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來,“幸?!背蔀榉婚g的流行語,“幸福指數”也正在代替GDP,被一些地方政府當做宣傳政績和領導能力的一項新指標。從一些地方全力打造“幸福城市”,到另一些地方官員“讓幸福像花兒一樣”的承諾……幸福,正在成為中國各級政府的施政追求。
近日,某網站調查顯示“中國70%的民眾覺得幸?!保@一結論卻遭遇普遍質疑。對民眾來說,幸福是個很主觀的概念,來自他們的心理體驗,是他們對生活滿意度的切身感受。然而從現(xiàn)實來看,這一“調查后的結論”恐怕并沒有反映民眾真正的“幸福指數”。
改革開放30年來,中國經濟高速發(fā)展,一切似乎都在越來越好。但對許多中國人來說,幸福與安寧卻仿佛成了奢求。應該說,中國人的整體生活水平提高了,可人們的整體生活滿意度或者幸福感,卻沒有像經濟指標的提升速度那樣,快速上升。原本以為,只要經濟發(fā)展了,諸如醫(yī)療、教育等等一切問題,就會迎刃而解,民眾從此就會過上幸福的日子。現(xiàn)在看來,遠不是這樣簡單。從物質生活水平提高這一點而言,人人都是經濟發(fā)展的受益者,而與此同時,人人似乎都在追尋那可望而不可及的幸福。
抑郁并孤獨著的公務員
在我國,抑郁癥的男性發(fā)病率為8%到10%,女性則高達10%到25%。在所有這些心理疾病患者中,公務員約占10%,其數量比其他任何一個職業(yè)的患者都要高。
當今社會,公務員考試牢牢占據了“中國第一考”之位。公務員工作相對穩(wěn)定,一旦進入這個隊伍,就等于抱上了一輩子的鐵飯碗。這個職業(yè)對人們的吸引力已不言而喻。人們對它的理解就是只要考上公務員一輩子就有了保障。然而,官場有官場的規(guī)則,公務員身處其中,自然感受頗深。
公務員群體“很特殊”,其工作的政策性和紀律性不允許他們出現(xiàn)任何差錯,他們的發(fā)展前景有著許多不確定因素,社會公眾對他們的期望值也很高,所以他們所承受的壓力遠高于一般群體。在巨大壓力之下,“唯唯諾諾,兢兢業(yè)業(yè)”便成了公務員們普遍的工作狀態(tài),孤獨感和不安全感倍增。
《人民論壇》的一項調查顯示,80%以上的干部,特別是基層干部普遍存在較大的“心理壓力”。上海市閔行區(qū)總工會的調查也得到了相近的結果。其中,在《人民論壇》的調查中,64.65%的受調查者認為,官員的壓力主要來自“官場潛規(guī)則對個人政治前途的壓力”。
在中國,由于社會文化的特殊性,人際關系的處理成為工作和生活當中尤為重要的一部分,而在政府部門中這一點更加突出。公務員除了要面對正常的業(yè)務工作,還要處理復雜的人際關系,來自工作和生活的壓力使大腦長時間、高負荷地運轉,影響了心理健康,導致神經遞質平衡失調。有調查顯示,北京公務員最突出的問題是人際關系,人際關系異常比例為60.7%,焦慮占38.6%,抑郁占35.6%,軀體化癥狀輕度異常為33.2%,強迫癥狀占24.5%。公務員易發(fā)心理疾患已越來越被暴露出來。日前,山西運城紀委副書記蔡鐵剛跳樓自殺,廣東韶關市武江區(qū)原區(qū)委書記鄔學新跳樓身亡,江蘇省鹽城市射陽縣紀委執(zhí)法監(jiān)察室副主任戴勇墜樓身亡,原因都被歸結為“抑郁癥”。
當下,有人用“五死”的說法調侃長期生活在“高壓”狀態(tài)下的官員群體:沒有好膽子得嚇死,沒有好身板得累死,沒有好酒量得喝死,沒有好性格得急死,沒有好胸懷得氣死。可見,被普遍認為應該很幸福的公務員也不是都很幸福的。
富人的痛苦
得不到社會的認同,是富人們心中最大的痛。
