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慶輝李慧織
警察搶劫的司法認定
文◎牛慶輝*李慧織**
本文案例啟示:警察搶劫的法律適用關鍵是行為人實質上有無冒用警察的名義。如果警察在非履行職務過程中搶劫,對于未顯露其警察身份的,不應當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對于故意顯露其警察身份的,應當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如果警察在履行職務過程中搶劫,應當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
[基本案情]2011年6月22日,被告人A、B、C預謀去搶吸毒人員牛某的毒品和現(xiàn)金。為保證犯罪順利實施,A、B、C聯(lián)系警察王某加入,王某遂與其友李某一起加入。后王某著警服并攜帶手銬,與李某、B、C一同到達牛某居住的旅館,告訴旅館老板他們是市公安局刑警支隊警察,進入房間后,給牛某戴手銬,搜查房間,僅得少量毒品后,用衣服蒙上牛某的頭部,將牛某帶至A的家中。并以警察身份“訊問”牛某,向牛索要現(xiàn)金五萬元。期間B、C多次持橡膠棒或以拳腳毆打牛某,B、C與李某將搶得的毒品吸食。當日下午五時許,牛某通知其朋友送交2000元現(xiàn)金后被釋放。
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第(六)項規(guī)定,冒充警察搶劫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但對真警察搶劫如何處理法律沒有規(guī)定。在此情形下,如何準確定性與適用法律,做到罰當其罪、公平公正是司法難點。
在我國,警察擔負著維護社會治安的職責,是一方平安的守護神。行為人冒充警察搶劫,既對被害人造成了一定的精神強制和恐嚇,又毀壞了警察的職業(yè)聲譽,甚至會造成更為惡劣的社會影響。其危害程度與入戶搶劫、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搶劫等相當。那么,對于警察搶劫,應當以冒充警察搶劫定罪量刑呢,還是僅作為一般搶劫案件定案呢?筆者認為,應當針對案件的具體情形區(qū)別對待。
警察既是一個特殊的職業(yè)個體,也是一個普通的社會個體。作為一個特殊的職業(yè)個體,其職業(yè)的特殊性要求其必須以維護社會治安為天職,以保護一方平安為已任。但作為一個普通的社會個體,其觸犯法律的可能性仍然存在。
(一)警察在非履行職務過程中單獨搶劫
在非履行職務過程中,警察搶劫可能存在兩種情形,一種是沒有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以普通公民的身份搶劫;另一種情形是專門顯露自己的警察身份搶劫。
1.對于第一種情形,不應當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
雖然犯罪主體的身份是警察,但其在搶劫過程中并未向被害人透露或者以可能使被害人覺察的方式顯露自己的警察身份,被害人在被搶劫的過程中也未因此受到多于被普通公民搶劫更為嚴重的精神等方面的強制或損害。如2012年8月13日,被告人甲某與人賭博時輸去大量錢財,依仗自己有一身散打好功夫,其決定到國道上攔截大卡車司機搶劫。當晚二時許,其來到208國道的一處偏僻處,先后攔截五輛大卡車,搶劫財物共計6300元。后經偵查查明,甲某系某公安機關正式民警。
本案中,因為甲某是警察,擁有一身散打好功夫,所以其搶劫才能夠得手,從而其社會危害性更大,應當以冒充警察搶劫量刑。筆者認為,甲某雖然是警察,但其在搶劫過程中并未向被害人透露或顯示身份,并沒有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條第(六)項規(guī)定的“冒充”行為,其既沒有“冒”,也沒有“充”的客觀行為,其搶劫完全是以一個普通搶劫者的身份完成了犯罪過程。因此不應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
2.對于第二種情形,應當以冒充軍警人員搶劫認定
對于“冒充”,一般解釋為“以假充真”,也就是排除了“以真充真”的情形,這說明立法時,并未考慮到真警察也可能實施搶劫。那么,既然普通公民實施搶劫要承擔法律責任,警察實施搶劫也應當承擔法律責任,這也正是筆者對前述第一種情形的觀點。如果警察在非履行職務期間實施搶劫,并在搶劫過程中透露或顯示自己的警察身份,可以說明以下幾個問題:第一,其不是以警察身份在履行執(zhí)警或辦案等職務;第二,其實施搶劫的行為與其警察的職務沒有關系;第三,其在實施搶劫的過程中只是冒用了警察的名義,其所實施的行為與警察毫不相干;第四,其所實施的是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侵害他人的人身權利和財產權利行為。聯(lián)系到“以假充真”的涵義,犯罪主體在實施搶劫的過程中,與非警察身份的人員實施搶劫并無不同,其實質上也是一種以假警察充當真警察、冒警察之名行搶劫之實的行為,因此,該行為應當被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
