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鴻騫
絕壁上的新松蓬蓬勃勃。
這兒原本沒有絕壁,是高高的山寨的一面,山寨上生長著黑壓壓的松林;后來由于城里搞建設,大興土木,急需石料,于是便有人到這兒來揭掉了厚厚的植被,開山炸石,辦石料加工廠,各種石料源源不斷地被一輛輛農(nóng)用大卡車運進了城里,使山寨的一面日漸虧空下來,很快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坑穴,靠山寨的一側(cè)則是一片黃白的絕壁。這兒位處花亭湖風景區(qū)的大門前,那絕壁大煞風景。前些年我在政協(xié)會上多次寫提案,提請有關部門剎住“開山風”,以保護花亭湖風景區(qū)的門面。后來“開山風”果然還是被剎住了,我不勝欣慰,只是覺得那塊絕壁將永遠難以愈合。沒想到時隔幾年,那絕壁上居然又長出了蓬蓬勃勃的新松。那些新松有的一棵挨著一棵,成曲線排列,有的卻是散亂地盤扎著……
它們怎能在絕壁上生存呢?
人們對松樹歷來情有獨鐘,古今中外都有許多作家詩人反復贊頌它的優(yōu)秀品質(zhì),但一般都是說它對生存條件要求很低,抗風寒,耐干旱,而且以四季常青的英姿面世,似乎還沒有人特意關注過它竟然還有在絕境中求生的特性。在這撲朔迷離風風雨雨的世界上,造物主不可能讓每一個生命一降生就能一帆風順、飲食無憂地生存;一顆滿懷生存欲望的松子,裹披著母親給它的最后一件薄衣從松果里脫胎出來,懵懵懂懂地飄向大地,一不小心竟然飄落在那片黃白的絕壁上。乍看起來,絕壁上沒有一丁點兒泥土,更沒有什么水分,松子似乎根本無法再生;但它毫不氣餒,不怨天,不尤人,而是堅韌地貼著絕壁,忍耐著饑渴,默默地在絕境中尋覓著生存的機會。風來了,它撲閃著那薄薄的外衣,想趁風飄移到某個膏腴之地;雨來了,它不失時機地舒展著身子,想隨著涓涓細流飄移。它不斷地騰挪著,機警地尋覓著。天無絕樹之路,機會終于來了。一天,它發(fā)現(xiàn)絕壁上有個棲身之處,那是一條陰濕而藏有一些泥土的巖縫,它欣喜若狂地撲了進去……
骨頭縫里的肉好,石頭縫里的土好;而且越往下,從山寨上滲漏下來的帶著許多腐殖質(zhì)的泥水還越多呢。松子匍匐在巖縫里,拼命地吸吮著水分和養(yǎng)料,養(yǎng)精蓄銳,在巖縫里整整待了一個秋冬,終于在第二年的春夏之際身下長出須根,芽眼里冒出了芽苗。那芽苗一開始又白又嫩,然后逐漸變黃,變綠,當長成一株柱形的松秧的時候,那細密的針葉便綠得發(fā)亮,顯得特別有生機。頭一年,它在巖縫里扎下了根,到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它便開始抽條開衩,枝干越來越硬朗,針葉越來越繁密,一年比一年茁壯。因為在絕壁上不會受到人為的傷害,那些枝丫從第一層開始一直保留著,成長著,一層層地往上躥,樹身便長得宛如翡翠塔似的。它們之所以一棵挨著一棵地成曲線排列,那是因為它們都是長在同一條巖縫里;那些生在石窩窩里的則是散亂地盤扎著。除了它們,絕壁上再也不見一草一木,仍是光溜溜的。原來我曾擔心那巨大的巖穴永遠無法與山寨彌合,現(xiàn)在看來只要再過三五年,那些在絕境中求得生存的新松就會一叢叢地與山寨上那萬頃松濤融會起來!
松樹的品質(zhì)是高潔的,絕壁上的新松在絕境中求生,品位更高,內(nèi)涵更豐富,更值得我們?nèi)フJ知,去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