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敦衛(wèi)

“祖”與“返祖”以及意義的征服?
——長篇小說《祖》的生命之喻

■袁敦衛(wèi)

根據(jù)本人有限的閱讀經(jīng)驗判斷，中國當(dāng)前的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日益散發(fā)出一種意義的焦慮。所謂“意義的焦慮”，是指創(chuàng)作者在創(chuàng)作之先就被各種或大或小、或隱或顯、或新或舊的歷史文化、倫理道德意義裹挾和擠壓，將意義置于事實之前，諸如關(guān)注底層、揭露黑幕、再現(xiàn)邊緣、思古媚外之類，不一而足。即便是以“欲望化寫作”、“下半身寫作”為標榜的小說創(chuàng)作，也是有意無意地躲在意義的背后，顯出刻意叛逆的創(chuàng)作焦慮。以上種種固然是小說不可回避的表現(xiàn)內(nèi)容，但多因小說家價值取向的偏差以及市場化的沖擊，片面追求所謂的“閱讀快感”和“銷量”，以致單純的“好看”成了當(dāng)前許多長篇小說共同的致命傷。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愿意特別提到并討論胡海洋的長篇小說《祖》①。

一

雷達曾評價說：這部作品“面目獨異”，閱讀它如同“一次艱難的行走”，可見它并不像多數(shù)小說那樣過分討好讀者的快感，盡管這部作品充滿了性愛和死亡描寫。在我看來，這部作品的核心意象乃是一組關(guān)于生命的復(fù)雜隱喻，并且沿著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展開。它緊貼生命形態(tài)的零距離敘事，使我們得以充分地洞察人生的多種可能性，并最大程度地回歸生命本源。正如英國著名評論家F.R.李維斯（1895-1978）所認證的：幾乎所有偉大的小說都在“促進對人生充分可能性的認識”。②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祖”乃“陽具的象征”，“生命之旗幟，創(chuàng)造力之源”，旗幟倒了，生命也就完結(jié)了。這是《祖》的點睛之筆和敘事的支點。圍繞這一支點，作者在近三十萬字的篇幅里以隱喻的方式描寫了兩種生命形態(tài)與流程：“祖”與“返祖”。“祖”象征著生命的正面價值與積極意義，“返祖”則代表生命的負面價值與消極意義。在我看來，整篇小說都在圍繞這兩種相異甚至相反的生命形態(tài)“講故事”，以圖揭示出人生的多種可能性乃至悖謬。

“祖”并不等同于進化，“返祖”也不等同于退化，因為人類社會的多元性決定了人的生命形態(tài)不單純體現(xiàn)生物學(xué)意義。在作品中，主人公卓逸之與父親卓文西就分別代表著“祖”和“返祖”的生命形態(tài)，而且這兩種形態(tài)都與特定的時代背景結(jié)合在一起，彰顯出具體的社會內(nèi)涵。對作為知識分子的卓文西來說，“祖”恰恰體現(xiàn)的是生命的頹廢和陰暗，是代表著生命沒落的“返祖”：在性方面，他毫無社會觀念和廉恥之心，從先祖那里繼承來的超強性能力使他活得像“畜牲”一樣，不僅在電影院里對自己的女學(xué)生下手，在學(xué)校里對撿垃圾的少婦下手，而且還與自己的兒媳婦上演了現(xiàn)代“扒灰”戲；在食方面，他喪失基本的家庭倫理，關(guān)起門來自個兒開小灶、吃獨食，置發(fā)妻兒女于不顧。卓文西到死都不拿出那幅他視為至寶的“祖”字，卻到死都沒整明白老卓家的“祖”字中堂所蘊含的意義——仁義濟世、忠厚傳家，這難道不是一個絕妙的諷刺嗎？或許可以這樣說，在一個價值嚴重失落的時代，卓文西用所謂知識分子的道貌岸然羞辱了“祖”的真諦，生命的洪流在面具底下變得纖弱，而這一切顯然不能僅僅歸因于時代的癲狂。

