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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夢

2011-12-31 00:00:00畢化文
陽光 2011年9期


  村子的南頭有棵大桐樹,大桐樹的樹梢壘有一個斗樣大的老鴰窩。老鴰窩似乎是這個村的標志性建筑,人們不論是走親戚還是趕集回來,只要一看到老鴰窩,就知道離家不遠了。托舉著老鴰窩的那棵大桐樹,像學生課本里的那位英雄似的。那個英雄是在跟敵人戰(zhàn)斗時犧牲的,他死得很壯烈,單手舉著一捆炸藥包,另外一只手把導(dǎo)火索一拽,轟隆一聲,把負隅頑抗的敵人送上了天。這棵像英雄一樣的樹,過去是生產(chǎn)隊的,現(xiàn)在誰家的也不是了,成了全村人的共同財產(chǎn)。多年前,大桐樹是長在翻爺?shù)脑鹤永锏?,當然要歸翻爺所有。翻爺家庭成分是地主,戴上地主帽子的翻爺,整天袖著兩手,遠遠地站在自家的圍墻下,看著村里的人們嬉戲打斗。場面再精彩,氣氛再熱烈,翻爺都不為所動,既不激動,也不笑,就那么木著一張老臉,一切與自己毫不相干的神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個地主分子。翻爺一輩子沒有兒子,只生了兩個閨女,早就出嫁了。兩個閨女婆家沒有一個近的,最近的也有十五里地,回一趟娘家很不容易。閨女似乎對娘家的地主成分有所忌諱,平時很少走娘家,親戚之間就有點兒不咸不淡。翻爺兩口子是一塊兒死的。翻爺死的那年冬天,天下凍雨,所有的人都覺得自己的大腿骨都凍劈了。天明一看,很多大樹都從中間一劈兩開,愿斗服輸似的耷拉在地面,被凍雨緊緊地凍結(jié)在地上,好像壓根兒就是大地的一部分。吃過早飯,人們都出門揀拾被凍斷的樹枝,一直不見翻爺?shù)拿?。到了晌午頭了,家家的煙囪里都冒出了裊裊的炊煙,翻爺家仍沒有一點兒動靜。人們先是拍打著門叫,后來就翻墻而過,這才發(fā)現(xiàn),老兩口都已經(jīng)死在了床上了。
  翻爺死后,生產(chǎn)隊就把翻爺?shù)姆孔赢敵闪孙曫B(yǎng)室,圍墻拆掉當作牲畜的歇息場。那棵大桐樹的樹身由于常年系拴牲口,那皴裂的樹皮成了牲口蹭癢的理想地方。有的牲口覺得胃口寡淡了,也愿意伸出舌頭在樹上舔一舔,蚊蟲叮咬了,它們也是貼著樹皮,一通猛蹭。天長日久,桐樹的身子就光滑锃亮,跟穿了一件綢緞般的緊身衣似的。兩年前,生產(chǎn)隊解體了,翻爺?shù)姆孔右脖划斪黾w財產(chǎn)分掉了,曾經(jīng)的宅院場光地凈,就好像壓根不曾存在過。只有那棵大桐樹留了下來。大桐樹不是沒有人要,有的人想大桐樹想得喉嚨眼兒里伸手,那也只是想想罷了,因為大桐樹被村委會留下了。村委會的意思,以前的大隊部要拆掉,蓋新的村委會,這棵桐樹有大用,做房梁使用。
  村子里要起集市,所做的宣傳就是唱戲。那時還沒有電視,通訊手段也不如現(xiàn)在發(fā)達。村里請的戲班子離他們村并不太遠,是生產(chǎn)隊解散后新組建起來的,叫曲劇團。拿手的劇目不少,最出名的有《卷席筒》《陳三兩爬堂》《三哭殿》等。戲臺搭在哪里呢,土地都承包了,成了村民自己的,不像過去生產(chǎn)隊的時候,隨便找個覺得便利的地方就把戲臺搭好了。現(xiàn)在的地里麥苗綠油油的,別說搭戲臺了,你踩一腳試試,讓你踩你都下不了腳。有人就想起了翻爺?shù)睦显鹤?。戲臺靠著大桐樹,一盞汽燈吊在大桐樹的上頭,那里被人楔了根大鐵釘。頭場戲唱的就是《卷席筒》。
