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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開裂”處的理性敘述?——重讀王蒙的《蝴蝶》

2011-11-24 11:53溫奉橋陳金波
文藝論壇 2011年3期
關鍵詞:王蒙話語蝴蝶

■溫奉橋 陳金波

歷史“開裂”處的理性敘述?
——重讀王蒙的《蝴蝶》

■溫奉橋 陳金波

上世紀八十年代,是王蒙經(jīng)過邊陲“放逐”后歸來“放歌”的年代,他以“急先鋒”的姿態(tài)向“新時期”中國文壇投出了一顆顆“集束炸彈”,其中,《蝴蝶》無疑是非常重要的一篇。中篇小說《蝴蝶》發(fā)表于《十月》1980年第4期,從時間上來看,正值“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濫觴時期,在“人道主義”的感召下,這一文學形態(tài)所反映出的人生觀與價值觀引起了當時人們的廣泛共鳴,與其說引起人們心中漣漪的是那些關于革命的集體記憶,不如說是“新時期”意識形態(tài)建構的需要,因為建立“新時期”意識形態(tài)所涉及的最為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如何把“革命中國”從“民族—國家”這一“想象共同體中”剝離出來,進而讓人們感受到“新社會”、“新階段”的來臨,此時,這些文學文本“生逢其時”,為這一意識形態(tài)的建構提供了歷史契機。然而,就像詹姆遜所說的那樣:“置身于意識形態(tài)中的個人主體往往意識不到意識形態(tài)的強制性,他們相信自己是自立的主體,從而把那些想象性的再現(xiàn)關系當作理應如此的真實關系?!雹偎裕敽吻G夫(《人啊,人》)在等待光明的未來時,卻一步一步滑入“莊之蝶(《廢都》)”式的深淵,因為這些從高壓的政治權力解放出來的個體在意識形態(tài)的“規(guī)訓”下無法把自己的生命落到實處,即使像章炳麟(《綠化樹》)、許靈均(《靈與肉》)們把生命落到了實處(大地和人民),那么這里的“人民和大地”也不過是再造的想象之物,因為這些作品中的“人民”大都是“啟蒙者”和“救世主”,又不免走入了“民粹主義”的境地,比起“十七年”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只不過是多了一些悲憫的色彩,而且也從另一維度上參與了“新時期”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的建構。

總體來看,這一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充滿了太多的鮮血和淚水,感情熾熱而悲愴,但往往只滿足于傾訴和指控,理性的敘述幾乎被放逐,這種創(chuàng)作癥候對革命歷史的透視和反思并沒有達到應有的深度,產(chǎn)生革命的歷史條件和社會根源也沒有被深入地剖析,故而歷史敘述的藝術魅力為此削弱了不少。今天,面對當下現(xiàn)實的需要,當我們從紙海鉤沉中打開那座早已塵封的歷史之門去尋找革命的遺產(chǎn)時,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的面目越來越模糊,這正是“敘事”的魅力所在,王蒙的《蝴蝶》尤為明顯。

一、革命歷史的敘述

“革命話語”可以被視為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文學創(chuàng)作的某種“奠基性話語(foundational discourse)”,這并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歷史的有意“撮合”?!靶聲r期”以降,作為“重災區(qū)”的文學領域如何表達自身以及如何取得合法性的存在成為擺在眾文學工作者面前的首要問題,為了不至于重蹈覆轍,政治的“矛頭”指向只能成為作家們的參照。隨著國內(nèi)政治話語的轉換,文學創(chuàng)作有了新的標準,“國家”、“人民”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核心詞匯,一時間,反映這一預設主題的文學作品噴涌而出,甚是壯觀,蔚為思潮,《墓場與鮮花》、《布禮》、《綠化樹》、《蝴蝶》、《人啊,人》等作品基本可歸入這一思潮的名下,這些作品都是以對革命歷史的敘述而闡釋以上概念的,其中展現(xiàn)出的“革命話語”始終維持在揭露和控訴層面,這一對革命表面化的敘述不僅沒有打開革命歷史的“原點”,也模糊了本應清晰的八十年代現(xiàn)實。

由此可見,怎樣在恰當?shù)姆秶鷥?nèi)“演繹”這些概念主題自然成為八十年代文學取得認同的方式,因為它不但承擔了過多的集體記憶,而且以傾訴的方式彌合了人們的“傷痕”,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是“代人民立言”,其只不過是先前“政治圖解”式的翻版。沿著這一思路去重讀這一時期的某些文學作品,我們便會發(fā)現(xiàn)王蒙的《蝴蝶》與當時創(chuàng)作的主流話語稍有不合,并發(fā)出了個人思考的細雨與呼喊。