雷達還說過：“關(guān)懷人的問題先于關(guān)懷哪些人的問題”。③因此，我并不特別強調(diào)特殊的社會情境對于個人基本操守的改塑作用。對文學(xué)來說，凡是“人的問題”都帶有一定的普遍性，人類不應(yīng)該因為身處特殊的情境而無限削弱對自身的人性批判，除非展開這種批判的價值體系尚未建立。在這個意義上，主人公卓逸之的生命流程是非常有意味的：他對性的朦朧好奇，對愛情的專一執(zhí)著——尤其是對眾多女性始終如一的處女情結(jié)，都昭示著生命的靈動以及對生命原生態(tài)的高度尊重。曾靈秀、楊丹丹、畢碧、畢薇，這一個個在卓逸之生命中最重要、離他的愛欲最近的人，最后都與他失之交臂。生命本不該為著刻板的道德觀念而存在，而這些青春女性的離去，恰恰成就了一系列特殊的生命意義：楊丹丹為階級成分殉葬，畢碧為真理獻身，畢薇淪為了邪惡勢力的犧牲品，而卓逸之最終卻變成了性無能——聯(lián)想到他的父親卓文西那匪夷所思的“鐵襠神功”，這種對比是何等意味深長！難怪魯迅先生說：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因為在這毀滅后面，必然有更為堅挺的生命原則擔(dān)當(dāng)一切，否則任何毀滅都將失去意義。

肉體被玷污、被摧殘、被消滅，但受暴者的內(nèi)心還隱約保留著對施暴者的寬恕和悲憫，即便在一個癲狂的時代也未完全失守人性底線，這難道不是一種更高的生命原則嗎？從身體遭難的角度看，主人公卓逸之一生最恨的人是他在五指峰插隊時的隊長凌金牙，是他奪去了自己心中的女神畢薇的處子之身，是他逼自己跪在尖利的碎碗渣上，是他把自己扔進牛棚，不得不在苦寒的冬夜里把雙腳伸進牛糞里取暖……但是，多年后當(dāng)卓逸之懷著報復(fù)的心態(tài)帶著當(dāng)公安局長的朋友去“找”凌金牙時，他看到的是什么呢？“（凌隊長）他老了，老得像土地公公，正佝僂著腰在院坪攤曬著苦菜……他壓根就沒朝我們這邊看……幾只土雞咕咕咕地圍繞在他的腳邊覓食。屋里仍在冒著濃煙，是在熬竹筍吧？”卓逸之想：“他，都快奔七十歲的人了吧？他老婆死去多年了，難道他仍在打單身？”帶著仇恨而來的卓逸之，一方面深切感受到時間給肉體生命帶來的無可抗拒的衰亡感，另一方面卻萌發(fā)出一種更為豁達、寬廣和本真的生命意識——地上的土雞、鍋里的竹筍以及喪偶的凌隊長似乎都在確證一個事實：某種更高的生命意識在卓逸之心中復(fù)活了，這種意識讓他“突然覺得人世間的那點恩怨竟是那樣的渺小，那樣的微不足道?！币虼嗽谀且豢?，卓逸之似乎是非常突兀、其實是非常自然地想起了一頭牛，一頭曾經(jīng)在寒夜里陪伴過他、用自己的糞便溫暖過他的黃牛！他忍不住長嘆一聲：“唉，我的阿黃——你還在人世間嗎？”這一聲慨嘆，證實了生命境界確有大小高低之分、有限無限之別；這一聲慨嘆，又何嘗不是對綿延不絕之生命源頭的最高禮贊？

