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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知青時代

2011-12-25 16:31:22清秋子
天涯 2011年2期
關(guān)鍵詞:老農(nóng)農(nóng)民

清秋子

我的知青時代

清秋子

應(yīng)該承認,我目前的意識很混亂,簡直不知真理為何物了,該向哪一個方向傾倒?搖擺不定。只知道“存在決定意識”,這多少還是個真理吧。

在今日,當經(jīng)濟活動成為主流之后,拜金就不可避免地成為狂潮。種種的怪象,沖擊著傳統(tǒng)道德的底線,所謂“寧愿坐在寶馬里哭”者,不過是心直口快的時尚青年宣言罷了,它揭破了一層面紗。

當面紗被揭去后,很多人才驚呼:“這可怎么得了?”

當然也有堅持狙擊這股狂潮的,可是,一些懷舊者心目中的利器,是昨日“革命”的范式。也就是說,他們認為舊時的一切皆好或總體不錯,比如平等、公平、樸素、有信仰等等。

那個“十年狂飆”的年代,是否真的像懷舊者們所說的那樣瑰麗呢?

我以為,起碼1970年代后出生的人,他們的青春,并未在“革命年代”里淬煉。他們心目中的“革命”,免不了有趙括式大話的嫌疑。

我好歹是那個“革命”年代里摸爬滾打過來的,在這里,只想十分淡然地回憶一下當日的一些細節(jié)。

細節(jié),有時候才是本質(zhì)。

考證那時的歷史,不能只讀冠冕堂皇的文章。

生活粗糙的樹皮,要親自用手摸過,才知道那是一種什么感覺。

我想,那些未經(jīng)過“暴風(fēng)雨”磨煉的年輕人讀了,或許就會有一些思想觸動;再或許,他們會明白:這世上最暢快的事,是詛咒發(fā)誓;而最難辦的事,是日常生活。

下面就是我在知青生活中的一些細節(jié)。點點滴滴,都是扎在我記憶中的刺——當然也有花兒。

啥叫“日出而作”?

當年知青下鄉(xiāng),需要過諸多“關(guān)”,有“生活關(guān)”、“勞動關(guān)”、“思想關(guān)”等等,其中“勞動關(guān)”是最嚴峻的一關(guān)。生活上衛(wèi)生不衛(wèi)生的,心一橫,也就挺過去了,可農(nóng)村的重體力勞動,那不是靠意志就能扛得住的。

需要講明一點:那年頭的知青,雖然號稱青年,其中年齡最小的一屆,只有十六歲,算是初三畢業(yè)。擱到現(xiàn)在,那就是“金枝玉葉”了。

我們當年,也是金枝玉葉。可是,一聲號召,一夜之間就要變成強勞力。若干年前,我看央視一套節(jié)目,說是沈陽有一所中學(xué),把高中學(xué)生打發(fā)到街頭去做義務(wù)咨詢,凍了一個上午,不少同學(xué)都感冒了。說到這兒,男主持人痛心疾首,好像學(xué)校把孩子們打發(fā)到奧斯維辛去呆了三年似的。我心想:凍了一上午,就奧斯維辛了,這時代,是進步得太多了!

公社時代,可以說是有農(nóng)業(yè)史以來,勞動時間最長、效率又不太高的一個時代。原因是:集體勞動,是掙工分計酬,要想掙得多,就要想方設(shè)法延長勞動時間,以至于原來冬天的“貓冬”也取消了,全年不休息,法定休息日只是春節(jié)的那幾天。

其余時間,都要拼命干。當然,你偶爾不干也可以,但工分就會比別人少。這樣一攀比,大家就都不肯休息,工分的總量很大,可是分值卻攤薄了——這是個怪圈,越拼命干,工分值越低。

一天的標準工分10分,特優(yōu)秀勞力12分,婦女受歧視,是8分,半拉子(少年勞力)是6分。這個等級,是全隊農(nóng)民民主評議的,大致符合每個勞動力的能力與水平。只是,“革命”年代里,婦女同工不同酬。

一天10分,能值多少錢呢?各地各隊不同,從1毛到6毛不等,我們生產(chǎn)隊,大概就是3毛錢。算算看,360天,一天不拉地干,能折算100元左右。那時候,每個社員分口糧,不是免費的,要扣口糧款,扣除大約30元。這樣,暫且不算別的扣除,一年收入就剩下了70元。

再說,一年360天一天不拉地干,只是理論上的,一年里總會有些私人的事要處理,修理房子、挖菜窖、走親訪友。所以,一個勞力,一年要玩兒命地干,才能掙到70元。

那年頭的時髦貨,全鋼手表、自行車、高檔半導(dǎo)體收音機等等,都在120元左右。

家里如果就一個男勞力,那就只能指望這點兒錢。家里要是有父子四五個強勞力,這家,就發(fā)了。所以,你不讓農(nóng)民生男孩兒,行嗎?

