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們倆是相親認識的,彼此都老大不小,見了幾次面,感覺還行,很快就領(lǐng)了結(jié)婚證,熱鬧地辦了幾十桌酒席?;檠缟显S榛喝得爛醉,新房被他吐得一塌糊涂,清晨醒來,許榛已清理過房間,人也洗了澡,雖然略顯疲憊。他不好意思地湊過來,寶月卻冷冷地推開了他。寶月說,許榛,咱們來個君子協(xié)定吧。
寶月知道,許榛暗恨她那一刻的冷酷無情??墒菍氃滦睦镆哺C火,他沒把她當回事,她憑什么就得對他柔情蜜意。原本就不曾刻骨銘心地深愛,結(jié)婚無非是為了找個伴搭伙過日子。
兩個人就真的擬了幾條協(xié)議。比如家務(wù)的分擔等,最最關(guān)鍵的一條,家庭各項開支統(tǒng)統(tǒng)AA。
每月兩個人各出800塊,扔在抽屜里,做生活費用。桌上擱著一本記事本,誰從抽屜里支取了錢,用在何處,全都記載得清清楚楚。
日子要是真能像記賬這樣清楚明白地過下去,倒也不失為件美事。但兩個月后,公公婆婆因為舊房拆遷,便臨時搬到了兒子家。
記事本收到了抽屜里。因為自己父母的關(guān)系,許榛主動提出來每月多交500塊家用。
錢仍然放到抽屜里,寶月自己準備了一個小本子,每天自己從抽屜里拿了多少錢,都記了下來。
公公婆婆都是知識分子,寶月和他們相處得不錯,婆婆喜歡到公園打門球,寶月就從抽屜里拿了點錢給婆婆買了副門球棒。婆婆很高興,在兒子面前夸寶月的好。許榛嘴上不說,瞟了一眼寶月,目光里帶了一點欣喜。寶月心里有點發(fā)虛,偷偷地就拿了錢補進抽屜里。
周末去看寶月父母,許榛破天荒地主動買了水果和禮盒,寶月有點欣喜又有點失笑。這樣的婚姻仍然是要計較的,你肯付出,別人才肯回報。
公公婆婆只住了一個月,政府的安置房批下來,便搬了。
記事本重新拿了出來,兩個人計算了這一月的開支,寶月翻了一下自己的記事本,發(fā)現(xiàn)兩人計算的與自己記下來的有200塊的差價。
寶月說,怎么差了200塊。
許榛說,咦,原來你自己記著賬呢。臉色就有點不好看。
寶月有點尷尬,說,不然錢找不著數(shù),我怎么跟你交代?
突然許榛叫起來,啊,我想起來了,那天去看你爸媽,我拿了200塊買東西。
寶月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給她的父母買禮物,他都不肯自己出錢。
許榛從錢夾里掏出200塊,扔過來,硬邦邦地說,那,我補上好了。
寶月的淚水便嘩地流了下來。
二
寶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原來要搭伙過日子并不是那么簡單。她內(nèi)心里渴望的,仍然是一場有溫情有熱愛的婚姻。這樣的婚姻,萬萬不是她樂意接受的。
心底陡然有了悔意。當然就暗地里為自己打算起來。
寶月開始到處看房。小戶型,幾萬塊付個首付,在婚姻還能堅持的時候就出租,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許榛買的,萬一哪天他把她掃地出門,她也不至于無家可歸。
她找到做房地產(chǎn)的朋友周周,周周聽了她的打算,吃驚得合不攏嘴,像你這樣,我才不要87be4098b56da5ce9128bd0ab6cf876d334f8e8663a15b33490303433ef0fbf3結(jié)婚。
寶月苦笑。婚怎能不結(jié)?周周有著相愛的男友,她怎么能明白呢,這人生就有著許多無奈。許多時候不得不對生活妥協(xié)。不是每個人都能碰得上一場完美愛情的。
周周說,寶月,不是我說你,你敢說,這大半年來,你對許榛就一點感情也沒有?
寶月沉默了下來。
她對許榛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她驀然發(fā)現(xiàn),許榛每天早上都在為她擦拭皮鞋上的灰時;當她在包里發(fā)現(xiàn)他不知什么時候放進來的胃藥時;當她晚歸,他總會亮著一盞燈等她……
這樣細想來,她突然覺得,許榛對她,應(yīng)該也是有感情的吧??蔀槭裁此麄儌z把這一場婚姻經(jīng)營得如此糟糕?
這一年的年末,寶月的父親在家里摔了一跤,送到醫(yī)院檢查,需要馬上做手術(shù),而且費用還不少。寶月一下子慌了手腳,房子剛在不久前買下來,付首付花光了她的積蓄。
她不愿意向許榛開口,于是去找同事或者同學。除了周周借了一萬塊,其他所有人都很為難地對她說,最近手頭上也很緊。
一萬塊不過是杯水車薪,寶月決定賣掉自己的房子。作出這個決定,自己躲在衛(wèi)生間里狠狠地流了一場淚。對婚姻的失望,對許榛的怨懟,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么兇猛。
哭了一場再跑到醫(yī)院,卻聽母親說,早上醫(yī)院催交費,許榛二話沒說,給續(xù)了兩萬塊。
寶月看了一眼許榛,他坐在床頭,正細心地給父親掖被子。
晚上回家,她特意洗了澡,挨近了許榛。許榛推開她,看著她的眼神怪怪的,是為了感謝我的兩萬塊嗎?寶月,你這么做,讓我覺得很恥辱。
她把枕頭沖他砸去,你放心,你的錢,我會一分不少地還你!
