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在蓮花村務(wù)了三十多年莊稼,感到自己沒有出息,如果這一輩子就這樣穿著孝衫跳井——白白的畢咧,心里十分不甘,整天在家唉聲嘆氣,他老婆說他,你吃了嘆氣藥咧,成天嘆氣哩!他說,我沒吃嘆氣藥,我是為自己嘆氣呢。他老婆說,人人都這么活著,你就不能?秋生說,我嘆的是土地承包了,前二三年多打了糧食,手里有了一點兒錢,可是誰都盯著農(nóng)民手里的錢,收費和攤派都來了。他老婆說,你吃的咸鹽,操的淡心,農(nóng)民有沒有錢關(guān)你屁事!秋生說,是不關(guān)我屁事,我覺得現(xiàn)在活著都不如個屁。他老婆說,那你還想活個啥樣呢?秋生說,活個人樣。
秋生想,不出去謀個事,家里就過不去,不如托托人,碰碰運氣,說不定還能碰上個好運氣,待在家里不出去,機會是不會找上門來的。
這件事情確定下來后,他一直沒有行動,因為他不知怎樣才能得到一個事情干,自己既沒有熟人,也沒有親戚在城里工作,要是自己闖去找工作,那還不是穿著孝衫跳崖——白丟人,這么大年紀了,還不知個高低貴賤,恬不知恥的去找什么工作,讓人家笑話。再說了,現(xiàn)在沒有當官的親戚,要找個事情是很難的。他想著想著就泄了氣,這件事就耽擱下來了。
農(nóng)村的日子好湊合,但卻難挨,因為沒錢,所以過日子像打仗,對付每一個來要錢的人和每一項支出,都像在打一場戰(zhàn)役,而且這還是一場沒完沒了的戰(zhàn)役,錢比任何時候都緊,秋生有時候也在想,假如自己當個村長,自己就好好學(xué)學(xué)那些發(fā)展得很好的農(nóng)村,比如天津的大邱莊、陜西的袁家村,還要南方的華西村什么的,發(fā)展村辦經(jīng)濟,建很多廠子,把村里的農(nóng)民變成工人,等有錢了再把他們變成老板,讓他們自己也做生意,讓全村的人都住上小洋樓、開上小轎車,讓外村人羨慕蓮花村,讓蓮花村在鎮(zhèn)上、縣上、市上、省上乃至全國出名。可是一看到目前農(nóng)村的這種狀況,又讓他寒了心,人人在為自己,人人為發(fā)財,損公肥私的事情到處都是,什么事都要占點兒小便宜,農(nóng)民的這種性格怎么能干事情呢,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村干部就是地頭蛇,誰敢讓他下臺,他就敢跟誰拼命。雖說現(xiàn)在土地承包了,可是計劃生育、劃莊基、吃救濟、賣公產(chǎn),還是有不少的油水,過去村干部沒有膽子這樣干,現(xiàn)在的村干部就怕這種事情少,有個事情就可以弄錢。農(nóng)民現(xiàn)在不想換村干部,愿意讓一個人當下去,十年二十年,哪怕一輩子都成,因為一旦下去一個肥的,上來一個瘦的,就又要變本加厲的弄錢,因此農(nóng)民寧愿養(yǎng)一頭肥豬而不宰它,宰了它還會有更多的瘦豬需要養(yǎng)。
秋生認為,得有行動才行,光想不行,共產(chǎn)主義想不來,要去爭取和奮斗。農(nóng)村沒錢,只有城里有錢,城里的錢扎著堆堆呢。但是到城里去找誰呢?西安和咸陽一個人都不認識,武功縣只有一個舅舅,他還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一個農(nóng)民包工頭,在縣上攬了一個什么工程。秋生想,不管是哪里,有個認識人就行,倆眼一抹黑可不行。打定了主意,他就騎上自行車去縣上,剛走出村子,一股風吹來,有一顆沙子瞇了他的眼睛,他罵道,今日個是怎么的了,出門一點兒都不順利,是不是老天爺不叫我出門?是不是今天出行不利?自己出門從不看皇歷,也不管什么初一十五的,自己這一輩子也沒干成個啥事,一輩子沒信過啥,是不是神在捉弄自己,一個神鬼不敬的人,也是一個神鬼不管的人,有啥呢,一顆沙子就把人嚇怕了嗎?他秋生這一輩子都是個二桿子,天不怕,地不怕,他就不信這個邪。
秋生揉了半天沒有把沙子揉出來,倒把眼睛給揉紅了,眼淚嘩嘩的往下淌。恰好小文從這里經(jīng)過,見到秋生在流淚就說,啥事把你難過的,一個人在這里流尿水呢?秋生說,想我小文妹妹了嘛,我白日想,夜里想,把哥想得都瓜了,今日一看見你就止不住流淚了。小文說,你都沒看你幾歲了,這么大個人胡咧說啥呢?
