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琪薪
(上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上海200234)
曾慥,福建泉州人,字端伯,生活于兩宋之交,是北宋名臣曾公亮之四世孫。宋高宗紹興六年(1136)四月,他撰成《類說》一書,其自序云:“余僑寓銀峰,居多閑日。因集百家小說,采摭事實,編纂成書,分五十卷,名曰《類說》?!盵1]該書精于裁鑒,博而精要,后代學者多有著錄和征引,對本書頗為重視?!额愓f》收錄的唐人筆記小說,有些確已被他書收錄或單行,但《類說》所錄多出了一些獨有之條。筆者經(jīng)過整理統(tǒng)計,這些書共33種,條目186條?!额愓f》獨存的唐人筆記小說之條,體現(xiàn)了《類說》存亡輯佚的史料價值。限于篇幅,現(xiàn)舉要略為考析,以見這些條目的補史作用和《類說》保存文獻的價值。
《類說》本《鄴侯家傳·門匠》條載:
唐時運漕,自集津上至三門,皆一綱船夫并牽一船,仍和雇側近數(shù)百人挽之。河流如激箭,又三門常有波浪,每日不能進一二百船。觸一礁石,即船碎如末,流入旋渦中,更不復見。上三門篙工,謂之門匠,悉平陸人為之。執(zhí)一標指麾,以風水之聲,人語不相聞。陜人云:“自古無門匠墓?!毖越猿了酪病9嗜T之下,河中有山名米堆谷堆。每綱上三門,無損傷,亦近百日方畢,所以漕運艱阻。[2]46
按《資治通鑒》卷232唐德宗貞元二年正月條載:“陜州水陸運使李泌奏:‘自集津至三門,鑿山開車道十八里,以避底柱之險?!?原注:底柱兩山屹立河中,河水分流,包山而過,世謂之三門。車道者,陸運之道,舍舟而車運也。)是月道成?!盵3]7468可見,《類說》本《鄴侯家傳·門匠》條,頗為詳細,可以豐富《資治通鑒》的記載。
《類說》本《鄴侯家傳·李晟功與郭子儀異》條載:
初,李晟將建家廟,準令二品以上祀四廟,有名封者祀五廟,五品以上祀三廟,三品以上不須兼爵。時泌以為四廟非古,且禮有降殺,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古制也。上許立五室,但祀四代,空始祖之室,待后五代孫祀既祧諸主,以晟為始祖不祧之室可也。意令功臣有遠長之圖。馬燧曰:“郭尚父亦只立四廟?!泵谠?“李晟功與郭子儀異。至德收復,玄宗雖幸蜀,肅宗自靈武至鳳翔,時先皇為元帥,親總戎行。外蕃及諸道之師共十余萬,子儀自同州來會戰(zhàn),只朔方節(jié)度耳。戰(zhàn)勝收復,回紇及四鎮(zhèn)之功多。晟之收復也,陛下再幸梁洋,旁有懷光以朔方之強又反,諸道已抽兵回者。收復之日,渾瑊在咸陽,亦不來會。其時又無元帥,駱元光等皆有所統(tǒng)率也。此乃克復,全在于晟,子儀豈可比哉?”上曰:“誠如卿言”。于是許立五廟而空西室。[2]47
