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俊珂
(云南民族大學 歷史系,云南 昆明 650223)
海疆政策是清朝國家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也是有別于前代的主要特色之一。隨著地理大發(fā)現和新航路的開辟,中國海域出現了西方早期殖民者的身影。1510 年葡萄牙人占領印度西海岸之果阿,1553年“借地”濠鏡澳,并以此為據點在中國東南沿海開展海上貿易活動。同一時期,西班牙人也構筑了從西班牙——墨西哥——呂宋——中國的太平洋貿易航線,即所謂的“大帆船貿易”。 16世紀末葉荷蘭人和英國人先后來到東方,并在爪哇島和印度建立了商業(yè)據點,開始了對亞洲的商業(yè)殖民活動。西方勢力進入中國海域后,中國沿海的傳統(tǒng)貿易格局受到了嚴峻挑戰(zhàn),海疆局勢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在此種情形之下,清朝不得不對海疆政策進行重新調整和擘畫,以保障海疆地區(qū)的穩(wěn)定。有關清朝的海疆政策,學界已有相當的研究成果,①但關注的重點多在于傳統(tǒng)治邊思想、邊吏與朝廷之間的互動等因素對海疆政策的影響,而對西方商業(yè)殖民者東來后對政策變化的影響研究較少。本文擬以早期來到中國海域的葡萄牙人、荷蘭人和英格蘭人為考察對象,對這一問題進行初步的分析,敬請方家指正。
澳門又稱濠鏡、濠江、海鏡、鏡湖、香山澳等,秦朝已在此設立建制,后代相沿,至明以后隸屬廣州府香山縣。地理大發(fā)現之后,西方殖民商人開始以海洋為交通媒介來到亞洲海域。早期東來的西方人并不完全了解中國的海外貿易體制,他們試圖以直接貿易的西方模式與中國進行商業(yè)往來,但多次嘗試均以失敗而告終。葡萄牙人從16世紀中期開始就孜孜以求地進行對華貿易的努力,1553年終于得以成功“借地”濠鏡澳,從此建立了在東方的商業(yè)據點。明清鼎革之后,如何對葡人借居的澳門進行管理是清政府面臨的新問題。
清軍平定廣東之后,各地反清勢力仍是此起彼伏。歸降的靖南王耿仲明、平南王尚可喜兩藩擁兵擅權,所以在全國局勢并不穩(wěn)固的情況下,清廷對已租居澳門200余年的葡萄牙人并沒有采取驅逐行動,而是以軍事震懾為主要策略,從而使其不敢妄為生事??滴醵哪辏?685年)之后,廣東的澳門、廣州,福建的漳州、泉州,浙江的寧波和江南的云臺山以及江蘇的松江相繼成為清朝的對外貿易口岸,并分別在江、浙、閩、粵四省設立海關管理海外貿易事務。葡萄牙人與廣東內地存在著長期的貿易往來,對清朝也較為恭順。葡人曾向巡視澳門的清朝大臣表示:“我輩皆澳島細民,皇上天威,平定薄海內外,克取香山蟆。我等以為必將我輩遷移,蒙皇上威恩,令我輩不離故土,老幼得仍守舊業(yè)謀生。今又遣大臣安插沿海居民,我輩庶獲互相貿易,此地可以富饒,我等歡欣無盡矣?;噬虾剖幒槿?,我輩何能酬答,惟有竭力奉公以納貢賦,效犬馬之力已耳?!保?](P312)葡人的恭順態(tài)度贏得了清廷的好感,所以在稅收和進入內地的限制上清朝也給予葡人較多的優(yōu)惠政策。如順治和康熙時期就曾多次減免其地租和提高減免年限。
當然,清朝并沒有完全放松對葡萄牙人的警惕之心。清廷屢次“申命疆臣,嚴行約束,即于澳夷,亦每事防范”。[2](P203)可以說從順治初年開始,清朝在對澳門的防范上即不斷加強。清軍始下廣東之后即在香山設官兵進行駐防,初有兵額500名,由參將領轄,后增至1000名,分為左右兩營。康熙時始由副將移駐香山縣城,左營都司及千總駐守前山寨前后,兵額增至2000名。陸路貿易開通之后,清廷仍要“令藩幕一員監(jiān)之”。[3](P89)同時在澳門口岸設立粵海關征稅總口,每年由廣州將軍衙門選派旗員防御一人監(jiān)督。
