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正偉
(宜賓學(xué)院文學(xué)與新聞傳媒學(xué)院,四川宜賓,644000)
凡提及孟荀人性論,世人把關(guān)注的焦點(diǎn)自然投向他們的善、惡之說,而少有論及他們對“性”本身的探討。雖然二人對何為“性”的界說并不詳細(xì)、系統(tǒng),有時甚至顯得含混模糊,但它們卻是孟荀人性善、惡說之基礎(chǔ)。而且,荀子對“性”以及人性的看法,實(shí)際上是對孟子觀點(diǎn)的沿襲與拓展。以下對此略加論說。
一
子貢云:“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盵1](184)孔子言性不多,但也講過“性相近也,習(xí)相遠(yuǎn)也”[1](676)的話,只是他并沒有對性的本質(zhì)作出細(xì)致的判斷??酌现g的哲人們,其持論雖與孔子有一致之處,如說:“四海之內(nèi),其性一也。其用心各異,教使之然也。”[2](136)但在“生之謂性”(《孟子?告子上》)這一傳統(tǒng)觀念基礎(chǔ)上,他們對何為“性”本身已有了較多的討論,對性表現(xiàn)出的道德價值也形成了幾種較為流行的看法,如:“性無善無不善”;“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有性善,有性不善”(皆見《孟子?告子上》)。在此基礎(chǔ)上,孟荀相繼提出了對“性”以及人性的看法。
孟子首先承認(rèn)萬物皆有其性,如同人有其性一樣。杞柳有杞柳之性,犬有犬之性,牛有牛之性,山有山之性。至于什么是性?犬、牛之性與人之性有何本質(zhì)區(qū)別?孟子沒有給出明確的界定,但是我們可以通過他對告子性論的批評,來推測他的看法。告子對性有兩個前后相承的命題,一是“生之謂性”,二是“食色,性也”(《孟子?告子上》),后一個命題是對前一個命題的舉例式解釋?!吧^性”屬于傳統(tǒng)的即生言性論,它至少形成于郭店楚簡之前,因為在《性自命出》中已有“牛生而長,雁生而伸,其性使然”[2](136)的說法,后來劉向把它說成“性,生而然者也”[3](140)。孟子反對告子的說法,認(rèn)為此說會混同人之性與犬之性、牛之性。這表明孟子不以生而具有的生理現(xiàn)象、生理欲望以及外在表現(xiàn)作為性,或者說作為性的本質(zhì)。所以他又批評說“天下之言性也,則故而已矣”(《孟子?離婁下》),意思是說,天下所談?wù)摰男?,往往不過是指人的積習(xí)、習(xí)慣而已,并非人之為人的核心。如果再結(jié)合孟子以心之官為“大體”,以耳目鼻口四肢為“小體”的劃分來看,他對人性的理解是以心作為主要依據(jù)的,即從心之所生來規(guī)定人性。正如唐君毅先生所言:“仁義禮智之心、與自然生命之欲,不特為二類,一為人之所鐘,一為人與禽獸之所同;而實(shí)唯前者乃能統(tǒng)攝后者?!薄拔ㄔ淮恕摹芙y(tǒng)攝‘自然生命之欲’,孟子之‘即心言性’之說,乃能統(tǒng)攝告子及以前之‘即生言性’之說;而后孟子之以‘即心言性’代‘即生言性’,乃有其決定之理由可說也?!盵4](13)故孟子云:“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見于面、盎于背、施于四體,四體不言而喻?!保ā睹献?盡心上》)只有盡心方可知性,知性則可以知天,性與心密切相關(guān)。據(jù)此我們可以再進(jìn)一步推測:孟子的人性主要是指仁、義、禮、智四端根于心這一狀態(tài)。
孟子還說:“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踐形?!保ā睹献?盡心上》)此處的形色,是仁、義、禮、智根于心后所流露出來的外在表現(xiàn),它已不再僅僅是生理現(xiàn)象了,故孟子說它是天性。焦循也疏解說:“惟其為人之形、人之色,所以為人之性。圣人盡人之性,正所以踐人之形。茍拂乎人性之善,則以人之形而入于禽獸矣,不踐形矣。”[5](938)可見,孟子所理解的人之性,已經(jīng)超越、發(fā)展了即生言性傳統(tǒng),由寬泛、表象的形式判斷趨向于本質(zhì)判斷,人之性與犬、牛之性,也因否定了“生之謂性”這一標(biāo)準(zhǔn)而有了本質(zhì)的不同。而荀子正是這一趨勢的完成者。