新時期以來,王蒙再次拿起擱置了二十年的筆開始了一系列“急先鋒”式的創(chuàng)作,革命的記憶始終在他的腦海里跳躍,這一點在他的八十年代早期的作品里表現(xiàn)地非常明顯,如《最寶貴的》、《布禮》、《蝴蝶》、《雜色》等等?!逗钒l(fā)表伊始,從當時的評論文章來看,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其“意識流”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表現(xiàn)出的干群關系,比如,陳駿濤評論道:“這篇小說提出的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革命領導與人民群眾的關系問題,”②何西來在談到王蒙的藝術探索時說:“人的心靈世界,是王蒙探尋人生和藝術時的主要側重點和落墨點。他用自己的心靈,跟蹤各種不同人物的心靈,”③這些評論不免帶有“新時期”意識的痕跡,《蝴蝶》在創(chuàng)作形式上的變革作為當時文壇的異質性存在,使人們緊緊抓住“形式的現(xiàn)代化”不放,進而探究個人的心靈敘述和表層主體,這一“結構性”的存在也深深地影響了后來的評論者,要么解讀“意識流”的創(chuàng)作手法,要么把《蝴蝶》所反映出的“人民”立場作為緩解“革命焦慮”的途徑,這自然是非常有道理的,但文本中對革命和生活的思考卻被遮蔽和壓抑了,因為其中的“革命話語”并非是一個絕對的“所指”——作為被控訴的對象和表現(xiàn)主題的材料。

《蝴蝶》中的主人公張思遠作為老一代革命家,經(jīng)歷了艱苦的革命戰(zhàn)爭的時代和建國后的社會主義革命,在被“平反”后回京后,他開始浮想聯(lián)翩,思緒任意地流動,他首先想到了海云,在那個唯革命信仰馬首是瞻的年代,張思遠與海云的結合正源于這一信仰,然而,造成他們倆個人悲劇的原因恰恰也是因為“革命”,但是,這里的“革命”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革命,而是一種“去革命化”的革命,也就是說摻雜了政治權力斗爭的“革命”、全面霸占人的生活和情感的“革命”,繼而造成“革命霸權”,王蒙所反思的正是這一種“革命”,而不是那種為了國家存亡和建設而進行的真正意義上的革命,這樣的革命是王蒙所認同的。當張思遠面對死去的孩子時說:“我們不是一般人,我們是共黨員,是布爾什維克!就在這一刻,美國的B—29飛機正在轟炸平壤,成千上百的朝鮮兒童死在燃燒彈和子彈下面……”讀到這一段話時,我們不想為他的說辭去譴責他,而是被他的革命精神所深深感動了。王蒙對這一情節(jié)的設置不矢看做一種“修辭策略”,從而表現(xiàn)出他對革命精神的認同。國家的存亡時刻,張思遠靠這種革命精神取得了心理上的平衡,但隨著生活的繼續(xù),他越來越把這種革命精神當作他生活的全部和自己唯一的意識形態(tài),悲劇也就在所難免了,因為“痛打落水狗”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了,人們更需要一種“費厄潑賴”的態(tài)度面對現(xiàn)實,這一切卻被人們忽略掉了,這是張思遠的悲劇,也是中國革命的悲劇。當張思遠被打倒下放到農(nóng)村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革命與生活是可以分開的,沒有革命的世俗生活同樣是美好的。“在登山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腿,多年來,他從來沒有注意過自己的腿……發(fā)現(xiàn)了肩……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背和腰”,當然,更為重要的是他發(fā)現(xiàn)了秋文、冬冬和人民。