雍正帝繼位之后,對澳門的政策開始發(fā)生變化,防范的力度開始加大。雍正三年(1725年),清政府把澳門商船全部用“香”字編號,并將船名、船主等在中國政府注冊備案;雍正九年(1731年),將香山縣丞移駐澳門關閘以北的前山寨,專設分防澳門縣丞,察理民蕃。次年,解除中國海商出海南洋的禁令,中國商船可“與西洋澳夷船同泊”,意在打破葡萄牙人的貿易壟斷地位,防止葡人把澳門視為己物。
乾隆八年(1743年),為加強對澳門的管理,清廷在廣州府內專設“澳門海防軍民同知”駐扎前山寨管理澳門事務。其治所移駐關閘以南的望廈村,后又移駐澳門圍墻之內,以“就近彈壓”,[4]香山縣令亦受其節(jié)制。此職主要負責澳門中外戶口編查,外船出入盤驗以及民間糾紛、盜竊、販賣人口、私運禁物等行為的懲治和相關安全事宜。次年,首任澳門同知印光任制定了專門管理番舶和澳門的若干規(guī)條,包括番舶入口手續(xù),內地民人充任引水、華民赴澳入教、澳葡頭目遇事稟報官府、葡人在澳修船造屋、在前山寨設立海防同知衙門等。為了防止葡人諸多不法行為和維護廣東海疆穩(wěn)定,乾隆十四年 (1749年),澳門同知張汝霖與香山知縣共同議訂了治理澳門的《善后事宜條議》12款,主要內容包括:驅逐匪類、稽查船艇、禁賒物收貨、犯夜解究、夷犯分別解訊、禁私擅凌虐、禁擅興土木、禁販賣子女、禁黑奴行竊、禁夷匪夷娼藏匪類、禁夷人出澳等。[5](P3121)以上諸條款在征得葡萄牙使臣的同意之后,分別用漢、葡兩種文字勒碑置于澳門望廈縣丞衙署和葡人的議事亭中,以示信守。后又出臺了《制澳三策》二十四條、《防夷五章》和《禁例九條》等管理條例。此外,作為地方的高級官員,兩廣總督、巡按御史、海道副使等均有定期巡視澳門的定制,代表中國政府行使對澳門的管治權;廣東市舶提舉、廣州海防同知和香山知縣三處地方官,各按職能,對澳門的財政、行政、司法、海防等方面進行管治,以保證中國對澳門的主權。
總體而言,在清朝前期,清廷對澳門的治理比明代為嚴,而且治理的具體條款更加詳盡。通過軍事制度和行政制度的進一步完善,清朝對澳門的管理力度得到進一步加強。
荷蘭人于16世紀末葉來到東方,并在爪哇島建立了巴達維亞城,開始在亞洲進行商業(yè)殖民活動。清朝平臺過程中,被鄭成功逐出臺灣的荷蘭人企圖借此機會重新打開中國的貿易市場??滴醵辏?663年),荷蘭艦隊曾配合清軍參加了攻奪廈門和金門兩島的海戰(zhàn),并以此為條件提出在中國建立商埠和永久通商的要求,但遭到清廷拒絕??滴醯垭妨畹胤焦賳T“不許他們(指荷蘭人)再來中國”??滴跏哪辏?675年),鎮(zhèn)守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和平南王尚可喜父子響應吳三桂起兵反清,并派人邀請荷蘭人前來中國貿易。耿精忠向荷蘭人訂購了大批的鉛、硫磺和硝石等軍事物資。澳門也是荷蘭商業(yè)公司的主要貿易地點,但不久即受到清朝的驅趕,心有不甘的荷蘭人又開始沿海北上到達普陀山、沙埕和福州等地貿易,仍未獲成功。于是他們又重新回到廣州外洋的海島上設立了貿易據點,與中國商人進行海上走私貿易。
為了爭取長久和更令人滿意的貿易權利,荷蘭巴達維亞當局決定派遣一個以文森特·巴茨(Vincent Paets)為代表的使團到北京覲見中國皇帝。荷蘭人于1686年8月3日受到康熙帝的召見,于9月14日離開北京。但是他們所提出的永久居留和貿易的權利被清朝拒絕,惟一使荷蘭人得到安慰的是文森特·巴茨所乘兩只商船的稅收得到了減免。為了擴大貿易,荷蘭人又重新北上浙東地區(qū),并發(fā)生了劫掠普陀山地區(qū)并在基隆干預正常貿易的惡劣事件。這些事件的發(fā)生導致了清朝與荷蘭人之間關系的急劇緊張,清廷也為此制定了嚴厲的防荷措施,包括禁止向荷蘭人提供給養(yǎng)和中斷雙方之間的貿易等。1690年之后,海外華僑的商業(yè)規(guī)模日益擴大,荷蘭人的利益空間變得更加狹小,加之后起的英國的排擠,荷蘭逐漸退出了亞州海域。特別是1780—1784年間的第四次英荷戰(zhàn)爭,使荷蘭商船受到重創(chuàng),而且英國的“折抵法案”已經生效,荷蘭從中國所出口的茶葉已經失去了在歐州的市場。荷蘭人自17世紀末到達中國海域,雖經多次努力但終未能實現打開中國市場并進行永久貿易的愿望。期間雖然出現了浙東海疆劫掠事件和與清朝軍隊小規(guī)模的軍事沖突,但并未影響清朝海疆的穩(wěn)定大局。不過,清廷已開始高度關注來自西方的商業(yè)殖民者,并已隱隱感受到來自西方海上的壓力。
