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蠣北鮑。
七月流霞鮑魚肥。
無翅不成席,
無鮑難言鮮。
——民諺
鮑魚,雖稱魚卻與魚毫無瓜葛,倒跟田螺之類沾親帶眷,宋代人送它一個鮑螺的稱呼。它是海洋中的單殼軟體動物,形狀像人的耳朵,所以又名耳鮑,拉丁文譯作海耳,還有的地方叫耳見?!稄V志》說,“鰒無鱗,有殼,一面附石,細孔雜亂,或七或九。”因貝殼邊緣生有七個或九個小孔,像是誰給扎的一溜耳眼,有的地方叫“七孔螺”或“九孔螺”。古人最初發(fā)現(xiàn)鮑魚以腹部爬行,所以《漢書》稱之為鰒魚。其實,腹部肌肉就是它的足,通稱腹足。西晉《蜀都賦》始稱做鮑。
史書上時常提到的鮑魚,是指一切鹽漬咸魚的統(tǒng)稱,不屬于本文所說的鮑魚?!犊鬃蛹艺Z·六木》中有“與不善人居,如入鮑書之肆,久而不聞其臭”的千古名言,這里所指的鮑魚,系指腌魚而言。
早在公元六世紀之前,中國的食鮑魚文化就已經(jīng)傳播到了日本和韓國,后來東亞人又把食鮑魚習(xí)俗傳播給了整個世界。鮑魚,備受東南亞一些國家華裔及港澳同胞親睞。據(jù)說其諧音“鮑”者“包”也,“魚”者 “余”也,“鮑魚”合念則為“包余”,以示包內(nèi)有用之不盡的余錢。因此,鮑魚不僅是盛宴、年飯必備的吉利菜之一,也是饋贈親朋好友的上等吉利禮品。
皇城鮑宴
在我國,鮑魚走上餐桌已逾2000余年。
天下美食,天子先嘗,歷來如此。鮑魚貴為御饌,大約是在周代。賈誼《新書》說,周武王做太子時,很愛吃鮑魚,可姜太公就是不讓他吃,說:“按照禮法,鮑魚從不用于祭祀,所以不能用這種不合禮儀的東西為太子充饑?!弊罱K也沒給太子吃?!妒酚洝贩Q鮑魚是“珍肴美味”,湖南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出土的竹簡上還記有“鹿肉鮑魚筍白羹”。古籍載有鰒魚羹、煮鮑魚、醬鰒。
鮑魚由于味道鮮香,很早就受到人們珍視,對此歷代文獻多有言及。曹植作的《求祭先主表》悼文提到曹操嗜鮑魚,“前已表徐州臧霸送鰒魚二百?!彼钠哐栽姟鄂U魚行》,不僅生動描述漁民采鮑的情景,更是贊頌鮑魚入席生輝勝珍饈以及本人愛食鮑魚之心。曹丕曾遣趙咨饋贈吳王孫權(quán)鰒魚千枚。由此看來,孫權(quán)也是位“鮑魚迷”。
明清之際,鮑魚更成為名貴海味之一。《明宮史·飲食好尚》記述,明神宗最喜用鮑魚、海參、魚翅共燴一處,命為“燴三事”,并“恒喜用焉”。清高宗乾隆南巡時,接駕菜中就有“鮑魚珍珠菜”。系用極嫩的玉米棒燴制鮑魚,以雞汁入味,醇和汁濃,食之豐腴細嫩。
在清朝時期,宮廷中有所謂全鮑宴,當(dāng)時沿海各地達官顯貴朝圣時,大都進貢鮑為禮品,一品官吏進貢一頭鮑魚,七品官吏進貢七頭鮑魚,以此類推,一頭鮑就是一斤僅有一只鮑魚,七頭鮑是一斤有七只鮑魚。前者的價格比后者可能要高出十來倍。顯然當(dāng)時這些鮑魚是在被制成干鮑才能進貢的,因為進皇帝的廚房不能是活物。君子要遠庖廚,作為一國之君的皇上更是如此。鮑魚與官吏品位官價的高低掛鉤,可見其價值。
醉倒舌翁
鮑魚,這個生物學(xué)上極為普通的貝類生物,很早就成為中餐里的美食極品?!逗鬂h書》有“南蠣北鰒”之說。鮑魚其肉柔嫩細滑,味極鮮美,在國菜中唯我獨尊,素有“海味珍品之冠”、“海中之王”美譽,名列海味“鮑參翅肚”之首,明清被奉為“海八珍”之一。
五代吳越有個好事文人叫毛勝,居近湖海,饜享群鮮,常以“天饞居士”自名,著有《水族加恩簿》,書中把形形色色的魚蝦海錯一一封官,賜鮑魚為“輔苞生”,評語是:“療饑無術(shù),清醉有材。”其意說,鮑魚可以醒酒,但不能飽人。
蘇東坡任登州知府時寫過一首《鰒魚行》,他贊美道:“膳夫善治薦華堂,坐令雕俎生輝光;肉芝石耳不足數(shù),醋芼魚皮真倚墻。中都貴人珍此味,糟浥油藏能致遠;割肥方厭萬錢廚,決眥可醒千日醉?!弊蕴枴袄削摇钡奶K東坡說,鮑魚美饌使砧板增光生色, 連肉芒、石耳一類平時視為名貴的吃食也附之項背,黯然失色。那年,蘇東坡在蓬萊弄到一筐鮑魚,他不肯以這種珍貴海鮮去巴結(jié)權(quán)貴,作為鉆營進取的禮物,而是分贈至友,做羹湯用來保護目力,讀書作詩。詩是這么寫的:“吾生東歸收一斛,苞苴未肯鉆華屋;分送羹材作眼明,卻取細工防老讀?!?br/> 金人劉迎感嘆,有了鮑魚,吃起來沒個夠,過去總夸干貝,和現(xiàn)在鮑魚一比,簡直不在話下!