張思遠從世俗的觀念出發(fā),對自己當初的狂熱而悔恨不已,繼而產(chǎn)生了自身的分裂:“張副部長”和“老張頭”兩種身份,這兩種身份的互相纏繞推動著整個文本的敘述節(jié)奏,進而表現(xiàn)出了革命的不同側面和小說的“復調性”。小說中,“張副部長”、“老張頭”和敘述者的聲音都獨立的存在,當張思遠住進“部長樓”中的時候,他不免就想起了海云,這是他生命中永遠的痛處,同時也象征了革命中的艱苦歲月;當他靜下心來,作為化身為“蝴蝶”的張思遠時,他卻想起了那秀麗的小山村,那里杏花如云,小溪潺潺,更有他心中的“山楂樹”,每當回憶起此時此刻,他總是有一股非理性的沖動,這股沖動最終化為了“六十歲出門遠行”。革命讓他悲喜交加,工作之余多了一份焦慮,這時,敘述者的聲音就顯得尤為重要了,它一方面借助秋文和冬冬之口說出讓張思遠回京的理由,另一方面通過張思遠大量的心理活動來消解自己內(nèi)心的焦慮,這兩方面共同的理由就是國家和人民的需要,敘述者調和了兩個身份之間的矛盾,使敘述趨于理性化。這三個聲音構成了緊張的張力關系,互為交叉限制,卻不失各自的聲音,從而突出了文本的復雜性。當然,這種復雜性并不是只靠想象而得來,而是與作者的個人經(jīng)歷和經(jīng)驗密不可分,并與之產(chǎn)生了“互文性”。革命已經(jīng)成為王蒙個人揮之不去的生命情結,這種最初的選擇也影響了他對革命歷史認知方式。從《蝴蝶》中不難看出,王蒙通過對革命歷史的認知和合理的敘述方式把革命分為“革命”和“去革命化的革命”,以世俗生活的觀念反思了后者,指出了不同時代人的存在方式和意義。反觀同期的“傷痕”和“反思”小說卻全部否定了中國的革命歷史,缺乏一種理性的分析和思考?!逗分兴嘎冻龅臍v史態(tài)度和王蒙做的這種嘗試性的分析為我們在歷史的轉折時期如何敘述歷史提供一種可借鑒的思路。

二、“見證”身份的認同

中國20世紀的新文學作家都有著一種強烈的介入現(xiàn)實的態(tài)度,與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俄國態(tài)度”遙相呼應,特別是牽扯到一些重大事件或在歷史的開裂處,文學的這種承擔意識首先要表現(xiàn)為運用各種手段記錄這些事件,成為歷史的證言,以喚起人們的良知和內(nèi)心深處的漣漪。“新時期”以降,眾作家紛紛拿起擱置已久的筆開始了潮水般的創(chuàng)作,在“平反昭雪”和“思想解放”的國家意識形態(tài)下,其創(chuàng)作的合法性就要來源于對“文革”的控訴,比如,《班主任》、《傷痕》、《愛是不能忘記的》、《大墻下的紅玉蘭》等等。這些作品都關注人在壓抑、囚禁或隔離下的生活狀態(tài),主人公們在荒謬的世界中失去了自由和愛情,人性在那個年代受到了最大程度的壓抑,由此,“人啊人”的呼喊成為文壇的主流聲音。強調文學介入現(xiàn)實、充當時代“記錄者”的功能本應是正道,但文學作為一門藝術,其自我意識是對生命和靈魂的一種探索,這些應放置在“思想解放”和“人道主義”等一些抽象的觀念之前,如在這些觀念之后,不免又成為了對意識形態(tài)的簡單圖解,進而又掉進當代某些既定的概念的陷阱之中。顯然,當時的文學創(chuàng)作就是這樣,不同的是從一種文學體制走向了另一種文學體制,并未實質的反思,這樣建構的世界,也許是更加荒謬和非理性的。今天,我們重回八十年代的語境之中,重讀《蝴蝶》,文本中雖充滿了反思的聲音,卻是以文學的方式來進行,更多了些理性的思考。

洪子誠用“歷史創(chuàng)傷的記憶”來形容這一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而且特別突出“見證”這一身份,④王蒙就是這一身份的持有者,但他“歸來”的目的就是要尋找自己,確認自己,寬容和自省的聲音始終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激蕩,所以,在《布禮》、《蝴蝶》、《春之聲》、《海的夢》等作品中我們感受到了傷感、自由、玄化、釋放,同時也感受到了王蒙充滿詩意的激情,“新”的王蒙已經(jīng)誕生?!靶隆钡膬?nèi)核就在于個人對于革命傷感的記憶,《蝴蝶》中的張思遠在想到自己激情革命歲月的同時,也回憶起了自己和海云的第一個孩子的死亡以及自己逝去的愛情,海云領著冬冬離他而去,在他遭受批判時,冬冬的兩個耳光讓他最后的精神支柱也倒塌了,矛盾和傷感的心情溢于言表?!拔母铩逼陂g,他和冬冬的感情經(jīng)歷了隔閡——和解——隔閡的過程,長期的斗爭使冬冬有了與其年齡不相符的成熟,這份成熟有點讓他喪失了對生活的熱情,作為父親的他懷著憂傷的心情走上了上京復職的路。憂傷的記憶內(nèi)在地表達了作者對革命的反思,這種反思固然不是血淚般地控訴,而是以文學的方式構筑了憂傷的情愫和淡淡、合理的反思。

