1860年代的洋務思潮在1895年甲午戰(zhàn)敗后落潮、曾國藩成為過氣人物之時,維新思潮、維新運動洶涌如潮,嚴復也成為晚清思想界的明星。

我們將曾國藩與嚴復放在一起進行比較,還有一個重要理由,就是他們是近代中國向西方學習不同階段的代表性、標志性人物,即曾國藩是引進西方科技現代性的前驅,而嚴復是移植西方人文現代性的先導。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一文中提到:“自從一八四○年鴉片戰(zhàn)爭失敗那時起,先進的中國人,經過千辛萬苦,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洪秀全、康有為、嚴復、和孫中山,代表了在中國共產黨出世以前向西方尋找真理的一派人物?!盵2]我們認為,如果列舉從鴉片戰(zhàn)爭到五四運動的四個向西方學習的代表人物,康有為、嚴復、和孫中山都沒問題,但曾國藩顯然要比洪秀全更為合適。

曾國藩是最后一批士大夫的代表,被譽為傳統(tǒng)士大夫追求的最高境界“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道德完人、儒林楷模,世人稱其為“中國最后一位大儒”,而嚴復是第一代現代知識分子的典型,被梁啟超、蔡元培等人視為“中國西學第一人”。他們留給后人的印象似乎截然有別,似乎是一個衛(wèi)道,一個離經;一個守舊,一個趨新;一個固守“中體”,一個講求西學。但其實,曾國藩也曾經是時代的前驅,面對西學東漸、面對工業(yè)文明大潮、面對現代性擴張、面對全球化趨勢,他選擇了順應與接納,以其遠見卓識奏請“師夷智以制船造炮”, 提出引進成套“制器之器”,第一個造出輪船,第一個提出“官商督辦”,第一個上奏提出派遣留學生計劃……可以說是領一時之風騷。而嚴復在以西學猛烈抨擊傳統(tǒng)的背后,也有對傳統(tǒng)的眷顧,于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他與曾國藩雖無直接的師承,但前后相續(xù)、薪火相傳的發(fā)展脈絡依然依稀可見,依然有跡可循。

曾國藩、嚴復都是傳統(tǒng)文化經世致用精神的繼承者與弘揚者,他們均不滿于漢學支離瑣碎、宋學(理學)空腐無實,強調理學的實踐品格,傳承了傳統(tǒng)儒學經邦濟世的情懷與傳統(tǒng)實學的經世致用精神,都主張學術要面向現實,關注國計民生。曾國藩師從倭仁、唐鑒講習程朱理學,并一生“致力程朱理學”,但他講理學,重點在強調理學經世致用,凸現理學的實踐品格,著力發(fā)揮理學中的“事功”因素。他強調:“今日而言治術,則莫若綜核名實;今日而言學術,則莫若取篤實踐履之士。”[3]4他不滿于“乾嘉以來,士大夫為訓詁之學者,薄宋儒為空疏;為性理之學者,又薄漢儒為支離”[3]4的兩派互相攻訐的狀況,認為漢學家標榜的“實事求是”與宋學家的“即物窮理”宗旨是相通的[4],因此“一宗宋儒,不廢漢學”[5]。為實現理學經世,曾國藩將關注點放在“禮學”上,他將“禮”稱為“治世之術”、“經濟之學”,曾說:“古人無所云經濟之學、治世之術,一衷于禮而已?!盵6〗又說:“蓋古之學者,無所謂經世之術也,學禮焉而已?!盵7〗他將“禮”視為于內加強個人修養(yǎng),于外整軍治國、序化社會的靈丹妙藥,他說:“古之君子之所以盡其心、養(yǎng)其性,不可得而見。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則一秉乎禮。自其內焉者言之,舍禮無所謂道德;自外焉者言之,舍禮無所謂政事?!盵8]曾國藩還把經濟之學從傳統(tǒng)學術門類中獨立出來,把姚鼐等人的分傳統(tǒng)學術為三門的說法發(fā)展為“圣人為學之術有四”,他說:“有義理之學,有詞章之學,有經濟之學,有考據之學。義理之學即宋史所謂道學也,在孔門為德行之科;詞章之學在孔門為言語之科;經濟之學在孔門為政事之科;考據之學即今世所謂漢學也,在孔門為文學之科。此四者闕一不可?!盵9]

嚴復對漢學宋學的“無用”、“無實”予以了猛烈抨擊,但他傳承了國學中的實用理性因素、經世致用傳統(tǒng),推崇講究實效的格物致知精神。宋明理學有以下重要的兩支:一是以北宋的“二程”為先驅、由在福建講學的朱熹與其弟子開創(chuàng)的“閩學”,明清之際的傳人有嚴復所推崇的鄉(xiāng)賢陳文龍,其重要命題有“格物致知”論;一是起源于北宋的湖南道州人周敦頤、由南宋胡安國及其子胡宏、張栻等創(chuàng)立的湖湘學派,明代崛起了王夫之,在晚清的傳人有唐鑒、曾國藩、左宗棠等人,其突出的特點是提倡理學經世,引導學人走向實政、實用、實行,躬行實踐。洋務運動興起后,左宗棠主政福建,又舉薦沈葆楨出掌馬尾船政局,嚴復于1866年被錄取為馬尾船政學堂首屆學生,閩學與湖湘學中的實踐因素共同涵養(yǎng)了他的務實精神與經世情懷。作為湖湘文化精英的曾國藩和閩學傳人的嚴復都傳承了傳統(tǒng)文化的經世精神,體現了理學的實踐品格。不過,與曾國藩以禮釋理、理學經世的思想有別,嚴復以西學詮釋格致,強調以西學經世。他在《主客平議》所引的“舊者”之言論與曾國藩的說法如出一轍:“舊者曰:中國古之學者,無所謂經世之術也,治禮而已。而先王之宰制天下,也無所謂經世者也,明禮焉而已。”又以“新者”的口吻強調:“洋務西學,誠經世者所不可不講也?!盵10]116不難看出,這里的“舊者”與“新者”之間的討論,其原型是曾國藩與嚴復的觀點。