按《唐六典》載:“凡官爵二品已上,祠四廟;五品已上,祠三廟;六品已下達于庶人,祭祖袮而已?!盵4]《舊唐書》卷 43《職官志》記載與之同。唐代依官爵品階立廟,六品及以下無廟。開元十二年(724)朝廷對家廟制度做了修正,《新唐書·禮樂志》載:“開元十二年著令,一品、二品四廟,三品三廟,五品二廟,嫡士一廟,庶人祭于寢。”[5]345開元二十年(732),《開元禮》頒布,再次修訂家廟制度,從而成為唐代官人立廟的主要依據(jù):“凡文武官二品以上,祠四廟;五品以上,祠三廟。(夾注曰:三品以上不須兼爵,四廟外有始封者,通祠五廟。)……六品以下達于庶人,祭祖袮于正寢?!盵6]據(jù)之可知,唐制三品以上無爵亦可立廟,四、五品則一定要兼爵始可立廟,最高可立四廟。李泌稱“李晟功與郭子儀異”,德宗許李晟“立五廟而空西室”,超過了尚父郭子儀的廟制,是對李晟收復長安之功的莫大肯定和恩寵?!额愓f》本《鄴侯家傳·李晟功與郭子儀異》條與正史記載一致,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類說》本《番禺雜記·雷藏》條載:
村民鑿山為穴,以多品供雷,冀雷享之,名曰“雷藏”。[2]102
《類說》本《番禺雜記·雷郎》條載:
民家女或為神所依,即呼為雷郎,得子曰“雷子”。[2]103
以上兩條所載,反映了廣州地區(qū)的雷神崇拜,對于研究嶺南的宗教信仰,具有重要的價值?!额愓f》本《番禺雜·歌堂》條載:
南人尚鄉(xiāng)歌,每集一處共歌,號歌堂。[2]103
《類說》本《番禺雜記·臘一伏二》條載:
嶺表所重之節(jié):臘一、伏二、冬三、年四。[2]103
《類說》本《番禺雜記·盪風》條載:
廣俗,未見妻之父母,所嫁女先飲一大杯,謂之盪風。[2]103
《類說》本《番禺雜記·占卜》條載:
嶺表占卜甚多,鼠卜、箸卜、牛卜、骨卜、田螺卜、雞卵卜、篾竹卜、俗鬼故也。[2]103
以上四條記載,嶺南對歌、占卜、節(jié)慶婚俗等民風,反映了當?shù)氐奈幕曀?。唐人筆記小說專記嶺南地區(qū)故事的并不多,《番禺雜記》是不可多得的作品,而《類說》獨存此書的條目,更顯得彌足珍貴。
《類說》本《秦中歲時記·酴醿酒》條載:
寒食內宴宰相酴醿酒。[2]173
按錢易《南部新書》載:“每歲寒食,薦餳粥雞球等。又薦雷子車。至清明尚食,內園官小兒于殿前鉆火,先得火者進上,賜絹三疋,碗一口。都人并在延興門看人出城灑掃,車馬喧闐。新進士則于月燈閣置打球之宴,或賜宰臣以下酴醿酒?!盵7]則《類說》本《秦中歲時記》所載,唐時寒食節(jié)風俗,堪與《南部新書》記載相印證。
又《類說》本《秦中歲時記·中和節(jié)》條載:
二月一日中和節(jié),百官進農書,內出中和歷,敕賜群臣。[2]173
按《舊唐書》卷十三《德宗紀》貞元五年春正月條載:“乙卯,詔:‘四序嘉辰,歷代增置,漢崇上巳,晉紀重陽。或說禳除,雖因舊俗,與眾共樂,咸合當時。朕以春方發(fā)生,候及仲月,勾萌畢達,天地和同,俾其昭蘇,宜助暢茂。自今宜以二月一日為中和節(jié),以代正月晦日,備三令節(jié)數(shù),內外官司休假一日。’宰臣李儤請中和節(jié)日令百官進農書,司農獻穜稑之種,王公戚里上春服,士庶以刀尺相問遺,村社作中和酒,祭勾芒以祈年谷,從之。”[8]367《舊唐書·德宗紀》關于中和節(jié)的這一記載,與《新唐書·李泌傳》,《唐會要》等所記同?!额愓f》本《秦中歲時記》關于中和節(jié)的記述,有“內出中和歷”一句,為正史所無,可補史闕。