雖然《蝴蝶》的寫作具有明確的反思意識,但和1980年代“傷痕文學”和“反思文學”的敘述不同,它對反思的限度和見證者的身份意識和姿態(tài)是有所警惕的。這些見證者主要是指從“文革”走進八十年代的人,尤其是指知識分子,也通常稱之為“幸存者”。從當時的“文革”敘事看,這些“幸存者”在為歷史提供證詞的同時卻也擺出了勝利的和“英雄”的身份意識和姿態(tài),正如臧棣所說:“幸存的意識是如此普遍,幸存的欲望是如此強烈,幸存的美學是如此體面”,⑤遙想當時見證者的反思和控訴都沒有擺脫既定的思維方式,過分注重歷史的“開裂”之處,缺乏對歷史整體的和深刻的認識,這種“斷裂”的反思意識讓我們從“一種囚禁生活走入了另一種囚禁生活”,而這恰恰是見證者沒有對自己的身份意識有所警惕而引起的。讀罷《蝴蝶》,小說中對“幸存者”這種身份意識的警惕主要是通過以下兩個方面來進行的,一方面,小說采用第三人稱的全知全能視角進行敘述,但卻穿插了張思遠大量的心理活動描寫和情境的渲染,這些都構成了另一個“言說者”,起著平衡和限制的作用。比如,當張思遠被打成“右派”時,他并沒有敘述自己的囚禁生活,反而話鋒一轉:“我請求判我的罪”,理由就是他對海云和冬冬的愧疚之情,這里一系列“我”的話語充分說明其反思對象指向了自身,這種聲音甚至一度蓋過了對外部環(huán)境的反思的聲音,再加上對革命情境的渲染和小山村如詩如畫的描寫,這些都緊密的纏繞在一起,沒有讓其中的一種敘述而極端的膨脹起來,作品的敘述范圍也只局限于張思遠個人的家庭內(nèi)部,這同樣體現(xiàn)了作者謹慎的敘述態(tài)度。如果說“魯迅的深刻處就在于:他在‘反傳統(tǒng)’的過程中同時洞悉了自身的歷史性,即自己是站在傳統(tǒng)之中‘反傳統(tǒng)’”⑥,那么,王蒙的深刻之處就在于他在“告別”革命的同時,也在告別著自身。

這就牽扯到了促成見證者這種警惕身份的另一方面的原因,那就是王蒙對待歷史和生活的態(tài)度問題。王蒙在八十年代的一篇文章《話說“紅衛(wèi)兵遺風”》說道:“紅衛(wèi)兵的產(chǎn)生絕非偶然,紅衛(wèi)兵的一套絕非憑空而至,這里不但有歷史、社會、文化的根源而且也有人性的依據(jù)。紅衛(wèi)兵遺風同樣沒有也不可能一時絕跡,紅衛(wèi)兵的思想與行為意識仍然保留在一些普通人包括批評紅衛(wèi)兵運動很嚴厲的人身上。”⑦這種對生活的體察深深地影響了王蒙的創(chuàng)作,在張思遠重回山村的路上,他經(jīng)受了在車廂內(nèi)來回竄跑的孩子和故意“加塞”的年輕人的羞辱,這些又好像是歷史的重演,他想發(fā)牢騷,但當想到自己的責任和正在前進的生活,其內(nèi)心也漸漸平靜下來。在作者看來,“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生活本身是相當復雜的,包括荒謬的和理性的,非理性的革命也只不過是生活的一部分,生活既然沒有結束,悲劇和荒謬也將伴隨,要想擺脫生活的荒謬,就必須意識到自己的責任和每個人的責任,但這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逗分兴尸F(xiàn)出的見證者的身份意識并不是擺出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而毫不懷疑的接受新的生活,它始終警惕著過去和現(xiàn)在,“在這部小說中,勝利不是與終結有關的歷史概念,幸存者也不會經(jīng)歷了苦難而自動賦予英雄和權威的姿態(tài)?!雹?/p>

