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 鴻 編輯/柳向陽
西陵初雪。攝影/黎明
樂天溪蓮沱大橋。攝影/黎明
樂天溪是白居易未寫出來的一首詩。但這首詩永遠署著他的名。
白居易是在華燈初上時分登上鎮(zhèn)的。即使是大唐的扁舟,次第從南津關(guān)、燈影峽、蓮沱三漩上來,留給大詩人的精神驚懼,仍然不亞于為他拉纖的纖夫??梢哉f,那些驚濤駭浪閃失了他胸中的詩意。這或許是為他在樂天溪重新讓詩意附體打下的伏筆。
掌燈時分,他拖著暈船和驚嚇留下的半條命,一腳踏上石岸,胸中的詩情立馬開始死灰復(fù)燃。一瞬間,詩情在這位古人心中開始燃燒起來。他的詩情最初始于腳下的石階。即使這些石階很一般,只是簡單的黛色,但是,作為首次來到峽江的詩人,在這里的每一個舉動,都是他進入峽江的第一站,第一腳,所以他衣袖生風(fēng),石階一下子排解了江水帶給他的漂泊感。江水帶給他的眩暈依然在眉目之間徘徊,可是,他非常分明地感覺到了樂天溪土地的堅實、石階的堅硬。此時,他比任何時候都需要這種堅硬。
江風(fēng)從東向西吹,自然吹動著他的衣衫后擺。江風(fēng)讓他的腦子里有了足夠的氧,讓他胸腔的血液噴張了,讓他上臺階的腳步輕便了。詩意就駐進了他的心里。詩意讓他很快來到了街面上。纖夫就留在船上過夜,他們即使現(xiàn)在進入了油畫,可是因為在那個時代司空見慣,他們始終沒有在詩人的印象里停泊。
入了鎮(zhèn)口,也許會有幾位像“青灘姐兒”一樣的女人向詩人流盼。他也沒讓她入心。他的眼睛全部落到那些房舍上,那些馬燈油燈之下街道的朦朧,那些窗欞門楣上的招牌,那些可以撞到額頭的幌子,那些卵石鋪成的街巷,也許他每走一步就感覺到走在自然的圖騰之上,那些夾雜著峽江與川江官話的五馬橫腔,以及那些夜色和那些在夜色里安然棲息的人們,一切的一切,都勾引著詩人心魂,都讓他沉醉,讓他魂不守舍。
太平溪望家祠堂。攝影/黎明
在彷徨中,他和隨行找了一家客店住下。然后他們來到一家吊腳樓酒店。他并非因為饑餓而這樣做,是這兒催生了他想占有什么的欲望,而現(xiàn)行最直接的東西,就是這兒的食物,一座小而古的鎮(zhèn)上的食物。
在詩人而言,此時此地,前后觀望到的風(fēng)景,左顧右盼到的人物,沒有一樣不是詩,不有詩意。
可以這么說,作為詩人的白居易,從他一腳踏上樂天溪開始,心里就開始有詩了。那串又急又陡的石階,涌著詩意的溫暖,通過腳傳達到他心里,然后變成印象停駐下來,成了一首似水墨畫的詩。那位流盼的徐娘,以一種動畫般的情態(tài)附到他的印象上,成了風(fēng)情的詩。那些門楣、街石、幌子、酒店,包括酒店里面的樓梯,以及上樓時引路嫂娘渾圓的臀,還有下梯時的昏黃,都在詩人的印象里,成了一首首可圈可點的詩。
太平溪望家祠堂一角。攝影/杜鴻
可是這些還不夠。詩人還需要更靈動更深刻的詩。他的詩意需要一步步走得更遠、更深,即使消失到街巷最深處,也不惜。只有這樣,他才會得到更大的沉醉。他需要在印象里面,建筑起一座關(guān)于樂天溪更宏大更立體的詩意。于是他需要吃。
于是,在酒店里,他獲得了更新的詩意。在油燈的昏黃里,從第一道菜上到竹桌上,從第一杯酒出壺、進杯、入口,從酒店妹子執(zhí)壺的手指與動態(tài),從火鍋里升騰起的香氣,從窗外閃過的人影和聲音,從腳下面溪與江溫存的光影,詩意一片一片落進詩人的心田,落進那部隱秘而且是最大最全的《白居易詩全集》。
然后,他合上了詩書之頁,因為他微醺了,甚至他有些把持不住了。他朝著隨行揮手,隨行連忙上來扶他。他推開了隨行,沽酒的妹子上來把他扶住了。在她的扶搖之下,他們搖晃著走向客店,走向詩意的最深處。
第二天,店家的嫂娘去叫醒客人。房子里人去樓空,只有一些足夠付店錢的碎銀放在睡桌上,碎銀下面還有一張宣紙。紙上面寫滿了鬼畫桃符的字,嫂娘打開,見上面寫道:
真正的詩,就是這樣的夜晚,這樣的小鎮(zhèn),這樣的飯食,這樣的女人。白居易。
小鎮(zhèn)口上,那兩棵大柳樹下的老木屋,手牽著鎮(zhèn)1980年以前的古代和1980年至2000年的中生代。我見過鎮(zhèn)的古代,至少童年時我的赤腳穿越過它。在鎮(zhèn)處在中生代時,我在那里生活了三年時間。
老木屋的板壁是那種黛色。時間在上面呈現(xiàn)出黑色的霸道。房子正墻用的木板又寬又厚,板與板之間絕沒有縫隙,正墻有三米高,上到墻眉時,往外放了一米寬的斜面,向兩棵大柳樹的方向斜著,構(gòu)成飛檐的景象。鎮(zhèn)里的房子都講究平整,即使是高檔輕便的原木,也沒有孔府那些飛檐勾心斗角的機巧。
屋頂上蓋的是黛瓦。瓦上因為時間經(jīng)年,長出了一根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還有許多苔蘚,順著瓦脊生長,一點也不影響防水或流水。
屋脊上有三幅瓦雕,脊中一個,脊端各一個。樣子也樸實,不是龍頭,就是虎牙,脊中間往往是梅花圖案,是鎮(zhèn)上的老窯燒出來的物件。老木屋是鎮(zhèn)上房子的標(biāo)本,鎮(zhèn)內(nèi)任何一間木板房,幾乎和它一模一樣。
小鎮(zhèn)太平溪。攝影/杜鴻
老木屋留給我最后的記憶,是八十年代。新生的泥土將它的屋腳淹住了不少。它像花叢里的老太太,獨立存在于鎮(zhèn)口。早先的鎮(zhèn),比它的位置低,低多少記不住了。按照葛洲壩建成之后鎮(zhèn)抬升的高度,至少有十米以上。門口有樹叢,還有許多芭芒之類的草。相對鎮(zhèn)而言,它真是個桃源之所。在它面前三五米處,是一條板車小道。板車道上有一條從江邊一直穿過鎮(zhèn)口、然后再直達鎮(zhèn)中心的絞索。一條叫坦平溪的溪與板車道同向插入長江。絞索是鎮(zhèn)上搬運隊用以節(jié)省力氣的動力。將板車的掛鉤掛到索上面,索在柴油機的動力下,拉著板車,板車載著船上下來的貨物,讓赤著上身的搬運工人撐著,一路悠閑地走。搬運工肩上掛著板車?yán)瓗?,一手撐車,一手用汗巾在額上和胸上擦汗,一日一日把身體擦成和鎮(zhèn)一樣的古銅色,擦成一眼就能看得見的力量。
沿著絞索望去,老街臨溪一面的東街,全是鎮(zhèn)上的居民住宅。房子全是板壁屋。街道全是卵石鋪成。石頭與石頭之間全是黃泥。無論天晴下雨,都靈干得很。西街就復(fù)雜一些,西街的地基比東街要高出三五米。進西街那些房子里去,必須爬石頭臺階。西街的房子或是土木結(jié)合的石屋,或是板壁老屋,或是半截土干打壘加上半截板壁砌成的老屋,或是以灰石加木板建成混合型老屋,稍顯雜亂,可總體仍然呼應(yīng)著小鎮(zhèn)黛色的境界。那個時代,那種顏色,任何一幢房子都無法逃脫這種風(fēng)格的控制。
西街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飯店。在那兒,憑二兩糧票和五分錢就可以買到香噴噴的饅頭。即使買不起饅頭,只需走到它門口,就能聞到饅頭飄香。再就是染坊,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從屋里到屋外,直至街面上,全是那些靛藍敷衍的顏色。甚至有一種只要一走近就會被染成藍皮人的感覺。而且,那些藍顏色還散出一種靛藍的氣味。我一直覺得,那種靛藍色的氣味就是死亡的氣味。只要聞過一次,一輩子就不會忘記。
再往鎮(zhèn)里走,就是茶站,是區(qū)公所,是人武部。它們的顏色是紅的。紅色板壁將它們與周圍黛色的民居區(qū)分開來。再往后依次是郵政所、銀行、衛(wèi)生所和一些公事機構(gòu),還有一家歸屬街道的小型診所。我在那個診所里購過消食片。至于花圈店,壽衣棺材店,鎮(zhèn)上肯定是有的,只是我沒有印象了。