《類說》本《河洛記·知世郎》條載:
大業(yè)末,宋寇先起,鄒平人王薄擁眾據(jù)長白山,自稱知世郎,言世事可知矣。作歌以招征役者,歌云:“長白山頭知世郎,純著紅羅錦背襠,橫矟侵天半,輪刀搖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食牛羊。忽聞官軍至,提劍向前蕩,譬如遼東豕,斬頭何所傷?”人多附之。后楊玄感反,山東遂成大亂。河北有張秤、王秡須等凡二十七項,多至十余萬,少不下萬人,屯據(jù)州縣,建營山澤。其下酋帥,亦有名稱,或云“乞見敵”,或云“嫌頭方”,或云“徹眷頑”、“勿惜死”。又結聚村落,百十為群,如“黑社”、“白社”、“青特”、“胡驢”之號,“浮云賊”、“忽律賊”。最后李密起而隋亡。[2]181
按《類說》本條,介紹王薄起義的事跡和影響。據(jù)《隋書·煬帝紀》載:“(大業(yè)九年)十一月己酉,右候衛(wèi)將軍馮孝慈討張金稱于清河,反為所敗,孝慈死之?!盵9]86又同書大業(yè)十一年(615)二月條載:“丙子,上谷人王須拔反,自稱漫天王,國號燕,賊帥魏刁兒自稱歷山飛,眾各十余萬,北連突厥,南寇趙。”[9]89則“張秤”即為張金稱之別名,“王秡須”則系“王須拔”之誤。
《資治通鑒》卷183隋恭帝義寧元年二月條載:“于是趙、魏以南,江、淮以北,群盜莫不響應,孟讓、郝孝德、王德仁及濟陰房獻伯、上谷王君廓、長平李士才、淮陽魏六兒、李德謙、譙郡張遷、魏郡李文相、譙郡黑社、白社、濟北張青特、上洛周比洮、胡驢賊等皆歸密。(胡注曰:黑社、白社,蓋賊之號,非人姓名也。)”[3]5722此處指“黑社”、“白社”等蓋賊之號,與《類說》本《河洛記》同。而據(jù)《新唐書·地理志》毫州譙郡條載:“大業(yè)十三年,縣民田黑社盜據(jù),號渦州。武德三年來降,復為縣?!盵5]990又《舊唐書·竇建德傳》載:“(武德)四年二月,建德克周橋,虜海公,留其將范愿守曹州,悉發(fā)海公及徐圓朗之眾來救世充……秦王遣將軍王君廓領輕騎千余抄其糧運,獲其大將張青特,虜獲甚眾?!盵8]2241則“黑社”、“白社”、“青特”、“胡驢”等,皆應為人名而非號稱也。顯見,《類說》本《河洛記》此條記載,可以補充糾正正史記載的不足。
《類說》本《河洛記·檄暴》條載:
李密自立為魏公,檄喻郡邑,暴煬帝之惡云:“先皇嬪御,并進銀镮;諸王子女,咸儲金屋。”又云:“潛為九市,親駕四驢,自比商人,見邀逆旅?!盵2]181
又《類說》本《河洛記·再檄》條載:
李密云:“賀若弼以上將誅夷,高潁以大勛受縊。薛道衡文宗學士,遂處極刑。痛結人心,悲纏華夏?!庇衷?“多營宮殿,廣立池臺。罄珠玉之珍奇,窮丹青之麗飾。歌姬舞女,終日荒淫;走狗飛鷹,盤游無度。桑間濮上,聽亡國之音;漕丘酒池,為長夜之飲。”又云:“漢朝星動,豈曰勞人?晉國石言,未為煩役。”又云:“一時收十歲之租,一日枉千金之費。夫行婦寡,父出子孤。百川沸騰,十日并出?!盵2]181