二
荀子對性的理解雖然主要受到傳統(tǒng)的即生言性論的影響,但他還是沿著孟子開拓的路向?qū)π宰髁烁鼮榫唧w明確的界定。《荀子?正名》篇云:
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應(yīng),不事而自然謂之性。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情然而心為之擇謂之慮。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慮積焉、能習(xí)焉而后成謂之偽。[6](412)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性之和所生,精合感應(yīng),不事而自然謂之性。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情然而心為之擇謂之慮。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慮積焉、能習(xí)焉而后成謂之偽。[6](412)
荀子把性與偽相對而言,性指人的自然天性,偽指人為。荀子首先對性作了兩次前后相連的界定。第一個是“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第二個是“性之和所生,精合感應(yīng),不事而自然謂之性”。這兩個命題使人立即想到告子對性的兩個命題:“生之謂性”與“食色,性也”。荀子第一個命題顯然是對告子“生之謂性”的拓展,它不再局限于生之表現(xiàn)、生之欲望,而是推求其之所以如此的原因——“生之所以然者”。如果說“生而然者”、“食色”還只是人性之表象的話,那么,荀子的“生之所以然者”則已然是求人性之根本,是“生之所然的那個道理”[7],“是求生的根據(jù)”[8](141),“是一生命物之所以生長為該生命物的內(nèi)在傾向、趨勢、活動和規(guī)定”[9](323)。荀子的這一命題是對孟子所理解的性的理論化總結(jié)。孟子不滿告子對人性的表面化理解,在批駁告子時把性與心相連,努力探求性的本質(zhì)。雖然他已經(jīng)意識到了人性有更為深層的所指,但是他又僅作了一些輪廓性的分析,沒能給出清晰而簡潔的界定。荀子同孟子一樣,也不滿告子對性的理解,他沿著孟子所理解的發(fā)展方向,在告子命題的基礎(chǔ)上深入一步,提出了“生之所以然者謂之性”說。這一命題是對孟子觀點(diǎn)的理論概括與提升,也是傳統(tǒng)“即生言性”說的一次質(zhì)的飛躍。當(dāng)然,在對性本身的看法上,荀子與孟子有一致性,但是,在人性呈現(xiàn)出的道德形態(tài)的判斷上,二人的惡善之分卻又有天壤之別。荀子對性的第二個命題與告子的“食色,性也”有內(nèi)在的一致性,都是對人性呈現(xiàn)出的物質(zhì)狀態(tài)的判斷,也是對第一個命題的補(bǔ)充。荀子充分吸收了告子的“食色,性也”說,把生理現(xiàn)象、生理欲望也作為人性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就如同孟子一方面批評告子的“生之謂性”說,另一方面又說“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聲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佚也,性也”(《孟子?盡心下》),也把人的生理欲望作為性①。荀子第二命題所說的性,主要是指心與萬物相感應(yīng)后的自然顯現(xiàn),包括人生而具有的種種特征,即“天之就也,不可學(xué),不可事”[6](435)的部分,如“目明而耳聰”[6](436)以及“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6](437?438)之類。有時荀子又把性的這類表現(xiàn)稱為情性或性情,《性惡》篇云:
今人之性,饑而欲飽,寒而欲煖,勞而欲休,此人之情性也。今人饑,見長而不敢先食者,將有所讓也;勞而不敢求息者,將有所代也。夫子之讓乎父,弟之讓乎兄,子之代乎父、弟之代乎兄,此二行者,皆反于性而悖于情也。然而孝子之道,禮義之文理也。故順情性則不辭讓矣,辭讓則悖于情性矣。[6](436?437)
荀子把“饑而欲飽,寒而欲煖,勞而欲休”這種生理需求稱為“情性”,而把子弟之讓父兄這種禮義行止看作是悖于人的情性,認(rèn)為“順情性則弟兄爭矣,化禮義則讓乎國人矣”[6](439),可見情性與禮義相對,與人性所指相同。所以《性惡》篇又云:“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惡,以為偏險而不正,悖亂而不治,是以為之起禮義,制法度,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dǎo)之也。”[6](435)“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是皆生于人之情性者也,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也。”[6](437?438)情性就是“感而自然”,“不待事而后生之者”,正如荀子在第二個命題中所說的“不事而自然謂之性”,突出了其自然天成的特征。情性有時又被荀子稱為性情,《儒效》篇云:“故人知謹(jǐn)注錯,慎習(xí)俗,大積靡,則為君子矣;縱性情而不足問學(xué),則為小人矣?!盵6](144)《性惡》篇也云:“縱性情,安恣睢,而違禮義者為小人。[6](435)”性情與習(xí)俗相對而言,強(qiáng)調(diào)的也是其先天性。
荀子有時又把情與性分言,并賦予情不同的內(nèi)涵?!盾髯印分星樽种饕袃煞N用法:一是指實(shí)情。如“危削滅亡之情舉積此矣,而求安樂,是狂生者也”[6](235),“內(nèi)外上下節(jié)者,義之情也”[6](305),二是指人性之一部分。這個含義與郭店楚簡《性自命出》中部分情字的用法,特別是《孟子》中部分情字的用法相通?!缎宰悦觥吩疲骸跋才П畾?,性也?!朗加谇?,情生于性。始者近情,終者近義?!盵2](136)這里的情雖然是從性里生發(fā)出的,屬于“始者”,即天然部分,但與性似乎有了些區(qū)別。孟子把情看成是人先天的稟性,其語云:
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孟子?告子上》)
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故茍得其養(yǎng),無物不長;茍失其養(yǎng),無物不消。(《孟子?告子上》)
孟子這里講的情與才,應(yīng)是指人性之不同表現(xiàn),朱熹云:“情者,性之動也?!薄安?,猶材質(zhì),人之能也?!盵10](328)戴震也云:“情,猶素也,實(shí)也?!薄靶砸员臼佳?,才以體質(zhì)言也?!盵11](41)情側(cè)重于身體官能的本能欲望,才側(cè)重于身體官能的固有作用,二者與性是一而非二,所以趙岐注云:“性與情,相為表里,性善勝情,情則從之。”孟子舍性而言情與才,可能是因為后者更易于人理解。荀子對《性自命出》《孟子》中情字的這類用法,進(jìn)行了明確的表述,使之與性的關(guān)系更為清楚。如前引《正名》篇云:“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就是說,人性具有的“好、惡、喜、怒、哀、樂”等行為就是情,“好惡、喜怒、哀樂臧焉,夫是之謂天情”。[6](309)情是人之官能的天然部分,“夫人之情,目欲綦色,耳欲綦聲,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此五綦者,人情之所必不免也”。[6](211)目、耳、口、鼻、心之欲就是情的表現(xiàn)。荀子還對性、情、欲之間的關(guān)系作了邏輯性的表述,他說:“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質(zhì)也;欲者,情之應(yīng)也。”[6](428)楊倞注曰:“性者成于天之自然,情者性之質(zhì)體,欲又情之所應(yīng)。”就是說,性、情、欲都是人天生具有的屬性,情是性的實(shí)際內(nèi)容,欲望又是情的反應(yīng)。荀子又進(jìn)一步判斷人之性與情本惡,要化之以禮法,所以他說: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生而有疾惡焉,順是,故殘賊生而忠信亡焉;生而有耳目之欲,有好聲色焉,順是,故淫亂生而禮義文理亡焉。然則從人之性,順人之情,必出于爭奪,合于犯分亂理而歸于暴。故必將有師法之化,禮義之道,然后出于辭讓,合于文理,而歸于治。[6](434?435)