秋生說,我沒有胡說,我就怕沒個表白的機會呢,過去黑球跟你好,后來是黑旦,再后來是黑狗,我連多看你幾眼都不成,你看你把哥害得苦成啥樣了。小文當了真,軟軟的說,秋生哥,我以前總把你當個正人君子呢,沒想到你還真是個多情種,那就算我辜負你了,你要有時間,今晚上來。秋生得意地說,哥不忙,哥晚上會來的。小文說,那我就走了。秋生說,甭忙,你給哥吹吹。小文問,吹啥?秋生說,哥眼睛里進了一顆沙子,你給哥吹出來。小文明白他為啥流淚了,就說,瞎把你活了四十幾咧。秋生說,哥想你是真的,這想著想著就有沙子進眼睛了。小文說,我不管,你自己弄去。秋生說,給哥幫個忙吧,哥跟你成性(開玩笑)呢。
小文說,你不是會說歌歌(歌謠)嗎,你說個歌歌我才給你吹呢。秋生說,你還拿哥一把,好,就說一個,情深深,雨濛濛,我是你肚里的一條蟲,你想什么我都懂,一切盡在不言中。小文說,凈是些老鼠兒子。秋生說,快幫哥吹,哥還忙著呢。小文就過來伸手抓住秋生的上眼皮,臉靠近秋生張嘴吹他眼里的沙子,小文身上的氣味吸引了秋生,秋生就在小文的臉上親了一下,小文就松了手,叫道,你干啥呢,老了還不正經(jīng)。秋生說,你不是邀請我晚上去嗎,我晚上就不去了,現(xiàn)在跟你親一下,就算哥沒白想你。小文說,我叫你去是有一圈豬糞沒起呢,你當請你坐席呢?我不管咧,我走咧。秋生試了試眼睛,好像沙子吹出去了,就準備騎車子,但卻發(fā)現(xiàn)車胎又沒氣了,他想,今日個可真晦氣,看來車子是扎帶了,回去修好了再說。
秋生把自行車推回家,找來一套家伙要自己修車子,秋生算是村上的一個能人,修車配鎖這些活都難不住他。他家門口地方大,也光光的,他就在門口修車,拴牢看見了,就對秋生說,你也幫我把車修一下,秋生說,我忙得很,我哪有時間給你修車呢?拴牢說,平時還兄弟長兄弟短的,今日個幫忙修個車就喊叫了,算了,我請你抽煙。說完遞給秋生一根煙,秋生說,就請我抽一根煙?拴牢說,你還是個沒底的洞嗎,這一包全給你了。秋生倒讓了,說不必咧,我還貪你那幾根煙?拴牢說,你不要還不行,這車子你不修也不行。秋生說,行咧,你就放到這兒吧。拴牢說,這還差不多。在門口坐著的秀秀說,你也給我娃把車子修一下,我娃車子壞了,上學(xué)都走著去了。秋生說,我忙著呢,我修完車還要辦事去呢!秀秀說,一個也是修,兩個也是修,多一個也就是多一根煙的工夫。秋生說,我真的忙著哩。秀秀說,好我的娃他叔哩,平時也不麻煩你,今日個就麻煩你一下,你就忙得不行咧!不行了我給你烙油餅吃。秋生看她纏得這么緊,就說,算咧,我今日啥事都不辦咧,就給你們修車咧。秀秀說,都鄰家百惠的,幫忙修個車看把你難為的。秋生說,不難為,不難為。秋生修完三輛自行車,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以后了,他想,今天算是去不成了。
第二天早晨,秋生起了個大早,到了縣城,就到縣保險公司的工地上去找他舅,去了那里一問,他舅不在,別人也不知道,這可把他給難住了。他找到一個干活的人,遞給人家一根紙煙,問人家,你知道黨生在哪兒嗎?那人問他,你是他啥人?秋生說,一個親戚。那人說,經(jīng)理是晚上打麻將,白天睡覺,你到他宿舍去找他吧。秋生問明了他舅的宿舍,就到那里去找。
黨生正睡到好處,聽見有人敲門,人也不起來,就在迷迷糊糊中喊了一聲,進來。秋生進去后,見屋里滿地的煙頭,桌子上還有一副凌亂的麻將牌。床上睡了兩個人,都橫七豎八地躺著,被子胡拉亂扯的。他舅黨生睡得口水都流出來了。他見人家都在睡著,就沒敢叫人家。但他確確實實聽見有人喊進來的,說明有人醒著,但這兩個人又確實睡得很實在,于是他就坐在那里等。