取代荷蘭而逐漸成為亞洲海域霸主的是后來的英國人。新興的英國資產階級急于打開古老中國的大門,進行更大范圍的海上貿易。乾隆二十年(1755年)四月,已不滿足于僅在廣州一地進行有限貿易的英國東印度公司派遣商船挾大量兵器到達浙東海面,這一事件立刻引起了乾隆帝的警覺,他擔心浙江沿海之民與洋商雜處,必致滋事。于是令浙、閩督撫籌劃卻洋之策。地方官員欲以提高商稅的辦法使洋人無利可圖,必然自退,但卻遭到乾隆帝的切責,認為此法不過是養(yǎng)虎為患,將來番船云集,浙東將成又一廣州。[6](P745)經過清廷與海疆官員的多次會商,最后向英商下令,浙東非洋船貿易之地,以后只許到廣州一地進行貿易,不得再到寧波。如或再來,不得入浙江???。為了海疆的安全計,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朝關閉了原來的松江、寧波和泉州口岸,只留下廣州一口通商。二十四年(1759年)十二月,清廷頒布《防夷五事》:1.夷商在廣州貿易完畢,應即依限隨原船回國(五六月收泊進口,九十月?lián)P帆回國),即有行欠未清,也只許到澳門居住,不許在省城住冬,也不許內地商民與其往來交接;2.夷人到粵,只能居住于商館之內,由寓居行商管束稽查,非開洋行之家,概不許寓歇夷商;3.禁止內地民人借領外夷資本,倘若有違,將借領之人從重究擬;4.禁止夷人雇請內地之人為其傳遞信息,如有不遵,即將代為雇覓及遞送之人一并嚴拿究治;5.酌撥營員督同廣州協(xié)標帶兵于洋船收泊進口處加強稽查,俟其出口后方能撤回。[7](P97)
為了打開中國市場和消弭此前中英之間商業(yè)上的矛盾,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英國以祝賀乾隆80壽辰為名,派遣以馬嘎爾尼為正使、喬治·斯當東為副使的代表團赴北京覲見乾隆帝,欲借機取得更多商業(yè)上的利益。次年9月13日,英國使團抵達熱河,向中國政府代表和珅遞交了國書。乾隆帝正式接見使團時,馬嘎爾尼向清廷提出7項要求:1.簽訂正式條約:開放寧波、舟山、天津、廣州之中一地或數地為貿易口岸;2.允許英國商人比照俄國之例在北京設一倉庫以收貯發(fā)賣貨物,在北京設立常設使館;3.允許英國在舟山附近一島嶼修建設施,作存貨及商人居??;4.允許選擇廣州城附近一處地方作英商居留地,并允許澳門英商自由出入廣東;5.允許英國商船出入廣州與澳門水道并能減免貨物課稅;6.允許廣東及其他貿易港公平稅率,不得隨意亂收雜費;7.允許英國圣公會教士到中國傳教。[5](P432)英國使團并向乾隆帝贈送了一批包括毛瑟槍在內的武器、望遠鏡、地球儀、鐘表和一艘英國最先進的110門炮艦模型等一系列代表英國工業(yè)文明的國禮。然而,乾隆帝于此似乎并無興趣,并認為英使所提出的條件“皆系更張定例,不便允行”,并委婉指出:“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貨物以通有無,特因天朝所產茶葉、磁器、絲筋,為西洋各國及爾國必需之物,是以加恩體恤?!睂τ谟⑹顾岣钭實u嶼一事,乾隆帝鄭重指出:“天朝尺土俱歸版籍,疆址森然。即島嶼沙洲,亦必劃界分疆,各有專屬。此事尤不便準行?!保?](P339)馬嘠爾尼等人只好失望地離開北京前往廣州。為了讓“英夷”觀瞻天朝的地大物博,乾隆帝特意安排英使團由陸路南下,并暗諭地方接待官員極盡奢華之能事,每天的招待費用達五千兩白銀之巨。馬嘠爾尼在南下過程中對清朝的人文風物進行考察后得出結論:“清政府好比是一艘破爛不堪的頭等戰(zhàn)艦,它之所以在過去一百五十年中沒有沉沒,僅僅是由于一班幸運、能干而警覺的軍官們的支撐,而它勝過鄰船的地方,只在它的體積和外表。但是,一旦一個沒有才干的人在甲板上指揮,那就不會再有紀律和安全了。”[8](P39)僅半個世紀之后,這句話恰恰應驗!