勞動時間長,我們可以理解了。那么,為什么勞動效率不高呢?人是有私心的呀。如果給自家干,糊弄莊稼地,就是糊弄自己的肚子。而集體干活兒,掙的是工分,只要工分能到手,那還不是怎么取巧怎么來。千百年農(nóng)民老實巴交的勞動倫理,到了公社時期,蕩然無存。偷奸?;?,成為潛規(guī)則。

那時候的農(nóng)民,為何羨慕工人?工人是8小時工作制,8小時以外,自由啦!農(nóng)民呢,是跟著日頭轉(zhuǎn)。東北老農(nóng)把太陽叫“老爺兒”,一個農(nóng)民,每天每日,必須親眼看見“老爺兒”升起,又親眼看見“老爺兒”落下。從早到晚,只要眼睛是睜開的,那就得在地里干活兒。

這是人的體力所能承受的極限了。大躍進時期挑燈夜戰(zhàn),那是瞎胡鬧,挺不住的。

冬天的勞動強度還尚可,東北的冬天白晝短,下午4點就黑天了。夏天最要命,早上3點半起床,不到4點太陽就出來了,晚上快8點才收工。夏至前后,甚至要勞動十六個小時以上。早上不吃飯就下地,干一個半小時再回來吃飯,吃完就下地,中午也是。

無怪當年張鐵生發(fā)牢騷,這么長的勞動時間,哪有時間復(fù)習(xí)功課,不考“白卷”行嗎?

十六、七歲的孩子,早上扛著鋤頭出工,走在田間小路上,人還沒醒過來。

古語里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說法,有的小文人很欣賞這狀態(tài),能親近大自然,不用聞廢氣,有陶淵明之風(fēng)??墒牵瑫S里混出來的哥們兒,我不要讓你干活兒,你就給我早上3點半起來,站在公園里,站到晚上8點,能站上一天不叫苦,站上一個禮拜不拉松套,你基本就可以去做陶淵明了。

我們那時候的知青,嘴上都說,艱苦勞動煉紅心,可心里都咬牙切齒:這輩子只要有可能,永不勞動,連掃帚都不摸一下!

那幾年基本是白干

我們初下鄉(xiāng)時,還好是冬季。早年月的東北老農(nóng),冬天都袖手不干活——大地凍得硬邦邦的,有什么活兒可干?可是,自從公社化以后,沒有活兒,變著法子也得有活兒可干。

冬季,是積肥的好時光,公社社員的文章就在這上面做。

那時候,化肥沒普及,人糞尿又太金貴,一般的土地,只能用豬糞甚至是替代品。到冬天,有兩個活兒跟這有關(guān)。一個是刨糞;那時夏天積攢起來的豬圈糞,混合了大量泥土,堆成一堆,到冬天完全凍死,比混凝土還結(jié)實。要把它刨碎,用馬車送下地。

還有一個是刨大坑底;所謂“大坑”,是老農(nóng)對池塘的叫法。到冬天,村邊的池塘完全凍到了底,要用十字鎬把上面的冰刨開,扔到一邊去,然后把坑底的淤泥刨下來,用馬車拉到地里,星星點點地堆成小堆。到春天,這些凍硬了的淤泥融化了,成了黑土,用鐵锨散播在地里,據(jù)說可以改善土質(zhì)。

聽老農(nóng)說,舊社會種地可不興這么施肥,那是要精心積攢農(nóng)家肥的,一點兒不能摻假。生產(chǎn)隊時代用大坑底代替肥料,純粹是“糊弄人”。

可是,生產(chǎn)隊家家戶戶都有自留地,純正的農(nóng)家肥(人糞尿),都“不流外人田”。即便是豬圈糞,生產(chǎn)隊似乎也收不上來多少。那時候農(nóng)民很現(xiàn)實,認為好肥料上到自留地,種出來的東西自己能享受,還能賣錢變現(xiàn),所以好肥料不能給公家。而大田里種出來莊稼,還不一定給誰享用呢,什么樣隨他去吧。