等了兩個多鐘頭,他舅起來上廁所,才看見了他,問他,你啥時來的?秋生說,來半天了,他舅說,那你咋不叫我呢?秋生說,我看你睡得香的很,就不忍心叫醒你。他舅問,你有啥事?秋生說,其實也沒個啥正經(jīng)事,到縣上來辦事,就順便來看看你。他舅說,你也甭那么心長,你一來我就知道你有事,你說吧。秋生說,我現(xiàn)在一直閑著,你看能不能給我找個事干?他舅說,我這里活倒是有,都是出苦力的活,你想干我也不能叫你干。秋生說,我想你在縣上干了好幾個工程了,認識的人多,隨便給我找個事就行了,看門、燒鍋爐、當廚子都行,我還能修個零碎。他舅說,叫你干力氣活人家笑你舅,叫你干輕松的活你舅我沒那個本事,你叫我給你想一下。秋生說,不著急的。
他舅說,我聽說你的歌歌編的好,你給舅說幾個。秋生說,沒問題,不過現(xiàn)在社會上流傳的都是些諷刺當官的歌歌。他舅說,咱又沒當官,咱怕啥。秋生說,領(lǐng)導(dǎo)有四怕:一怕情人寫信,二怕小蜜懷孕,三怕小姐得病,四怕老婆拼命。他舅說,說得好,的確是這么回事,連咱這么個窮縣都這樣了,富的地方就更睜不開眼了,再說一個。秋生說,一心向上,兩眼望錢,三餐公費,四處旅游,五毒俱全,六親不認,欺上瞞下,八面玲瓏,久居要職,十足貪官。
好!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好,倒把秋生嚇了一跳,原來是床上睡的那個人喊的。
那人坐起來還說,說得好。
秋生問他舅,這是……他舅說,這是保險公司孫經(jīng)理,就是你說的那種貪官。秋生忙說,孫經(jīng)理好。孫經(jīng)理說,咱當貪官還不夠資格呢,像咱這種小魚比螞蟻還多,比螞蟻還賤,還能當貪官?他舅說,孫經(jīng)理夜黑和我打了麻將,天太晚了就沒有回去,兩個人就擠到一張床上了。既然孫經(jīng)理愛聽你再給說一個。孫經(jīng)理也說,再來一個。
秋生就又說了一個,他舅和孫經(jīng)理都笑了,孫經(jīng)理說,沒看出來,你還是個識文子。秋生說,胡編的,咱沒有啥文化,高小畢業(yè)。
他舅說,也到中午了,咱吃飯去。秋生說,那你們先吃去,我在這兒等你。孫經(jīng)理問,你跟他啥關(guān)系?秋生說,這是我舅。孫經(jīng)理說,一家人嘛,一搭去。他舅說,我并沒有不叫他去,走,一搭去。秋生說,我早上吃得晚,我不餓。孫經(jīng)理說,你舅叫你去你就去,還客氣啥呢。
三個人找了一個飯店,他舅叫了四冷四熱八個菜外加一個清燉王八。孫經(jīng)理問,在吃上有啥歌歌?秋生說,雞鴨魚肉撤下去,烏龜王八爬上來。大家都笑了,連飯店的服務(wù)員都笑了。秋生問他舅,這一頓怕得幾百元吧?他舅說,不貴,才二百塊錢。秋生說,那還行,聽說有些領(lǐng)導(dǎo)是一頓飯一頭牛,屁股底下一座樓,也不知道人家都吃些啥,就要花那么多錢?孫經(jīng)理說,那才叫腐敗呢,咱這叫便飯。秋生說,這檔次已經(jīng)很高了,我沾了孫經(jīng)理的光咧。孫經(jīng)理說,我今日是沾了你的光咧,要不是你來,你舅就跟我吃食堂去咧,跟民工一搭吃。他舅說,孫經(jīng)理你攘治我呢,把我說得跟你一樣。孫經(jīng)理說,這是你的本色嘛!他舅說,我能是那人嗎?甭顧說話,吃菜。