有糖出賣的供銷社在東街上。也是紅板壁屋,長長的,足有五十米,里面賣的任何一樣?xùn)|西,在現(xiàn)在而言都是文物。印象最深的是火紙、麻糖和把把糖。啤酒和汽水乃至冰棒是八十年代以后引進的新名詞,那個時候,供銷社里面沒有這些。那時能吃上一粒一分錢一顆的糖,就算奢侈。
除了小鎮(zhèn)的黛色印象之外,還有一個印象,就是那時的老太太特別多。她們多坐在東街西街的老房子的門口,曬著陽光,無嘴無口,默默享受時光。她們什么時間來到這個鎮(zhèn)上,什么時間離開這個鎮(zhèn)上,我一律沒有印象,永遠的印象只是她們在陽光下無語地坐著。以至那時我就想,等我老了,也要像她們那樣,坐在安靜的陽光里曬太陽。那幅景象,即使到了現(xiàn)在,我依舊會那樣想,惟獨不同的是,我希望那時身邊有一位我深愛的姑娘。
白馬大峽谷就在西陵峽口的南津關(guān)。
白馬大峽谷是三峽從根部直接生長出來的一根樹枝,是那條進入了三蘇詩里的下牢溪生長出來的一段隱秘的生命,是大自然對人類最后最真誠的寬容。
在初春里一個陽光很足的日子,我走進大峽谷,一直走到大峽谷的深處。陽光照在臘梅峽的山梁上。
山高草黃,一切都是以一種純樸自然的姿態(tài)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壁立的石巖,風(fēng)中輕輕搖動的植物。那座巨大的石屋,像一戶農(nóng)家,顯得落寞而沉寂。石屋后面的山上有一道瀑泉,瀑泉飛流直下,形成一泓深潭。在陽光里,那潭是一面明鏡。石屋過處,是一個漫水洞。洞里,水在這里化成響徹時空的音符,高高地從洞頂落下來,把置身其中的旅人帶到從沒進入過的靜謐境地。
白馬大峽谷。攝影/黎明
南津關(guān)大峽谷。攝影/黎明
臘梅峽,就是因這里野生的臘梅而得名。
每逢冬季,在峽谷的兩岸,滿山遍野的梅花,讓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一些美好的詩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西陵峽谷折寒梅,爭勸行人把一杯”。讓人覺得白馬大峽谷的梅有一種嫵媚,一直媚進了人的骨子。在臘梅峽的深處,有一棵五百年樹齡的古柏,靜靜地站在峽谷中一處寬闊地帶上。它枝繁葉茂,如日中天,顯現(xiàn)著一種強大的生命力。很顯然,它是在向我們證明,它就是一棵活著的歷史。
到了龍口。它那八十多米的身架,橫亙在峽谷的關(guān)口上,像一只歷史的大眼睛,注視著我們一步一步向更原始、更隱秘的地帶邁進。芭芒瘋長,山溪響動。水清見底,溪床上,無論岸上,還是水里,全長滿了黃色的青苔。溪岸上,布滿了一些規(guī)模較大的溶洞。洞里的石頭長相各異,有著如同鐘乳石一樣生動的神情,卻是一幅自然本色的面孔。樸實、原始,又不乏美麗生命一般的涌動。這些美妙的景象,加上峽谷里的小瀑,溪水里圓圓的石頭,水流動的聲音,小溪如弦,彈奏出如灌珍珠的聲音,構(gòu)成了一幅絕妙的高山流水圖。山澗溪水的聲音彌漫了峽谷的整個空間。那些石壁和樹木,被這種自然純樸的聲音過濾得純凈而空靈。
在一處寬谷的溪里,有一塊猙獰的大石頭。它像一位面目猙獰的人正在沉思。它在沉思著什么,對我們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沉思的模樣,讓人想到雅典城最杰出的雕像。似乎所有的大峽谷都有寬谷。寬谷是一種姿態(tài)。寬谷里的一切,顯得那么舒緩、爛熳、隨意而安然。