誠然，在更高的靈魂生命面前，肉體生命的生長、衰殘、破敗以至消亡，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有限的物質(zhì)生命中，什么才是永恒？帶著復(fù)仇之心回到五指峰的卓逸之想到的大概就是這些罷？《祖》正是這樣詮釋關(guān)于生命的真理：惟有超越有限生命的纏累和細節(jié)真實，才能真正達到無限生命的高度張揚！肉體生命越被“釘死”和否定，靈魂生命就越卓異超絕，這不正是基督耶穌在十字架上所要成就的美事嗎？只可惜，過于倚重肉體生命往往變成我們通往靈魂生命的障礙。在這個意義上，《祖》的生命之喻又未嘗不帶有靈魂救贖的意味。

“祖”與“返祖”既是兩種迥異的生命形態(tài)，也是兩種相互對抗的力量。一不小心，“返祖”現(xiàn)象就會借著所謂的時代情境在某些人身上復(fù)活，將生命拖向消極和頹廢的下坡路。在這個意義上，四毛卓丁丁食蛇上癮、食蛇成性正是典型的食物鏈“返祖”，因為不管是什么蛇（狗婆蛇、泥蛇、南蛇、烏梢蛇、銀環(huán)蛇），都不在現(xiàn)代人的常規(guī)食物鏈中，只有茹毛飲血的原始族類才會以蛇為食。強行斷開或打亂這一生命循環(huán)的鏈條，正是人類重新墮落為禽獸的開始。只不過與卓文西不同的是，卓丁丁只是在食物鏈上表現(xiàn)出“返祖”傾向，而卓文西則在食、色、家庭倫理諸方面都朝著原始族類大步后退，是一種更為徹底的“返祖”。由于“返祖”完全違背人類社會的進化規(guī)律，因此它帶來的直接后果就是被正常的社會秩序和價值體系拋棄并遺忘。因而不難理解，在卓文西的追悼會上——毫無疑問，追悼會代表某個具體生命的最后評價與總結(jié)——“甚至悲傷的表情也看不到。剛一出靈堂就有人摘了胸前的小白花，呲開一口白牙笑了?！本瓦B卓逸之的母親、卓文西的妻子林文瑤在吊唁的客人面前“裝個樣子表表態(tài)”都不愿意?？梢?，“返祖”作為一種沒落的、反社會的生命形態(tài)，在現(xiàn)代文明秩序中遭到了最徹底的否定和最強力的抵制。這乃是《祖》最突出、最清晰的生命之喻。但是，與“返祖”相比，“祖”之所以代表更高的生命原則乃在于它內(nèi)含寬容、悲憫和豁達，在卓文西幾乎被徹底否定的生命面前，食蛇成性、本身就有返祖傾向的卓丁丁意識到：“阿爸（卓文西）有時候真的又蠻可憐——有些事情不能怪他自己，都是命中注定的呀……”至此，“祖”與“返祖”，哪一種生命形態(tài)更值得肯定和張揚，更有可能將人類推向更高的生命境界，不是判若云泥嗎？

二

《祖》對兩種生命形態(tài)的表現(xiàn)可謂匠心獨運。小說一開頭就寫道：“他（卓冬冬）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眼前吊兒郎當(dāng)?shù)貞覓熘淮涡紊哪?。后來他才知道，這些女人獨有的東西，其實就是溫柔的乳房。”與乳房一同出場的是卓家書房內(nèi)高懸的擘窠（即大字）中堂掛屏——《祖》，“就像多年后他看到的米開朗基羅的《大衛(wèi)》一樣，身體裸裎袒裼，生殖器就像一朵盛開的倒掛金鐘花兒一樣垂吊在兩腿之間，顯得既雄強而又美麗。”在作者筆下，乳房、裸體、生殖器這一系列頻繁閃現(xiàn)的意象，不但毫無惡俗之嫌，反倒充滿了蓬勃氤氳的生命氣息，這種氣息洋溢在靈動鮮活的肉身之中卻又不限于肉身。或者說，沒有鮮活的肉身生命，無論多么超絕的靈魂生命都無處安放、無從彰顯。正如作者在扉頁上所坦承的：“上帝不羞于創(chuàng)造的，我也不羞于講述?！憋@然，這講述背后挺立著更寬廣、更超越的生命意識，使作品始終與“下半身寫作”保持應(yīng)有的距離。

