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 堆 雪
很大很大的背景里,你的暗影是一朵云。
一堆我說過的夢話。一堆女媧補天的青石。
一朵云,是我們哼唱過、仰望過的,一支情歌。
在天空,在地平,與大地上的羊群朵朵呼應,風吹草低。
一朵云,寫滿了潮濕的鉛字,越來越重,越飛越低。
一朵云,被我揉在一團紙里,再把它展開??春螅貋G進郵筒或雨季,寄出去。
一朵云上,寫著我們奔跑的愛情史。讓我們臉熱、心跳,讓我們追逐、嬉戲,轉(zhuǎn)身追趕天邊的風。
一朵云讓我們迎著風,像一只候鳥或一片風箏,盲目地張開翅膀,扇動天空。
一朵云白得像少女的乳房,讓天空深藍,讓大地開始泛潮,讓桃花開始紅潤,讓潔白的光陰緩緩流動。
一朵云里,收藏著初春的睡意、盛夏的汗泥、深秋的火焰以及隆冬的風聲。
一朵云,需要長久凝視,就是我的愛人。
望著它,我們禁不住,輕輕呻吟。
戈壁上,那些令人心碎的石頭和小花,代替了我身處遙遠的寂寞和孤獨。
十幾年,我一直在戈壁上,沒有理想,也身無分文。十幾年,我一直把戈壁上那些荒涼的石頭當作我的兄弟,把沙漠里那些凄楚的碎花視為我的愛人。
我知道,我的命運比一顆石頭更簡單。我的愛情,比一朵碎花更艱難。十幾年,我始終與那些荒涼的石頭說話,與那些令人心碎的小花私語。我寥落并且壯闊的心情如同黛青色的遠山,我的呼吸始終在野花和碎石的圍困中。
我盼望過戈壁上,路過一陣風,把那些酣睡的石頭吹醒。我渴望過沙漠里,飄來一陣雨,把我心愛的小花滋潤。我也期待過,地平線上的一場紅塵,把我悲苦的理想與隔世的愛情掩埋。在我走出人生的荒涼之前,暫時忘卻難言的背影。
戈壁上,那些令人心碎的石頭和小花,代替了我身處遙遠的寂寞和孤獨。
在異鄉(xiāng),石頭們蒙頭沉睡,無視晝夜的交替輪回。小花們盡情怒放,展示生死愛戀的狀態(tài)。
寒來暑往,坐觀塵世。一朵云或者一張紙的問候,都令人心碎。
戈壁上,那些令人心碎的石頭和小花,是我身處孤獨和寂寞的念想。
在人跡罕至的曠野上,它們沉默、內(nèi)斂,自己生長,堅韌而頑強。
荒原上,那些美麗的骨頭在歌唱。
骨頭與骨頭,在荒原上,相互撐起曠世的命運。
雨水中的荒原上,歡樂的骨頭在舞蹈,在歌唱。
我們,最終會成為骨頭,與忠貞的愛情一起,成為荒原上傳說的風景。成為無人時,在雨中的荒野上晝夜歌唱、翩翩起舞的骨頭。
我們,曾經(jīng)是夕陽下的一對背影。手挽著手,走向天邊的彩云。我們有時合二為一,那是天邊最神奇的一幕。
愛情,使我們逐漸成為人世間的傳奇。像地平線上,一對擁抱著漸漸倒下的影子。
在世俗里,我們相愛,用彼此的身體,用心,用雙手交代農(nóng)事,用淚水祭奠真愛。用火焰般的唇齒,席卷荒蠻遼闊的大地,席卷雨水中的愛情,廣場上,莊嚴肅穆的紀念碑。
多少年后,我們會成為一群會唱歌、跳舞的骨頭。在布滿雨水和風聲的原野上,跳舞唱歌,加入石頭無涯的陣營。
當我們緊緊擁抱,你聽:是那些美麗的骨頭在歌唱。
在荒涼的雨水中,我們的骨頭,個個成了舞蹈家。
天邊,有堆紅紅的篝火,等你路過。
那篝火,是我的妄想,你的美夢。是那個盜火者布置到遠處的旌旗,召喚我們的愛情和人生。
篝火燃燒,此生不滅。篝火熊熊,焚燒詩情。
荒原上,走過我們的愛情。走過兔子的閃念、狐貍的私語,走過我們濃濃的縮影。
把一對相愛的心交給篝火是幸福的,把兩個重疊的背影投入篝火是幸福的,把奔跑時穿過的鞋子投進篝火燃燒是幸福的,把一塊親手獵來的野味在篝火上烤干遞到你嘴邊是幸福的。
篝火是人生奔跑的方向,篝火是愛情取暖的地方。
篝火,使寒冷的眼神清澈,使流浪的腳步響亮。使心中的愛戀情不自禁,手挽著手圍著夢中的花園旋轉(zhuǎn)、舞蹈。使心靈緊緊相擁,久久偎依。在火光的見證中,注視彼此。
天邊,有堆紅紅的篝火,等你路過。
我對你說:圍住篝火!
2010年2月19日于烏魯木齊·水磨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