公社化沒能解決好利益問題,于是,就只能年年糊弄土地爺。那時候屯子里有不少老資格的農(nóng)民,經(jīng)常叨咕“人哄地一晌,地哄人一年”??墒撬麄兊囊庖?,不敢公開提;就是提了,又有什么用?民意不能上達的問題,那時候就存在。

刨大坑底這活兒,不算累,但是需要力氣。掄十字鎬,震得虎口發(fā)麻、胳膊焦酸。刨的時候,瞄準一個點,一連幾下,全靠“震撼力”震下一大塊黑凍土來。當時,誰刨下來的塊兒大,誰就是能手,那臉上的表情都是“牛逼哄哄”的。

我掄大鎬的技術(shù)還不行,就負責(zé)把刨下的大土塊裝車。

這也得豁出力氣來干,大塊兒的凍土,有六、七十斤重,但不可能兩人去抬(那不成老娘兒們了)。一個人,彎下腰,一運氣就要抱起小磨盤似的土塊,忽悠一下,給扔到馬車上。干這活兒,光是倆胳膊用勁兒那根本不行,還得肚子挺、膝蓋頂,這才能把土塊兒扔上去。

我那時十六、七歲,有一股蠻勁兒,一天干下來,幾千斤就過了手。老農(nóng)看我不吝惜力氣,直夸我——但我可不是沒私心,這完全是為了表現(xiàn)好啊。那年頭,只要口碑一壞,年輕人就什么前程都沒有了。

那時候,也可以不這么玩命,回家去泡病號,賴在城里當“宅男”??墒?,這樣做,就等于革命電影里的“逃兵”、“叛徒”、“膽小鬼”,好比是今日的“失敗者”吧,誰也丟不起這個人!我們從小就被教育“要做暴風(fēng)雨中的雄鷹,不做溫室里的花朵”,現(xiàn)在,暴風(fēng)雨的考驗來了,只能硬挺著。

那年頭,也有的知青想跑,我本人也半開玩笑地說:“不如跑到蘇聯(lián)去?!笨墒?,我們這初中都沒畢業(yè)的小崽子,去了能做什么?人家能把我們當英雄接待嗎?

別看我們是孩子,可孩子也有孩子的世故——人家怎樣活,你就得怎樣活,別想著有另外的活法。

我只能“剎下腰去”,老老實實干,爭取好的群眾輿論,為將來做鋪墊。

后來的事實證明,我這力氣都白花了,一個知青有沒有前途,不完全取決于苦干,這里面有很多學(xué)問。

那幾年的重體力勞動,給我的唯一好處,就是身體素質(zhì)提高了,到現(xiàn)在也還是好,痔瘡、腰椎間盤突出、頸椎病什么的,一樣也沒有。

命運不讓我坐板凳,我也就沒得上坐板凳的病。

春耕奏鳴曲

東北的冬季漫長,到陽歷二月還是“春風(fēng)似剪刀”,能把棉襖打透。到陽歷三月,“老爺兒”才算是有了一點暖和氣兒,這時候,就能看見村里的路邊,有老農(nóng)蹲在那兒曬太陽。

直到陽歷四月,才算是真正的春天了,起碼不下雪了。生產(chǎn)隊的老牛,開始忙活翻地。那個時候,口號上老是提“農(nóng)業(yè)機械化”,但這口號大半落實不了。中國人多地少,農(nóng)業(yè)是精耕細作式的,不像蘇聯(lián)、美國那樣的大農(nóng)業(yè),能用上那么多的農(nóng)業(yè)機械。那時候,生產(chǎn)大隊也有拖拉機,可大部分時間是擺在大隊部里當擺設(shè),沒啥大用。老農(nóng)種地,還是靠牛拉木犁。