曾國藩與嚴復均文宗桐城派。桐城派在方苞、劉大櫆與姚鼐三祖開山之后,“姚門四弟子”方東樹(1772—1851)、管同(1780—1831)、姚瑩(1785—1853)、梅曾亮(1786—1856)繼其余緒,但仍未能挽救古文于衰微,到曾國藩以“中興名臣”的強大政治與文化資源推動桐城古文的中興,改變了古文一蹶不振的局面,使桐城古文一時獨霸晚清文壇。曾國藩極力推崇桐城古文,尤其推尊作為桐城派領袖之一的姚鼐與其所提出的分傳統(tǒng)學術為義理、詞章和考據三途的說法,他在《圣哲畫像紀》中指出:“姚姬傳氏,言學問之途有三:曰義理,曰詞章,曰考據。戴東原氏亦以為言。如文、周、孔、孟之圣,左、莊、馬、班之才,誠不可以一方體論矣。至若葛、陸、范、馬,在圣門則以德行而兼政事也。周、程、張、朱,在圣門則德行之科也,皆義理也。韓、柳、歐、曾、李、杜、蘇、黃,在圣門則言語之科也,所謂詞章者也。許、鄭、杜、馬、顧、秦、姚、王,在圣門則文學之科也。顧、秦于杜、馬為近,姚、王于許、鄭為近、皆考據也。此三十二子者,師其一人,讀其一書,終身用之,有不能盡。”他把姚鼐作為三十二圣哲之一,可見他對姚鼐的尊崇。

作為“中國西學第一人”的嚴復對桐城古文情有獨鐘,與曾國藩對晚清文壇的主導作用是分不開的。張裕釗(1823—1894)、黎庶昌(1837—1898)、薛福成(1838-1894)、吳汝綸(1840—1903),有曾氏“四大弟子”之稱,其中之一的吳汝綸與嚴復有著師承與較為密切的關系。嚴復早年留學英倫,住英公使曾國藩之子曾紀澤對其古文水平頗有微詞:“近呈其所作文三篇……于中華文字未甚通順,而自負頗甚。余故抉其疵弊而戒勵之,愛其稟賦之美?!盵11]嚴復意識到自己的古文水平之不足[12]522—523,回國后即拜曾國藩之弟子、桐城大師吳汝綸學古文。有記載稱嚴復、林紓等四人曾“執(zhí)贄請業(yè),愿居門下”,吳“謝不敢當”[13]。嚴復曾向吳汝綸了解桐城派所推崇的古籍,吳汝綸列了曾國藩所舉的“六經”與“七書”,又特別推薦了姚鼐編選的《古文辭類纂》和曾國藩編選的《十八家詩鈔》:“本意謂中國書籍猥雜,多不足行遠。西學行,則學人日力,奪去太半,益無暇瀏覽向時無足輕重之書。而姚選古文,則萬不能廢,以此為學堂必用之書,當與六藝并傳不朽也?!鶗r曾太傅言:六經外有七書,能通其一,即為成學;七者皆通,則閑氣所鐘,不數數見也。七書者:《史記》、《漢書》、《莊子》、《韓文》、《文選》、《數文》、《通鑒》也。某于七書,皆未致力,又欲妄增二書:其一姚公此書,余一則曾公《十八家詩鈔》也?!盵14]嚴復在致吳汝倫書中還與其討論了曾國藩的古文文選:“ 文正公《古文四彖》已為里耳之大聲,集資印之,自為寡和之曲。然子云雖明知之覆瓿,尚終為之。先生勉為其難,未必無同志也。文正集見者惟黎刻及鳴原堂。前種以桐城之嚴潔,運□出文選之詳瞻高華,于宋以來之文章,益嘆觀止。獨其議論,則每有不能仰止者。如《書扁鵲倉公傳后》,輒謂無關史氏宏旨,致譏子長。此獨不知醫(yī)藥之有關治道。此理得今,西國群學而益明。且忘太史氏所職者之為何事矣。且不譏其日者龜策,獨譏扁鵲、倉公,又何說耶?書來尚望有以開之?!盵12]523吳汝綸舊學深湛,樂聞新知,嚴復對他非常尊敬,稱“吾國人中,舊學淹貫而不鄙夷新知者,湘陰郭侍郎以后,吳京卿一人而已”[15]。嚴復翻譯《天演論》,吳汝綸一直予以關注,在譯書之初即致信嚴復,表示“欲先睹為快”。在閱完該書的譯文初稿后,他贊嘆不已,認為“得惠書并大著《天演論》,雖劉先主之得荊州,不足為喻……蓋自中土翻譯西書以來,無此閎制”[16]1560。1898年4月,《天演論》正式出版,吳氏為該譯作寫序,稱此譯作“乃骎骎與晚周諸子相上下”, 認為“自吾國之譯西書,未有能及嚴子者也”[16]1317-1319。1903年,吳汝綸去世,嚴復悲傷不已,寫成挽聯:“平生風義兼師友,天下英雄惟使君”。

由曾國藩強力推動而實現中興的桐城古文,經過嚴復等以先秦文體表達現代思想這一中介,實際上開啟了現代文化載體轉型的先聲,成了五四新文學運動的過渡與前驅,而桐城古文則最終落為了“桐城謬種”。周作人揭示了桐城古文——嚴氏以古文體傳播新思想的話語系統(tǒng)——現代新文學之間的內在關聯,他說:

假如說姚鼐是桐城派定鼎的皇帝,那么曾國藩可以說是桐城派中興的明主。在大體上,雖則曾國藩還是依據桐城派的綱領,但他又加添了政治經濟兩類進去,而且對孔孟的觀點,對文章的觀點,也都較為進步。姚鼐的《古文辭類纂》和曾國藩的《經史百家雜鈔》二者有極大的不同之點;姚鼐不以經書作文學看,所以《古文辭類纂》內沒有經書上的文字。曾國藩則將經書的文字選入《經史百家雜鈔》之內,他已將經書當作文學看了。所以,雖則曾國藩不及金圣嘆大膽,而因為他較開通,對文學較多了解,桐城派的思想到他便已改了模樣了,其后,到吳汝綸、嚴復、林紓諸人想來,一方面介紹西洋文學,一方面介紹科學思想,于是經曾國藩大范圍后的桐城派,慢慢便與新要興起的文學接近起來了。后來參加新文學運動的,如胡適之、陳獨秀、梁任公諸人,都受過他們的影響很大,所以我們可以說,今次文學運動的開端,實際已是被桐城派中的人物引起來的。[17]

洋務思潮、維新思潮與共和思潮是晚清進步思潮中三個拾級而上的階梯。維新思潮雖然是作為洋務思潮的對立物與批判者出現的,維新思潮的興起、高漲卻有賴于洋務思潮的鋪墊與培育。具體到嚴復與曾國藩也是如此,嚴復作為近代資產階級啟蒙思想家的成長與包括曾國藩在內的洋務派思想的涵養(yǎng)、與洋務運動所提供的平臺是分不開的。在某些方面,嚴復的思想是在曾國藩等人的洋務思想基礎上成長、發(fā)展起來的。我們不妨看看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從曾國藩等人的變易論通向嚴復介紹的進化論。嚴復介紹的進化論得以在保守氛圍濃重的士大夫階層、在社會各階層中快速傳播,有多種原因,如上面提及的嚴復運用了以桐城古文為現代傳媒的策略,還有空前嚴重的民族危機等,但其中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前期的變易觀的鋪墊。

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后,中國社會發(fā)生滄桑巨變,時人稱其為“變動”、“變端”、“創(chuàng)事”、“創(chuàng)局”、“變局”等①。面對走出中世紀、走向全球化的大變局,曾國藩主張以通達權變、與時變易應對變局。變易思想普遍存在于傳統(tǒng)文化典籍中,其中又以《易傳》中最為集中、最為典型。曾國藩以《易傳》的思想觀察正在發(fā)生的大變局、大變革。他在1859年寫道:“吉,非有祥瑞之可言,但行事措之咸宜,無有人非鬼責,是即謂之吉。過是則為吝矣。……《易》爻多言貞吝。易之道,當隨時變易,以處中當變,而守此不變,則貞而吝矣?!试唬骸馃o咎者,存乎悔?!盵18]后又說:“國藩讀《易》至《臨》,而喟然嘆曰:剛浸而長矣,至于八月有兇,消已不久矣??晌芬苍?!天地之氣,陽至矣,則退而生陰;陰至矣,則進而生陽。一損一益者,自然之理也”[19]。他主張根據隨時變易的觀點探討治國之術,采取治國之策,以“本朝為主,而歷溯前代之沿革本末,衷之以仁義,歸之所易簡。前世所襲誤者,可以自我更之;前世所未及者,可以自我創(chuàng)之。其茍且者,知將來之必敝;其知當者,知將來之必因。所謂雖百世可知也。”[19]他之推行洋務新政是“可以自我更之”、“可以自我創(chuàng)之”的必然結果,如果堅持“祖宗之法不可變”,那斷然不可能有“師夷長技”、“西學為用”。

嚴復也感受到了近代發(fā)生的巨大的歷史變化,他還以“運會”一詞解釋變化的原因:“觀今日之世變,蓋自秦以來,未有若斯之亟也。夫世之變也,莫知其所由,然強而名之曰運會。運會既成,雖圣人無所為力。蓋圣人亦運會中之一物,既為其中之一物,謂能取運會而轉移之,無是理也。彼圣人者,特知運會之所由趨,而逆睹其流極。唯知其所由趨,故后天而奉天時;唯逆睹其流極,故先天而天不違?!盵10]1他還希望通過進化論探尋“天演規(guī)律”,探討因應之策。他通過《原強》等論文與翻譯《天演論》將進化論介紹到中國,也與傳統(tǒng)文化的變易思想、與《易傳》的思想作了嫁接。他提到:“后二百年,有斯賓賽爾者,以天演自然言化,著書造論,貫天地人而一理之。此亦晚近之絕作也。其為天演界說曰:‘翕以合質,辟以出力,始簡易而終糅雜’。而《易》則曰:‘坤其靜也翕,其動也辭。’至于全力不增減之說,則有自強不息為之先。凡動必復之說,則有消息之義居其始。而‘易不可見,乾坤或幾乎息’之旨,尤與‘熱力平均,天地乃毀’之言相發(fā)明也?!盵20]

嚴復翻譯在翻譯《天演論》過程與“曾門四大弟子”之一的吳汝倫多有磋商,并最后由其作序,是變易論遞進到進化論的一個注腳。吳汝倫固然推崇嚴譯“雄于文”,也顯然認同嚴復“做”《天演論》所傳達的“自強保種”、“與天爭勝”的核心思想。