從《蝴蝶》的反思態(tài)度來看,其中雖有作者對新生活的警惕,但并沒有陷入悲觀和消極的氛圍之中,因為王蒙知道剛從“廢墟”中走出來的人們急需一種希望召喚出自己的主體性,這突出表現(xiàn)在小說的結尾處:“他期待明天,也眺望無窮……他覺得有那么多人在注視他、支持他、期待他、鞭策他。明天他更忙?!蓖趺蓪Α耙娮C者”這一身份并不是以勝利者的英雄姿態(tài)來取得的認同,而是以對革命歷史和現(xiàn)實的理性思考來驗證著這一身份,在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在斷裂與承續(xù)之間,王蒙架起了一座“橋梁”。

三、“啟蒙話語”的建構

1980年代常常被稱為“新啟蒙”時期,這與當時知識分子的對“五四”時代的想象和重構是分不開的,因為在“新時期”意識的引導下,剛從“十年浩劫”中走出的知識分子急需進行自我的身份確認,“五四”的啟蒙精神必然成為這一身份認同的“合法性”依據(jù)。這種“新啟蒙”意識本質化的過程是以對毛澤東時代的革命歷史的批判進行的,因此,在1980年代知識分子的潛意識里就把那段歷史當作一種“封建的超穩(wěn)定結構”,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中國的社會主義實踐,“從而回避了這個歷史實踐的現(xiàn)代內(nèi)容?!雹徇@一點可以在當時的主流話語中得到印證,比如,李澤厚在《啟蒙與救亡的是雙重變奏》中說道:“特別從五十年代中后期到文化大革命,封建主義越來越兇猛地假借著社會主義的名義來大反資本主義,高揚虛偽的道德旗幟,大講犧牲精神,宣稱個人主義乃萬惡之源,要求人人斗私批修作舜堯,這便終于把中國意識推到封建傳統(tǒng)全面復活的境地?!雹膺@一說法背后的理論支持正是來自西方的現(xiàn)代性標準,進而回避了中國的現(xiàn)代性特征和復雜性,同時又陷入了中/西二元對立的慣性思維,身處意識形態(tài)中的知識分子卻對這一切渾然不知,因此更無法把握現(xiàn)實。

1980年代的現(xiàn)實是中國已經(jīng)進入或者是被卷入“全球化”的大潮之中,西方的現(xiàn)代性理論暴露出諸多弊端,而當我們以此為圭臬時,自然遲早會暴露出一系列社會危機,但這并不是“人文精神的失落”所引起的。這時,王蒙說:“人文精神似乎不具備單一的與排他的價值標準,這如人性并不必須某種特定的與獨尊的取向。把人文精神神圣化與絕對化,正與把任何抽象概念與教條絕對化一樣,只能是作繭自縛。”?王蒙對“人文精神”的闡釋不免讓我們想起了1980年代的批評話語,從當時的幾個文化事件來看,比如,關于“人道主義”的論爭,“文化熱”、“純文學”與“先鋒實驗”等等,它們所建構的話語體系仍是一套強大的“啟蒙話語”?!霸捳Z即權力”,無論是“人道主義”對具體的社會的人的否認,還是“純文學”對政治性寫作的排斥,都構成了另一種“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這些文化思潮的理論也變?yōu)榱艘环N“認知裝置”,不符合這個“裝置”的散布系統(tǒng)根本無法進入它的內(nèi)部。所以,這一套“啟蒙話語”無法對現(xiàn)實處境建構起話語,在王蒙看來,也談不上“人文精神”。那么,王蒙想用一套什么話語來言說1980年代的現(xiàn)實呢?從《蝴蝶》中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某些痕跡。

從《蝴蝶》整部小說的情節(jié)來看,其中一個重要的敘述緯度就是表現(xiàn)在張思遠和冬冬身上的父子沖突。這一沖突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第一,張思遠與海云的愛情悲劇讓冬冬的童年生活留下了很深的陰影;第二,“文革”期間,冬冬對張思遠進行的肉體打擊讓張思遠產(chǎn)生了精神裂痕;第三,“文革”結束后,兩人對未來的生活產(chǎn)生了分歧,父子和解后,第三個沖突成為主要矛盾,如何化解這個矛盾應是王蒙所極力展現(xiàn)的,因為這個矛盾牽扯到經(jīng)歷經(jīng)驗教訓后把握現(xiàn)實的方式。冬冬生于1950年代初期,正可謂是“紅旗下的蛋”,但是,由于歷史的原因,他們卻成了“不相信的一代”,冬冬與張思遠的對話足以證明這一代人的精神結構,為了突出這一特征,作者在小說中有意設置了一細節(jié):“冬冬發(fā)現(xiàn)有一株山楂樹上竟有五顆鮮紅的果實沒有被摘走,他撿起幾塊石頭去擊落那幸存的紅果”,句中的幾個核心意象極富隱喻特征,這也預示著張思遠與冬冬之間的隔閡已經(jīng)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兩人各執(zhí)一套言說方式,張思遠認為冬冬這代人缺乏歷史感,害怕悲劇重新上演,而冬冬卻認為張思遠這一代革命者的啟蒙姿態(tài)太高蹈,自身的歷史性過于強烈,張思遠以沉默的方式承認了冬冬說的這些話,同時通過與秋文的告別也讓他意識到用一種生活方式來否定另一種生活方式是不足取的,同樣也可以導致悲劇的發(fā)生,應當承認生活的差異性、多樣性,這可以看作是王蒙的“夫子自道”,其與1980年代宏大的“啟蒙話語”顯現(xiàn)出了別樣的聲音,因為王蒙對于現(xiàn)實的把握有著自己的理解和言說方式。

