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話語權勢角色是指發(fā)話人在話語交際過程中扮演的那種支配受話人言行的身份角色，依據生成基礎可分為客觀他賦型和主觀自賦型。它是制約命令句、禁止句順利實現以言行事目的的重要語境因素，而命令句、禁止句的內容和形式也體現話語權勢身份并制約權勢身份的調整。本文通過對《喬家大院》中命令句、禁止句的形式特點、語用條件的分析，探討權勢角色身份與命令句、禁止句間的雙向制約關系，以期指導人們在日常會話中依據適切的權勢身份發(fā)出適切的指令言語要求，提高人們以言行事的效率。
　　關鍵詞：話語權勢角色 命令句 禁止句
　　
　　話語權勢角色與命令句、禁止句的關系
　　話語發(fā)受主體間的社會角色關系，從社會權勢角度可以劃分為均勢角色關系和差勢角色關系。差勢角色關系，即一方為權勢角色，另一方是非權勢角色。權勢角色在一對或一組角色中處于支配地位，如血緣角色關系中的長輩角色、行政角色關系中的上級角色等，都是支配性的。我們依據生成基礎，將話語權勢角色分為客觀他賦型和主觀自賦型。
　　交際雙方的權勢關系是直接制約祈使句以言取效的重要情境因素，但它得借助具體語言手段來實現，如權勢角色為了達到以言行事的效果，往往采用命令句、禁止句來傳達指令，而命令句、禁止句的內容、形式不僅體現說話人的話語權勢角色身份，而且制約權勢角色身份的調整。接下來，本文通過對《喬家大院》中語料的分析，來探討話語權勢角色與命令句、禁止句的雙向制約關系。
　　客觀權勢角色所使用的命令句、禁止句的形式特點與語用條件
　　在命令或禁止語境中，一般來說發(fā)話主體客觀上擁有權勢地位，聽話主體則處于被支配的弱勢角色。說話人在主觀上也選擇了權勢角色，以期增強命令、禁止言語行為對聽話人的祈使驅動力。
　　直接命令句、禁止句的形式特點、語用條件。直接命令句、禁止句是客觀差勢角色關系中權勢角色方向弱勢角色方發(fā)出的指令。這種類型的句子往往具有語氣強硬，言語急促，態(tài)度嚴肅堅決，語調短促的特點。句子簡短，由單個小句構成，一般不用表敬稱的醒示語，不使用語氣詞，有時連主語都不出現。這種句子語氣直率，祈使驅使力最強，命令聽話人做某事。句中為增強驅使力，有時會出現顯性施為標記詞，如“給我”、“把”等。禁止句是與命令句相對應的否定式，存在否定詞，句子的其他形式與命令句特點一致。這種句子適用的語用條件為：正式莊重場合，說話人具備客觀絕對權勢身份，并且必須彰顯權勢地位，情勢比較緊迫的語境之中，指令內容讓發(fā)話人受惠，并同時使受話人受損。如：
　?。?）另一個年輕壯實的稅官則向災民聲嘶力竭地吼道：“別擠！別擠！……”
　?。?）……致廣當下就覺得眼窩一熱，趕緊正了正神色，喝道：“跪下！”
　?。?）致廣一聽這話，猛然重睜雙眼，厲聲道：“你給我住口！”
　　間接表命令、禁止要求的疑問句的形式特點、語用條件。在語言交際過程中，客觀權勢角色有時直接采用反問句發(fā)出命令或禁止要求，主要使用以下四種句式：“還不……？”“你們?yōu)槭裁床弧?？”“醒示語+……+干什么？”“……還……嗎？”這種句子適用的語用條件為：較為正式莊重的場合，說話人具備相對權勢身份，有意彰顯權勢身份，指令內容不直接使發(fā)話人受惠，但使受話人受損。如：
　?。?）兵帥對致庸喝道：“欽差大人讓你們進去，你還不快進去？”行政權勢角色兵帥對被監(jiān)管的商民喬致庸發(fā)出命令指令，采用“還不快……？”的反問句模式來表達，反問形式表達堅決的命令語氣。
　　（5）曹氏看著黑瘦的致庸，心疼地對旁邊的張媽道：“還不把小少爺抱過去，給二爺看看？”曹氏與張媽是一種主仆關系，曹氏采取主人的權勢角色身份，運用“還不把……？”的反問語句指令張媽執(zhí)行祈使言語行為內容。