第二,以曾國藩為先導的洋務派“求強”思想與實踐,把嚴復帶入了晚清軍事近代化的進程,并促使其在甲午戰(zhàn)爭失敗后對軍事近代化的挫折作了深刻的反思。

魏源提出“師夷長技以制夷”從思想上開啟了軍事近代化變革,但將這種“師夷長技”的軍事變革付之于操作層面乃始于曾國藩。曾國藩在與太平軍作戰(zhàn)的過程中,領教了“西洋之落地開花炮”的“驚心動魄”,促使其考量購置、仿制洋槍洋炮。1860年12月,曾國藩在《復陳洋人助剿及采米運津折》中表示:“目前資夷力以助剿濟運,得紆一時之憂;將來師夷智以造炮制船,尤可期永遠之利?!痹诘玫匠⒋饛秃?,他于1861年1月在安慶建立一家名曰安慶內軍械所的工廠,后制造了第一艘輪船。咸豐十一年七月在《覆陳購買外洋船炮折》中,他提出,“購買外洋船炮,為今日救時之第一要務。凡恃己之所有,夸人人所無者,世之常情也;忽于所習見,震于所罕見者,亦世之常情也。輪船之速,深炮之遠,在英法則夸其所獨有,在中華則震于所罕見,若能陸續(xù)購買,據為己物,在中華則習慣而不驚,在英法亦漸失其所恃?!彸芍?,訪募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習,繼而制造,不過一二年,火輪船必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21]他不滿足于購買洋船洋炮,而希望自行制造武器。后來他一再表達了這樣的思想。如1862年,他在答復奕訢的信中說:“頃又接勞辛階總制咨到折稿,其意欲全用外國人,不欲參雜用之。國藩愚見:既已購得輪船,即應配用江楚兵勇,始而試令司柁司火,繼而試以造船造炮,一一學習,庶幾見慣而不驚,積久而漸熟。”[22]后來他又派容閎“前派西洋購辦制器之器”,還于1865年與李鴻章倡導在上海設立江南機器制造局并附設譯書局。

由于洋務派實行“自強”新政,嚴復得以投身晚清近代化的軍事變革。1866年,14歲的嚴復進入洋務派創(chuàng)辦的新式學堂——福州船政學堂學習海軍,1875年受派赴英,1876年進入英國格林尼次海軍大學深造。1879年學成回國,先在福州船政學堂任教,后被李鴻章調到設于天津的北洋水師學堂,歷任總教習、會辦、總辦等職。洋務派在不突破“中體西用”藩籬的“師夷長技”的軍事變革沒有收到“自強”之效,甲午戰(zhàn)爭北洋海軍全軍覆沒更徹底宣告了洋務運動軍事近代化的破產。親歷洋務派“求強”過程的嚴復對洋務運動的弊端有著切身的體會,他對曾國藩開啟的近代化軍事變革作了深刻的反思。他批評洋務派的“求強”只學了點皮毛、是治標之舉,批評洋務派只看到外國的“形下之粗跡”的“汽機兵械”、 非“命脈之所在”的“天算格致”,而不了解作為學命脈的科學與民主,即“于學術則黜偽而崇真,于刑政則屈私以為公”[10]2。認為洋務運動的“師夷長技”只有技術層面的變革而沒有相應的制度層面、文化心理層面、價值層面的變革,其失敗的結局是可以預期的、是必然的。然而,“晚近世言變法者,大抵不揣其本,而欲支節(jié)為之,及其無功,輒自詫怪?!盵12]560

第三,從曾國藩關注國計民生的“經濟之學”,經由洋務派創(chuàng)辦民用工業(yè)以“求富”的過渡,導向嚴復對西方經濟學的介紹與對經濟自由主義的倡導。

曾國藩將“經濟之學”獨立作為傳統(tǒng)學術的一個門類,顯示了他對吏治、財政、練兵等方面的問問題的重視。他屢次提及自己閱讀了魏源編撰的《皇朝經世文編》。隨著西方現代機器生產、現代商業(yè)文明的引入,曾國藩提出“官督商辦”,關心起“商戰(zhàn)”。1863年,曾國藩在答復奕訢的信中說:“國藩于洋務素未諳究,然體察情形,參之眾論,大抵如:衛(wèi)鞅治秦,以耕戰(zhàn)二字為國;泰西諸洋,以商戰(zhàn)二字為國。用兵之時,則重斂眾商之費;無事之時,則曲順眾商之情。眾商之所請,其國主無不應允?!盵23]不過,曾國藩提出的“經濟之學”還是一個傳統(tǒng)意義上的、比較籠統(tǒng)的概念,但其所包含的關注現實、關注國計民生的指向,對向現代意義的經濟學的引進與建構,無疑是一個過渡的環(huán)節(jié)、聯接的橋梁。

相對于曾國藩提出的經邦濟世、經國利民意義上的“經濟之學”,現代經濟學的概念更為專門、專業(yè)。嚴復有感于“經濟”一詞過于寬泛,他在翻譯亞當·斯密《原富》(即《國富論》)時使用了“計學”一詞,并在“譯事例言”作了說明:“計學,西名葉科諾密,本希臘語。葉科,此言家。諾密,為聶摩之轉,此言治。言計,則其義始于治家。引而申之,為凡料量經紀撙節(jié)出納之事,擴而充之,為邦國天下生食為用之經。蓋其訓之所苞至眾,放日本譯之以經濟,中國譯之以理財。顧求必吻合,則經濟既嫌太廓,而理財又為過狹,自我作故,乃以計學當之?!盵10]97嚴復成為將西方經濟學系統(tǒng)介紹到中國的第一人。

從曾國藩將較為寬泛的“經濟之學”列為傳統(tǒng)學術的一個獨立學科,到嚴復翻譯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將西方經濟學介紹到中國,從一個側面代表了近代中國經濟領域從傳統(tǒng)到現代的轉型。

第四,從曾國藩倡導理學“格致之學”,到后來他和其他洋務派人士提倡、重視西方格致之學,提倡西方“長技”與自然科學,為戊戌時期嚴復等人全面介紹、提倡現代科技,奠定了基礎。