四月,大地上還沒有一點兒綠色,翻過的地,黑油油的,有泥土芳香,空氣也不那么凜冽了。在枯燥的農(nóng)村生活中,這個季節(jié),總算能給人一點兒希望。

——憋了一個冬天,即使沒有抑郁癥的,也給憋得差不多了。

春天最先下種的,是麥子,因為麥種不怕氣溫低。

我個人參加農(nóng)業(yè)勞動的經(jīng)歷,基本上沒體會到過課本上所說的“勞動的幸?!薄趧?,就是累死累活,何來幸福?老農(nóng)雖然都是勞動的好手,但也都鄙視體力勞動,向往著不動胳膊腿兒的腦力勞動。

唯有春天種麥子,讓我能體會到一點兒樂趣。

多半是因為這活兒不累吧。農(nóng)民種麥子的程序,很巧妙:前面是老牛拉犁,先把壟溝翻開,然后有人用一種沙漏一樣的下種農(nóng)具,走一遍,就把種子撒好了,再用腳把土覆蓋上。后面再跟一個人,負責(zé)撒化肥。

我那時是負責(zé)撒化肥的。白色的化肥,三十公斤一袋,是叫“硝酸銨”還是叫什么,記不大清楚了。我那時挎?zhèn)€秫秸皮兒編的種子簍,抓一把化肥,均勻地撒在已經(jīng)下過麥種的壟臺上,再用腳覆蓋上一層土。這樣,化肥既接觸不到麥種,也不會暴露在外面。

生產(chǎn)隊可不是大公無私的——種麥子是分給老農(nóng)自己吃,所以國家賣給隊里的一點兒寶貴化肥,大部分都用在了麥地里。

初春的清晨,老農(nóng)在空曠的田野上吆喝著老牛,前面有人播種,后面是我,像慈善家一樣給大地撒著化肥。

田野上,有薄霧,到處是這樣一隊一隊的人。這就是春耕的前奏曲。

可能是出于對綠色的渴望吧,覺得干這活兒有奔頭,一點兒也不累。

等到四月下旬,大規(guī)模的春耕才算開始,全體動員種玉米、高粱、谷子。那時候報紙上形容春耕,都是說“人歡馬叫”,基本差不多吧。東北的無霜期短,適合下種的時間很短促,所以春耕大忙并不是虛的。

種玉米是先翻好地,翻成整整齊齊的壟溝,然后勞動力分組,一個人刨坑,一個人點種。在一個小坑里撒下五六粒玉米種子,再用腳覆上土。

春耕的時候,正是凍土開化,土壤的含水量正合適,老農(nóng)叫作“墑情很好”。東北極少鬧旱災(zāi),種子播下去后,就靠老天下雨了,不用人工澆水。

像玉米、高粱、谷子之類,都叫“大田作物”,春耕忙的就是種這些。等到一個月后,全部種好,春耕也就到了尾聲,其余的再種點兒大豆、黃米、土豆等零七八碎的,都是小意思了。

等到春耕結(jié)束,也就到了陽歷五月中旬。這個時候,城里已經(jīng)春暖花開,鄉(xiāng)下氣候偏冷,除了樹葉綠了以外,大地上還是很少綠色,只是地頭上冒出了一些小草嫩芽而已。

一直要到城里的春天快結(jié)束了,農(nóng)村的大地上,才能看到到處鉆出綠色的苗兒來。

我這樣的城市孩子,要不是參加了農(nóng)業(yè)勞動,我關(guān)于糧食的概念,也就是糧店賣的大米、白面、高粱米,哪知道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讓青年人到農(nóng)村干一點活兒,知道知道稼穡之難,磨礪一下心志,現(xiàn)在看來也有一定必要,起碼不容易鬧精神危機,這也算是知青下鄉(xiāng)的唯一好處吧。

我在谷垛后仰望星空

說到少年閏土,他那就是在看瓜。魯迅先生寫《故鄉(xiāng)》時,已屬“老人”,但筆觸還很年輕,寫得傳神。在東北鄉(xiāng)村,秋天里有一種活兒,跟少年閏土很相似,就是“看青”,意即“麥田的守望者”。

看青,守望的是什么呢?