　　復合命令句、禁止句的形式特點、語用條件。復合命令句、禁止句是指在命令小句前后附加了疑問小句的復合句子。一般采用“命令句+疑問祈使句”模式、“疑問祈使句+命令句”模式、“罵昵醒示語+疑問祈使句+命令句”模式。這些復合模式中的命令小句短小，往往由一個謂詞性結構充當；不出現表敬稱的醒示語，但可出現罵昵醒示語；一般不出現語氣詞，由于直接命令與疑問間接命令語氣的疊加，使得指令語氣強硬，驅遣語力最強；指令內容明了。這種句子適用的語用條件為：場合不一定正式莊重，情勢緊急，語氣直率，說話人具備絕對權勢地位，并刻意彰顯權勢地位，句子較長，注重以理服人，指令內容直接讓說話人受惠，同時讓受話人受損。如：
　?。?）曹氏怒喝：“快去，你們?yōu)槭裁床蝗ィ?br/>　　該例是“命令句+疑問祈使句”模式的強命令復合句，前一個小句簡短、語氣直率，后一個小句以特殊疑問句形式表達“你們得去”的要求，這是對前一個命令小句驅使語氣做進一步強調和補充，使祈使言語行為的驅使語力得到強化。
　?。?）致庸大聲道：“看我干什么，斟酒！”
　　該例是“疑問祈使句+命令句”模式的強命令復合句。疑問祈使句表達“不要看我”的命令，為接下來“斟酒”命令小句驅使語氣做蓄勢和鋪墊，旨在要求聽話人注意力集中、盡早完成指令行為，增強驅遣語力。
　　（8）曹氏怒道：“你們?yōu)槭裁床粍?？你們快去幫我辦事?！?br/>　　這是“疑問祈使句+命令句”模式的強命令復合句。疑問句表達的是“你們得動起來”的命令，只有“你們”動起來了，才真正能幫“我”辦事?？梢娗耙粋€疑問句是為下一個命令句的開展做鋪墊，同時也增強了祈使語氣和驅使語力。
　　（9）致庸（喬致庸-長栓）又好氣又好笑：“你這個狗頭，跟了我這么多年，這會兒還兩條心了？快說！”
　　該例中的劃線部分是“罵昵醒示語+疑問祈使句+命令句”模式的強命令復合句，說話雙方是主仆關系，醒示語“你這狗頭”是同位語形式，用于親密交際主體間可拉近雙方的心理距離，接著有“跟了這么多年”為“這會兒還……？”疑問祈使句做情感鋪墊，最后直接用“快說”發(fā)出命令。此模式于情于理都便于受話主體接受。
　　主觀自賦權勢角色所使用的命令句、禁止句形式特點與語用條件
　　語言交際中，也存在發(fā)話主體在客觀上相對于聽話人并不具備權勢地位，但由于受心理、情勢、利益、交際場合等情境因素的影響，發(fā)話主體臨時自賦權勢角色，向受話主體發(fā)出命令或是禁止的指令行為。這種自賦權勢角色所使用的命令句、禁止句一般采用復合模式，其前、其后往往會有小句對此種身份臨時升勢進行解釋性說明。復合模式主要有以下幾種：“罵昵醒示語+表命令的疑問祈使句”模式；“醒示語+禁止句+條件/場合說明”模式；“條件/情勢說明+醒示語+命令句”模式；“命令句+咒罵語+不執(zhí)行命令的后果說明”模式。
　　主觀自賦權勢角色所使用的命令句、禁止句的語用條件：發(fā)話主體與受話主體在客觀上是均勢關系，心理距離比較??；指令內容對受話人并不帶來任何利益，表面上有損于受話人，但深層則是有利于受話人；情勢緊急；醒示語不出現敬稱，但罵昵語較為常見。如：
　　（10）哭腫眼睛的翠兒進門時，張媽喝道：“沒臉的東西，見了太太還不磕頭？”
　　該例是“罵昵醒示語+表命令的疑問祈使句”模式，發(fā)話主體張媽與受話主體翠兒本來處于同一階層，應為一種均勢角色關系，但張媽使用帶有侮辱性的醒示語“沒臉的東西”，說明張媽主觀上否定與聽話主體間的均勢關系，使對方身份降至道德水準較差的等級，從而在抑彼但不揚己的權勢策略調整中，造成自己與聽話主體的差勢角色關系，最終順利以臨時權勢角色發(fā)出命令：“還不磕頭？”并且在命令小句前還特意交代必須磕頭的條件——“見了太太”這種場合。由此可見，盡管說話人在客觀上不具備權勢身份，但由于受正式言語交際場合的制約，說話人身份臨時升勢的可接受度和命令祈使句的語力、語勢明顯增強。
　　
　　（11）雪瑛嗔怪道：“致庸，你少胡說，這是在神前！”
　　該例是“醒示語+禁止句+條件/場合說明”模式，雪瑛和喬致庸本是情侶兼表兄妹關系，客觀上應是均勢角色關系，但由于說話場合（“這是在神面前”）、心理情感（擔心致庸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以至于遭受神靈的懲罰）雙重作用下，雪瑛臨時升高自己的權勢地位發(fā)出禁止指令，旨在維護神靈的尊嚴，禁止男友接下來的言論?！斑@是在神前”對這種升勢進行了解釋，旨在增強禁止句在聽話主體方接受和執(zhí)行的可能性，又不至于因使用禁止句而破壞兩人的親密關系。