英使的離去并未使乾隆帝放松對海疆的關注,他擔心英使尋求貿易擴大的愿望落空之后騷擾廣大沿海地區(qū),所以諭令沿海督撫嚴防海口。若將來有夷船駛至天津寧波等處妄稱貿易,斷不可令其登岸,即行驅逐出洋。倘竟抗違不遵,不妨懾以兵威,使知畏懼。此外如山東廟島地方,該使臣曾經停泊。福建臺灣洋面,又系自浙至粵海道,亦應一體防范。由此看來,乾隆中期以后,由于西方人的到來,清朝海疆政策在防夷層面已開始不斷加強。
嘉慶帝繼位之后,海疆局勢進一步惡化,海疆防御力量與清初期相比已判若云泥。早在乾隆八年(1743年),英國兵船竟然不顧清軍的阻止擅自闖入虎門,雖不久就離去,但對清廷的震動很大,因此開始加強對海岸的防衛(wèi)。嘉慶初年英國以防備法蘭西為借口竟數次派兵艦強行進入中國內洋,擅自登陸,占據炮臺。后雖在清軍的高壓下被迫撤離,但對清朝的海疆安全造成了嚴重威脅。嘉慶十四年(1809年)之后,兩廣總督和廣東巡撫加強了對澳門、虎門和廣州沿海地區(qū)的巡視,并重新制定了旨在加強防范“西夷”的《民夷交易章程》:禁止外夷護貨兵船駛入內河海口;夷商貨帳未清,只準酌留司事者一二名在澳門住冬清理并將留居者姓名登記造冊申報兩廣總督及粵海關衙門存案,次年令其回國,夷商不許在澳逗留;分別稽查澳門華、夷戶口并西洋人房屋情況,造冊申報存案,西洋人不準再在澳門添造房屋,華人挈眷在澳居住者只準遷移出澳,不許再有增添;夷船到口,引水船戶須向澳門同知領取印照,守口營弁驗照放行,不許夷船私雇引水;夷商買辦人等由地方官慎選承充并隨時稽查,不許私雇,買辦于代買食物之外,不得代買違禁貨物及勾通走私舞弊并代雇華人服役;限制商館雇用民人數目;不許夷人偷運槍炮及私帶番婦番哨人等至?。?](P5612)等等。從這些詳細周納的條款來看,清朝的目的在于盡可能地防范夷人與內地人民交接,意欲把海上貿易的主動權控制在政府的監(jiān)督之下。
嘉慶二十一年(1816年)五月,以阿美士德為正使的英國代表團奉英王之命再次訪華。此次雙方的談判因英使的“侮慢倨傲”不歡而散,并沒有產生實質性的效果,但嘉慶帝卻已明顯感到了來自英國的壓力。此次事件后嘉慶帝即嚴飭沿海督撫,必須將水師炮械勤加訓練,并留心查探此后如有英吉利國夷船駛近???,即行驅逐,決不許寄碇停泊,亦不準其一人登岸。如有強行登陸者,即痛加剿殺,不可稍存姑息。[7](P906)
1833年7月,英國國會通過了《東印度公司改革法案》,取消了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的壟斷權,此后英國對華態(tài)度日趨強硬。次年,首任英國商務總監(jiān)督律勞卑抵達澳門。他根據國會指令強行進入廣州商館區(qū),完全無視清朝的法令。兩廣總督盧坤下令停止對英貿易,并將商館中的中國人一概撤出、派兵監(jiān)視英人的行動。而律勞卑竟命令兩艘兵艦駛入廣州內河,炮擊虎門炮臺直達黃埔。盧坤緊急調集士兵進行驅逐。律勞卑身陷重圍被迫撤出廣州。此事件之后,清廷感到事態(tài)嚴重,于是又制定了《防范貿易夷人酌增章程》,希望以一紙章程將洋人驅之國門之外。但此時已非往時可比,英商非法的鴉片貿易量不斷攀升并逐漸擴大到東南沿海的廣大地區(qū)。而且為了保護英商的非法利益,英國的東印度艦隊開始游弋在廣東海面,戰(zhàn)爭煙云的出現使中英關系到了千鈞一發(fā)的危急時刻。