  聽說村里要起集,安生覺得既高興又自豪。對于集的概念,安生有自己的理解。集就是城鎮(zhèn),城鎮(zhèn)就是集。城鎮(zhèn)里的人住在城鎮(zhèn)里,他們就天天趕集。不想趕集都不行,因為出了門口就是街道,街道兩邊就是買賣的場地,人們想買什么就買什么,想吃什么就有賣什么的。城鎮(zhèn)里的人不用下地干活兒,風刮不著,日曬不著,他們吃的是商品糧,國家發(fā)著工資,到時候就領(lǐng)錢。他們一年就“集”一回,從大年初一,一直集到大年除夕。也有些集不是天天都集,有的是隔天一集,只不過有的逢雙日子,有的逢單日子。這樣的集市一般都是鄉(xiāng)鎮(zhèn)政府所在地,設(shè)有專門的市場管理人員。這樣的集市,居民不吃商品糧,還得種地打糧食,跟普通的村村寨寨一樣。不過,由于他們就住在集市上,門口都沖著街道,逢集或趕會的時候,他們就出攤子,做各種各樣的生意,這就叫近水樓臺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安生有個同學,姥娘家就在集上住。同學的姥娘也做生意,生意很小,是賣燒餅的。同學的姥娘小手小腳小個頭,當街支副泥糊的烤餅爐,她把一塊兒塊兒發(fā)好的,柔軟的白面,揉巴揉巴,扯巴扯巴,蘸上香油,粘上芝麻,撒點蔥花,往爐膛里這么一貼,過一會兒,一個兒個兒黃澄澄的燒餅就出爐了。同學姥娘的燒餅酥酥軟軟,咬一口在嘴里,噴香,吃起來很是煞口,過癮。每回他跟著同學到燒餅爐前的時候,胃里就跟長了無數(shù)只小手似的,直癢癢。那時候,安生就想,住在集上多好啊,當個集上的人,真是幸福啊!
  安生其實是知道的,他們這個村以前曾經(jīng)也是個集市,跟同學姥娘做燒餅的那個集市差不離兒,每逢開市的時候,七行八作,人頭攢動。他們村的西邊緊鄰著一條河,是沙河的支流,河里生長著多種魚蝦,一到釣魚的季節(jié),河兩岸坐著站著許多釣魚的人,金一塊銀一塊地拽出水面。河岸上有座娘娘廟,廟里供奉著送子娘娘,香火鼎盛。每年的四月初三廟會,更是集市的盛大節(jié)日。那時逢會,顯著的標志就是唱戲,跟現(xiàn)在的廣告一樣,鑼鼓家伙一敲,咚不隆鏘鏘鏘,能傳出去好遠,村里的孩子正捧著碗吃飯呢,聽到鑼鼓聲響,飯也不吃了,碗一撂就不見了蹤影。就著村西那條高高的河堤,能搭好幾個戲臺。那時的人生活拮據(jù),競爭非常激烈,劇團的人相互叫勁兒,比著賽看誰的觀眾多,人氣旺,為此,常常發(fā)生劇團之間為爭觀眾而撕打起來的鬧劇。十里八鄉(xiāng)的小商小販,提前幾天就圈好了攤位,號好了地方,專等會上賺它一筆。安生的爺爺開了一家糧坊,雇人從別的集市推低價的糧食,然后再提價出售,生意很紅火,爺爺用賺來的錢置了好幾十畝地呢。要不是那場黃水,安生就是個地地道道的集市人,指不定他家的生意做得有多大呢。安生學過歷史,知道蔣介石為了阻擋日本鬼子,就下令扒開了黃河的花園口,用滔滔黃河水來遲滯日本鬼子。黃河水一來,日本鬼子的確進不來了,狗日的們只到了幾十里外的那座城市。然而,黃河水也害苦了當?shù)氐睦习傩?,莊稼絕收,人們奔走四鄉(xiāng),流離失所。更重要的是,大水一來,百姓們陷入了絕境,從上游帶來的黃沙淤泥掩埋了送子娘娘廟,先前熱鬧的集市從此銷聲匿跡了。建國后,離安生他們村很近的一個村就成了鄉(xiāng)政府所在地,自然而然地成為集市,他們村就再也沒有了恢復(fù)集市的希望。安生學歷史的時候,是將歷史跟現(xiàn)實聯(lián)系起來學的,這一聯(lián)系,就將自己沒能成為集市人的源頭找到了。所以,安生對蔣介石的腐敗似乎比別人理解得深,對蔣家王朝敗退到臺灣覺得稱心,他在心里狠狠地說,叫你扒開花園口,就得跑到臺灣去,就得叫你狗日坐不成天下。該,活該!