　　（12）茂才不再客套，當即道：“……胡大帥這邊，本該東家親自寫信給他，現在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由我代寫。鐵信石，你收拾一下，準備立馬攜信去江南，火速求見胡大帥！長栓，你安排我去牢中見東家！”
　　該例是“條件/情勢說明+醒示語+命令句”模式，茂才與鐵石信、長栓都是喬致庸的雇員，但此時喬致庸身陷囹圄，喬家堡需要一個出來主事的人，在眾人的推選下，茂才暫時擔起主事的責任，“現在也顧不得這么多了”說明茂才身份權勢的提升是緊迫情勢使然。先說明情勢，增強了命令指令在聽話主體方的可接受度。
　?。?3）雪瑛大急，一邊掙著手一邊低聲嚷道：“快松開，你要死了，讓別人看見，那還得了！”
　　該例是“命令句+咒罵語+不執(zhí)行命令的后果說明”復合命令句模式。先說命令句“快松開”，在于情勢特別緊急，說話人顧不得聽話人的身份面子，直接采用權勢身份發(fā)出命令；緊接著用咒罵語引起聽者的注意；接著又有小句補充說明該命令如果不執(zhí)行會遭遇怎樣的后果，目的在于于情于理消除聽話人初次聽到命令句時心理上的突兀感，有利于順利引導聽話主體實現命令的施為內容。
　　話語權勢角色與命令句、禁止句語用條件產生偏誤的分析
　　以上我們討論了權勢角色身份適合命令句、禁止句語用條件的情況，接下來，分析二者不適合的情況。據此，我們可以進一步論證權勢角色身份與命令句、禁止句存在雙向制衡的關系。如：
　　（14）那伙計一點不怕，繼續(xù)扯著老人蠻橫道：“老東西，你胡說八道什么呢，說我這麻油攙假不香，就是敗壞本店的名譽，我當然要揪著你理論。”
　　此例中的伙計與顧客本應為均勢關系?；镉嬐ㄟ^貶他揚己的策略，故意采用客觀權勢角色專用的“貶損稱謂語+疑問祈使句”的間接復合禁止句模式，最終導致與老人發(fā)生口角。
　　（15）致庸氣極了：“還不放手？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嗎？”
　　那伙計臉一橫：“你敢管大爺我？你是哪里來的蔥??？”
　　此例交際雙方為老板和雇員，喬致庸以老板的權勢身份向伙計提出禁止要求，采用“還不……？”的間接禁止模式，符合上文總結的客觀權勢身份對禁止句形式的選擇。但是并未收到理想的效果，這在于“喬致庸是東家”這一事實，伙計并不知情，故不認可喬的權勢身份，以至于招致口角的出現。
　　這就說明，只有交際雙方對彼此的身份都清楚并被認同時，權勢角色身份才能通過命令句、禁止句實現增強驅遣語力的效果。
　　結語
　　綜上所述，我們討論了客觀他賦權勢角色與主觀自賦權勢角色使用的命令句、禁止句在形式上的特點和適用的語用條件。前者有直接命令句、禁止句模式，間接表命令、禁止的疑問句模式，強復合模式，而后者只有強復合命令句模式。因受交際情勢、場合條件、交際主體心理、指令內容、利益得失等語用條件的制約，每種模式內部形式、內容也不同。探討得出權勢角色身份與命令句、禁止句存在雙向制約關系：權勢角色身份制約命令句、禁止句的形式和內容的選擇，反過來命令句、禁止句形式內容的選擇也體現說話人權勢角色身份的調整。只有二者互相適應的時候，才能順利實現以言行事的效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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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何自然：《語用學概論》，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8年版。
　　（作者為暨南大學中文系2008級漢語言文字專業(yè)碩士生）
　　編輯：趙 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