近代初期,國人對科學的認識還是朦朧的、膚淺的,洋務運動興起之初人們使用傳統(tǒng)色彩濃厚的“格致學”、“格物學”等詞指稱自然科學?!案裰隆币辉~,是從儒家經典《大學》中“格物致知”而來,愿意是指一種道德修養(yǎng)工夫。這樣,洋務時期的“格致”一詞就有了兩層含義,時人指出中國重道輕藝,格致以義理為重,是“義理之格致”,所悟的是“形上之道”;西方重藝輕道,格致以物理為重,是“物理之格致”, 所悟的是“形下之器”。曾國藩信奉程朱,推崇朱熹的“格物致知”之說,所重自然是道德修養(yǎng)意義上的“義理之格致”,“格致”首先指是求得仁義之道的手段與途徑。但曾國藩一面講求義理,一面提倡經世致用。他以“務實”為基點調合漢宋,鏈接漢學的“實事求是”與宋學的“格物致知”,強調理學要面向現實、服務現實,為理學的應變求新,也為“格致”從“義理之格致”到“物理之格致”的調適拓展,打開了通道。他在傳統(tǒng)學術門類中增加了“經濟之學”,還在“經濟之學”中納入了輿圖算法、步天測海和制造機器等新內容。興辦洋務后,曾國藩由“師夷技”到“師夷智”,由買船到主張造船、到主張仿制“制器之器”、再到希望了解機器原理的技術理論、自然科學,體現出其見識高出一般封建士大夫。他注意收羅各種了解西方技術和情況的人才,容閎稱當時“總督幕府中亦有百人左右……。凡法律、算學、天文、機器等等專門家,無不畢集”[24]68。

嚴復早期使用的也是“格致”一詞。如《論世變之亟》中說:“今之稱西人者,曰彼善會計而已,又曰彼擅機巧而已。不知吾今茲之所見所聞,如汽機兵械之倫,皆其形下之粗跡。即所謂天算格致之最精,亦其能事之見端,而非命脈之所在。其命脈云何?茍扼要而談,不外于學術則黜偽而崇真,于刑政則屈私以為公而已。斯二者與中國理道,初無異也。顧彼行之而常通,吾行之而常病者,則自由、不自由異耳。”[10]2《原強》中指出:“二百年來,西洋自測算格物之學大行,制作之精,實為亙古所未有”,“顧彼西洋以格物致知為學問本始,中國非不爾云也,獨何以民智之相越乃如此耶?”[10]24,29戊戌變法前后,嚴復在其早期譯著《國計學甲部》殘稿的按語中使用了“科學”一詞:“故即使治此學者,祈問之不靈,前言之不驗,亦不過見(此)學之(未)精,原因之未得,不可謂人事無因果,抑科學之無此門也。”有的學者據此稱嚴復是最早使用“科學”一詞的人②。不過1898年出版的《天演論》中,使用的還都是“格致”一詞。到1901—1902年出版的《原富》中,是“格致”、“格物”與“科學”并用,其中“科學”一詞使用了3次,大體以“格致”、“格物”指代物理、化學等具體自然科學學科,而以“科學”指代包括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在內的各門理論科學,如:“科學中一新理之出,其有裨益于民生日用者無窮。”“今夫格物者,治宗教妄誕尚鬼之蔽之圣藥也,假使通國之士夫于科學名理之類多所究心,吾未見宗教鬼神之說能為厲也。”

嚴復所說的“科學”:一是指狹義的自然科學。他在《與<外交報>主人書》批駁“西政為本,西藝為末”時指出:“名、數、質、力,四者皆科學也”;“是故以科學為藝,則西藝實西政之本?!盵12]559這里說的科學即指自然科學。一是指包括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在內的廣義科學。他在〈京師大學堂譯書局章程〉中按照“西學通例”把“西國諸科學”分為三科:“一曰統(tǒng)挈科學,二曰間立科學,三曰及事科學。”“統(tǒng)挈科學”包括“名數兩大宗”,即邏輯學和數學;“間立科學”分“力質兩門”,“力如動靜二力學水學聲學光學電學,質如無機有機二化學”;“及事科學”指“治天地人物之學也”,包括天文學、地質學,“人有解剖,有體用,有心靈,有種類,有群學,有歷史,物有動物,有植物,有察其生理者,有言其情狀者”[10]126。自然科學、人文社會科學的各具體學科多被包羅其中,從從中可窺見嚴復廣義科學概念之大概。

從曾國藩的“格致”到嚴復的“科學”,表明國人突破了對科學的狹窄認識,表明了中國近代科技近代化的不斷深入,并從科技現代性的引進進一步拓展到人文現代性的移植。

第五,曾國藩是中國教育近代化的開啟者,尤其是近代中國留學教育至為關鍵的推動者,而嚴復成為受惠、受益于早期留學教育的留學生,回國后為推進教育近代化進程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1868年6月,曾國藩到上海檢閱江南制造總局輪船洋炮等制造工程,陪同視察的容閎向曾國藩建議附設一所“兵工學?!?,“文正極贊許,不久遂得實行”。容閎后來回憶說:“于江南制造局內附設兵工學校,向所懷教育計劃,可謂小試其鋒?!盵24]1211872年,30名赴美留學的幼童自上海啟航,成為近代中國近代派出的首批留學生。曾國藩對首批留美幼童的派遣起了最重要、最關鍵的作用。他曾多次上書說明派遣留學生的重要性。如同治十年七月,他和李鴻章聯名上奏,請求選派子弟出洋學藝;同治十一年(1872年)正月十九日,他與李鴻章又聯銜上了《幼童出洋肄業(yè)事宜折》,將挑選幼童及駐洋應辦事宜六條開列。

嚴復從1867年入福州船政學堂學習,五年間“所習者為英文、算術、幾何、代數、解析幾何、割錐、平三角、弧三角、代積微、動靜重學、水重學、電磁學、光學、音學、熱學、化學、地質學、天文學、航海術等”。后到英國留學,成為第一批官派赴歐留學生中的一員。1879年回國后先后在福州船政學堂、北洋水師學堂、復旦公學、安徽高等學堂、北京大學等大學任職。他還提出了“鼓民力、開民智、新民德”的教育救國主張,明確主張廢除八股,反對洋務派“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觀點,其教育實踐與思想對中國教育近代化做出了重要貢獻。