  現(xiàn)在,日子比過去好些了,村里的人就想起了過去的歷史,決心要把消失的歷史找回來。他們先是把老送子娘娘廟的舊址清理出來,依照原樣修建了送子娘娘廟,重塑了送子娘娘神像。送子娘娘被塑得又高又大,高綰著發(fā)髻,慈眉善目,雍容慈祥。它身披一件大紅的斗篷,盤腿安坐,眼前是一群天真活潑的小童男童女兒,這些童男童女都很喜興的樣子,一個兒個兒穿紅著綠,喜吟吟地仰視著送子娘娘,好像在說,娘娘,看誰家沒有孩子,您就讓我托生到他們家里去吧。娘娘似乎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么,也沒有看著他們,娘娘看的是遠處,一副心系天下蒼生的慈悲樣兒。送子娘娘廟開啟的那天,安生也去了,村里買了幾萬頭響的大鞭炮,噼里啪啦響了好久,炮屑盈尺,硝煙漫天。自從娘娘廟建成開門,前來求子要女的人絡(luò)繹不絕,每天里炮聲不斷,香霧繚繞。為香客服務(wù)的商機被村里的人看到了,各種攤位日漸增多,廟門口幾乎成了一個熱鬧的小市場。一次,村長從鄉(xiāng)里開會回來,看見廟前的繁華景象,心里一震,一個想法冒了出來。當晚,村長找來幾位老飯場的,告訴了他們自己的想法。立即得到他們的支持。大家說,我們這里是老幾百輩兒的老集了,若論起來,鄉(xiāng)上的那個集還是咱們這個集的孫子輩兒呢。第二天,村里召開了村委會,就起集一事進行了分工,有人聯(lián)系有關(guān)部門備案,有人聯(lián)系劇團,有人進行集市規(guī)劃。起集的日期就不用另定了,老集的時候,四月初三是廟會,他們就把四月初三作為開集的第一天,以后仍沿襲過去的集規(guī),逢單日集市。這些都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了,安生自然也知道。安生盼起集盼得夜里睡覺都說的是起集的夢話,現(xiàn)在這一天終于到了,一聽到鑼鼓響,他把碗一推,一頭扎進夜暗里不見了。
  為了方便觀眾聽戲,戲臺搭得比較高。四個角埋了四跟柱子,在幾乎一人高的地方,固定一排檁條,再橫著平鋪一排木板,板面襯上地毯,一個漂亮的戲臺就成了。跟很多戲臺比起來,這個戲臺更有特色些,因為戲臺傍著那棵大桐樹,樹身上掛著汽燈,一下子使戲臺威武了許多。安生到了戲場的時候,戲臺前面已經(jīng)站了很多人,戲臺上已經(jīng)開始演著不知叫什么的戲帽兒。這是唱戲的規(guī)矩,正戲開始前唱唱戲帽,既是等人,又是叫早來的人不枉白等的意思。戲帽一般都是插科打諢的小段子,只求逗人一笑。唱戲帽的時候,安生沒有注意演員里邊有這么一個閨女,她演的是小生,是女扮男裝,唱的是小生一角兒。這個女孩子十六七歲左右,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小嘴口,高鼻梁,大眼睛,扮相脫俗,說唱清醇。劇團頭場戲唱的是他們的拿手戲《卷席筒》,女孩子扮演的是曹保山的兒子。在劇中,女孩子的戲并不多,基本上是個配角兒,是用“她”跟弟弟的天真無瑕,遭受的人間苦難,來襯托劇情的。然而,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牽動著安生的心,尤其是安生看著她清雅素潔的劇中打扮,眼里已經(jīng)將她幻化成了騎在水牛背上,悠然吹奏著柳笛的牧童了。整個戲唱下來,安生一直盯著那個小生,凡是她不出場的時候,安生覺得時間慢得像蟲爬,輪到她出場了,劇情似乎又快得不可思議。就是在安生這等等盼盼之中,一場戲結(jié)束了。