說來難以置信。未收獲的莊稼,名義上是集體的財產(chǎn),而要防的又是誰呢?全體老農(nóng)。

這是個悖謬的事實,為什么主人要自己偷自己?我印象中,只有在《明清笑話選》里才有“廚師偷自己家肉”的笑話。

是因為,大田里的莊稼,沒有哪個社員認為是屬于自己的,大部分不都要交公糧嗎?那就等于是城里人的。偷生產(chǎn)隊的莊稼,等于偷城里人的財產(chǎn),老農(nóng)一點兒都不覺得悖謬。

我初到農(nóng)村時,因為秋收技術(shù)不精,老農(nóng)們體諒我,委派我做了看青的,和另一位老農(nóng)輪班守夜。

這守望者,雖然不必像割地那樣辛勞,但也有另一番難受。東北的陽歷8月底,就開始冷颼颼的了。入夜,更是寒意侵人。9月上旬開始下霜,在露天地里過夜,很不好受。

從理論上講,看青的需要一整夜在地里逡巡,一眼不眨地看護集體的莊稼??墒?,人是肉長的,誰能挺得?。?/p>

于是看青也有偷奸?;脑E竅。具體做法是,兩人換班,一個人上半夜,一個人下半夜。初上班時,拿著鐮刀,在生產(chǎn)隊地里走走——不光是防人,也要防豬。農(nóng)家窮,靠打的豬草和自家的泔水養(yǎng)豬,遠遠不夠,秋后就把豬放到地里去吃莊稼。

有經(jīng)驗的老農(nóng)告訴我:看青,抓人不要太積極,嚇唬跑了就行,本鄉(xiāng)本土的,抓住了兩方都尷尬。對豬,則可以往死里打。

走兩圈之后,就要找一個地方,比如地里的谷子垛。這地方背風(fēng),把谷子捆擺好,美美地睡一覺。差不多到半夜一點多,就去叫醒另一個,另一個也如法炮制,一直到天亮。這樣還不算太辛苦。

那時,我穿著厚厚的棉大衣,每天晚上躺在有霉味的谷子垛上數(shù)星星,然后就打盹兒,醒了就看一看北斗七星。等到北斗星歪了,就差不多到時間了,可以去換班的老農(nóng)家里叫人了。

這樣的露宿,令人百感交集??纯催h方,天際夜空微微泛白,那天底下就是大城市,可望而不可即。田野上萬籟俱寂,偶有響動,那就是豬來了,令人一陣興奮。

經(jīng)常跟我搭檔的那位老農(nóng),跟城里人有點兒沾親帶故,對我還算友好。有時候,我在后半夜接班時間不長,那老農(nóng)就來找我,叫我到他家去睡覺。他家里比較“趁”(富裕),居然有一個專用客房,他拽出一床新漿過的大被說:“這是我家來親戚用的,干凈?!比缓髧诟牢业溃澳惴判乃?,天亮前,我叫你。”

完了他就回自己屋子,摟著老婆上炕了,到天亮前,跑過來把我叫醒。

至于我們脫崗,問題并不嚴重。一是沒人查,二是只要設(shè)置了看青的,一般人就不大敢偷。偶爾脫崗,不會出差錯。

我連續(xù)兩年看青,都沒遇到過什么盜竊事件。只有一回,偶然撞見另外一個與我搭檔的“貧農(nóng)社員”監(jiān)守自盜,那老頭兒平時刻薄,一下被我撞破,居然理直氣壯地威脅了我一下,大意是:你要是揭發(fā),我也不承認,還是識相一點兒好。

我哪能揭發(fā)?過了幾天,那人對我的臉色,才緩和多了。

總體說來,農(nóng)民的倫理道德,還沒有全面淪喪,似乎很多人信奉“窮死不做賊”的法則。還有就是當時對犯錯誤的人,整治和羞辱都比較厲害,老農(nóng)覺得丟不起那個臉,故而極少有盜竊行為。

小時候,我曾經(jīng)迷戀過歐美的流浪兒童故事,看見插圖上流浪小孩挖個土坑棲身,很羨慕。等到在田野里看青,在霜冷風(fēng)寒的夜里露宿,才知道,無家可歸的感覺可不好玩。

我那時就仰望過星空,覺得它太浩瀚了。后來讀到康德的名句,非常理解他說的是什么。

人之苦難等等,都太渺小,不值一提。“閏土”之流,活又怎樣,死又怎樣?跟星空能比嗎?