孫經(jīng)理對秋生說,我敬你一杯,你把咱老百姓的心里話都說出來咧。他舅說,貪官也能被感動,真是不容易啊,秋生,跟他喝一個。秋生說,你好歹也是個官呢,你不怪我我就滿足了,你還敬我,叫我心里不得下去。孫經(jīng)理說,怪你啥呢,你想到哪兒去咧。咱這個官比芝麻還碎,人家叫當就當,不叫當咱就不當。他舅說,孫經(jīng)理早年都是要提副縣長的人,就是不會請客送禮拉關(guān)系,把前程給耽擱咧,要不然,現(xiàn)在的縣大老爺就是他咧,說不準還到了市上咧。孫經(jīng)理說,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說這些干啥,喝酒。三個人一起喝了。
孫經(jīng)理繼續(xù)說,人們?yōu)樯抖家敼倌?,因為當官就有好處,這個好處多得沒法說,我作了一首詞,叫《憶江南》:權(quán)是好,好在不言中,朝朝暮暮求者眾,人來人往手不空,謝謝主人公。秋生說,好,說得好,說到根子上了,孫經(jīng)理還會作詞,不簡單!為這個我要敬你孫經(jīng)理一杯,你是我看見的第一個明白人。孫經(jīng)理說,好,我跟你喝,你也算個人才呢,會說這么多歌歌。我還寫過一首打油的詞,叫《如夢令?貪官小傳》:常記日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盡興“禮”更周,再入舞廳深處,賭注,賭注,全部公款支付。遙想當年模樣,不堪面對鐵窗,怎奈觸法網(wǎng),撕去公仆偽裝,咚鏘,咚鏘,贏得百姓歡唱。孫經(jīng)理說完,秋生和他舅都鼓了掌,齊聲說好。
秋生對孫經(jīng)理非常佩服,他說,孫經(jīng)理,我真的很佩服你,能出污泥而不染,還能說出百姓的心聲,像你這樣的官,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咧。秋生說,咱倆也算遇上知音了,我也寫了一首打油詩,說給你聽,名字就叫作《官》:哪知做官也能買,就像街頭賣韭菜。說它貴來它就貴,說它賤來被腳踩。孫經(jīng)理說,還不是這么回事!官不好當,好官更不好當。咱雖然當了個碎渣渣官,體會也是有的。他舅說,甭光顧著說話,快吃。轉(zhuǎn)過臉來對孫經(jīng)理說,你兩個既然算是知己了,你也不給知己找個工作?孫經(jīng)理說,不是我推這事,你是他舅,你能讓他做個副經(jīng)理,我頂多只能讓他燒個鍋爐看個門,這是天上地下的區(qū)別。秋生說,燒鍋爐看門都行。他舅說,我這個農(nóng)民弄的小攤攤,今日個有活了就有飯吃,明日個沒有活了就沒有飯吃,哪像你那里是旱澇保收呢!孫經(jīng)理說,那也要班子研究研究才行,我一個人決定不了。他舅說,快給孫經(jīng)理上煙上酒,這事就有眉目了。
秋生忙遞給孫經(jīng)理一根煙,又給孫經(jīng)理倒?jié)M酒,對他說,麻煩你多幫忙咧。孫經(jīng)理說,我盡力,但不能保證。他舅說,孫經(jīng)理既然這樣說了,那就是沒問題了。孫經(jīng)理說,還是要上會研究的,現(xiàn)在進一個人難得很,不是我一句話的事。他舅說,給孫經(jīng)理多拿兩條煙和兩瓶酒,這事就成了。秋生說,沒問題。孫經(jīng)理說,你們不要害我呀,我可不想為這事弄得不黑不白的。秋生說,沒事,這算個啥事呢。孫經(jīng)理說,甭胡來啊!