更有意味的是，作者將代表雄強、寬廣之生命意識的《祖》與代表家族私史的《麻風(fēng)圖》巧妙地結(jié)合在一起，演繹出卓家香火四百年不絕的生命真諦。老卓仁采藥途中巧遇蘄州李瀕湖（時珍），因品性仁厚得李氏親傳“祖功”（又稱“鐵襠神功”），繁衍出卓氏泱泱大族，“一頓飯就得七八擔(dān)大米”；尤其是卓家祖上因善待麻瘋女而得奇方、發(fā)家業(yè)的故事（主要取材于清末宣鼎的筆記小說《夜雨秋燈錄》），更彰顯出悲天憫人所蘊含的生命潛能。可見，仁義忠厚、對生命悲憫，乃是卓家真正的傳家之寶。

然而，如果作者對生命的反思僅僅停留在這個層面，那么《祖》只不過是“忠厚傳家久，仁義濟世長”的現(xiàn)代翻版，并沒有擺脫故事背后“意義的焦慮”乃至陳腐說教的痕跡。德國文藝思想家本雅明就曾深刻指出：“藝術(shù)家（當(dāng)然也包括作家——引者注）志在征服意義”，而“一般人躲在了內(nèi)容后面”。④用眼前的事實說話，對事實本身發(fā)問，這是避免冷硬的事實被各種先行的意義侵蝕、扭曲并改造的最佳途徑。就此而言，《祖》對生命及其可能性的開掘還表現(xiàn)在作者對癲狂時代所發(fā)出的泣血的質(zhì)問。

專制的邏輯是強迫所有人在思想觀念上高度一致。畢碧，這只最終在火中涅槃的鳳凰借著馬克思的口不無激憤地寫道：“精神的最主要的表現(xiàn)形式是歡樂，光明，但你們卻要使陰暗成為精神的唯一合法的表現(xiàn)形式！精神只準披著黑色的衣服，可是自然界卻沒有一枝黑色的花朵?！痹趯Ｖ频倪壿嫷紫?，許多血淋淋的事實或許早就被一堆不相干的意義污染了。許多作家有意無意地回避某些冷硬的事實，譬如“因為紅色是革命的，綠色是反革命的，只能紅燈通行，絕不能開反革命的綠燈。”結(jié)果紅衛(wèi)兵開著大卡車經(jīng)過十字路口的時候，一下子就軋死了七個，撞傷了四十九個?；鹪釄龅膸煾抵缓糜描F鍬把那些被軋成了“肉柿餅”的人鏟進焚尸爐里。造反派小頭目大洋馬（金玉山）用鐵頭皮帶狠狠抽打魏安定校長的頭，將他的眼珠子都抽出來了。魏校長去魚塘邊洗眼珠，“洗著洗著就笑起來了，笑著笑著就撲通一聲柳毅傳書去了?！保☉K痛的幽默?。┊?dāng)然，還有某些作家尤其擅長裝飾意義，反倒將事實變成了可有可無的點綴。這讓我很自然地想起索爾仁尼琴筆下的“另一個”高爾基。

在《古拉格群島》中，索爾仁尼琴寫到大作家高爾基的索洛維茨島之行。該島是蘇聯(lián)著名的勞改營地，這里的犯人所受的虐待讓人觸目驚心。島上所有的犯人都像期待海燕一樣期待著大文豪到來，因為他們把伸張正義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在兒童教養(yǎng)院，一名14歲的男孩子花了一個半鐘為高爾基講述了島上的一切。大文豪聽后老淚縱橫，一副悲憤難抑的模樣，等他登船離岸，男孩就被槍殺了。不久，這位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的奠基人就在報刊上發(fā)表文章，“稱索洛維茨島的犯人生活得很好，改造得也很好?！雹菔聦嵣?，高爾基正是為了維護蘇聯(lián)的聲譽而登上索洛維茨島的，因為島上虐待犯人的丑惡事實已經(jīng)引起國際社會的關(guān)注。他乃是“臨危受命”，可見意義重大。海燕來了，文章發(fā)表了，預(yù)定的目的達到了，先行的“意義”勝利了，只不過這是意義對事實的征服和勝利，或者說，是讓事實閉嘴的勝利。但在本雅明看來，意義恰恰是藝術(shù)家（作家）所要“征服”的對象，而不是相反。由此看來，即便是大文豪也有被意義征服而讓事實緘默的時候。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祖》乃是一部讓事實開口、讓意義回避（或自然流露）、讓生命自行彰顯的作品。其實，所有的作家都面臨著這種挑戰(zhàn)：讓意義先開口抑或讓事實先開口。

