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益民
(湖南大眾傳媒學院 傳媒管理系,湖南 長沙 410100)
湖南東北部母親稱謂的地理語言學研究*
孫益民
(湖南大眾傳媒學院 傳媒管理系,湖南 長沙 410100)
湖南東北部的母親稱謂主要有毑[?ia]、婆、娘、媽、彌女[mai]和爺[iɑ]六類稱謂形式,它在發(fā)展演變過程中,依次經歷了“妳”、“毑”類稱謂、“婆”類稱謂、“娘”類稱謂和“媽”類稱謂五個階段。
湖南方言;親屬稱謂;地理語言學;母親
本文所指湖南東北部包括湖南省的岳陽、常德、益陽、長沙、婁底、湘潭和株洲(攸縣、茶陵、炎陵三縣除外)七個市,介于東經 110°30'-114°15',北緯 27°11'-30°07'之間。面積 74340.55 平方公里,占湖南總面積的35.09%;人口3060.16萬,占湖南總人口的46.37%。這里不僅是湘、資、沅、澧四水交匯的地方,也是北方方言、湘方言和贛方言交融的地方。
“母”是甲骨文中就已出現(xiàn)的古老的親屬稱謂之一,它的初文是“”,像女子有乳房的形狀,表示已生育子女的婦女,最初是對母輩或者成年婦女的通稱,后來才專指生母,例如“父兮母兮,畜我不卒?!?《詩經·邶風·日月》)。在漢語雙音節(jié)化的過程中,“母”與表示父母合稱的“親”組合成“母親”,表示生母。雖然“母親”一詞一直活躍在漢語書面語中,但是,不論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很少使用它對稱自己的生母。
人們對稱母親時一般采用哪些稱謂形式?其發(fā)展演變的過程又是怎樣的?本文將立足于湖南的東北部來探討這些問題。為了繪制母親稱謂的地理分布圖,筆者收集了245個方言點的材料,除了十個點的間接材料①這十個方言點及其材料來源分別是:長沙市區(qū)(鮑厚星等《長沙方言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常德市區(qū)(鄭慶君《常德方言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益陽市區(qū)(崔振華《益陽方言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漣源橋頭河(陳暉《漣源方言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9)、新化縣城(羅昕如《新化方言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婁底市區(qū)(劉麗華《婁底方言研究》中南大學出版社2001)、漣源縣城(劉麗華《漣源(藍田)方言詞匯(一)》《方言》2000年第四期)、韶山(曾毓美《韶山方言研究》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9)、瀏陽縣城(夏劍欽《瀏陽方言研究》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寧鄉(xiāng)花明樓(成慶紅《湖南上寧鄉(xiāng)話與下寧鄉(xiāng)話的詞匯對比研究》湖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6),此外,瀏陽市澄潭江的親屬稱謂材料由貝先明博士提供。外,其余235個點的材料均來自筆者的實地調查(因篇幅有限,省略發(fā)音人名單)。
根據(jù)核心語素的不同,湖南東北部的母親稱謂可以分為以下六大類。見語言地圖。