從曾國藩到嚴復,從最后一位大儒到中國西學第一人,他們的思想有共性,有后者在前者基礎上的發(fā)展,但也有差異,有后者對前者的批判與揚棄。這種差異是傳統(tǒng)士大夫與現代知識分子之間的差距,很大程度上是由時代的落差形成的,同樣的思想在1860年代是先進的,但到了1890年代就落伍了。馮友蘭在其《中國哲學史新編》中有個評價:總起來說,曾國藩鎮(zhèn)壓了太平天國,阻止了中國的中世紀化,這是他的功;他的以政帶工延遲了中國近代化,這是他的過。他的思想是一貫的,那就是保衛(wèi)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其主要內容是綱常名教,即所謂“禮”。但因形勢變了,所應付處理的問題不同,所以功過各異。在“同治維新時期”曾國藩的這種思想就是洋務派思想。所謂同治維新基本上都是這種思想支配的,那種維新表面上看似乎是把中國的近代化推進了一步,其實是延遲了中國的近代化。

嚴復對曾國藩思想的突破性、超越性發(fā)展體現在:

第一,從曾國藩到嚴復,其思想在“西學為用”上有了突破性的發(fā)展,后者以“自由為體,民主為用”的全新模式批判、否定了前者“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思想。

嚴復批判“中體西用”針對的是張之洞,但這一思想的前驅是馮桂芬、曾國藩等人。曾國藩對“中體西用”思想雖沒有經典性的表述,也不是理論的總結者、闡釋者,但在某些場合仍有論列,如他在同治元年壬戌五月日記中說:“欲求自強之道,總以修政事、求賢才為急務,以學作炸炮、學造輪舟等具為下手工夫?!庇秩缢谡劶啊傲x理”與“經濟”之關系時說:“義理與經濟初無兩術之分,持其施功之序,詳于體而略于用耳?!盵25]強調“義理為先”,道德為體,經濟為用,經世之學不能擺脫“義理”,義理包舉經濟,經濟服從義理。更重要的是,他一面衛(wèi)道,一面“師夷”;一面講理學、禮教,一面辦夷務、洋務,是“中體西用”思想的發(fā)明者、先導者與先行先試者。

嚴復對“中體西用”的洋務綱領進行了系統(tǒng)、深刻的批判,又針鋒相對地提出“以自由為體,以民主為用”,是“中體西用”論作為社會主流思想的終結者,顯示了“西學第一人”的智慧、見識與理論勇氣。他對“中學為體,西學為用”、“西政為本,而西藝為末也”、“主以中學,以西學輔其不足也”等說法進行了抨擊,認為這些說法“其害于吾國長進之機,少則十年,多則數紀”。針對“中體西用”說,他指出:“體用者,即一物而言之也。有牛之體,則有負重之用;有馬之體,則有致遠之用。 未聞以牛為體,以馬為用者也。中西學之為異也,如其種人之面目然,不可強謂似也。 故中學有中學之體用,西學有西學之體用,分之則并立,合之則兩亡。議者必欲合之 而以為一物。且一體而一用之,斯其文義違舛,固已名之不可言矣,烏望言之而可行 乎?”針對“主以中學,以西學輔其不足也”之說,他指出:“若夫言主中學而以西學輔所不足者,驟而聆之,亦若大中至正之說矣。措之于事,又不然也。往者中國有武備而無火器,嘗取火器以輔所不足者矣;有城市而無警察,亦將取警察以輔所不足者矣。顧使由今之道,無變今之俗,是輔所不足者,果得之而遂足乎?有火器遂能戰(zhàn)乎?有警察者遂能理乎?此其效驗,當人人所能逆推,而無假深論者矣?!薄笆顾∫暂o者與所主者絕不同物,將無異無異取驥之四蹄,以附牛之項領,從而責千里焉,固不可得,而田隴之功,又以廢也?!盵12]558-560

第二,從曾國藩到嚴復,一個衛(wèi)道,一個離經;一個以“忠君勤王”自守,一個倡導“尊民叛君”,他們對綱常名教、對封建道德、對君主專制的態(tài)度從堅決悍衛(wèi)、一意衛(wèi)護到激烈抨擊、全面顛覆,體現出封建專制主義與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天壤之別。

曾國藩被視為是道德文章冠冕一代的“末世完人”,是“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絕代名儒,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最后一個圣人,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集大成者。他自己按《大學》“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設計走完一生,又以“勤儉立身”、“耕讀保家”的家風要求子女,創(chuàng)建湘軍則以“勤王衛(wèi)道”相號召,以“仁”、“禮”為治軍之旨歸。其衛(wèi)護綱常名教的思想在《討粵匪檄》中已經清楚地表現出來。他在該檄文中提出:“自唐虞三代以來,歷世圣人,扶持名教,敦敘人倫,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不可倒置?;浄烁`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自其偽君、偽相、下逮兵卒賤役,皆以兄弟稱之,謂惟天可稱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姐妹也?!e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蕩盡,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辟以來名教之奇變?!盵26]他雖講求洋務,但從未動搖過對儒學的信仰,從未移易對綱常名教的堅守。他尤其是恪守君臣之道,其所強調的“忠恕”、“孝悌”、“智勇”、上下名分、尊卑貴賤等社會準則和道德規(guī)范最終均指向對君主的絕對忠誠,并多次拒絕稱帝。