在荀子看來,好利、爭奪、嫉惡、耳目之欲、聲色之好等,既是人之天性,又是人之天情,如任其發(fā)展,則會喪失辭讓、忠信、禮義文理,最終導(dǎo)致殘暴。因而荀子要求化之以師法,道之以禮義。荀子和孟子都視性、情為一體,但在定性它們呈現(xiàn)出的道德形態(tài)上,二人的惡善之分以及由此而來的外化與內(nèi)省修養(yǎng)方法,卻顯示出荀子對孟子性情說的全力改造。
三
荀子還把性與偽相對而言,進(jìn)一步突出了性天然自存的特征?!缎詯骸菲疲?/p>
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xué),不可事;禮義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xué)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學(xué)、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xué)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偽,是性、偽之分也。今人之性,目可以見,耳可以聽。夫可以見之明不離目,可以聽之聰不離耳,目明而耳聰,不可學(xué)明矣。[6](435?436)
何為偽呢?荀子曾在《正名》篇與性的兩個命題相對應(yīng),對偽也作了兩次界定:“情然而心為之擇謂之慮。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慮積焉、能習(xí)焉而后成謂之偽?!鼻耙粋€偽是就其本質(zhì)而言,指人心思慮選擇而行動的結(jié)果,與“天之就也”的性相對;而后一個偽則是就其狀態(tài)而言,指心慮聚積、后天學(xué)習(xí)的人為,即“可學(xué)而能,可事而成”的部分,如“子之讓乎父,弟之讓乎兄”[6](437)之類,與“不可學(xué)、不可事”的性相對。性與偽截然相反,而又緊密相連,正如《禮論》篇云:
性者,本始材樸也;偽者,文理隆盛也。無性則偽之無所加,無偽則性不能自美。性偽合,然后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故曰:天地合而萬物生,陰陽接而變化起,性偽合而天下治。[6](366)
在荀子看來,無性則偽無從施加,無偽則人性不能由惡變善,只有把人之本性與后天之人為完美結(jié)合,圣人的名聲才能純一,天下大治的功業(yè)才可成就。荀子還分析了從性到偽的轉(zhuǎn)化過程:“性之好、惡、喜、怒、哀、樂謂之情。情然而心為之擇謂之慮。心慮而能為之動謂之偽。”[6](412)性之外化即為情,情加上心的選擇即為慮,心有所慮而付諸于行動即為偽。
在性與心的關(guān)系上,荀子對孟子有繼承更有發(fā)揮。孟子所講的心主要是實(shí)踐主體能夠?qū)崿F(xiàn)一切道德價值的源泉和基礎(chǔ),具有自我立法、自我完善的功能。因“心之官”為“大體”,能“思”(《孟子?告子上》),“仁、義、禮、智根于心”(《孟子?盡心上》),故心與性往往合二為一。荀子一方面把心看作是與耳目口鼻四肢一樣的官能,賦予它自有的生理欲望,所謂“目欲綦色,耳欲綦聲,口欲綦味,鼻欲綦臭,心欲綦佚”[6](211),“若夫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心好利,骨體膚理好愉佚”[6](437?438),另一方面,他又賦予了心可以接受后天習(xí)染的功能,其能“擇”,能“慮”,能“知”。他說:
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虛壹而靜。心未嘗不臧也,然而有所謂虛;心未嘗不滿也,然而有所謂一;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恼撸沃?,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無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奪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云,形可劫而使詘申,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則受,非之則辭。故曰:心容其擇也,無禁必自見,其物也雜博,其情之至也不貳。[6](395?398)
唐君毅先生稱荀子這種心為“統(tǒng)類心”,他說:“荀子此處所言之統(tǒng)類心,所以能統(tǒng)攝多類事物,而制割大理,為道之工宰;其關(guān)鍵正在荀子之心,一方為能依類以通達(dá)之心,一方又為至虛之心。以其心能虛,故能知一類事物之理,又兼知他類事物之理,而綜攝之,心乃成能統(tǒng)諸類之心?!盵12](76)荀子的“統(tǒng)類心”是“形之君”,不僅能統(tǒng)攝人之百體,還能統(tǒng)攝萬物?!靶沃闭f乃源自孟子的大體說;心之“擇”、“慮”、“知”以及具體表現(xiàn)出來的“自禁”、“自使”等意志行為,類似于孟子所講的“思”;“心未嘗不滿也”,也類似于孟子的“萬物皆備于我矣”(《孟子?盡心上》)。與孟子相比,荀子所講的心與性已經(jīng)相分離,也不再具有自我立法的地位和自我完善的特點(diǎn)。但它在性——情——偽的轉(zhuǎn)變過程中起著積極的作用,它能通過自身的認(rèn)知力與理智,上體道而下矯飾人性,使性逐漸脫離惡而趨于善,這就是心“化性起偽”的能力。但是,與孟子把“思”作為心生而具有的天然能力不同,荀子雖然承認(rèn)心先天有其性,如“好利”,如能“慮”、“擇”、“動”,但他并沒有賦予心先天性的可以矯飾人性趨善的能力,而是把這種能力作為后天習(xí)染的結(jié)果。這就是荀子對孟子心性關(guān)系的發(fā)揮。唐君毅先生所說:“荀子言性惡,似對孟子而發(fā);然荀子中心之思想,則在言心而不在言性。其所謂心與孟子不同,尊心則與孟子同。孟荀之異,在孟子即心言性,而荀子分心與性為二,乃與莊子之別一般之心知于性有相似處?!盵4](31)唐先生對孟荀心性關(guān)系的概括可謂恰如其分,也準(zhǔn)確地反應(yīng)了荀子對孟子心性觀的發(fā)展。當(dāng)然,孟荀尊心看似相同,但荀子尊心其實(shí)是為了落實(shí)學(xué)以及教化的根基性問題和可行性問題,與孟子把心作為自足完滿的道德體而尊之還是有不小差別。
綜上所述,我們認(rèn)為,荀子在性上的第一個命題雖然完善了孟子對性的理解,也更符合性的本質(zhì)特征,認(rèn)識也更加合理,但是他說得最多的卻是性的第二個命題的含義,即性體現(xiàn)出來的生而具有的種種表現(xiàn),包括生理現(xiàn)象、生理欲望等。這也許是他認(rèn)為,人性本質(zhì)的種種外化表現(xiàn)更易于把握的緣故。
注釋:
①唐君毅先生說:“孟子有大體小體之分。此中大可統(tǒng)小而涵攝小,小則不能統(tǒng)大而涵攝大。故以心言性之說,亦可以統(tǒng)攝以生言性之說。此方為孟子之必以仁義禮智之根于心者,為君子所性,而不即此自然生命之欲以謂之性。”見唐君毅《中國哲學(xué)原論?原性篇》,北京: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5年,第15頁。孟子此處強(qiáng)調(diào)的,確如唐先生所說,以仁義禮智為大體,是重道德倫理而輕自然生命之欲,但孟子似乎并不是一味反對“即生言性”傳統(tǒng),因為他在后面接著說“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就是說,只有君子才不把口目耳鼻四肢等自然生命欲視為性,似乎有勉勵人爭做君子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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