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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號外商謝國民

2011-12-29 00:00:00郭芳
中國經濟周刊 2011年40期


  1989年3月,中央電視臺第一次播出了后來紅遍大江南北的一檔綜藝節(jié)目:《正大綜藝》。
  冠名贊助的正大于是在一夜之間成為了家喻戶曉的知名品牌。
  那是正大集團進入中國的第10個年頭。在一個政治上極為敏感的時間點上,正大策劃了此次企業(yè)公關史上最為成功、影響也最為深遠的品牌傳播活動。正大的掌門人謝國民公開表示,相信中國政府的改革會繼續(xù)進行下去,他同時宣布將繼續(xù)加大在華的投資。
  相比其他外商的逃離或觀望,在那個政治上艱難的時刻,正大以一種積極的態(tài)度贏得了中國政府充分的好感,也為其后來在中國的發(fā)展營造了良好的政治環(huán)境。
  在接下來的這些年,除西藏、青海之外的省、市、區(qū),正大在中國建成了100多家飼料廠,除農牧、水產業(yè)外,其產業(yè)拓展到了房地產、醫(yī)藥、摩托車、電訊等領域,甚至在一些較晚對外開放的領域,如零售、金融,正大也較早地得到了特許而率先進入。
  事實上,正大與中國政府的良好關系從來不是秘密?!拔腋赣H經常跟我講,中國一定會改革,一定會變好。革命的時候,他個人堅定不移地跟我們講,中國一定有希望,我們一定能夠再回去為我們的祖國作出貢獻?!碧﹪髧H集團董事長謝國民說。
  
  最早進入中國的外商
  
  “因為只有我們一家,政府全力配合,希望我們非成功不可。”
  謝國民出生在泰國的一個華僑家庭。他的父親謝易初1922年從汕頭澄海漂洋過海到泰國去經商。在泰國曼谷的唐人街開了一個小小的種子店——正大莊菜子行。這便是日后正大集團的雛形。
  謝易初有很深的愛國情懷,不僅給自己的4個兒子分別取名為謝正民、謝大民、謝中民、謝國民,意為“正大中國”,而且還將他的兒子們送回中國來接受教育。
  后來,正大成為了第一個在華投資的外商集團,一定程度上與他的這種愛國情懷息息相關。
  謝國民也回到中國來念書,在內地念到初二,轉到香港繼續(xù)念,補習英文。19歲回到泰國,哥哥們已經是飼料事業(yè)的董事長和總裁,他從小職員做起。
  做了兩年小職員,21歲那年,謝國民離開了自己家族的公司,到公私合營的企業(yè)去當經理,主管的范圍包括:養(yǎng)肉雞、屠宰肉雞、出口雞蛋。
  “當時的壓力特別大。那里凡事有組織、有計劃,不是向老板,而是向董事會作匯報。”這與家里的企業(yè)很不一樣,在家里,凡事都是父親拍板作決定。謝國民坦言,在合營企業(yè)工作的這5年,他學到了很多很多。
  25歲那年,謝國民回到了正大。那時候,家里的企業(yè)做飼料貿易已經做到泰國最大,但飼料只做原料,沒有品牌。
  他回到正大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改革。
  先是把飼料從原料變成了混合飼料,提高質量,塑造品牌,產業(yè)鏈則從飼料延伸到了雞種、豬種,從農地延伸到了餐桌。
  他將在合營企業(yè)中學到的那一套搬回正大,又聘請全泰國該領域最著名的專家來幫忙進行制度改革。他決心將一個純粹的家族企業(yè)改革成一個社會公司?!袄?,在家族經營的時候,我的大嫂管錢,我大哥做主,我回來以后,慢慢改,用專業(yè)的人管錢?!?br/>  前后用了4年時間穩(wěn)定基礎,“做給哥哥看,向他證明我做的一切是進步、可行的”。最后,開明的哥哥給他讓出了董事長一職。那一年,謝國民僅29歲。
  此后,在他的帶領下,正大壟斷了泰國國內的飼料市場,并將市場延伸到東南亞、中國、美國、歐洲及大洋洲。20世紀80年代的泰國,每年平均屠宰五六百萬頭肉豬,其中將近三分之一是正大集團屬下種豬公司提供的種豬。
  他于是被稱為“飼料大王”、“農牧巨子”,但遠不僅于此,“我們的零售業(yè)現(xiàn)在在泰國做得很成功,我們還做電信、做電視,有兩百多個頻道。”他的商業(yè)帝國已經從農牧、水產、石化、房地產、醫(yī)藥拓展到了零售、摩托車、電訊、傳媒、金融和國際貿易。
  1979年,中國的改革開放剛剛拉開帷幕。謝國民回到了中國,不是省親,是投資。
  彼時的深圳還只是荒涼的小漁村,人口只有1.2萬人?!拔覀冏〉氖钦恼写?,沒有熱水,洗澡用很小很小的熱水壺?!钡x國民說,“我看這是機會,如果中國太繁榮、太進步就沒有機會了,而中國又這樣大?!?br/>  正當世界諸國對中國的改革開放決心還將信將疑的時候,謝國民決定投資中國,取得了深圳市“001號”中外合資企業(yè)營業(yè)執(zhí)照,隨后的1982年,謝國民又相繼在珠海、汕頭領取了“001號”外商營業(yè)執(zhí)照。
  作為最早在中國投資的外商,正大充分享受了先來者的禮遇?!耙磺卸己茼樌?,因為只有我們一家,政府全力配合,希望我們非成功不可?!敝x國民說。
  這其中包括土地的優(yōu)惠,信貸的優(yōu)惠,稅收的優(yōu)惠,乃至其他各種特許和便利。
  當時開展的第一項業(yè)務是飼料和種子。后來有一則廣告在中央電視臺風靡:“吃得少長得快”,說的就是正大飼料。
  “剛進來的時候,我們是壟斷的,沒有第二家,只有我們跟政府合作,大鍋飯。那時候,農民跑來買飼料,買到飼料,高興得不得了。因為物資缺少,還有為買飼料走后門的?!敝x國民后來回憶,當時的發(fā)展是一個壟斷的發(fā)展,而非合理的發(fā)展。
  