沒有什么比閉眼不看、閉口不談主要的事實更讓生命感到沉重和壓抑。畢碧說：“中國最好的是七億人有飯吃，最不好的是人人講假話。”可惜的是，當(dāng)“講假話”已成為一種普遍現(xiàn)象的時候，“講真話”就變得格外困難甚至有生命危險。敢于講真話的畢碧在臨死前再次借用馬克思的話呼喊：“任何一種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笑容還給人自己?！碑叡痰乃狼∪瑛P凰涅槃，又像把她保存在琥珀中，隨時等待復(fù)活重生，因為真理的生命也如同靈魂的生命，越是經(jīng)受磨難就越能透射出內(nèi)在的光輝。從另一個角度看，只允許一種色彩（譬如紅色）存在，恰恰是對生命最嚴重的戕害。生命呼喚多樣性而不是同一性，正如德國哲學(xué)家阿多諾通過反思奧斯維辛集中營所揭示的：純粹的同一性意味著死亡。在高度專制的思想機器碾壓之下，對不同思想觀念的全面扼殺與納粹實行的種族滅絕何其相似，只不過一個是肉身（或血統(tǒng)）種族的滅絕，一個卻是“思想種族”的滅絕！在阿多諾看來，種族滅絕正是絕對的同一化，“沒有這一原則就沒有奧斯維辛集中營。”⑥或許對我們來說，沒有這一原則，也就不會有“文化大革命”，這座用專制的、同一化的思想搭建的奧斯維辛集中營！

總而言之，《祖》的生命之喻是多維的，既有肉體（與性有關(guān)）的話語，也有社會倫理的演繹，更有政治哲學(xué)的映射，因此這是一部多聲部、多色調(diào)的厚重之作，即便對當(dāng)前的政治現(xiàn)實也不無諷喻作用。當(dāng)然，就技法而言，《祖》的不足之處也較為明顯：一是部分章節(jié)的敘事有些拖沓，在無關(guān)細節(jié)上的筆墨稍欠節(jié)制；二是比喻的運用過于頻繁，有些比喻不免有牽強之嫌；三是作者偏愛以老電影中的人物形象來比照作品中的人物樣貌，似有不妥，因為對大多數(shù)年輕讀者來說，這種方法起不到應(yīng)有的具象化作用。不過我相信，這些不足將在《祖》的第三部——《穿越北回歸線》中得到彌補。讓我們拭目以待另一組關(guān)于生命的現(xiàn)代寓言早日降臨。

注 釋

①《安徽文學(xué)·長篇小說》2008春夏專號，單行本由廣西師大出版社2009年版。

②[英]H.A.梅內(nèi)爾著，劉敏譯：《審美價值的本性》，商務(wù)印書館2001年版，第51-52頁。

③雷達：《當(dāng)前文學(xué)癥候分析》，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32頁。

④[德]瓦爾特·本雅明著，王才勇譯：《單行道》，江蘇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3頁。

⑤林賢治：《曠代的憂傷》，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4頁。

⑥[德]阿多諾著，張峰譯：《否定的辯證法》，重慶出版社1993年版，第363頁。

?本文系東莞文學(xué)藝術(shù)院第三屆簽約創(chuàng)作項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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