古今中外,人們總是習慣把富人和吝嗇、貪婪、奸詐這些詞匯聯(lián)系在一起。西方有一句來自《圣經》的名言:“富人上天堂比駱駝過針眼還難!”而在我們中國,人們說商人時往往要用到一個詞“無商不奸”,說富人時則往往會想到“為富不仁”。
在《中國青年報》社會調查中心與新浪網新聞中心聯(lián)合開展的一項調查中,參與者被要求在若干個正面、負面詞語中,選擇三個詞來形容現(xiàn)在的富人,結果排在前三位的依次是奢侈(57.1%)、貪婪(52.7%)和腐?。?5.0%),然后才是聰明(33.1%)和勤奮(31.7%)。
為什么呢?很顯然,一個人富起來后,自然會引來人們更多的關注。人們往往會對他得來的財富是否正當產生質疑,也會對他產生承擔更多社會責任的期待。
對于財富,沒有人會拒絕,獲取財富的機會在發(fā)展中的中國也從不缺乏。但如學者分析的,讓民眾對富人難有好感的原因在于,很多快速致富的人不是通過正當的途徑,而是依靠特殊的關系、門路甚至是腐敗和犯罪。
也有網民指出,在許多發(fā)達國家,富人自己花錢小心翼翼,但給社會捐款則爭先恐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許多富人在富起來之后,卻是通過炫富來獲取世人的艷羨。
除此之外,有分析指出,當代中國富人常常會有“兩缺”:
一是缺乏家庭歸屬感。研究表明,亞太地區(qū)的富人們年齡多數在50歲到70歲之間,事業(yè)處于穩(wěn)定發(fā)展期,這時候他們最需要家庭的歸屬感,將自己因為事業(yè)奮斗而錯過的家庭幸福找回來。但是,因財產繼承而產生的父子不和、家庭爭斗等問題卻讓他們頗為苦惱,這也是他們回到家里卻沒有歸屬感的原因。
二是精神缺少滿足感。在一般人的理解中,富人們往往是這個社會最大的既得利益者,理應過上一種無論在物質上還是在精神上都很富足的生活,但事實是這個群體很少有人承認這一點,雖然他們在物質上獲得了常人難以企及的成功,但在精神上卻缺少滿足感。
精神分析學家佛洛姆說過:在今天這個富足的消費社會中,人在富足生活狀態(tài)下產生的厭倦癥以及富足社會中幸福感的普遍缺失,已成為現(xiàn)代人的一種通病。而這里的這部分富人們,顯然就是患了這種現(xiàn)代人的病癥。
焦慮的中產階級
那么,在中國,新興的中產階級幸福嗎?且來看看他們的人生處境。
其一,工作無休止。
中國式的中產階層薪水不斷升級,卻沒時間享受生活。他們從來不把體力透支當一回事,渾身無力、容易疲倦、思想渙散、腰椎勞損等如家常便飯?!?0歲的脖子60歲的頸椎”成為中產階層工作狂的寫照。生活方式的不健康令部分中產階層的壓力無法排遣,造成了嚴重的心理枯竭,這個群體中抑郁癥、自殺早就不是新聞,他們的自我期許與競爭意識本是好事,到頭來卻反刃自傷。
其二,職場如戰(zhàn)場的晉升壓力。
中產者要時刻保護自己的地位和薪水不要失去,否則一切風光將成為過去,自己難免成為社會的又一個新貧族。這種意識給中產者造成很大的心理負擔。中科院心理研究所曾根據對31875名不同職業(yè)人士的調查數據統(tǒng)計分析,列出了一個“職業(yè)壓力排行榜”,中層管理人員的壓力指數高居榜首。
美國《財富》雜志中文版針對中國高級經理人做的一項心理調查顯示,中國高級經理人有27%心力衰竭。就是這些曾被許多人羨慕、向往的精英們,卻各自講述著不為外人知道的身心疲憊和對失去自我、缺乏自由的生命焦灼。而這種種生活狀態(tài),透露出一個問題,就是他們的幸福感普遍缺失。
處于事業(yè)上升期的中層管理者們既要承擔如何提高業(yè)績表現(xiàn)的壓力,又要承擔著調動整個團隊、協(xié)調眾人工作任務的壓力,還要承擔子女撫養(yǎng)和復雜的人際關系的壓力,諸多重擔壓在身上,難怪人們看到他們大都是一臉嚴肅的保守派。