兩代人的隔膜讓張思遠的“啟蒙話語”在冬冬身上失效了,有意味的是,張思遠并沒有從“啟蒙者”轉變?yōu)橐粋€“孤獨者”,而是以“見證者”的身份在他們之間建起了一座橋,因為“這橋是存在的,這橋是生死攸關的。見證便是他的心,便是張思遠自己”。魯迅曾說:“在進化的鏈子上,一切都是中間物。當開首改革文章的時候,有幾個不三不四的作者,是當然的,只能這樣,也需要這樣。他的任務,是在有些警覺之后,喊出一種新聲;又因為從舊壘中來,情形看得較為分明,反戈一擊,易制強敵的死命。但仍應該和光陰偕逝,逐漸消亡,至多不過是橋梁中的一木一石,并非什么前途的目標,范本?!?“五四”時期,在魯迅與傳統(tǒng)之間,與現(xiàn)代之間,與啟蒙知識分子之間,與普通民眾之間,與青年人之間,他稱自己為“中間物”,這種“中間物意識”成為魯迅介入現(xiàn)實的認知方式,繼而形成了他“反抗絕望”的人生哲學,“中間物意識”也為我們理解“橋”的意象提供了莫大的啟示。在小說的結尾處,王蒙設置了“橋”這一涵義豐富的喻體使張思遠找到了把握現(xiàn)實的方式——發(fā)揮“橋”的作用,在歷史與現(xiàn)實之間,在崇高與世俗之間,在理想與幻滅之間,在啟蒙與孤獨之間,在王蒙看來,沉醉于任何一方面都是不足取的,“橋”正是這兩極之間的“連通器”和“緩沖區(qū)”,為了使悲劇不再上演,現(xiàn)實生活需要這座“橋”,“橋”的意象也構成了王蒙的一套“心靈符碼”和另一種意義上的“啟蒙話語”。

綜上所述,通過對《蝴蝶》的再解讀,我們可以看出王蒙對革命歷史的理性分析和敘述,自身歷史性的警惕以及把握現(xiàn)實的話語建構,他的這套言說方式和思路為我們打開其文學創(chuàng)作和生活哲學的“原點”提供了話語資源,尤其是在歷史的“轉折”或“開裂”處,如何敘述歷史,如何走進當下的現(xiàn)實不使歷史重新上演,王蒙的經(jīng)驗和理性可以為我們提供一種可借鑒的思路。

注 釋

①李揚:《重返80年代:為何重返及如何重返》,《當代作家評論》2007年第1期。

②陳駿濤:《發(fā)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王蒙新作《蝴蝶》讀后》,《文匯報》1980年8月27日。

③何西來:《探尋者的心蹤——評王蒙近年來的創(chuàng)作》,《鐘山》1983年第1期。

④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57頁。

⑤臧棣:《霍拉旭的神話:幸存的詩歌》,《今天》1991年第3、4期合刊。

⑥汪暉:《反抗絕望——魯迅及其文學世界》,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65頁。

⑦王蒙:《話說“紅衛(wèi)兵遺風”》,《王蒙文存》第14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468頁。

⑧洪子誠:《“幸存者”的證言——“我的閱讀史”之〈鼠疫〉》,《南方文壇》2008年第4期。

⑨汪暉:《當代中國的思想狀況與現(xiàn)代性問題》,《天涯》1997年第5期。

⑩李澤厚:《中國現(xiàn)代思想史論》,東方出版社1987年版,第36頁。

?王蒙:《人文精神問題偶感》,《東方》1994年第 5期。

?魯迅:《寫在(墳)后面》,《魯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286頁。

?本文系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支持計劃”基金項目(NCET-10-0721)成果。

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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