吃完飯,他舅看天色還早,就說,還早著呢,咱再玩兒兩圈?孫經(jīng)理說,我沒問題。秋生說,我不太會。孫經(jīng)理說,不會才贏錢哩,準得很?;氐剿说乃奚幔撕皝砹耸窒碌囊粋€組長老汪,四個人就打起了麻將。剛才往回走的時候,他舅塞給他五百元,叫他在牌桌上輸給孫經(jīng)理,還要故意給他點炮,讓他贏。秋生明白是怎么回事,就點了點頭。
抓好牌,秋生一看,牌其實很好,打過幾張風頭和雜牌后,就可以和牌了,但他故意把和的牌打出去,讓孫經(jīng)理和,他舅也是不想和牌的,他打出的牌剛好是老汪要的,老汪把牌一推說,和了。他舅白了一眼老汪,還踢了老汪一腳,老汪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舅朝孫經(jīng)理努了努嘴,老汪就明白了,以后即使要和了,老汪也不敢和了,三個人都不和牌,都等著孫經(jīng)理來和,孫經(jīng)理和過幾回牌后,就覺得蹊蹺,除了老汪和過一次牌,秋生和黨生都不和牌,明著是讓自己。于是就說,大家要是都不和牌了,那咱就不打了,我雖然好打麻將,但也不迷,更不希望贏這種不明不白的錢。
黨生知道掩蓋不過去了,但還是說,孫經(jīng)理你多疑了,我前一陣子手臭得很,要啥不來啥,這一局不錯,風氣剛轉(zhuǎn)過來。秋生也說,我也是手比屎臭,沒抓來一張好牌。老汪打出一張牌,黨生就和了,他說,不是我們讓你,是贏錢的機會沒到,機會這不是就來了嗎?來,讓秋生給咱再說個歌歌,調(diào)節(jié)一下氣氛。秋生說,單身是領(lǐng)悟,戀愛是失誤,分手是覺悟,結(jié)婚是錯誤,離婚是醒悟,再婚是執(zhí)迷不悟,沒有情人是廢物,情人多了是動物。黨生說,孫經(jīng)理,現(xiàn)在有錢人和當官的都弄個情人包個二奶三奶的,你也沒弄上幾個?孫經(jīng)理說,我都沒有交的公糧,還有糶的麥子?你瞎好也算縣上個民營企業(yè)家呢,你怕是有一汽車情人呢!黨生說,豈止一汽車,有一火車呢,你要的話,我都能送你幾個。孫經(jīng)理說,你有一火車青磚呢!還有啥,秋生你繼續(xù)說。秋生說,現(xiàn)在流行男人的“三從四得”,不知你們知道不?他舅說,不知道,你說說看。秋生說,新三從四得是:聽從、服從、跟從,舍得、忍得、等得、順得。
其他三個人都笑了,秋生也跟著笑,孫經(jīng)理說,有笑,有笑,這是誰編的,咋這么有意思?黨生說,說到你心里去了,給你總結(jié)的準不準?孫經(jīng)理說,我看你倒是挺適合這幾條的。秋生說,這都是群眾亂說的,我也跟著亂聽的。他舅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群眾咋就知道孫經(jīng)理的這些事呢?秋生對他舅說,你甭咂孫經(jīng)理了,弄得我都不敢說話了。他舅說,不敢說話的是孫經(jīng)理,一個看門的差事都不敢出口!孫經(jīng)理被激了一下,紅著臉說,我姓孫的就裝一次膽大,這個事我就拿了,你過兩天就來上班,我就不信這么個事我作不了主了!黨生說,這才像孫經(jīng)理的作風嘛,還不快謝謝孫經(jīng)理。秋生忙說,謝謝你了,孫經(jīng)理!孫經(jīng)理說,你謝謝你舅吧,誰教你有這么好個舅呢!秋生說,我舅我當然要謝的。黨生說,行了,你要卸我的胳膊還是卸我的腿呢?秋生笑了。
打完麻將,已經(jīng)天黑了,他舅說,你晚上就甭回去了,就住在我這兒,今黑孫經(jīng)理要回去跪搓衣板了。孫經(jīng)理說,你才跪呢,你要這么說我還不回去了,叫謠言不攻自破。黨生說,你還是回家去吧,免得嫂子將來罵我。孫經(jīng)理說,她哪有那個膽子。黨生說,秋生的事咱就說定了?孫經(jīng)理說,信不過我還是咋的,過兩天來上班就是了。說完就要回去,秋生也要走,他舅說,你不回去能睡下的。秋生說,我出門沒給娃他媽說,怕她們擔心。他舅說,那你走就走吧。
秋生騎自行車往回走,天已經(jīng)黑了,在公路上騎著沒事,騎到村子外面,他不禁唱起了秦腔戲,當他還在得意今天的成功時,被一塊石頭碰倒了車子,人被摔了下來,幸好沒有傷著,他罵道,真是人狂沒好事,狗狂挨磚頭啊。
作者檔案
秦 人:本名張春喜,男,40歲,陜西武功縣人。研究生學(xué)歷,高級政工師,北京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二百多篇,獲獎三十余次,作品被選入多個選集,主編書籍四部?,F(xiàn)在陜西煤業(yè)化工集團公司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