其三,從小資情調跌入機械生活。
奢侈消費與炫耀性消費的享樂主義文化已經在中國的中產階層中蔓延?!陡裾{》《中產階層必讀》等暢銷書用昂貴的酒、高級的甜心巧克力、精致的服裝勾勒出了中產者的貴族形象。中國傳統(tǒng)量入為出的觀念被新的適度的奢侈、理性的透支觀念取代。中國中產階層群體開始關注流行時尚、品牌、品位,并讓這種消費觀念最后形成了一種物質和地位的攀比。“我們正活在一個貪婪是好的時代”成為一句口號,在不知不覺中,這種時尚的攀比,漸漸剝奪了中產者原本的面目。為了比別人有更加光鮮的臉面,他們對物質產生了更迫切的渴求,花掉了更多的心思,也因此換來了更大的焦慮。
被生活擠壓的小市民
從支撐幸福感的收入來說,普通居民收入增長速度減緩,價格上漲感受卻加劇,生活負擔越來越重。同時,就業(yè)壓力、下崗威脅、看不起病、上不起學、養(yǎng)老無著落、買不起房或者背負巨額貸款買房等壓力越來越重,根本談不上生活的滿足感,也根本體會不到快樂感。
從平民百姓視覺的幸福指數看,有房有車有穩(wěn)定工作、身體健康、孩子能幸??鞓返厣蠈W,簡言之,就是房子、車子、兒子、身子處理好了,就有幸福感。要說百姓的要求并不高,都是基本生存資料的需求。但是,我們細細分析,就是這樣基本的生存需求,滿足起來也相當不容易。高房價使許多人一房難求,不敢談戀愛,不敢結婚,無法把老人接到身邊贍養(yǎng),有孝心無能力??床≠F就醫(yī)難,使多少人小病扛著,大病等死。教育高收費使多少孩子在校門外徘徊,使多少家庭背負著沉重的經濟負擔。大學生就業(yè)難,在崗職工在一片下崗聲中工作,工作上沒有穩(wěn)定感和安全感。這樣下去,幸福指數能高嗎?
農民的苦澀幸福生活
相對來講,農民是比較幸福的一個群體。盡管,農民的幸福感,來自于萬不得已,甚至有時是一種就范。民間俗語云:虱多不癢,債多不愁;西哲云:欲望是一團痛苦——農村人窮慣了,也就窮不怕了,覺得只要不生病不死就幸福了,面對現(xiàn)實是一種務實的選擇;而且擁有的東西很少,就沒有害怕失去的恐懼。
農民擁有怎樣一種強于城里人的幸福感呢?——他們沒必要像上班族那樣出門就遭遇堵車的痛苦,沒必要像公務員那樣被強制帶薪休假,不會因為生活條件太好而染上糖尿病、脂肪肝等“富貴病”,沒必要因國慶放假不知道去哪里旅游而煩惱。
幸福的參照物很多,可以選擇與別人比或與自己比,可以選擇與自己的過去比或與自己的未來比。農民的主觀幸福感來自他們常常與自己周圍的人比,甚至與周圍不如自己的人比,與自己的過去比,或者與自己的父輩比。即使與城里人比,也是拿人家的劣勢與自己的優(yōu)勢比,比如城里人生活的不確定因素多,經常受到下崗的威脅,而且在單位競爭激烈,甚至有些人在單位勾心斗角,追名逐利,活得太累等等。而樸實憨厚的鄉(xiāng)下人則沒有這么多顧慮,他們思想相對單純,對變化了的生活一直懷有感恩的心態(tài)。他們可以滿足于一袋煙、一壺小酒,甚至滿足于今天早上他的老牛吃上了一把嫩草。一場好雨、一茬莊稼的豐收,都使他們感到城里人無法體驗的幸福。更何況他們從來都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他們不會把吃苦受累當做受罪。因此,農民是些辛苦著、勞動著并快樂著、幸福著的人。
其實,幸福只是一種心理感覺,它甚至與收入和物質、環(huán)境條件無關,它只與一個人對幸福的理解有關。窮人有窮人的幸福,富人有富人的不幸。但有幸福感的人一定是與怨天尤人、滿腹牢騷者格格不入的人,一定是樂觀向上的人,一定是對生活充滿了信心和對未來充滿了憧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