  大戲唱了三天,安生也聽了三天。不過,誰要是問安生,這三天來,他聽戲都聽出個什么名堂,恐怕他一條也說不上來,因為他的心都在那個閨女身上了。安生不要閨女唱什么,只要她出場,讓他看見她,安生就比吃什么都香,都甜,都高興。劇情中,不管那閨女扮演什么角色,安生都能從她的走首兒,姿勢中,一眼就把她認出來。那閨女只要一出場,安生就使勁鼓掌,一邊鼓掌一邊大喊,好,好好好。旁邊的人不得安寧,被攪得聽不好戲,不愿意了,就嘲笑安生說,好個(尸/求)子哇好,啥也不懂,你就知道個好,凈在這兒瞎起哄。有一回,安生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叫好聲把那閨女的眼神牽過來了,他一陣驚喜。那一瞬間,安生覺得自己的心跟受到電擊似的,頓時啞然了。安生感覺那閨女在看自己的時候,眼神里都是關(guān)注,寫滿了女孩子的嬌羞。那幾天里,躺在床上的安生無法入眠,睜眼閉眼都是那閨女沖著他看過來時的眼神。有時候,他還會痙攣般地發(fā)冷,跟打擺子一樣。就連安生平時最關(guān)心的集市,都沒在他心里留下印象。安生心說,壞菜了,人們都說什么相思病相思病,自己這個樣子,是不是就是人們說的得了相思病呢。聽說得了相思病的人,世間是沒有什么藥可治的,除非心里暗戀的那個人嫁給他,這種病才會不治而愈。安生覺得,那閨女雖然在戲臺上對著看了一眼,并不表明人家看上了自己。那么一個乖巧伶俐的閨女,在古戲里跟個神仙似的,就是戲臺下面,也會是一個漂亮妞,咋會嫁給自己呢。一想到這里,安生就有點兒絕望。失落之中,安生對自己說,我一定要看到她不穿戲裝時的樣子,否則,我就是死了也是個屈死鬼。安生后悔在這幾天時間里,竟沒有看見那閨女卸裝后的真實面目。安生拿爹平時訓斥自己的話糟踐自己,說你看看你這孩子,還能干成個什么事情呢。
  接下來的兩天時間,安生突然失蹤了。父母先是找到學校,后來又找到同學家,都說沒見安生的人影。最后,他們還沿河岸找了個來回,也沒看見什么。就在他們心如火焚的時候,安生回到了家里。從外面回來的安生跟幾天前相比,最大的變化就是安分了,再不胡想八想的了。安生這次尾隨著劇團,在新的演出地跟蹤那閨女兩天,終于在一次演出前把她的真面目看到了。怎么說呢,安生認為,臺下的那閨女比在臺上還要好看,還要漂亮。安生天還不黑的時候就躲在幕后,等演員都進了后臺,安生將幕簾子扒開一條縫,恰好看見她坐在一把凳子上,正準備往臉上搽粉,做演出前的準備工作。簾子一動,那閨女似有所警覺,正要扭轉(zhuǎn)臉,將目光瞥過來的時候,安生迅疾拉上幕簾,跑掉了。
  安生的心事放下不到半年,同學中間流傳著一條消息,說是有人給疙瘩頭說媒了。安生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笑了笑,心說,說個媒有啥稀罕的,半拉橛子到了這個時候,媒人登門說媒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嗎,多大個事情似的。