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君洋
“君子如玉”這四個字,時常掛在張科長的嘴邊。
一說到玉,一看到玉,平日里那個略顯嚴(yán)肅死板的張科長就會莫名地興奮起來。那天,張科長到新任局長辦公室匯報工作,敲門的時候還有點忐忑不安,一進(jìn)門一眼看見的竟然是局長辦公桌上的一塊玉石擺件,頓時眼睛發(fā)光,直愣愣地目不轉(zhuǎn)睛,仿佛忘記了局長的存在。還沒緩過神來,倒是局長先開了口:
“張科長,坐,聽說你對玉有點研究,來看看這塊玉怎么樣。”
定了定神,張科長仔細(xì)掂量了一下跟前的美玉,說道:“局長,這塊玉的皮色、肉質(zhì)及溫潤度都非同一般,說不定是玉中之玉一一和田玉。君子如玉,這和田玉啊,乃是‘君子中的君子!”
局長聽罷,非常高興。他知道張科長在當(dāng)?shù)氐挠袷詹亟缡切∮忻麣獾模瑑扇司瓦@樣成了藏玉玩玉的友人。
喜歡歸喜歡,但盛世藏玉,物以稀為貴,靠工資吃飯的張科長并沒有為了心愛之物一擲千金的財力。惟一的選擇就是親自去玉石的產(chǎn)地大浪淘沙,有眼力的入再加上一些運(yùn)氣也能點石成金。
張科長對自己的眼力還是蠻自信的,但手中著實沒有什么好貨,往往只是與幾位好友紙上談?wù)劚?/p>
必須投入實戰(zhàn),終于有一天他痛下決心,去銀行取了錢,利用國慶長假直奔心目中的圣地——和田。
一路舟車勞頓,總算抵達(dá)了目的地,張科長顧不上休息,就奔赴屬于他的“戰(zhàn)場”。
好家伙,一個個露天攤兒連接起來,鱗次櫛比。無數(shù)玉礦、玉石、玉器、玉佩,讓張科長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先前做好的各種準(zhǔn)備,此時完全不管用了,張科長沉浸在玉的世界中,流連于各個小攤兒前,或駐足片刻,或細(xì)細(xì)鑒賞,偶爾也會為了中意的美玉問問價,但往往一聽攤主的報價,除了咋舌之外,張科長連砍價的勇氣都沒有了。
這群玉石小販,正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真實寫照,一個個漫天要價,刀刀見血,使得張科長絲毫沒有與這些總想著榨干游客口袋里最后一分錢的小販交易的意愿,他此行并沒有指望能撿到什么大便宜,他只是想盡可能用自己可以承受的價格買到滿意的玉,即使不是原產(chǎn)于和田的玉也沒關(guān)系,僅此而已。
張科長在大開眼界之后,收獲的是一肚子的失望,正想回旅館休息時,他忽然被一個角落的小攤兒吸引住了,在這個喧鬧的玉石市場,這個角落顯得太安靜了。
那個小攤兒的攤主不像其他小販那樣張羅吆嚼,見有客人來也不主動推銷自己的玉石,而是靜靜地坐著,任由張科長慢慢鑒賞挑選。
別說,張科長還真覺得這樣的攤販比較靠譜,選來選去,真的選中了兩塊玉石,只見這兩塊玉紋理細(xì)膩,溫潤堅結(jié),手感厚重,握在手里,有一種說不出的特別感,便問了問價。
這個攤主倒是出人意料的老實:“這兩塊不是和田玉,是我從其他地方低價收來的,您要是喜歡,那就是有緣人,價錢嘛,看著給就是了?!?/p>
就沖這份坦率,張科長爽快地付了錢,高興地把玉石帶回了賓館。他小心翼翼地用特意帶來的舊報紙包好了玉石,想著回去后找人用這兩塊玉來刻印章,一方陽文,一方陰文,實在是不錯。
張科長在新疆玩了幾天之后,結(jié)束了這次的旅行,哪知道他剛回單位,就被局長請去了。
寒喧幾句,問了問科里的工作,局長轉(zhuǎn)了話題:
“聽說你雅興不小,國慶長假去了趟新疆,一定滿載而歸吧,能不能讓我也飽飽眼福,看看你淘回來的寶貝呢?”
張科長哪兒敢怠慢,他小心翼翼地從口袋里掏出隨身帶著的兩塊不大的玉,雙手捧給局長,見局長眼里閃爍著笑呵呵的目光,說道:“不知道我的眼力怎么樣,這是從當(dāng)?shù)厥袌錾咸詠淼?,就請局長您親自操刀刻兩方印章吧。”
局長連忙說:“君子不奪人所愛,我只是欣賞欣賞?!睆埧崎L緊接著說:“君子成人之美,局長您讓我做一回君子吧。”推讓了幾下后,局長順?biāo)浦凼障?這份禮物。
張科長多少有點兒心疼,但又很快釋然,甚至有點欣喜,因為這兩塊玉石沒花幾個錢,能討得局長的歡心,也算是物有所值。
那兩塊玉石就這樣變成了兩方印章,成了局長的心愛之物。
沒過多久,張科長調(diào)任另外一個局,換了處長的頭銜。
之后又過了大半年時間,張科長,不,張?zhí)庨L聽說老單位的局長住院了。得的是癌癥,他打電話約一個以前熟悉的同事,想去探望一下。
哪知道那個同事在電話里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局長的身體一向很好,因為癌生得蹊蹺,所以局長家人特地找了許多專家會診找病因,找來找去,正懷疑病因是不是玉石惹的禍!”
“啊?”張?zhí)庨L大吃一驚。
“聽說局長辦公桌上的那塊玉石,根本不是什么和田玉,而是有放射性的大理石!……還有,局長的玉石印章放射性也嚴(yán)重超標(biāo)……”
張?zhí)庨L握著聽筒的手顫抖不已,嘴里只是“啊……啊……”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