如果仔細辨別其語音的細微差異,該類母親稱謂主要有以下兩種形式:
一是娭毑[ai33?ia21],現(xiàn)存于安化的奎溪、馬路、栗林、仙溪以及新化的白溪和冷水江的金竹山。
二是娭毑[ai21?i?45],現(xiàn)存于醴陵的賀家橋。
該類母親稱謂形式即將消失,筆者實地調查時,六十歲以上的發(fā)音人往往經筆者提醒才說,他們小時候曾經聽到鄰居喊其母親為“娭毑”。
主要形式是“妳婆[n,21po13]”,分布在湘陰東部和汨羅。使用該母親稱謂形式的人大多數(shù)在五十歲以上。
湖南東北部母親稱謂類型及其地理分布圖
根據(jù)構詞方式的不同,該類母親稱謂有以下兩種形式:
一是娘[?i??13],分布于岳陽、長沙、益陽、湘潭、株洲和婁底六個市。人們一般用“娘”敘稱母親,這也許是因為“娘”是單音節(jié)的緣故。
二是妳娘[n,55ni?55],主要存在于常德市區(qū)、漢壽、桃源東側、澧縣、臨澧和石門等地。
根據(jù)構詞方式的不同,該類母親稱謂有以下兩種形式:
一是媽媽[ma33ma33],主要分布在安化、桃江、益陽市區(qū)和沅江等地。
二是妳媽[n,33ma33],廣泛分布于華容、臨湘、岳陽市區(qū)、岳陽縣、瀏陽、株洲縣、湘潭縣、湘鄉(xiāng)、寧鄉(xiāng)東部、漢壽、常德市區(qū)、桃源、臨澧和安鄉(xiāng)等地。
該稱謂類型一般由前綴和詞根“彌女”組合而成,根據(jù)前綴的不同,該母親稱謂主要有以下兩種形式:
該類母親稱謂分布區(qū)域多數(shù)方言點的流開一侯韻字多讀[ei],和“”的韻母比較接近。筆者據(jù)此認為
“?”類母親稱謂可能源于“母”,和來源于“母”的“媽”類母親稱謂有密切的聯(lián)系。因此,下文討論母親稱謂的發(fā)展演變時將其歸入“媽”類稱謂。
根據(jù)構詞方式的不同,該稱謂類型主要有以下兩種形式:
一是依爺[i33ia13],存在于漣源、冷水江東部、婁底市區(qū)和雙峰的西部邊界。
二是爺爺[ia13·ia],存在于澧縣的張公廟和石門的易家渡。
這是一種比較獨特的母親稱謂形式。漢語其他方言和少數(shù)民族語言也存在這一母親稱謂形式,例如,福建武平和武東稱母親為“依爺[i452ia?32]”,江西永豐稱母親為“依爺[i2ia1]”,江西永修稱母親為“依[i5]”;傣語把祖母叫做“姐”,又叫“依呀”;壯語、侗語和水語等壯侗語系的語言中把媽媽叫做“[ja]”。林清書先生認為“依爺”是“姐”隨著詞義的分工而產生的分化。[8]
關于“爺”類母親稱謂的來源,筆者認為僅憑已有的材料還難下結論,因此,下文討論母親稱謂的發(fā)展演變時將不討論“爺”類稱謂。
根據(jù)母親稱謂在湖南東北部的地理分布狀況和其他母輩稱謂的構詞方式以及歷代文獻中出現(xiàn)的母親稱謂詞,可以推導出下面的觀點。
理由有三:
1.語言地圖所示,少數(shù)極為偏僻的方言點仍舊采用“毑”類稱謂對稱母親。
2.平江中部的母親稱謂雖不是“毑”類詞,但是其伯母和姑母稱謂中含有語素“毑”。例如:
表一 母親、伯母和姑母在平江中部的稱謂形式
3.古代文獻中有稱呼母親為“姐”或“毑”的記載。例如:
《說文解字》(漢·許慎):“姐,蜀謂母曰姐,淮南謂之社,從女且聲,茲也切?!?/p>
《廣雅·釋親》(魏·張揖):“姐,母也。”
《廣韻》(宋·陳彭年等):“姐,茲也切,羌人呼母。”
《集韻》(宋·丁度等):“姐、毑、她、媎,子也切。說文,蜀謂母曰姐,淮南謂之社。古文作毑,或作她、媎?!?/p>
《酉陽雜筆》(清·顧炎武):“尋常稱父母曰哀爺、哀娘,又有稱哀姐者?!?/p>
理由有五:
2.瀏陽中部和醴陵的母親稱謂雖不是“婆”類稱謂,但是其舅母稱謂中含有語素“婆”。例如:
表二 平江中部和醴陵的舅母稱謂形式
舅母也是和母親同輩分的女性長輩,其稱謂形式往往也是由區(qū)別性語素和母親稱謂復合而成的。根據(jù)復合式親屬稱謂詞易于保留較古老的稱謂形式的特點可以推斷:瀏陽和醴陵很可能經歷過用“婆”類稱謂形式稱呼母親的歷史階段。
3.平江東部雖然不用“舅婆”稱呼舅母,但是其舅祖母(父親的舅母)稱謂中含有語素“婆”。例如:
表三 舅母與舅祖母在平江和瀏陽部分方言點的稱謂形式
從表三可以看出,平江和瀏陽的舅祖母稱謂是由用以區(qū)別輩分的“老”和舅母稱謂組合而成的,限定性語素“老”是將舅祖母和舅母區(qū)分開來的唯一標志,例如平江三陽的“妗嘀/老妗嘀”、平江甕江的“舅娘/老舅娘”、瀏陽縣城的“舅婆/老舅婆”等。然而,平江虹橋、木瓜和長壽這三個方言點的舅祖母稱謂“老舅婆”中雖然包含限定性語素“老”,但是其舅母稱謂并不是“舅婆”,而是“舅母”。筆者從這個不起任何區(qū)別作用的語素“老”推斷:平江東部的舅母稱謂曾經跟瀏陽與醴陵一樣,都是“舅婆”;雖然舅母稱謂早已演變成了“舅母”,但是原舅祖母稱謂還沒有來得及隨之演變成“老舅母”,或者說還沒有來得及揚棄那個完全是多余的“老”。
4.平江、汨羅、湘陰、望城、長沙市區(qū)、長沙縣、寧鄉(xiāng)、瀏陽、醴陵、韶山、雙峰、婁底和安化東北角等地的岳母稱謂是“丈人婆”?!霸滥浮笔且鸦槟凶訉Α捌拮拥哪赣H”的敘稱,也是自己的母親的同輩人?!罢扇似拧边@一偏正式合成詞的核心語素是“婆”,“丈人”是為了區(qū)別“岳母”與“自己的母親”而特意加在前面的。筆者由此推斷:上述地方的岳母稱謂形式“丈人婆”剛剛形成的時候,其母親稱謂很可能是“婆”類稱謂形式。
5.歷史文獻中就有稱呼母親為“婆”的記載。例如:
《折楊柳枝歌》(漢·樂府):“阿婆不嫁女,那得孫兒抱?”
《玉篇》(梁·顧野王):“婆,蒲河切,婆娑;又,婆,母也?!?/p>
《廣韻》(宋·陳彭年等):“婆,薄波切,老母稱也。”
《說文解字》沒有收錄母親稱謂“婆”,歷代文獻中也較少出現(xiàn)指稱母親的“婆”。筆者據(jù)此推斷母親稱謂“婆”具有以下兩個特點:一是存在的時間不太長,約存在于漢末至魏晉南北朝時期;二是分布的區(qū)域相對較小,可能僅存在于江南某些地方的口語中。
理由有四:
1.語言地圖所示,常德地區(qū)的老派母親稱謂是“妳娘[n,55ni?55]”(對稱),由詞根語素“娘”和前綴語素“妳”組合而成。常德以外的部分方言點(如沅江的熙和,安化的羊角塘、田莊、滔溪、清塘,新化的溫塘,漣源的藍田以及臨湘的定湖)仍舊對稱母親為“娘”。
2.常德地區(qū)以外的多數(shù)方言點雖然主要采用“媽”類稱謂對稱母親,但是采用單音節(jié)詞“娘”敘稱母親,部分老年人甚至還用“娘”對稱母親,再者,村民們因吵架而辱罵對方母親時主要使用“娘”。一般說來,敘稱形式比對稱形式相對古老些,罵人話語中所包含的稱謂形式也是相對保守的。
3.湖南東北部雖然廣泛采用“媽”類稱謂對稱母親,但是其婆婆、干媽、舅母、伯母和嬸嬸等跟母親同輩歷的女性長輩稱謂的復合詞一般由語素“娘”構成。例如:
?
4.古代文獻中有大量呼母為“娘”的記載。例如:
《木蘭詩》(北朝民歌):“不聞爺娘喚女聲。”
《隋書·文四子列傳》(唐·魏征等):“(太子)勇昔從南兗州來,語衛(wèi)王曰:‘阿娘不與我一好婦女,亦是可恨?!蛑富屎笫虄涸?‘是皆我物?!?/p>
《南史·齊競陵文宣王子良傳》(唐·李延壽):“帝謂曰:‘汝何不讀書?’子良曰:‘娘今何處?何用讀書?’”
《北史·韋世康傳》(唐·李延壽):“娘春秋已高,溫清宜奉,晨昏有闕,罪在我躬?!?/p>
《目連冥間救母變文》(唐·敦煌變文):“娘娘得食吃與否?”