然而,安生忽略了一點,村里介紹對象的半拉橛子多的是,為什么大家獨獨對疙瘩頭介紹對象這么感興趣呢,其中肯定有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等安生知道媒人給疙瘩頭介紹的對象是誰的時候,安生傻眼了,愣怔了,大腦空白了,愣在那里好長時間回不過神來了。你道怎的,原來,媒人給疙瘩頭介紹的對象,竟是戲臺上演小生的那閨女。不久前,由于市場競爭激烈,那閨女所在劇團的臺柱子被別的劇團挖走了,劇團接不到活兒,維持不下去,只好解散了。安生這時才知道,那閨女的家離他們這里并不多遠,跟安生他們村里還有親戚關(guān)系,她的親戚延續(xù)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習俗,給她介紹了個對象,對象就是安生的同學疙瘩頭。疙瘩頭學習不好,人也顯得木訥,尤其是在走路的時候,膀子一扭一送,有點兒怪怪的,人送外號“老水?!?。安生不知他們是否見過面,他覺得,憑那閨女的人品、眼界,肯定看不上老水牛。如果見面見散了,那閨女的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呢?想到這里,安生心里劇烈跳動起來,因為他想到的不是別人,安生想到的是自己。安生在心里把自己跟疙瘩頭進行了比較,這一比較,比出了安生的自信心。從個頭兒上看,雖然倆人差不多,但安生要比疙瘩頭猛一點;從五官上來看,疙瘩頭擠鼻子合眼,濃眼眵目糊的,很不讓人待見;安生呢,細長著眉眼,筆直的鼻梁,緊嘴口,可以稱得上是眉清目秀,如果跟那閨女見面的人是他,那閨女又會怎么樣呢,對于這個問題,安生心里似乎早就有了答案,這個答案就像每次老師發(fā)給他和同學們的考試卷,他在答題后,老師給出的分數(shù)一樣讓安生自負。不過,安生這只自己膨脹得圓鼓鼓的皮球,很快就泄了氣。給了安生一刀的,仍是關(guān)于疙瘩頭對象的消息,這消息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一下子就把安生給戳得迷糊過去了。消息說,疙瘩頭跟那閨女見了面,不但沒見散,而是將婚事定了下來,月底就過帖,接下來就是等著把那閨女娶進家門了。安生在屋里跟個推磨的驢似的轉(zhuǎn)圈,一邊轉(zhuǎn),一邊絮絮叨叨地說,怎么可能呢,這怎么可能呢。安生轉(zhuǎn)的時間有點兒長,頭似乎有點兒暈,還有點兒沉,他一下子摔倒在地上,眼淚嘩嘩地往外流。哭過一陣,安生這才清醒了過來,覺得自己過于盲目樂觀了。有一個重要的條件被自己忽略了,而這個條件在他們當?shù)赝且粯痘槭鲁蓴〉年P(guān)鍵,跟這個條件相比,人的自身條件就顯得不那么重要了,為了這個條件,有的閨女甚至可以不考慮別的,就將自己的終身大事決定下來,這個條件就是男方的家庭經(jīng)濟狀況。安生知道,如果跟疙瘩頭比家庭經(jīng)濟條件,那他家就不是人家一個層面上的了。疙瘩頭的爹弟兄好幾個,堂兄弟就更多了,人頭相當旺,門頭兒大,有勢力。疙瘩頭的叔是附近一個鄉(xiāng)的副鄉(xiāng)長,疙瘩頭的爹當著村里的會計,光混磚到頂?shù)耐叻烤蜕w了兩處,就等著娶兒媳婦時,讓小兩口住進去呢。而安生家呢,全家六七口人,至今仍擠在三間草頂坯墻的堂屋里,灶屋是一間東倒西歪的泥巴房,南墻被雨淋禿嚕一大塊,只好用玉米秸稈靠在那里擋風遮雨。