三
父親出院后,保險公司報銷了父親的醫(yī)療費。寶月拿著兩萬塊現(xiàn)金,很驕傲地扔在許榛面前。
許榛看著那沓錢,半晌,突然笑了,寶月,我們什么時候離婚?
寶月愣了愣,很快地說,你說什么時候就什么時候。
看來,大家都對這場湊合的婚姻絕望了。
許榛晚上回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睡著了,許榛吵醒了她。他喝了許多酒,渾身酒氣,他湊過來抱她,吻她,她使勁推他,他抬起臉來看她,那眼神中仿佛帶著一種絕望的懇求,她一怔,他的手便覆了上來。他那么溫柔,他叫著她的名字,好像他一直那么深愛著她。她漸漸地沉醉其中,好像也讓自己相信了,他真的很愛她。他們很相愛。
第二天正值周末,寶月一直睡到中午才起床。許榛已經(jīng)出門去了。他做了早餐,就擱在床邊的小幾上。寶月心頭涌過一陣暖意,等洗漱后坐到小幾邊才發(fā)現(xiàn),牛奶旁邊擱著一粒藥片。拿起來看,竟然是一粒緊急避孕藥丸。
寶月吃了一驚,突然間覺得一切都可笑極了。自己竟然還以為他愛她。
她給許榛打電話,放心,哪怕有孩子,也是我自己的事。
掛了電話,全身的力氣都消失了。
傍晚的時候有人打家里電話,寶月不想接,電話斷了又響,她只好起床接電話,那頭是個溫柔的女聲,請問,許榛在家嗎?寶月愣了一下,很沒好氣地說,他不在,你打他手機吧。那頭說,他手機關(guān)機呢。我有點事找他。他回來了讓他給我打個電話。
正說著,門被打開,許榛回來了。寶月叫,許榛,你電話。
許榛接過電話。只聽得他說,呵,是你啊。哦,我手機沒電了。嗯?多少?嗯。行行行。明天吧。明天一大早我給你送去!
寶月一聽,警惕起來。等許榛掛了電話,逼近前去問,誰?找你干嗎?
許榛有點不自然,一個老同學,找我借點錢。
寶月更不自在了,什么老同學?是不是老感情?是不是?
許榛咳嗽兩聲,別說那么難聽,也就是關(guān)系還不錯的那種。
寶月哼了一聲,男和女還能有什么關(guān)系。老感情就老感情唄,有什么不好承認的。找你借錢?多少?
許榛說,兩萬。
寶月叫起來,不行。
許榛愣住了,寶月不管不顧地繼續(xù)嚷,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我不讓你借給她。你不許借。
四
錢還是借了。寶月和許榛一塊兒去的。寶月示威似的挽著許榛的手臂,很認真地看著那位許榛的女同學寫下借條。
借條拿到了手里,寶月才放心地笑了起來,說,哪天有空了到家里坐坐吧。
送走了女同學,許榛深深地打量著寶月。寶月白他一眼,說,反正我們現(xiàn)在還沒離婚。我查過婚姻法了。你做一切事都與我有關(guān)。你的錢,哪怕是一塊,也有五毛是我的。
許榛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反問道,是嗎?
記事本大約是許榛收起來的。反正寶月沒收。抽屜里的錢好像總在那。寶月漸漸記不清,自己從里頭拿走多少錢,又有沒有放進去什么錢。
明媚五月,是許榛的生日。許榛約了寶月吃飯。寶月提前到了酒店。她坐在窗前,看著許榛從車子里下來,輕輕一揚手鎖了車,那姿勢讓寶月不由得微笑了。原來許榛這么帥。她有點懊惱,他們說離婚說了那么久,她卻在一天天地發(fā)現(xiàn)他的好。
許榛點了她最愛吃的糯香排骨??此缘媚敲聪?,他忍不住對她說,下次我自己學著做,以后天天做給你吃。
寶月抬起頭來看他,我們什么時候離婚?
許榛一愣,狡猾地說,等你找到比我更好的人再說。
欣喜像海浪,一陣陣地涌過寶月心頭。她看著許榛,眉眼間忍不住都帶了笑意。
寶月說,我有禮物送你。
許榛說,是什么?
寶月說,你先回答我,你愛不愛我。
許榛求饒地看著她,咱回家再說好不好?
兩個人出了酒店,許榛把車開得飛快。
一進家門,許榛就伸出手來,禮物呢?
寶月眨眨眼,掏出一張紙來。許榛狐疑地看著她。
許榛接過去看,半晌,抬起頭來,沖著寶月笑了。
那是一張孕檢單子。寶月走上前去擁抱他,恭喜你,你要做爸爸了。
生活從來沒有這么美好過,許榛把自己的銀行卡、工資卡、存折、債券,一股腦兒地全交給了寶月,豪氣沖天地對她說,從此后,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寶月?lián)嶂亲?,笑得幸福極了。
編輯 / 尤 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