嚴復以“新民德”相號召,以自由、民主為武器,對封建舊道德、對綱常名教尤其是“君為臣綱”、對君主專制制度進行了激烈的批判。他在《論世變之亟》一文中,對中西方政治觀念和道德觀念作了比較:“中國最重三綱,而西人首明平等;中國親親,而西人尚賢;中國以孝治天下,而西人以公治天下;中國尊王,而西人隆民”。他在《辟韓》中以盧梭的天賦人權論來批判唐代思想家韓愈所著《原道》宣傳的君主專制理論,批判中國古代的君主專制制度。他宣傳了主權在民的思想,指出:“斯民也,固斯天下之真主也”,“是故西洋之言治者曰:國者斯民之公產也,王侯將相者,通國之公仆隸也”?!懊裾撸鏊诿茁榻z、作器皿、通貨財以相為生養(yǎng)者也,有其相欺相奪而不能自治也,故出什一之賦,而置之君,使之作為刑政、甲兵,以鋤其強梗,備其患害。然而君不能獨治也,于是為之臣,使之行其令,事其事。是故民不出什一之賦,則莫能為之君;君不能為民鋤其強梗,防其患害則廢:臣不能行其鋤強梗,防患害之令則誅。”他抨擊了君主專制制度,指出: “夫自秦以來,為中國之君者,皆其尤強梗者也,最能欺奪者也。”“秦以來之為君,正所謂大盜竊國者耳。”[10]33-34

第三,曾國藩終其一生沒有從舊學中突破、突圍,而嚴復對舊學的局限,對科舉八股與傳統(tǒng)學術的弊端進行了揭露與批評,為學術形態(tài)從傳統(tǒng)到現代的轉型,為中國現代社會科學學術體系的建立,開啟了閘門。

曾國藩對理學與宋學有所批評,對傳統(tǒng)學術有所改造,對西學有所吸收,如提出打破漢宋門戶之見,增加“經濟之學”門類,強調經世致用等。但他的基本立場是理學家,是“最后一位大儒”,他對傳統(tǒng)學術之革新的出發(fā)點、著眼點是因應時代大潮沖擊下儒學所面臨的危機,挽救傳統(tǒng)學術所面臨的衰勢、頹勢,提振、復興以儒學為核心的傳統(tǒng)文化。他承繼程朱道統(tǒng),將“義理之學”推向儒學學術的首位,是理學在晚清最有代表性的傳承者。他對漢學、宋學有所批評,展示出以“務實”為基點調和漢、宋的取向,但其用以貫通兩者的是“禮治”,“其論學兼綜漢、宋,以謂先王治世之道,經緯萬端,一貫之以禮”[27]。他提出經世致用、“經濟之學”,又稱“治世之術”、“經濟之學”不過是“禮”而已;強調“格物致知”,其所說的“格致”也主要是“義理之格致”,西學格致被置于從屬地位。

嚴復則痛陳傳統(tǒng)學術與治學方法的弊端,大力提倡西方近代科學包括社會科學,推動了中國學術從傳統(tǒng)向現代的轉型。他在《救亡決論》中認為中國“學術末流之大患,在于循高論而遠事情,尚氣矜而忘實禍”,抨擊漢學崇古信古,學風繁瑣,“然吾得一言以蔽之曰:無用”, “以為怡情遣日之用,而非今日救弱救貧之切用也”。批評宋學“牢籠天地”、“師心自用”,“吾又得一言以蔽之曰:無實?!彼竽懶迹骸肮讨幗穸劊华毱茐娜瞬胖斯梢喑?,與[舉]凡宋學漢學,詞章小道,皆宜且束高閣也。”又宣稱:“四千年文物,九萬里中原,所以至于斯極者,其教化學術非也,不徒嬴政、李斯千秋禍首,若充類至義言之,則六經五子亦皆責有難辭,嬴、李以小人而陵轢蒼生,六經五子以君子而束縛天下?!彼麑婆e八股尤其深惡痛絕,抨擊道:“天下理之最明而勢所必至者,如今日中國不變法則必亡是已。然則變將何先?曰:莫亟于廢八股。夫八股非自能害國也,害在使天下無人才?!彼寻斯芍w納為三點:“錮智慧”、“壞心術”、“滋游手”。三害之中,“有一于此,則其國鮮不弱而亡,況夫兼之者耶!”[10]40-54

嚴復大力提倡現代科學方法與科學精神。他指出:“大抵學以窮理,常分三際。一曰考訂,聚列同類事物而各著其實。二曰貫通,類異觀同,道通為一?!薄爸形鞴艑W,其中窮理之家,其事或善或否,大致僅此兩層。故所得之大法公例,往往多悮,于是近世格致家乃救之以第三層,謂之試驗。試驗愈周,理愈靠實矣,此其大要也。”他指出從邏輯的角度,科學方法分內導和外導,也就是歸納和演繹。指出:“內導者,合異事而觀其同而得其公例?!眱葘О丝加喓拓炌▋蓪樱鈱Ь褪恰霸囼炗∽C之事”[1]93-94。嚴復尤其強調了在“實測”基礎上的求真求實精神。他說:“一理之明,一法之立,必驗之物物事事而皆然,而后定之為不易。其所驗也貴多,故博大;其收效也必恒,故悠久;其究極也必道通為一,左右逢原,故高明。方其治之也,成見必不可居,飾詞必不可用,不敢絲毫主張,不得稍行武斷,必勤,必耐,必公,必虛,而后有以造其至精之域,踐其至實之途。”[10]45

嚴譯名著涉及到哲學倫理學(《天演論》)、經濟學(《原富》)、法學(《法意》)、社會學(《群學肄言》)、政治學(《社會通詮》、《群己權界論》)、邏輯學(《穆勒名學》、《名學淺說》)、史學(《歐戰(zhàn)緣起》、《支那教案論》)、教育學(《中國教育議》,成為中國現代社會科學的奠基者,成為近代中國第一個具有現代意識、國際視野的現代學人。

注釋:

①丁日昌在1867年斷言,中西接觸的擴大是一千年來所發(fā)生的最大的一次變化。李鴻章在1872年聲稱,西人東侵是三千年來所發(fā)生的最大的變化。光緒在位時期,曾紀澤稱這是五千年來最大的變化,張之洞書之為亙古未有的奇變。——王韜:《韜園尺牘》,卷7第2頁。齊思和等編:《鴉片戰(zhàn)爭》,第5冊第409頁?!肚宕I辦夷務始末·同治朝》,卷55第25頁。李鴻章:《李文忠公全集·奏稿》,卷19第45頁。曾紀澤:《曾惠敏公遺集·文集》,卷3第1頁。王爾敏:《晚清政治思想史論》,第215頁。