理由有二:
2.歷史文獻也有關于稱母為“媽”的記載。例如:
《玉篇》(梁·顧野王):“媽,莫補切,母也?!?/p>
《廣韻》(宋·陳彭年):“媽,母也?!?/p>
《龍龕手鑒》(遼·僧行均):“媽,莫補反,母也?!?/p>
《祭女四娘子文》(宋·汪應辰):“維年月日,爹爹媽媽以清酌、時果、庶羞之奠,祭于四小娘子之靈?!?/p>
當然,各種“媽”類母親稱謂在發(fā)展演變的過程中也是遵循一定的次序的,就長沙及其周邊地區(qū)而言,它經歷了“妳[33mai33]→妳媽[33ma33]→媽媽[ma33·ma]”的發(fā)展過程。做出這一推斷的主要依據(jù)是長沙及其周邊地區(qū)母親稱謂的地理分布情況。如語言地圖所示,離長沙市區(qū)較遠的平江和醴陵的母親稱謂主要是“妳[33mai33]”,離長沙市區(qū)較近并且隸屬于長沙地區(qū)瀏陽、望城以及長沙縣北部地區(qū)的母親稱謂主要是“妳媽[33ma33]”,長沙市區(qū)以及長沙縣南部地區(qū)的母親稱謂則以“媽媽[ma33·ma]”居多。這種分布狀況和詞匯擴散過程中經常呈現(xiàn)的“周圈分布”相吻合。
一般說來,漢語中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詞綴在其虛化之前都是有實際意義的,如前綴“老”和后綴“子”一樣,母親稱謂中的前綴“妳[]”最初也應當有實際意義,而且其意義很可能跟“母親”或其他女性長輩有關。然而,我們難以從歷代文獻中找到表母親或其他女性長輩義的“姆”。例如:
《重修玉篇》(梁·顧野王):“姆,音茂,女師也?!?/p>
《龍龕手鑒》(遼·僧行均):“姆,莫候反,女師也?!?/p>
《原本廣韻》(宋·陳彭年):“姆,莫厚切,女師,說文作娒。”
《說文解字》(東漢·許慎):“娒,女師也,從女每聲,讀若母,莫后切?!?/p>
2.從意義的角度來看,“母”似乎難以和“媽”構成母親稱謂詞“妳媽[33ma33]”。
關于“媽”的來源,多數(shù)學者做過探討。例如:明代方以智在《通雅·稱謂》中說:“齊人呼母為,李賀稱母阿彌,江南曰阿媽,或作姥,或呼為妳,因作奶,江南呼母曰阿姐,皆母之轉也?!蓖趿ο壬J為“媽”是“母”的音轉,“莫補切”正是“媽”的古音。[12]104潘悟云先生認為《廣韻》收錄的讀莫厚切的“媽”記載的是來自上古之部的“母”的讀音,“母”在上古還有魚部的讀音,例如《詩經·蝃蝀》:“朝隮于西,崇朝其雨,女子有行,遠兄弟父母。”“母”和“雨”押韻。[10]王力先生將魚部的上古音擬為“[ɑ]”[13]180,這樣一來,“媽”不應是“母”的音轉,而應該就是“母”的語音繼承。溫美姬和溫昌衍認為“媽”的造字時代可能在“馬”屬于魚部時的上古時代(后來“媽”隨其他魚部字轉入模部);當時可能是“母”的異體字,它們的差別只在于造字方法:“母”為象形字,“媽”為形聲字。[15]
從上述幾種觀點可以推知:“母”和“媽”記錄的很可能是同一個詞。
在漢語詞雙音節(jié)化的過程中,表示母親稱謂的“母”和“媽”或重疊為“媽媽”,或添加前綴“阿”變成“阿母”、“阿媽”,或添加后綴“兒”構成“媽兒”等等。筆者認為,作為同一種語言中記錄同一個詞的“母”與“媽”相互復合成“母媽”的可能性不太大。
1.雖然許多方言著作將上述母親稱謂中的前綴記為雙唇音“[]”,但是其音值不一定是雙唇鼻音“[]”。
2.“妳”在音形義上跟上述母親稱謂中的前綴相吻合。
字形上,“妳”的初文是“爾(爾)”,它的形旁“女”是在它被假借為第二人稱代詞以后才加上去的?!盃枴钡某跷氖且粋€象形字,其字形與象形字“母”的初文似乎有一定的聯(lián)系,正如曹兆蘭先生所說:“嬭(爾)”是“女而乳者”的正面形象,初文“母”則是“女而乳者”的側面形象。[3]
語音上,“妳”是古“泥”母字,如果它因為處在前綴的位置而導致其韻母被弱化乃至消失的話,那么剛好讀“[]”。如上文所說,“爾(爾)”后來被假借為第二人稱代詞。根據(jù)同音方能假借的規(guī)律推斷:假借剛發(fā)生的時候,表“母親”的“妳”的讀音跟第二人稱代詞“爾(爾)”相同或相近?,F(xiàn)在,湖南境內許多地方的第二人稱代詞單數(shù)形式讀“爾[]”。如果表“母親”的“妳”和第二人稱代詞“爾(爾)”在語音發(fā)展演變過程中遵循了同樣的規(guī)律和進度,那么,處在母親稱謂前綴位置的“妳”讀“[]”是極有可能的。
意義上,有將“嬭”解釋為母親的歷史文獻。例如:
《玉篇》(梁·顧野王):“嬭:乃弟切,母也;女蟹切,乳也?!?/p>