17世紀中葉以降,清朝逐步完成了國家統(tǒng)一大業(yè),國內局勢漸次穩(wěn)定。就海疆形勢而言,較之明代已有了新的變化。如果說16世紀世界性海洋貿易圈的形成還略顯稚嫩的話,那么18世紀則已是名副其實的全球化商業(yè)擴張時代,清廷所面對的已不是熱切“求貢”的藩邦小國,而是已具有瘋狂掠奪性的早期西方進行殖民事業(yè)的冒險家。“這些所謂和平商業(yè)先驅者的行為,與其說合乎和平文明人之道,毋寧說同于盜賊。他們不僅應驅逐于帝國之外,而且應由中國當局加以剿滅。他們飄忽南部海岸,掠奪焚毀鄉(xiāng)鎮(zhèn)與城市,殺死和平男女及幼孩以百數十計……擄掠婦女,搶奪本地人所有任何貴重之物,違犯一切禮儀與人道的信條。”[8]17世紀中葉后,跟蹤葡萄牙、西班牙等殖民勢力而來的“海上馬車夫”荷蘭人在亞洲地區(qū)進行殖民貿易活動已進入全盛時期。18世紀,英國殖民勢力已進入中國海域,取得產業(yè)革命成功的英國在亞洲海域的貿易地位也隨之與日俱增,沿海貿易市場的競爭漸趨激化。1756年洪任輝(James Elint)事件的發(fā)生引起了清廷的警惕,1792年英使馬嘎爾尼訪華使清廷預感到西方勢力對中國的壓力。
從時開時禁的海疆政策來看,清廷對海外勢力開始關注?!昂M馊缥餮蟮葒О倌旰?,中國恐受其累?!保?0](P305)這是康熙的預言。正是出于這種心理,清朝開放口岸互市以后僅幾十年,便在乾隆時期又開始對口岸互市加以限制。而實質上海洋政策的緊縮主要原因在于西方勢力已對中國沿海安全形成了威脅。18世紀中葉以后,由于中西沖突與日俱增,清政府海疆政策的主要目標逐步變?yōu)橐苑劳鉃橹?、防內為輔,實際上也折射出清朝海上實力已落伍于時代發(fā)展的步伐。
中國海域貿易格局的演變加劇了清朝海疆局勢的惡化。基于海疆安全的考慮,清廷在開、禁搖擺不定的海疆政策中已逐漸凸現收縮態(tài)勢。誠然,盡管某些局部政策對抵御西方勢力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并未從根本上改變海疆局勢的發(fā)展態(tài)勢。雖然清朝的海疆政策是以國家最高利益為出發(fā)點,服從于國家安全這一大局。然而,在以國家的實力為后盾的西方商業(yè)殖民勢力面前,清廷沒有采取積極的應對措施,反而加快了海禁政策的步伐,意欲以此置海外勢力于國門之外。西方商業(yè)殖民者持續(xù)的貿易訴求和失意而歸的海疆騷擾,使清廷一次次重塑自己的海疆政策,由防而守、由守而懼閉,這是清朝在西方海上力量壓迫下無奈的政策選擇。
注釋:
① 關于清朝海疆政策研究的成果主要有:何瑜:《清代海疆政策思想探源》,《清史研究》1998年第1期;李德元:《海疆迷失:對中國傳統(tǒng)海疆觀念的反思》,《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莊國土《論中國海洋史上的兩次發(fā)展機遇與喪失的原因》,《南洋問題研究》,2006年 第1期;王日根:《明清海疆政策與中國社會發(fā)展》,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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