按以上兩條,均為記載李密起事時傳播的檄文,第一條“檄暴”見于《舊唐書·李密傳》所載祖君彥檄文:“逮于先皇嬪御,并進銀镮;諸王子女,咸貯金屋。牝雞鳴于詰旦,雄雉恣其群飛,袒衣戲陳侯之朝,穹廬同冒頓之寢。爵賞之出,女謁遂成,公卿宣淫,無復綱紀。其罪二也……又廣召良家,充選宮掖,潛為九市,親駕四驢,自比商人,見要逆旅。殷辛之譴為小,漢靈之罪更輕,內外驚心,遐邇失望。其罪三也?!盵8]2213又《新唐書·李密傳》載:“密令幕府移檄州縣,列煬帝十罪,天下震動?!盵5]3681第二條“再檄”條,則不見他書記載,尤為重要,可證李密等發(fā)動的反隋宣傳攻勢不止一次。
《類說》本《封氏聞見記·釣鰲客》條載:
張祐(祜)謁李紳,亦稱釣鰲客。李怒曰:“即解釣鰲,以何為竿?”曰:“以虹為竿?!薄耙院螢殂^?”曰:“以月為鉤。”“以何為餌?!痹?“以短李相為餌?!奔澞?,厚贈之。[2]189
本條前半段敘王嚴光自號釣鰲客事,見于《封氏聞見記》各版本。后半段“張祐謁李紳”以下部分,則為《類說》本獨存?!短撇抛觽鳌堨铩窏l載:“同時崔涯亦工詩,與祜齊名,頗自放行樂,或乖興北里,每題詩倡肆,譽之則聲價頓增,毀之則車馬掃跡嘗共謁淮南李相,祜稱‘釣鰲客’,李怪之曰:‘釣鰲以何為竿?’曰:‘以虹?!院螢殂^?’曰:‘新月?!院螢轲D?’曰:‘以短李相也?!潐阎褓浂??!盵10]可兩相印證也?!额愓f》本《封氏聞見記》之“張祐”,則應為“張祜”。又《唐語林》云:“李白開元中謁宰相,封一板,上題曰:‘海上釣鰲客李白。’宰相問曰:‘先生臨滄海,釣巨鰲,以何物為鉤線?’白曰:‘風波逸其情,乾坤縱其志。以虹蜺為線,明月為鉤?!衷?‘何物為餌?’白曰:‘以天下無義氣丈夫為餌?!紫囫等弧!盵11]492可見,“釣鰲客”的典故由來已久。
《類說》本《獻替記·行中書》條載:
文宗惡朋黨,指楊虞卿為首,實李相宗閔所引。上令出知常州。宗閔見上怒,即順旨云:“外人指虞卿所居南亭子為行中書,每日聚議,所以臣不與好官?!钡略T?“給事中、中書舍人不是好官,更何官是好官?”宗閔失色。[2]224
按《新唐書·李宗閔傳》載:“久之,德裕為相,與宗閔共當國。德裕入謝,文宗曰:‘而知朝廷有朋黨乎?’德裕曰:‘今中朝半為黨人,雖后來者,趨利而靡,往往陷之。陛下能用中立無私者,黨與破矣?!墼?‘眾以楊虞卿、張元夫、蕭浣為黨魁?!略R蛘埥猿鰹榇淌?,帝然之。即以虞卿為常州,元夫為汝州,蕭浣為鄭州。宗閔曰:‘虞卿位給事中,州不容在元夫下。德裕居外久,其知黨人不如臣之詳。虞卿日見賓客于第,世號行中書,故臣未嘗與美官?!略Y|之曰:‘給事中非美官云何?’宗閔大沮,不得對。俄以同平章事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盵5]5235-5236兩者比較,基本史實相同,但《類說》本《獻替記》所言“實李相宗閔所言”之語,更加明確交待了楊、張、蕭諸人與李宗閔為同黨,或可與正史相互印證。
《類說》本《獻替記·判停衛(wèi)送》條載:
德裕初作相,兩街使請準例,每早朝令兵衛(wèi)送。予判曰:“在具瞻之地,自有國容。當無事之時,何勞武備?衛(wèi)送宜停。”[2]225
