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東山

苦難越深重的時代，就是越發(fā)盼望救世主降臨的時代。

東漢末年就是這樣一個時代：漢靈帝昏聵無能，宦官十常侍專權(quán)，政治腐朽透頂，貪官污吏橫行，自然災(zāi)害頻發(fā)，百姓生活水深火熱。如果說王朝好比建筑，那么東漢這座曾偉岸一時的建筑，已經(jīng)在腐朽中到了崩塌的邊緣。這樣的時代，人們自然渴望“救世主”，即能夠改變這一切，締造太平盛世的人物。黃巾起義的領(lǐng)導(dǎo)人，踢開三國大門的“英雄”張角，就被賦予了這樣的使命。

張角的奮斗過程，從一開始就被認為是不切實際的，因為他本身是一個書生。俗話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值得慶幸的是，張角因為學(xué)問不精被老師趕了出去。這下好了，這輩子與“文化人”這個標簽劃清了界限。但這個肄業(yè)青年不但沒有自暴自棄，反而選擇了一條更匪夷所思的道路：獨立創(chuàng)造一個自己的學(xué)說—太平道，并不遺余力地四處傳播。這樣的行為，在許多讀書人眼里，基本算是笑話。

但張角卻堅持去做了，他帶上倆弟弟來到了“重災(zāi)區(qū)”冀州一帶，開始像歐洲的傳教士一樣進行傳教活動，并在那里大肆招收學(xué)生、培養(yǎng)弟子，四處散播“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號。這口號一度傳到了十常侍的耳朵里，但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當時漢靈帝正在修花園，聽了之后也像沒聽見一樣。在他們看來，這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人，在做一件不切實際的事，說白了，張角就是一個瘋子、神經(jīng)病，根本不必擔憂。

然而他們絕對想不到，張角“不切實際”的傳教中，卻還深藏著一個理想：推翻東漢王朝。而他為這個理想做的所有事情，看似不切實際，卻切合了一個實際：東漢當時糟糕的社會現(xiàn)實。

張角宣傳的“太平道”內(nèi)容，主要是南華老仙的《太平要術(shù)》中，關(guān)于反對官吏和政府斂財貪污、要求人人平等、互幫互助互愛的觀點，尤其是他號召老百姓，要把大財主家的錢搶過來變成窮人的。當時的東漢，因為貧富懸殊、民不聊生，這些觀點，自然迎合了老百姓的要求。而且此時東漢剛剛經(jīng)歷了“黨錮之禍”，大批有良知的知識分子獲罪，取代他們出任各級官吏的，卻多是“十常侍”宦官的親信，全是貪污腐敗之徒，以至于社會矛盾極大。外加此時東漢瘟疫肆虐，而張角自稱“大賢良師”，弟弟張梁、張寶稱“大醫(yī)”。他們表面上四處行醫(yī)發(fā)善心，但在暗地里卻廣泛宣傳太平道的教義。如此一來，張角自然就受到了窮人的大力支持，在張角傳教的十余年中，太平道的勢力范圍包括青、徐、荊、兗、揚、幽、冀、豫八大州，信徒40余萬人，其中以窮人為主。張角將教徒們劃分為36方，大方有上萬人，小方也得有六七千人。他一開始“不切實際”的“太平道”，這時卻已成為東漢民間一大勢力。

如此紅火的局面，也令張角看到了實現(xiàn)理想的曙光：漢王朝氣數(shù)已盡，太平道應(yīng)該取代漢王朝。靈帝中平元年（184年），他正式付諸行動了，定下了起義的具體日期，并約定全國同時舉事。但在起義十天前，即是年二月二十五，作為太平道成員的濟南人唐周做了叛徒，上書官府告發(fā)。東漢政府趕緊派人捕殺張角及其信徒，起義不得不提前開始。張角自稱天公將軍，張寶為地公將軍，張梁為人公將軍，士兵皆頭裹黃巾，猛烈進攻東漢各地駐軍，攻城略地。東漢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農(nóng)民起義—黃巾起義，就此爆發(fā)了。

之后，起義軍可謂順風順水，各地群眾紛紛響應(yīng)。貪官污吏一聽說起義軍來了，二話不說就收拾東西，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不到十天的時間，起義就席卷了中國北方大部，東漢官軍連戰(zhàn)連敗，黃巾軍的活動范圍一度波及七州28郡。開創(chuàng)大好形勢的張角，也一度成為了許多人心目中能夠締造太平盛世的救世主。

然而無情的事實是，他想成為“救世主”，但“救世主”沒有成全他。

張角之所以能發(fā)展到這個規(guī)模，是因為他的學(xué)說，迎合了底層百姓的要求。因此有了規(guī)模巨大的信徒，振臂一呼應(yīng)者云集，也折騰出了震撼整個東漢帝國的大動靜。然而要想成為最終的勝利者，這些還遠遠不夠。

原因在于張角實現(xiàn)愿望的方法，是極其簡單粗暴的。他的起義軍所到之處，除了焚燒官府，就是四處搶掠，更劫掠老百姓。這樣做的后果，就是底層的平民百姓不但沒有在起義中實現(xiàn)愿望，相反，遭受了更深的苦難。原本被看做“救世主”的張角，也因此日益失去了百姓的支持，最終嘗到了失敗的苦果。

張角的失敗，不只是他個人的悲劇，也是2000年來中國農(nóng)民起義固有的悲劇。起義，說白了就是怎樣在拆掉一座舊建筑后，重新建起一座新建筑。也就是在結(jié)束舊制度基礎(chǔ)上，建立起順應(yīng)歷史要求的新制度。西漢的開國者劉邦，明朝的開國者朱元璋，他們是懂得怎樣去創(chuàng)建新制度的聰明人，也因此成功超越了這個局限；而如張角等，無論鬧出多大的動靜，也只能替他人做嫁衣裳。個中的學(xué)問，如果套用一句民間俗話，或許可以這樣說：拆房子容易，蓋房子難。

編 輯/惜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