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雨下得纏綿細(xì)潤,掀開雨簾走進(jìn)去,古紫金庵背依洞庭山,面臨太湖水。不走到庵前,你不會發(fā)現(xiàn)那古樹繁枝中竟隱匿著一座始建于梁陳時期的古庵。
古紫金庵雖小,建得卻格外精心講究,江南的品味,蘇州的格調(diào),佛門的規(guī)矩,出家人的心境盡在其中。金黃色的圍墻,皂青色的墻頭瓦,門頭上一邊一個白線描形的螭吻,靜而守責(zé)地觀望遠(yuǎn)方。碎石甬道曲曲彎彎,仿佛在昭示來者,佛門易進(jìn),修行不易。
古紫金庵正殿門前的庭院不過一畝多大,左右兩棵老樹,竟是有六百多年歷史的金桂樹。老樹虬枝,撐著多半個院子,兩樹之間有一立于石臺之上的三足鐵香爐,雨打洗刷得象剛剛漆了一層油光光的黑漆。
寺院極靜,三世佛端坐在蓮花座上,古樸典雅,肅靜莊嚴(yán),細(xì)看那雕塑手法圓潤自然,清晰流暢,讓人稱道的是無論你在殿堂的哪里,只要你虔誠地合十敬佛,都能發(fā)現(xiàn)佛祖正慈祥專注地看著你。再看站立在大殿兩側(cè)的十六尊泥塑彩繪羅漢,果然精彩,果然逼真,果然繪聲繪色,果然傳神動人。相傳是南宋大師雷潮夫婦的大作,距今已然八百多年矣,古紫金庵一絕。人言“天下羅漢二堂半”,此處羅漢占一堂。不簡單,不簡單!最生動的是羅漢衣著,佩飾,彩絡(luò),各不相同,各有特色,雖是泥塑,卻飄飄揚(yáng)揚(yáng),輕輕逸逸,似綢似緞,確有“曹衣出水,吳帶當(dāng)風(fēng)”的風(fēng)格作派。出正殿,有凈因堂,堂外有兩棵古黃楊樹,亦罕見稀奇,皆有一千五百年的樹齡,仍在雨中傲然,生機(jī)勃勃,粗不過罐口,樹干皆是綠茸,“千年黃楊碗口粗”正是。又說“鳥中之王是鳳凰,木中之王是黃楊”。我過去沒看過千年黃楊樹,竟站在雨中細(xì)細(xì)看起來。
凈因堂左側(cè),有一壁畫,站立其前,如聽師說。
寒山問拾得:世間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騙我、如何處之乎?
拾得笑曰:只要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我靜靜地立在壁畫前,一遍一遍默誦,一遍一遍體驗(yàn),每一遍都有不同的感悟,我不知道寒山是哪位高僧,拾得又是哪位高人?堂中無人,堂外亦無人,無人可問,也不必問。那雨漸漸大了,落水有聲,雨聲中似有誦偈聲,望堂外那兩棵一千五百歲的黃楊木仿佛還在聆聽,它們該聽過多少遍?卻還在那么認(rèn)真仔細(xì)一絲不茍地聽。我站在壁畫前,不知為什么,突然閉上眼雙手合十,心中的誦聲伴隨著雨中的誦聲,一遍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