無疑,那閨女定是看上了疙瘩頭家的家庭條件,就把疙瘩頭的形象給忽略了,或者說是經(jīng)濟條件的寬裕沖淡了人的形象的孬,就欣然同意了這門婚事。不用說,肯定就是這么回事兒。想到這里,安生的心一下子灰了下去,他倒頭就睡。又過了幾天,安生學也不上了,他擅自做主,把上學用的桌子和板凳統(tǒng)統(tǒng)從學校搬回來。安生認定,他是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待下去了,家里叫他憋氣,叫他不能挺直腰桿活人,安生要找個能讓自己活得舒心一些的地方去活。事情巧的是,安生有個遠親在城里搞建筑承包,缺少人手。安生一得信,連夜搭乘開往那里的汽車,走了。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間很多年就過去了。安生起初跟著親戚當小工,后來自己領(lǐng)著一幫人也搞起了承包,從小打小鬧開始起步,漸漸混出了一片天地,發(fā)了大財,成了那個城里大名鼎鼎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商。有了錢的安生,在成家問題上似乎一直不順遂,到如今還過著單身生活。別看他名字叫安生,但自從有了錢,安生就開始變得不安生起來,不少靚婦美女慕名前來,表示要跟安生交個朋友,深更半夜還往他的別墅里打電話。為了能打動安生,她們還嗲聲嗲氣做出媚相,臨放電話前還在電話那頭努著嘴“呵——嘛、嗎——嘛”地做親吻聲響,弄得安生經(jīng)常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為此安生囑咐手下,除非重要的客戶,那些打著朋友的名義找他的人,一概給他擋在門外,就說自己不在家,還把手機的電池摳松動,弄成無法接通的狀態(tài)。安生在商界有許多朋友,大家都對安生一直單身莫名其妙,紛紛為他當月下紅娘。為不拂人家的面子,也是為了讓朋友曉得他安生不是個不知道好歹的人,他并不是一味地回絕,也跟幾個女子見了面。每次相見,安生的眼前就浮現(xiàn)出當年唱小生那閨女的樣子,他剛剛升起來的一點兒熱情馬上就湮滅了。對方一見他的情緒,知道沒戲,就知趣地退了出來。安生在對待異性方面的態(tài)度,弄得朋友們一頭霧水,令大家很失望,覺得安生這狗日的,真他娘的有點兒怪。
  安生離開他們那個地方很多年,幾乎沒有再聽到過家鄉(xiāng)的曲劇。曲劇畢竟是地方小戲,在安生生活的省會城市影響很小,形不成氣候。可是安生卻對曲劇情有獨鐘,買了很多曲劇的碟子,獨自一人的時候就盡情欣賞,興致來了,還要跟著畫面中的人物一起唱,時常還唱得淚流滿面。安生認為,曲劇唱腔優(yōu)美,具有南方的柔美婉轉(zhuǎn),又不乏北方的鏗鏘有力,是個少有的好劇種。這天,安生剛跟一個商家洽談完業(yè)務(wù),他的表弟跑過來對他說,他們那個地方來了一個劇團,包了公司附近一家酒樓,要在那家酒樓上唱堂會。問安生有沒有興趣。安生沒有說自己有沒有興趣,而是撂下手頭上的一切,快速驅(qū)車來到那家酒樓上。剛剛走進酒樓的包間,就認定自己算是來著了,這是他們那里一家有名的曲劇團不說,其中有位唱小生的演員,也是一個女子。那女子的舉手投足跟當年唱小生的那閨女如出一轍,并且在人皮兒上還勝她一籌。安生覺得眼前一片光明,他把表弟叫過來,如此這般地交代一遍。很快,表弟就回到安生的包間里,對安生說自己打問清楚了,唱小生的閨女叫春紅,年齡二十一歲,單身。最巧的是,春紅的家鄉(xiāng)還跟安生一個地方,雖不一個鄉(xiāng),卻一個縣。很快,安生就跟春紅訂了婚?;槎Y放在市里最高檔的賓館,婚禮鋪張而浪漫,在前往賓館的路上,前邊一輛扎古得喜氣洋洋的凱迪拉克超長轎車領(lǐng)路,后邊是數(shù)十輛奔馳、寶馬等轎車。前來祝賀的嘉賓如云,一時間,安生成了這個城市的新聞人物,大家羨慕和議論的中心。