②參見汪暉《科學的觀念與中國的現代認同》,《汪暉自選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221-222頁。關于誰最先在中國使用“科學”一詞,學界有不同的看法。羅竹風主編的《漢語大詞典》認為“科學”的使用至少可以追溯到南宋的陳亮(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1年,第57頁)。袁翰青認為梁啟超最先使用“科學” 一詞(袁翰青:《科學、技術兩詞溯源》,《北京晚報》,1985年9月19日,3版。認為梁啟超于1896年在《變法通議》中第一次使用了“科學”一詞)。樊洪業(yè)認為康有為第一個使用“科學”( 樊洪業(yè):《從“格致”到“科學”》,《自然辯證法通訊》,1988年第3期,39-50頁。認為康有為編著的《日本書目志》一書的第一冊卷二“理學門”中列有“《科學入門》,普及舍譯,《科學之原理》,本村駿吉著”,是中文首次出現“科學”一詞。1898年6月康有為進呈光緒帝《請廢八股試帖楷法試士改用策論折》中3次使用了“科學”一詞。)朱發(fā)建提出近代中國最早使用“科學”一詞的人是王國維(朱發(fā)建:《最早引進“科學”一詞的中國人辨析》,《吉首大學學報》,2005年第2期,5-6頁)。周程、紀秀芳認為,晚清企業(yè)家唐廷樞才是中國近代第一個使用“科學”之人(自然辯證法通訊》2009年第4期)。

參考文獻:

[1]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M].北京:中華書局1954:1.

[2]毛澤東.毛澤東選集: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1474.

[3]曾國藩.復賀長齡:道光23年 [M]// 曾國藩.曾國藩全集·書信:1.長沙:岳麓書社1990:4.

[4]曾國藩.復夏弢甫:咸豐十年八月二十一日[M]// 曾國藩.曾國藩全集·書信:2. 長沙:岳麓書社,1991:1576.

[5]曾國藩.復夏教授書:同治元年十二月[M]// 曾國藩.曾國藩全集·書信:5.岳麓書社,1992:3467.

[6]黎庶昌.曾國藩年譜[M].長沙:岳麓書社,1986:12.

[7]曾國藩.孔芝房侍講芻論序[M]// 曾國藩.曾國藩全集:詩文.長沙:岳麓書社,1994:256.

[8]曾國藩.筆記二十七則·禮[M]// 曾國藩.曾國藩全集:詩文.長沙:岳麓書社,1994: 358.

[9]曾國藩.問學[M]// 曾國藩.曾文正公全集·求闕齋日記類鈔卷上.長沙:岳麓書社,1994: 4.

[10]嚴復.嚴復集:1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6.

[11]曾紀澤.出使英法俄國日記[M].長沙:岳麓書社1985:186.

[12]嚴復.嚴復集:3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6.

[13]郭立志.桐城吳先生(汝倫)年譜[M].臺北:文海出版社,影印本,1970:37.

[14]吳汝倫.吳汝倫全集:3卷[M].合肥:黃山書社,2002:235.

[15]嚴璩.侯官嚴先生年譜[M].鉛印本,民國,1912-1949.

[16]嚴復.嚴復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

[17]周作人.中國新文學的源流[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5:48.

[18]曾國藩.筆記二十七則·悔吝[M]//曾國藩全集:詩文,長沙:岳麓書社,1994:360.

[19]曾國藩.求闕齋日記類鈔·治道:辛亥七月[M]// 曾國藩.足本曾文正公全集. 長沙:岳麓書社,1994:4911.

[20]嚴復.天演論·自序[M]// 嚴復.嚴復集:5冊.北京:中華書局,1986:1320.

[21]曾國藩.曾國藩全集·奏稿:卷14[M].長沙:岳麓書社,1994:181.

[22]曾國藩.復恭親王桂中堂·書札:卷10[M].長沙:岳麓書社,1994.

[23]曾國藩.復恭親王·書札:卷28[M].長沙:岳麓書社,1994.

[24]容閎.西學東漸記[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25]曾國藩.曾文正公文集·勸學篇示直隸士子[M].長沙:岳麓書社,1994.

[26]曾國藩.曾國藩全集·文集:卷3[M].長沙:岳麓書社,1994: 50.

[27]趙爾巽.清史稿·列傳:192[M].北京:中華書局,1977.

猜你喜歡
嚴復曾國藩
嚴復全集
跟曾國藩學修身
做人與處世(2022年6期)2022-05-26 10:26:35
嚴復的遺囑
領導文萃(2021年15期)2021-11-05 17:55:29
曾國藩 左宗棠 互掐互粉,相愛相殺
藝術品鑒(2020年10期)2020-11-27 01:53:34
嚴復“惟適之安”視域中的民主與科學
原道(2020年1期)2020-03-17 08:10:34
曾國藩讀書
嚴復:落日青山一片愁
人民周刊(2017年2期)2017-04-10 16:03:41
嚴復修改試卷
做人與處世(2017年1期)2017-02-28 22:26:40
曾國藩的讀書之道
你還是賊,他已是曾國藩
宣汉县| 都匀市| 苏尼特左旗| 金沙县| 金阳县| 阜宁县| 安西县| 北碚区| 颍上县| 广宁县| 泾阳县| 竹北市| 建宁县| 通城县| 邓州市| 内黄县| 新化县| 即墨市| 博罗县| 太和县| 天津市| 手游| 迭部县| 大冶市| 肇东市| 陕西省| 大渡口区| 于都县| 西和县| 福建省| 梓潼县| 灵丘县| 滨州市| 游戏| 黄冈市| 大石桥市| 平舆县| 兴业县| 常德市| 滕州市| 阿鲁科尔沁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