  最艱難的時刻
  
  “農民不穩(wěn),國家就不穩(wěn),哪個農民窮的國家會發(fā)達?”
  正大的發(fā)展并非一片坦途。
  1997年,亞洲金融風暴爆發(fā),正大集團的大本營——泰國,變成了風暴的核心。在這次風暴中,泰國損失嚴重,泰銖貶值,眾多企業(yè)紛紛破產。
  “所有的銀行要求馬上收回我們的錢?!敝x國民回憶說,那是他一生中碰到的最大困難。
  四面楚歌。那一年,謝國民作出了一生中最艱難的決定:賣掉了旗下泰國境內蓮花超市75%的股份?!斑@個錢把所有泰國銀行的錢都還了,我們的祖業(yè)從農業(yè)到食品業(yè)保住了,沒有動?!?br/>  蓮花超市在泰國雖然賣掉,但在中國還要發(fā)展。這一年,中國第一家蓮花超市已經在上海開張。
  “在那種情況下,我們不能停,停就是滅亡,我們還要大發(fā)展?!敝x國民感慨,金融風暴最難的不是還錢,而是要發(fā)展,這是最難的?!爱斠粋€主管的難處是在逆水還要行舟?!?br/>  雪上加霜,隨著國內飼料業(yè)向民營企業(yè)開放,競爭出現(xiàn)了。經營權一放開,長期處于壟斷的正大必須要面對蜂擁而至的競爭者。
  “當國家已經把包袱、大鍋飯都丟掉了,我們還跟政府合作大鍋飯?!绷硪环矫?,“中國的民營企業(yè)家,競爭力都很強?!?br/>  事實是,在正大尚來不及做出反應的時候,希望、通威等國內民營飼料企業(yè)逐漸崛起,正大壓力越來越大。
  謝國民后來調侃說,“我們是‘過江龍’碰到‘地頭龍’。如果沒有特殊技術,‘過江龍’斗不過‘地頭龍’”。他警告他的僑商朋友,來中國投資,沒有特殊的技術不要來。“因為我們都同屬于最聰明的民族的人,一般‘過江龍’斗不過‘地頭蛇’,何況現(xiàn)在是‘過江龍’來斗‘地頭龍’?”
  2003年8月末,國內媒體刊發(fā)了一篇題為《10年虧損9個億,泰國正大100多家中國農牧公司生死一線》的文章,在社會上引起了震動。該文披露,僅2002年,天津正大就虧損7000萬元人民幣,而黑龍江正大更是以每年近1個億的速度在虧損,累計虧損達9個億。
  “9億的虧損在改革過程當中是必然的?!睌?shù)年之后的今日,謝國民坦率回應,中國市場對于正大而言是特殊的?!耙贿M入中國,我們就處于壟斷,我們到別的國家一進去就面臨競爭,因此,我們的其他團隊都很有競爭力,就連在越南市場也做得比在中國還成功?!?br/>  2003年,為應對瞬息萬變的市場,謝國民親自回來改革,重新培養(yǎng)新團隊,當然,這并不容易。
  “他們經歷過壟斷的時代,賺過大錢,留戀當日的輝煌,讓他們改變很難的。他們甚至不理解為什么會虧本。要改革這個,非我親自跳下來不可?!?br/>  
  這當然需要一個過程。在長時間的全面改革之后,正大也有了新的面貌。
  “現(xiàn)在這個團隊已經差不多了。以前只知道賣飼料,不懂得養(yǎng)豬、養(yǎng)雞,現(xiàn)在我們每一位副董事長都懂得怎么樣養(yǎng)豬、養(yǎng)雞,還有怎么樣去服務。”
  當然,他也清醒地認識到,“在中國市場,我們‘過江龍’來斗‘地頭龍’不是那樣簡單的。但我們很有信心,正大集團有特殊的農業(yè)技術,產業(yè)鏈從農地、農場到餐桌,這也是我們的優(yōu)勢。而在很多年以前,我們的食品已經供應日本、歐洲、美國這些先進的國家和地區(qū),食品安全是我們最看重、最擅長的事情。”