(二)警察在履行職務過程中單獨搶劫
在履行職務過程中單獨搶劫,可能較為少見,因為一般情況下,警察執(zhí)法是兩人以上,但實踐中確有一人執(zhí)法的情況存在,如交通警察執(zhí)勤。如果警察在履行職務的過程中,突然產生搶劫犯意,并實施了這一行為,如何處罰呢?如乙是交通警察,某晚,其在一偏僻處執(zhí)勤,當對通行的大卡車例行檢查時,看到某卡車內副駕駛座上有一筆記本電腦,遂生占有之意,持警棍威脅卡車司機,并將筆記本電腦搶走。在此一過程中,乙持警棍威脅卡車司機,并將其筆記本劫取的行為符合搶劫罪的犯罪構成,那么,接下來要問的是,其是否系冒充警察搶劫?筆者認為,應當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理由是當乙心生犯意,并實施搶劫行為時,其已不是作為警察執(zhí)勤,其所持警棍也已變成犯罪時的作案工具,形式上著警服、持警棍的他對被害人形成了一定的心理強制與威脅,實質上是一名冒警察之名搶劫的犯罪嫌疑人,因此,應當以“冒充警察搶劫”處罰。
(一)警察在非履行職務過程中參與共同搶劫
在非履行職務過程中,警察參與共同搶劫犯罪,也同樣存在兩種情形:一種是沒有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以普通公民的身份參與共同搶劫;另一種情形是專門顯露自己的警察身份參與共同搶劫。
1.對于第一種情形,不能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
在此情形下,警察的搶劫行為與其職務沒有任何關系,只是其身份較一般犯罪主體特殊。如果犯罪主體在此過程中沒有以警察的名義實施犯罪,客觀上也不存在是否“冒充”警察的爭論,因為犯罪主體既沒有“冒”,也沒有“充”,那么,認定犯罪主體冒充警察就沒有事實依據(jù),故不應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
2.對于第二種情形,應當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
篇首的案例正是此種情形。王某作為警察,在得知A、B、C等人意欲搶劫之后,專門換警服、持手銬,伙同李某等人到達被害人牛某居住的旅館,以警察的名義搜查、戴手銬、限制人身自由、勒索錢財,客觀上系“以警察名義實施搶劫犯罪”。綜合分析,犯罪主體中只有一個警察,除D之外的其余人員均不同程度地冒用了警察的名義,在此不再討論D是否系冒充警察搶劫。如果僅認定除王某和D以外的其他犯罪主體為冒充警察,而不認定王某系冒充警察搶劫,那么會導致:由于王某是真警察,不認定其系“冒充”,所以警察的身份帶給了王某“好運”;反之,如果對犯罪主體不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那么帶來的后果是:由于A、B、C等人是跟著真正的警察在搶劫作案,并非在冒充警察,所以應當認定全部犯罪主體均非冒充警察搶劫,所以王某的警察身份帶給了同案犯“好運”。顯然,前述觀點并不合理。由此,警察在非履行職務期間以警察名義參與共同搶劫,應當適用冒充警察搶劫的情節(jié)加重處罰條款。
(二)警察在履行職務過程中參與搶劫
在履行職務過程中,同樣可能存在警察參與共同搶劫犯罪的情形。在此情形下,無論僅有警察參與,還是警察與假警察共同參與,均系以警察之名實施犯罪。因為警察履行職務的過程中,已充分展示了其警察的身份。如丙某、丁某系警察,經立案偵查后發(fā)現(xiàn),涉嫌販賣毒品罪的犯罪嫌疑人鄭某欲再次與人交易毒品,丙、丁議定,下次抓獲鄭某后,一定要將其財物據(jù)為己有,某日二人持警棍等警具當場抓獲鄭某,并將當場查獲的毒資據(jù)為己有。本案中,丙某、丁某在事前有預謀的前提下,采用暴力行為將毒資據(jù)為己有,雖然其持有的是警具,是以警察名義實施犯罪,但實質上其行為與其警察的職務并無關系,當財物被其非法占有,犯罪已經既遂。如果二人事前沒有預謀,只是在查獲毒資后另起犯意,則不構成搶劫犯罪,也談不上是否冒充警察。據(jù)此,丙、丁系借履行職務為名,行搶劫之實,應當認定為冒充警察搶劫。
在思考法律適用的過程中,刑法的基本原則會給思考提供一定依據(jù)。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對于警察搶劫的案件,通過個案之間的相互比較或者同案犯之間的比較,可能更容易得出正確結論。譬如,兩個同樣的搶劫案件,兩名被告人均在搶劫時以警察名義,不同的是一個是真警察,一個是假警察,如果因為前者是真警察而不以“冒充警察搶劫”處罰,因為后者確系冒充警察搶劫而以“冒充警察搶劫”處罰,顯然前者僅僅因為警察的身份而適用了較輕的處罰,明顯違背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
*山西省長治市人民檢察院[046011]
**河南省鄭州市人民檢察院[45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