按《唐語林·政事》載:“開成中,李石作相兼度支。一日早朝中箭,遂出鎮(zhèn)江陵。自此詔宰相坐檐子,出入令金吾以三千人宿直。李衛(wèi)公復相,判云:‘在具瞻之地,自有國容;居無事之時,何勞武備?所送并停。’(原注:李衛(wèi)公初入相是太和七年,居李石之前,衛(wèi)兵不因李事。記之者有誤。)”[11]75王讜原注有誤。李石之事,據(jù)《新唐書·李石傳》載:“(開成)三年正月,將朝,騎至親仁里,狙盜發(fā),射石傷,馬逸,盜邀斫之坊門,絕馬尾,乃得脫。天子駭愕,遣使者慰撫,賜良藥。始命六軍衛(wèi)士二十人從宰相?!盵5]4516李德裕初入相為大和七年,“判停衛(wèi)送”非此時,而是復相之時?!顿Y治通鑒》卷二四六唐文宗開成五年條載:“九月,甲戌朔,至京師。丁丑,以德裕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盵3]7945則“判停衛(wèi)送”當在開成五年(840)九月復相之初。又周勛初《唐語林校證》注此條不知出自何書,很有可能就是源自《獻替記》,而《類說》獨存了《獻替記》此條,可見其史料價值。
《類說》本《金鑾密記·不草制》條載:
韋貽范于鳳翔圍城中,挾李茂貞起復作相。渥當草制,抗疏論其不可。夜半以授翰林院使,使中人也。語渥曰:“學士勿以性命為戲!”渥不答,扄戶而寢。明日,無麻制宣讀,茂貞曰:“陛下命相,學士不肯草制,與反何異?”昭宗曰:“卿薦貽范,朕不敢拒;渥不草制,朕亦不拒,其如道理分明何?”[2]229-230
按《資治通鑒》卷二六三唐昭宗天復二年七月條載:“韋貽范之為相也,多受人賂,許以官;既而以母喪罷去,日為債家所噪。親吏劉延美,所負尤多,故汲汲于起復,日遣人詣兩中尉、樞密及李茂貞求之。甲戌,命韓偓草貽范起復制,偓曰:‘吾腕可斷,此制不可草!’即上疏論貽范遭憂未數(shù)月,遽令起復,實駭物聽,傷國體。學士院二中使怒曰:‘學士勿以死為戲!’偓以疏授之,解衣而寢;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即命罷草,仍賜敕褒賞之。八月,乙亥朔,班定,無白麻可宣;宦官喧言韓侍郎不肯草麻,聞者大駭。茂貞入見上曰:‘陛下命相而學士不肯草麻,與反何異!’上曰:‘卿輩薦貽范,朕不之違;學士不草麻,朕亦不之違。況彼所陳,事理明白,若之何不從!’”[3]8577-8578《類說》本《金鑾密記》記“韓渥”,即韓偓,誤也。雖然《類說》本《金鑾密記》所言比《資治通鑒》簡略,但兩者所述史實大致相同,反映前者此條記載具有較高的史料價值。
《類說》本《芝田錄·陸贄何面孔》條載:
陸宣公至忠州,土塞其門,鹽菜由狗竇中,端坐抄藥方。兒侄亦罕與語。會轉運使至京,上問:“爾峽中過,聞陸贄何面孔?”具以狀對,上惻然。拜太子賓客,已卒。[2]344
按《類說》本《芝田錄》,記錄了陸贄在忠州的待罪生活。《舊唐書·陸贄傳》云:“贄在忠州十年,常閉關靜處,人不識其面,復避謗不著書。家居瘴鄉(xiāng),人多癘疫,乃抄撮方書,為《陸氏集驗方》五十卷行于代……德宗令宣旨慰安。而韋皋累上表請以贄代己。順宗即位,與陽城、鄭余慶同詔征還。詔未至而贄卒,時年五十二,贈兵部尚書,謚曰宣?!盵8]3818顯然,《類說》本《芝田錄》的記載更加具體。
《類說》本《玉泉子·一叉手一韻成》條載:
溫庭筠文思敏妙,李義山嘗得句云:“遠比趙公,三十六年宰輔。”溫對曰:“近同郭令,二十四考中書。”溫每作賦,一叉手一韻成。令狐綯多托為文,惡其漏語,疏之。溫謗曰:“中書豈坐將軍處耶?”譏其無學也。[2]760-761