  在中國,正大的優(yōu)勢在于擁有覆蓋中國農村地區(qū)的廣泛的動物飼料和家畜飼養(yǎng)經營網(wǎng)絡。它在廣大農村地區(qū)的強大地位又為蓮花超市采購到最質優(yōu)價廉的商品?!拔覀兩a出來健康食品,通過蓮花這樣的配運中心進行銷售,把中間的所有環(huán)節(jié)省下來,不要經過中間好幾層的剝削,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br/>  謝國民相信,這樣的“一條龍”模式在業(yè)內很有競爭力。“中國這樣大,從養(yǎng)殖一直到餐桌,我們能拿到20%的市場份額,甚至10%的市場份額,這個事業(yè)就大得不得了了?!?br/>  他看中的是中國13億人的市場,尤其是9億農民市場。他的主要客戶和主要合作者正是這9億農民,農民買他的種子去生產,買他的豬種、雞種和飼料,他說,他們的事業(yè)處處要替農民著想?!叭绻麄兲澅?,哪里有錢來買我的飼料和種子?”
  但農業(yè)的風險很高,農民缺資金、缺技術、缺市場。謝國民提出,可以讓農民變成資產的所有者,讓大企業(yè)變成新農民,把風險放到企業(yè)身上。
  “正大可以用資本、技術和市場來代替農民承擔這個風險。虧本一年,我仍有資本去支撐,虧完了一定是供不應求,價錢一定漲,那個時候我就賺回來了。農民哪里經得起這個風險?第一批豬虧本了,第二批豬可能借不到錢來養(yǎng)了,但第二批很可能賺錢,虧了有他的份,賺錢沒他的份,這是一個不合理的社會格局?!敝x國民認為,中國的農業(yè)要有新的飛躍只有兩種辦法,一是工業(yè)化、自動化,二是專業(yè)化、集約化。
  “農民不穩(wěn),國家就不穩(wěn),哪個農民窮的國家會發(fā)達?”
  “以正大目前在中國的基礎,做好的話,一年最少要賺10億美金?!敝x國民估算,如果正大在中國的攤子做到越南目前的樣子,每年大約可以賺20億美金。
  經過改革以后的團隊目標一致,他相信正大在中國未來的發(fā)展會突飛猛進。
  
  接班人問題
  
  “要懂得給,盡量要讓,要替別人想,你就會少掉很多麻煩的事情?!?br/>  謝國民今年已經72歲了,關于事業(yè)接班人問題已經無法回避。他透露,雖然尚未正式公布,但關于正大未來的接班人安排,他與他的三個哥哥已經開過會議取得了一致的意見。
  “大兒子謝吉人性格實誠、好客、樂意幫助別人,未來是當董事長的人選。他的弟弟謝榮人現(xiàn)在輔佐電信業(yè),我們四兄弟看好他當集團的總裁,但現(xiàn)在還沒有接管?!?br/>  謝國民表示:誰要當董事長和總裁,就不能有任何自己的私人事業(yè)。這是一條鐵律?!爱敿瘓F的董事長和總裁一定要犧牲個人的利益,權、錢和地位,三樣齊全,這在歷史上是沒有的。”
  在他看來,錢多到一個程度,多一個零已經沒有什么作用,應該留一個名,留一個好的社會評價。
  “最重要要懂得給,盡量要讓,要替別人想,你就會少掉很多麻煩的事情,如果就為自己想,很多人會抵抗你,變成你的敵人。”
  未來在“交權”的時候,他最想對接班人說的是:要大公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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