鮑魚適于干燒、紅燒、爆炒、清蒸、汆湯、白煮、糟腌、涼拌、熏烤、煨燉、脆炸、油浸、焗扒等各種烹調(diào)技法。如果要保持其鮮香純正的原味,則以清蒸、清燉最好。
中國古代的宮廷還專門設(shè)有鮑魚烹飪師,對鮑魚的烹飪方法極為講究:燒制不能太軟也不能太硬,入口要軟糯,齒頰要留香,這樣的話一般都用碳火瓦煲,用小火煨制18個小時左右,然后配以魚翅。這樣做出來的鮑魚濃而不膩,異常鮮美。
元代畫家倪瓚的《云林堂飲食制度集》的“煮決明(鮑魚的古稱)法”,大概是最早記述烹煮鮑魚的方法了,他道:“(鮑魚)先洗凈,入酒瓶內(nèi),滿籠糠火煨一番取出;換水浸之,切用?!?br/> 在清代李化楠撰寫、其子李調(diào)元整理的《醒園錄》中有關(guān)于烹鮑魚的記述,書中道:“煮鮑魚法:先用藥剪切薄片,水泡洗,煮熟撈起;配新鮮肉,精的打橫切薄片子,下鍋先炒出水,煮至水干;看肉若未熟,當(dāng)再下點水煮干熟;才將鮑魚下去,加蒜瓣,切薄片子,半甌肉湯和粉同炒,至粉蒜熟取起;此項不可下鹽醬,以鮑魚質(zhì)本咸故也。
在朱彝尊《食憲鴻秘》中又有一例:“(干鮑魚)清水洗,浸一日夜,以極嫩為度;切薄片,入冬筍、韭菜、酒漿、豬油炒;或筍干、腌苔心、苣筍、麻油拌用亦佳。”
袁枚《隨園食單》記有炒鰒魚、鰒魚豆腐、鰒魚煨整鴨等佳肴。袁氏傳經(jīng)道:“鰒魚炒薄片甚佳。楊中丞家削片入雞湯豆腐中,號稱鰒魚豆腐,上加陳糟油澆之。莊太守大塊鰒魚煨整雞,亦別有風(fēng)味?!绷钤习偎级唤獾氖?,“至如劉宋時劉邕以為瘡痂也有鰒魚的滋味,那真是奇性怪癖了!”
強精圣品
中國人很早就從形狀上區(qū)別食物功用,如海參、魚翅象征男性,是壯陽的;鮑魚、燕窩則象征女性,是滋陰的。
醫(yī)學(xué)也證明,鮑魚的確有著極佳的滋陰作用?!峨S息居飲食譜》指出:鮑魚具有“補肝腎,益精明目,開胃養(yǎng)陰之功?!滨r鮑魚有滋陰養(yǎng)血、健肺功用,能有效改善視力疲勞;干鮑魚則被視為“強精圣品”,煎煮食用可以去熱、消除暈眩、促進排尿,尤其對黃疸、膀胱炎等癥非常有效。新鮮鮑魚具有保眼、補腎、強精益氣的功效,高血壓者吃鮮鮑魚可促進新陳代謝與血液循環(huán);糖尿病患者吃鮮鮑魚可促進胰島素的分泌。李時珍則說:鮑魚“主治目障醫(yī)痛,青盲。久服,益精輕身?!?br/> 不僅鮑肉是海珍,鮑殼也是良藥。鮑殼在中藥上稱為石決明,有平肝明目的功能,常被用于治療白內(nèi)障、高血壓、肺結(jié)核、結(jié)膜炎等癥?!侗静菅芰x》中說鮑殼“殼研,水飛點磨障外瞖?!彼纬K頌也說鮑殼“可浸水洗目”,他還告訴人們“七孔九孔者良,十孔者不佳。”古人將它稱之為“千里光”。
古時朝鮮沿海居民常用大米與鮑魚同煲鮑魚粥,作為嬰幼兒、老人和體弱者的滋補食品。在我國“神舟六號”飛船餐飲中,鮑魚被列為航天員費俊龍、聶海勝主菜之一。
鮑魚雖說鮮美,但亦不可貪食。中國道教領(lǐng)袖張?zhí)鞄熈拇鷮O,向居江西龍虎山天師府中,1931年駕臨上海灘,下榻梵皇宮。此人最愛吃鮑魚,好多善男信女,探得天師有此癖好,紛紛奉獻鮑魚,天師則以符箓酬答。無奈天師仙軀單薄,消化不良,嗜吃鮑魚,引起腹瀉,演變?yōu)槟c胃病,差點兒見了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