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一代有一代之文學”,“凡一代文學自有其一代之作家”。在唐朝這個中國古代詩歌發(fā)展的黃金時代,真是名家薈萃,菁華宏富。在其眾多的優(yōu)秀作家中,尤為卓越偉大者,當推李白和杜甫,他們?yōu)楹笫涝姼鑴?chuàng)作留下了深遠的影響,以其鮮明的詩歌創(chuàng)作特色并峙于盛唐詩壇,在中國詩歌史上留下傳奇。李詩的豪放飄逸,杜詩的沉郁頓挫,他們的浪漫主義和現實主義詩風,代表了唐代文學的最高成就,把詩歌推向了藝術的高峰。
李白詩歌的風格形成于唐朝最強盛的年代,以抒發(fā)個人情懷為中心,詠唱對自由人生、個人價值的渴望與追求,很多表現出求仙出世和及時行樂的思想。他繼承了自《楚辭》以來的浪漫主義傳統(tǒng),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感情熱烈,氣勢宏大,語言清新,富有浪漫主義色彩。李白經常用夸張的手法、豐富的想象、生動的比喻,抒發(fā)出熱烈奔放的感情。杜甫的詩歌風格形成于“安史之亂”時期,并逐漸在苦難中成形。杜甫終身都有“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愿望,再加上自身一生的窮困潦倒,從而形成了他憂國憂民、悲天憫人的性格和格律嚴謹、情感內斂、沉郁頓挫、充滿現實主義的藝術風格。杜甫經常用深沉的思考,剛健的手法,以及細節(jié)、典型形象、個性化語言表現對社會實況的深厚同情。在藝術上寓情于敘事,詩人激切奔越、濃郁深沉的思想感情,都自然地融匯在全詩的始終,詩人那種焦慮不安、憂心如焚的形象也仿佛展現在讀者面前。正是各具特色的創(chuàng)作方法,構成二位詩壇巨人獨特的詩歌風格。
李白的詩句具有大膽的夸張?!鞍装l(fā)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燕山雪花大如席”等詩句,早已成為文學描寫中夸張的典型。他的喝酒,也是“會須一飲三百杯”,“愁來飲酒二千石”。他的登高,也竟然達到“連峰去天不盈尺”,“舉手可近月”,“手可摘星辰”的地步。這些“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的夸張詩句,在李白那些氣勢雄壯、豪放不羈的詩篇里,比比皆是,琳瑯滿目,使人驚嘆不已。杜甫則注重細節(jié)描寫,杜甫善于捕捉富于表現力的能夠顯示人物本身特質和精神面貌的細節(jié)來塑造人物形象。如《兵車行》中的“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生恨?”這一細節(jié),不僅揭示了役夫敢怒不敢言的痛苦心情,更揭露了封建統(tǒng)治的殘酷壓迫,深寓著作者的同情和憤慨。又如《石壕吏》用“夜久語聲絕,如聞泣幽咽”這一細節(jié)描寫,既表現了兒媳因丈夫戰(zhàn)死、婆婆被“捉”而泣不成聲,又寫出了縣吏百般威逼的漫長過程。細節(jié)描寫的生動傳神,源于作者對客觀現實生活的細致入微的觀察、體驗,如“牽衣頓足攔道哭”,一句之中連續(xù)四個動作,把送行者那種眷戀、悲愴、憤恨、絕望的動作神態(tài)表現得細膩入微,集中展現了成千上萬家庭妻離子散的悲劇,令人觸目驚心。
李白的大膽夸張離不開豐富的想象,因此,在李白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想象總是那樣出人意表,又是那樣的天真純潔,深深撥動讀者的心弦。最能體現這一特點的是一些寫“月”詩。他喜歡明月,就想像明月可以問訊、追攀和摘攬。如《把酒問月》寫道:“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薄缎葜x眺樓餞別校書叔云》寫道:“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彼殖0衙髟乱秊橹?,想象明月可以伴他飲酒,送他遠行,解他孤獨,寓他鄉(xiāng)情,甚至當月色不足時,也能賒些來。現實的世界對李白來說,往往顯得狹小、憋悶、陰暗,因此他時常展開幻想的翅膀,飛向天空仙境,去尋求光明和自由。如以“安史之亂”為背景寫成的《古風(五十九首)》,詩人就是馳騁美妙的幻想來寫華山的仙景幻境:“西上蓮花山,迢迢見明星。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邀我至天臺,高揖衛(wèi)叔卿?;秀迸c之去,駕鴻凌紫冥?!保ㄆ涫牛┰谶@個仙界中,明星仙女的素手捧著芙蓉,云衣霓裳飄著寬寬的衣帶,凌空飄拂,升天飛行,超脫縹緲,自由愜意的氣氛彌漫在整個仙境,甚至“我”也接受明星之邀,恍惚與之同去,駕鴻飛升。而《夢游天姥吟留別》更是詩人運用幻想手法的杰作。奇妙的神仙世界,有力地反襯了黑暗的社會現實,反映出李白對自由,解放的渴望與追求。杜甫善于對現實生活作典型的藝術概括,選取具有典型意義的人物加工,塑造出眾多的人物形象,描寫廣闊的社會生活。逾墻而逃的老翁,應急河陽役的老嫗,新安被征的男子,暮婚晨別的新娘,無家可歸的獨身漢,等等,組成了一組人物形象畫廊。這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物反映出當時人民的共同遭遇,對統(tǒng)治階級的殘暴、腐朽進行了有力的鞭撻。而如此眾多的真實,鮮明而又具有典型意義的人物形象,是杜甫詩歌的杰出貢獻。
李白的詩富有奇特的比喻?!拜p面把朋友,對面九疑峰”,用山峰來比喻朋友間的猜疑,形象新奇而壯偉;“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用黃河可塞的驚心比喻,來反襯陣亡士卒的的妻子那種絕望的悲哀,也真夠驚心動魄的了。他所寫的瀑布、黃河、秋月、山峰皆雄奇、壯麗、靈活。杜甫的詩句則具有個性化的人物語言,他為了把人物寫得生動,就以人物的語言來刻畫心理,以塑造形象?!缎禄閯e》一詩,完全用新娘的獨白寫出,將她送別丈夫時無奈、憤恨、抱怨、憂慮、沉痛、勉強和期待的復雜心理活動展示無遺,從而塑造出一位感情豐富,深明大義的勞動婦女形象。他的《無家別》、《垂老別》也都用獨白寫成,《新安吏》、《潼關吏》均采用對話方式。這些人物的話語,通俗樸素,符合人物性格、身份、年齡,讀來如見其人,如聞其聲。
從這些對比分析中可以看出,李白將詩歌推向了繼屈原之后的又一浪漫主義高峰,而杜甫的出現,又把現實主義傳統(tǒng)推進了一個更加自覺、更加成熟的階段。
二者相比,李白以夸張的語言、大膽而豐富的想象、奇特的比喻,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飄逸而雄闊的意象,氣勢磅礴,如江河奔瀉而下,詩中涌動著奔放熱烈的情感;杜甫語言沉穩(wěn),用細節(jié)描寫、典型形象、個性化語言展現其濃郁深沉的思想感情,氣勢凝重,字里行間飽含著憂國憂民的情懷。前人稱李白為“仙”,尊杜甫為“圣”,是恰到好處,既體現了二人詩歌內容上的區(qū)別,更體現了二人藝術風格上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