  不料,一個電話讓安生中途取消了正在舉行的結(jié)婚儀式。為此安生付給春紅一大筆“名譽和青春”損失費。這個電話是村里一個老同學打來的,那同學在電話里說,疙瘩頭死了,是在外地打工的時候,被電從十層高的樓板上擊落下來的……
  年關(guān)臨近,安生開著自己的奔馳回到已經(jīng)有十年沒有回過的家鄉(xiāng)。在離家還有三四里路的地方,安生讓車停下,要表弟開車先回家,說自己要走一走,走著回去。家鄉(xiāng)的土路變成了柏油路,田野里的麥苗在微風中起起伏伏。他高高地抬著頭,卻怎么也望不見那棵高大的桐樹和舉在桐樹梢上的老鴰窩。安生有些悵然若失,滿懷心事地朝家走。到達村里必須先過村頭的一座水泥橋。在橋頭,安生看到一個小貨攤點,小攤支在用幾根樹枝撐起的棚子下面,攤點后面坐著一個婦女,婦女的頭發(fā)上簪著一縷白線,跟亂糟糟的頭發(fā)摻在一起,領(lǐng)著個孩子,一邊做針線,一邊脧著眼神,有一眼沒一眼地打量著往來的過路人。安生一眼就看出來她是誰了,雖然她早已沒有了過去的靈秀,皮膚黝黑,人也顯得臃腫和邋遢,但過去的影子依舊存在。安生走了過去,問她說你是疙瘩頭家里的吧。那婦女仰起臉,疑惑地說,你咋知道我是誰呢,我們不認識呀。安生說,是呀,你是不認識我,可我卻認識你。安生還想說,我們二十多年前就認識了,只是你不知道罷了。可他覺得,自己這樣說并沒多大意思,就笑了笑。身邊的孩子大概被生人嚇著了,猛地一下趴到娘的懷里,兩筒稀淌的鼻涕抹了那婦女一身。
  安生離開小攤兒的時候,鼻子突然一酸,胸腔深處一陣又梗又梗,一串淚水溢滿了眼眶。猛地,安生發(fā)瘋一樣回過身來,做了一件連自己后來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幾腳踹倒狗腿一樣撐著布篷的棍子,用手將那些廉價的賣品橫掃在地,在那婦女和孩子驚詫的瞬間,他一彎腰抱起孩子,又拉起仍在原地發(fā)呆的女人的手,宣告似的大聲說:
  “走,我——們——回——家!”
  
  作者檔案
  畢化文:男,漢族,大專學歷,河南沈丘人,新疆作協(xié)會員。1985年開始發(fā)表作品,先后在《北方文學》《西部》《綠洲》《中國文學》《當代小說》《人與社會》《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新疆日報》等報刊發(fā)表中短篇小說、散文、雜文數(shù)百篇,近百萬字。2009年4月獲《當代小說》和《中國文學》授予的“當代精短文學作品·十佳小說家”稱號。出版有散文集《淺吟低唱》、短篇小說集《水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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