《廣韻》(宋·陳彭年):“嬭:奴禮切,楚人呼母;奴蟹切,乳也,同‘奶’、‘’”。
《俗書刊誤》(明·焦竑):“乳母曰嬭,音‘乃’,一作‘妳’,俗作‘奶’。按:韻書無‘奶’字?!?/p>
從上面所引用的文獻可以看出,“嬭”在古代就有“乳房”和“母親”這兩個具有引申關系的義項,在長期的使用過程中,這兩個義項之間還有了語音差異。另外,“楚人呼母”為“嬭”,而湖南屬于南楚,可見,在湖南這片土地上,完全有可能存在過指稱母親的“嬭(妳)”。
從上面所引用的文獻可以看出,古代的母親稱謂“妳”主要通行于位于南方的古楚國,而由前綴“妳[]”構成的現(xiàn)代漢語方言母親稱謂形式主要分布在位于長江下游的江南。[4]47
4.湘江中游的少數(shù)方言點的老派母親稱謂是“妳妳(奶奶)”。例如:
方言點 母親 方言點 母親祁東河洲筆者調查 妳妳[n?33·n?] 常寧縣城[16]147 奶奶[le33le33]祁東縣城[7]147 奶奶[ne55·ne] 嘉禾塘村[9] 奶奶[nie35·nie]
上述母親稱謂“妳妳(奶奶)”似乎和壯、侗語族某些語言的母親稱謂“妳妳”有一定的聯(lián)系。周振鶴和游汝杰認為:“妳”所記錄的是少數(shù)民族語言對“母親”的稱謂,“妳”應該是古越語的底層詞。壯、侗語族的許多語言中,母親和岳母等詞稱作“妳妳”。[20]191湖南曾經是百越先民們生活的區(qū)域。被迫南遷或被漢人緩慢同化的百越先民們將其語言中的某些特色詞殘留下來,是完全有可能的;湘江中游少數(shù)方言點殘存的母親稱謂“妳妳”很可能就是上古時代生活在湖南乃至整個江南的百越先民們所使用過的母親稱謂方式的傳承。如果這一結論成立,筆者認為,湖南東北部的母親稱謂“妳”很可能先于“毑”類母親稱謂存在。當然,上述母親稱謂中的前綴“妳[n,]”也很可能就是上古百越先民們的母親稱謂“妳”所留下的痕跡。
綜上所述,湖南東北部的母親稱謂在發(fā)展演變的過程中至少經歷了五個階段,分別是:“妳”、“毑”類稱謂、“婆”類稱謂、“娘”類稱謂和“媽”類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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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Research on Geographical Linguistics of
Female Parent in the Northeastern Hunan Province
SUN Yi-min
(Department of Media Management,Hunan Mass Media College,Changsha,Hunan 410100,China)
There are six terms about female parent in the northeastern Hunan province such as毑[],婆[po],娘[],媽[ma],[mai]and 爺[ia],and there are five stages on its diachronic evolution such as 妳[],毑[],婆[po],娘[]and 媽[ma].
Hunan dialect;kinship terms;geographical linguistics;female parent
H174
A
1672-9021(2011)03-0015-08
孫益民(1974-),男,湖南湘陰人,湖南大眾傳媒學院傳媒管理系副教授,文學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漢語方言學和地理語言學。
2009年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批準號:09BYY064);2009年湖南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批準號:09YBA040)
*本文初稿曾在第二屆湘方言國際學術研討會(湖南科技大學,2010年10月)上宣讀,感謝與會學者對本文提出的寶貴意見。
2011-05-15
[責任編輯 普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