按孫光憲《北夢瑣言》載:“溫庭云字飛卿……才思艷麗,工于小賦,每入試,押官韻作賦,凡八叉手而八韻成。多為鄰鋪假手,號曰‘救數(shù)人’也。而士行有缺,晉紳薄之。李義山謂曰:‘近得一聯(lián)句云:遠比召公,三十六年宰輔。未得偶句?!瘻卦?‘何不云“近同郭令,二十四考中書?!詈鄧倨湫伦苓M之,戒令勿他泄,而遽言于人,由是疏之。溫亦有言云:‘中書堂內坐將軍?!I相國無學也?!盵12]兩書比較,《北夢瑣言》此條記載更為詳細,然《類說》本《玉泉子》云“趙公”,即長孫無忌也,而《北夢瑣言》云“召公”,明顯誤也,可見《類說》本辨正的史料價值。
《類說》本《玉泉子·大帽子》條載:
本野老之服,后魏戴之,唐初以紗縠為之,以隔風埃。[2]761
按馬縞《中華古今注·大帽子》條載:“本巖叟草野之服也,至后魏文帝,詔百官常以立冬日貴賤通戴,謂之溫帽?!盵13]129《類說》本《玉泉子》所言“唐初以紗縠為之,以隔風?!?,敘述了唐代大帽子的情況,可與《中華古今注》的記載互補。
《類說》本《玉泉子·席帽》條載:
本羌服,以羊毛為之。秦漢鞔以故席,女人亦戴之,四緣垂網(wǎng)子,飾以珠翠,謂之席帽。煬帝幸江都,御紫云樓,觀市,欲見女人姿容,詔令去網(wǎng)子。[2]761
按馬縞《中華古今注·席帽》條載:“本古之圍帽也,男女通服之。以韋之四周,垂絲網(wǎng)之,施以朱翠,丈夫去飾。至煬帝淫侈,欲見女子之容,詔去帽,戴幞頭巾子幗也,以皂羅為之,丈夫藤席為之,骨鞔以繒,乃名席帽。至馬周以席帽、油御雨從事?!盵13]129《類說》本《玉泉子》云“本羌服,以羊毛為之”,“秦漢鞔以故席”,敘述了“席帽”最早的來源,以及何時傳入漢地。尤其是《類說》本《玉泉子》有關隋煬帝“詔令去網(wǎng)子”的記載,使我們可以明確理解《中華古今注》此條所言“詔去帽”之意,實際是去網(wǎng)子不去席帽,也即女子戴席帽去四緣網(wǎng)子裝飾??梢姡额愓f》本《玉泉子》此條記載很有參考價值。
《類說》本《玉泉子·髻名》條載:
髻者繼也,女子必有繼于人。女媧氏以羊毛繩之,向后系之,以荊木竹為之笄,貫發(fā)。赫連氏造梳,二十四齒,取疏通之義。堯舜以銅為笄,舜加女人首飾,釵梳雜以象牙玳瑁為之,間以玉。髻上加朱翠翹花,傅之鉛粉。其商髻名鳳髻。又有云髻,加之步步而搖,故曰步搖。始皇宮中梳望仙髻,漢宮有迎春髻。漢武時諸仙從王母下降,皆梳飛仙髻、盤龍髻,貫以鳳首釵、孔雀搔頭、云頭篦。掃八字眉。漢明帝宮人梳百合分稍髻,同心髻。掃青黛蛾眉。魏武宮人掃連頭眉。晉惠帝宮人梳芙蓉髻,通草五色花子,掃黑墨眉。一畫連心,細長,曰“仙蛾妝”。隋文華宮中梳九貞髻,唐武德中梳平蕃髻、長樂髻。開化中梳雙環(huán)望仙髻。貞元作偏髻子。[2]762