場院上的“高爾夫”

近幾十年,由于有的文人對過去年代進行了過度丑化,以至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以為,過去的農(nóng)民全都吃不上、喝不上。其實1970年代的農(nóng)民,物質(zhì)生活還是正常的,就是水平極低,且與城里人有一個巨大區(qū)別,就是凡事都要自己動手。

很多從小生活在城里的人,不大有“凡事要自己動手”的概念,喝的水,是自來水龍頭冒出來的;吃的米,是從糧店買來的;取暖,是小區(qū)鍋爐房供的熱。而在農(nóng)村,這幾樣基本的東西,都要自己動手解決。

種在地里的,那叫莊稼,收割后運到場院里的,才是糧食。但是,場院里堆放的,是沒有脫粒的糧食。比如谷子,是整捆整捆地運回來的,在場院堆起一個高高的谷堆,高得一般人爬不上去,“媽媽”就更別想爬上去給孩子講故事了。

在割地告一段落后,農(nóng)村的活兒就是打場了——給收割的莊稼脫粒。

每種莊稼脫粒的方法不大一樣。玉米,是發(fā)動婦女勞力到地里,把秸稈堆里的玉米棒子掰下來,運到場院,再撕下葉子,只留下金燦燦的玉米棒子。那時,生產(chǎn)大隊有玉米脫粒機,全機械化的電動機器,一開動,把玉米棒子往敞口里面倒,另一頭就噴出金燦燦的玉米粒子,機器還有一個出口,是吐出被打碎了的玉米芯兒。這樣處理過后的玉米粒子,細胞組織受了傷,不能發(fā)芽,所以留種的玉米不能用機器脫粒,要用手搓。手搓的方法很原始,就是拿兩個玉米棒子互相搓,玉米粒子就“蹦蹦蹦”地掉下來了。

這還不算完,機器脫粒的玉米粒子,不大干凈,有雜物,需要進行“揚場”處理。揚場,有專門的場地,事先要用碾子壓得實實的。

揚場是我所見到的姿勢最優(yōu)雅的農(nóng)活兒,堪比打高爾夫球。要端好架勢,用一支大木锨,鏟起一锨玉米粒,迎著風(fēng)揚上去,金黃的玉米粒就會像小噴泉一樣揚起、落下。風(fēng)一吹,玉米粒和雜物就自然分開了。這樣,反復(fù)進行三四遍,糧食就處理得干干凈凈了。

這活兒,一般都由老資格農(nóng)民干,年輕毛孩子干不好。

谷子,不用機器脫粒。具體細節(jié)我有點兒模糊了,反正是把谷穗鋪在場院上,用毛驢拉著碾子一遍一遍地碾壓,其間要有人用木叉不斷翻動,谷粒就能順利脫下。

這樣處理過的糧食,是不是就可以吃了呢?牲口可以吃,但人不能吃,因為都還帶著皮兒呢。

這糧食運到國家糧庫或分給各家后,要進行“磨米”處理,有專門的電動磨米機,把米粒和糠皮分開,舊社會過來的農(nóng)民把那叫做“火磨”。米一般要磨兩三遍。如果只磨一遍,那米粒上還帶有糠皮,如果磨四遍,就成“精白米”了,營養(yǎng)損失太大啦。

民以食為天。我們在沒下鄉(xiāng)之前,也曾埋怨過糧食不好吃,定量的糧食里,高粱米和玉米面太多,又澀又酸??僧吘鼓隳昧思Z袋子到國營糧店,售貨員就給你嘩嘩地倒糧食,跟老農(nóng)吃到一口糧食比起來,省事兒多了。

幾千年來,世世代代的農(nóng)民,就是這么活過來的?;钜惠呑樱瑸榈纳??種糧食。

種糧食為的甚?活著。

活著又為的甚?別提了,又拐回去了。

直到我下鄉(xiāng)那會兒,農(nóng)民也還是舊式農(nóng)民,甚至比舊式農(nóng)民還忙。春節(jié),只能從年三十休息到初六初七,而后就是夏鋤后大概有半個月的閑散,其余全年時間,要一刻不停地干。只要“老爺兒”升起在地平線上,老農(nóng)就是在干活兒。

不在地里,就在去地里的路上——這樣奔命,就為的一口糧。

現(xiàn)如今,不管一個人信奉哪種理論,誰還愿意做這樣的機器人?

清秋子,作家,現(xiàn)居海口。主要著作有長篇小說《我是北京地老鼠》、《明朝出了個張居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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