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化學是你,化學是我》,能看到當代社會的“審丑”趣味
合唱歌曲《化學是你,化學是我》,在被網絡命名為“神曲”后,“不能不火”。
“不能不火”,是這歌里的詞。對化學的用途,這詞可以算是描述,但應驗在歌曲本身,卻是怪異的?;瘜W在現代世界廣泛運用,確實是火;《化學是你,化學是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能不火”呢?
北大、校長、化學歌、網絡,成就了《化學是你,化學是我》的火爆。這火爆是一種網絡現象,而不是一種藝術現象。對一首歌來說,作為藝術現象的火爆,是圍觀加上傳唱;而作為網絡現象的火爆,是圍觀而不傳唱?!痘瘜W是你,化學是我》,就是一首只被圍觀的歌。就此而言,它與同被稱為“神曲”的《忐忑》并不一樣。
這是北大的作品,作者是北大校長,演出是北大中樂學社。在中國,譜成曲子傳唱的不必是詩詞,就連“語錄”都可以成為歌曲,幾千字的文章都可以譜曲演唱,又有什么不可以唱呢?何況,《化學是你,化學是我》能夠演出,尤其是校長寫歌,有學生演出,這是一點難度也沒有的,與藝術無關。
在“火了”后,我看了演出的視頻。演出態(tài)度很好,指揮、樂隊和演唱,都很投入,看上去可以說是化學附體。就形式來說,樂隊大,合唱隊也不小,場地端莊,是個純正的藝術氛圍。曲子有主歌副歌,一唱三嘆,渲染出“大歌”的氣象,旋律卻近似不算上乘的流行歌曲,即使欲以復雜的演奏演唱處理實現“高端化”,仍然掩不住小氣。即使是這樣,相比于歌詞來,作曲又顯得嚴正,就像把一支小夜曲配在了順口溜上。
用歌曲來禮贊一門科學,有相當難度??茖W也是美的,但科學之美與文辭之美,還是很不相同。化學家或能體悟化學之美,但用文字去禮贊化學,卻未必到位?;瘜W家奈何不了文字,如同文學家奈何不了化學,這是校長或者別的什么長都沒有辦法的事情。化學家加校長周其鳳的《化學是你,化學是我》,就是一個例證,可以懸之于史。他確實是在寫歌詞,但力所不逮,文字難稱雅馴,最后干脆順流而下,落于鄙俚。白描化學對生育、消化系統、記憶思維、喜怒哀樂有功,禮贊用語則是“神出鬼沒”、“不得不火”、“如此神奇”、“如此給力”等;比附時尚,人稱為“賣萌”;從實論之,沒有賣萌,只是詞窮。
但藝術的失敗不等同于效果的失敗。今日,所謂效果,已是注意力的別稱,它不是以好壞而是以有無為區(qū)分。以好壞而區(qū)分,那是傳統的效果論;以有無來區(qū)分,才是當下的效果論。產生了注意力,就是有效果,有效果就相當于好效果;沒有人注意,就是沒有效果,沒有效果就是壞效果。這樣,無論周其鳳校長的“化學之歌”藝術上如何,評價如何,有人關注了,都可以算是“產生了強烈效果”,也就是“好效果”了。
《化學是你,化學是我》為國際化學年而作。翻檢資料,這個活動是由聯合國大會決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國際純粹與應用化學聯合會主導。在中國,它以“化學——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未來”為主題,系列活動啟動于人民大會堂,紀念性活動、學術性活動、科普活動、宣傳活動林林總總。然而,效果如何呢?如果沒有《化學是你,化學是我》這支拙歌,很多人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國際化學年”。這支歌對社會了解“國際化學年”的貢獻,大于所有活動之和。對這首歌來說,拙劣的藝術水平作出了巨大的貢獻,是吊詭的事情;對“國際化學年”來說,系列活動不如一支拙歌,深有反諷意味。
而這正是當代社會的傳播特性。當代社會的傳播,已將意義抽離,生效的是“影響”和“關注”。傳播已經不需要負載意義,而只需要找到一種引發(fā)關注的形式。這就是芙蓉姐姐、鳳姐、艷照門、緋聞自曝、丑聞自造以及《化學是你,化學是我》等等爆紅現象所揭示的傳播規(guī)律?!俺雒?、“吸引眼球”、“人氣”成為目標和收益,而什么樣的人氣、怎樣的名聲則是無所謂的,如果必要,審丑甚至比審美更有利益。
通過《化學是你,化學是我》,既能看到當代中國大學和學術大家的文化底蘊,也能看到當代社會的“審丑”趣味。周其鳳校長的“化學之歌”,不愧為“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