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光
實用至上的仕途人生
□陳曉光
他有多個面孔,善于因時而變;他有老辣的觸角,能感知兇吉禍福;他還有各種手段,從不做賠本生意。他叫封倫,字德彝,生于公元568年,30多歲才出來混,先在隋政府做刀筆小吏,后任內(nèi)史舍人。隋亡,他立馬降唐,依舊任內(nèi)史舍人,后來升速漸快,由侍郎至中書令,再任尚書右仆射,公元627年某日病死。那年他剛好60歲。
隋唐時期,他算不上風云人物,官雖做得大,政績并不多,名聲還有點兒爛。他不談人生理想,不講生前身后,不管正邪忠奸,唯求于己有利官道通天。他追求利益,活得具體,一輩子只講究四個字,那就是:實用至上。
獨裁統(tǒng)治,必然導致人身依附,有靠山者,就活得滋潤,前程就錦繡。封德彝追求實用,深知內(nèi)中奧妙,誰說了算,就往誰身邊靠,哪兒熱鬧,就往哪兒湊。當然,領導也不吃素,靠過去不太容易,這就需要方法。從古至今,投靠文化特別盛行,方法也不斷推陳出新?,F(xiàn)代人比較赤裸,熱衷于送,送財送色送健康送高雅,凡人間所有,都可敬可送。這類手段太沒品位,封德彝在一千多年前就沒看上眼兒。他的方法是:揣摩領導心思,根據(jù)不同需要,敬送不同的東西。
這個套路比較復雜,一般人操作不了,封先生卻能運用自如。最早,他投靠內(nèi)史令楊素,靠揣摩受到信任。楊素曾負責建造仁壽宮,因為搞得過于堂皇,讓隋文帝大發(fā)脾氣,楊素嚇得不輕趕緊找封德彝討主意。封早就看出端倪勸楊不必擔心,并斷定會受封賞。事情果不出封德彝所料,文帝不滿意,他老婆卻興奮,對新宮殿贊不絕口,還夸楊素能辦事。文帝懼內(nèi),只好和老婆保持一致。楊素虛驚一場,轉(zhuǎn)而對封先生很佩服,并說,“揣摩之才,非吾所及?!?/p>
這是封德彝的一次成功揣摩,此后,他一發(fā)不可收拾,遇事就研究,逢人便揣摩,把領導搞得很透,反過來又受到領導青睞。比如,隋煬帝后期,內(nèi)史侍郎虞世基總攬朝政。虞是個壞種兒,沒幾滴墨水,只會賣官鬻爵。封德彝經(jīng)過揣摩,嗅到了虞世基的難處,知道這家伙雖然權勢熏天,卻不懂政務,把很多正事做得很搞笑。封先生不甘寂寞,主動靠了過去,暗中為其指點謬誤,出些主意,從而受到了重視。
隋唐時期,社會劇變,人生充滿變數(shù),處處面臨兇險。封先生很敏感,能嗅出危險氣息,知道什么時候鉆營,什么時候退卻,避險手法實用且有效。比如:隋煬帝旅居江都時,天下已亂。封德彝看透了時局,知道朝廷危亡在即,自己不能坐著等死?;诒茈U考量,他雖然幫虞世基做事,卻只做背后推手,不輕易出頭露臉。比較而言,虞世基卻笨得要命,天天張揚賣弄,炫耀權力,致使“賄賂公行,其門如市”,讓人恨得半夜咬牙。不久后,宇文化及兄弟策動兵變,殺了隋煬帝。同時,也干掉了親帝勢力,權傾一時的虞世基死了,很多囂張官員也送了命,唯獨封德彝皮毛無損。按理封是虞的親信,本在必殺之列。事實上,他非但輕易脫了身,還被新政權重用,成了宇文集團的骨干。顯然,他早就算定會有這么一天,表面上嘻嘻哈哈,同大家稱兄道弟,尤其是和宇文氏兄弟拉上了關系成了密友,大難臨頭之際,得到了強力保護。
李世民掌權后,他出任尚書右仆射,有了丞相頭銜。李世民和李淵不一樣,對官員特別是對丞相要求嚴格,容不得敷衍。封先生也很努力,但畢竟不太適應,也出現(xiàn)過危機。比如,“上令封德彝舉賢,久無所舉,上詰之”,封先生辯解說:不是我不盡心,是天下沒有人才可薦!李世民很不高興地說:“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古之致治者,豈借才于異代乎,正患已不能知,安可誣一世之人。”很明顯,李世民對封先生不太滿意,如果長此以往,封就有混不下去的可能。萬幸的是,沒過多久,封先生就猝然辭世,徹底中止了這種可能的發(fā)生。
從政為官,周旋是必需的。對很多人來說,周旋是策略,類似于協(xié)調(diào),于工作有利。對另外的人來說,周旋就是四處討好討巧,就是避開矛盾獲取利益。封德彝的周旋,屬后一種,透著實用主義精神,手段也不止一端。他沒有多少道德感,為了某種目的,可以當謙謙君子,也能做奸邪小人。一般認為,這個人并非一無是處,有時還頗有見地,很有立場。
顯然,他對當不當君子并不在意。在他看來,君子有時太累太傻,在官場混,需要隨機而動,靈活多變。所以,他在很多時候,更類似小人,常常周旋過頭,成了兩面三刀,變得毫無立場,人格操守絕對出了問題。比如,他曾受蕭瑀舉薦,當上了中書令。玄武門事變后,蕭任左仆射,封為右仆射,凡屬朝政大事,兩人都事先商量,統(tǒng)一思想,然后上報皇帝。封先生故意排擠蕭先生,多次擅自變更原定方案,從而與老蕭結(jié)下梁子。
后來封先生又聯(lián)合尚書省官員,架空了蕭。老蕭是個急脾氣,受不了這個,一怒之下,告發(fā)封德彝等人結(jié)黨營私,由是忤旨。沒多久,老蕭又和他人發(fā)生沖突,結(jié)果被免了職。還比如,玄武門事件前,封先生一直跟隨李淵及李世民,當太子之爭近白熱化的時候,他為了兩面獲利,玩弄小人手段,周旋于兩大集團之間。他表面忠于李世民,多次建議要提防太子,“太宗以為至誠,前后賞賜以萬計”。但同時,他又“潛持兩端,陰附建成”。更有甚者,當李淵打算廢掉建成、立世民為太子的時候,他又堅決反對,讓李淵下不了決心。
這些事,在他活著時候,屬絕密事項,沒幾個人知道。他的死曾讓李世民很傷心,并為之罷朝三日,給了一大堆榮譽稱號。多年后封先生的劣跡被披露,朝野共憤,但活人沒法兒和死人計較,李世民也無可奈何。
(摘自《資治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