按馬縞《中華古今注·頭髻》條載:“自古之有髻,而吉者,系也。女子十五而笄,許嫁于人,以系他族,故曰髻而吉。榛木為笄,笄以約發(fā)也。居喪以桑木為笄,表變孝也。皆長尺有二寸。沿至夏后,以銅為笄,于兩旁約發(fā)也,為之發(fā)笄。殷后服盤龍步搖,梳流蘇,珠翠三服,服龍盤步搖,若侍,去梳蘇,以其步步而搖,故曰步搖。周文王又制平頭髻。昭帝又制小須變裙髻。始皇詔后梳凌云髻。三妃梳望仙九鬟髻,九嬪梳參鸞髻。至漢高祖,又令宮人梳奉圣髻。武帝又令梳十二鬟髻,又梳墮馬髻。靈帝又令梳瑤臺髻。魏文帝令宮人梳百花髻、芙蓉歸云髻。梁天監(jiān)中,武帝詔宮人梳回心髻、歸真髻,作白妝,青黛眉,有郁髻。隋有凌虛髻、祥云髻。隋大業(yè)中,令宮人梳朝云近香髻、歸秦髻、奉仙髻、節(jié)暈妝。貞觀中,梳歸順髻。又太真偏梳朵子,作啼妝。又有愁來髻,又飛髻,又百合髻,作白妝黑眉?!盵13]126以上有關女子髻名的記載,《類說》本《玉泉子》記載了“女媧氏”、“赫連氏”、“堯舜”、“始皇宮中”、“漢宮”、“漢武時”、“漢明帝宮人”、“魏武宮人”、“晉惠帝宮人”、“隋文華宮中”、“唐武德中”、“開化中”、“貞元”等不同時代女子頭髻的變遷,而《中華古今注》敘述了“夏后”、“殷后”、“周文王”、“昭帝”、“始皇詔”、“漢高祖”、“武帝”、“靈帝”、“魏文帝”、“梁天監(jiān)中”,“隋”、“隋大業(yè)中”、“貞觀中”、“太真”等不同時期的頭髻流變,兩者正好交叉互補,有利于全面了解女子頭髻的流變,由此亦可見《類說》本《玉泉子》此條所錄保存史料的價值。
《類說》本《盧氏雜說·黃賊打黑賊》條載:
宣宗時,京城賣棗團,以黃米黑面為之,云“黃賊打黑賊”,乃巢賊之讖。一云巢寇。[2]1473按《新唐書·五行志》云:“黃巢未入京師時,都人以黃米及黑豆屑蒸食之,謂之‘黃賊打黑賊’。”[5]922兩者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類說》本《盧氏雜說》此條所言用“黃米黑面”做成“棗團”,可以幫助我們理解《新唐書·五行志》有關“都人以黃米及黑豆屑蒸食之”的記載。
《類說》本《盧氏雜說·押山字》條載:
安祿山押字,以手指三撮而成。[2]1474
《類說》本《盧氏雜說·煉腿》條載:
僖宗在藩邸好筑毬,有煉腿之語。[2]1476
按以上兩條,未見于兩《唐書》的記載,頗可補正史之闕。
《類說》本《戎幕閑談·神撼絳》條載:
翰林院有懸鈴,以備夜中警急,文書出入,則引索以代傳呼。長慶中,贊皇為學士時,河北用兵,鈴數(shù)有聲,終不見人。聲急則軍事急,聲慢則軍事慢,曾莫之差。元相亦在院,元詩有“神撼絳”是也。[2]1548
按元稹《奉和浙西大夫李德裕述夢四十韻,大夫本題言贈于夢中詩賦以寄一二僚友,故今所和者,亦止述翰院舊游而已,次本韻》詩載:“吏傳開鎖契,神撼引鈴絳?!盵14]可與之印證?!额愓f》本《戎幕閑談》此條記載,翰林院懸鈴“備夜中警急”一事,未見他書所載,應是有關唐代翰林院制度的主要記述。
綜上,《類說》收錄的唐人筆記小說,比原書單行本或叢書收錄本多出一些獨有之條。經(jīng)筆者統(tǒng)計,這些書共計33種,條目186條?!额愓f》獨存的唐人筆記小說之條,體現(xiàn)了《類說》存亡輯佚、考證史實等作用,據(jù)此可知唐時的社會風尚、官場典故、宮廷遺事、地域文化等,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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