臘梅峽的盡頭出現(xiàn)了一處原始的村舍。風(fēng)蝕雨浸的土墻草舍,百年飄搖的老屋,讓每一位曾經(jīng)生活其中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老家,想到故鄉(xiāng),產(chǎn)生強烈的懷舊感。這老屋是峽谷里唯一可以窺見的人煙。站在這老屋旁,放眼向峽谷的峰望去,在那天色的逆光里,呈現(xiàn)出一派千軍萬馬馳騁奔騰的景象。隨著山谷溪水的轟鳴,真似金戈鐵馬,刀槍相向,一片狼煙四起的古戰(zhàn)場。
聞香峽是人類文明的痕跡。
從這里的遺跡,依稀可以看出,不知是哪朝哪代,我們的先祖,曾經(jīng)在這里播撒過他們以勞動這種最樸素的形式,所展示出的智慧。就是這種滿山遍野的香草,撩動了這些先民的心智。他們就地取材,就地造坊,建起了大概是人類最古老的手工作坊香廠。現(xiàn)代人完全可以想象,水車沖動著石碾,石碾碾壓著芳香四溢的香草,剛剛從原始人身體里蛻出的先民們,正在埋頭勞作。他們的每一個動作,石磨的每一次碾壓,都把巴楚文明碾得滋滋有聲,都把人類在文明的進程中,一步一步地向前推進。
原始作坊生產(chǎn)出來的香柱,一方面被先民用于維護他們生命進程中所必須的信仰,完成那種虔誠的宗教祭祀活動;一方面,他們把它們非常功利地運用到生活中去,滅蚊殺菌,驅(qū)蟲除臭。就是在這種大量的生產(chǎn)實踐里,聞香峽得以有名,而且伴隨著香這種特殊產(chǎn)品的外銷,聞香峽很自然就成為了白馬大峽谷家喻戶曉的所在。
即使是抵達人類自己創(chuàng)造的文明遺跡,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這種抵達必須無畏地翻越一道高近百米的難關(guān)。它的名字叫三道關(guān)。攀爬著這險象環(huán)生的三道關(guān),每上升一步,都要付出畢生最艱辛的努力,都要經(jīng)歷人生最險峻的考驗。
上了三道關(guān),是一種柳暗花明。
綠樹,古藤,老洞,鳥鳴,構(gòu)成了聞香峽最自然最本色的千姿百態(tài),讓人有一種別有洞天的感覺。溪水成了人們常說的真正秀色。厚厚的青苔,把水擁得那么文靜,安寧,從容。雜木樹林里,樹姿相親相擁,似人一般地流露著溫情。樹根在這里就顯得更神奇。大概是洪水讓它們得以顯山露水,這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大寫意,簡直就是古商州的甲骨文,讓人想到人的來路和文明的起源。
山空鳥鳴,抬眼望去,那石壁是一重又一重的洞天,千層的石巖,一層一層的,大概就是這峽谷里每一座山峰的年輪,加上石壁上洪水留下的痕跡,它們又是一部部古代的、近代的、現(xiàn)代的編年史。洞中打坐的大佛,一點也不比樂山那種人工雕鑿遜色。天然的巖屋,是千錘百煉的鑿痕拼起來的藝術(shù)杰作。
春還很淺,草木已經(jīng)很深。伴隨著人類文明的退卻,這里的自然又還原成為一種人跡罕至的領(lǐng)地。人自發(fā)地為大自然騰出了一種如同神話般的空間。得以讓這里的植被顯現(xiàn)出最原始的風(fēng)貌,得以讓這里的物種生長出最豐富的層面。
進入馬肝峽,就真正進入了白馬大峽谷的深部。自然與原始的神情,在這里被濃墨重彩地抒寫到極致。
在平常人們看來最普通的石頭,到了這里也成了世上最奇妙、最富變化的東西。它們有的是一枝獨秀的鐘乳石;有的組成成群的溶洞,展示出一種被時間風(fēng)化著的面貌;有的呈現(xiàn)出一種奮力拼斗的姿勢,幻化成類似人類的殘酷的角斗;有的就是那千手佛像,既千姿百態(tài),又佛心林立。
這里動物的待遇,是世上最溫厚的。在它們最本能的詞典里,找不到恐懼,找不到傷害,更沒有欺騙這些只有人類才有的詞語。魚兒游得多安靜。它們是多么旁若無人,無憂無慮。它們成群結(jié)對地游動著,安詳?shù)劓覒蛑?,讓人心生無限的感動。在這種大峽谷里,面對伸手可捉的魚兒,人們的心靈也變得無限寬容,無限純凈。
西陵峽早霞。攝影/黃正平
走得累了,一陣熱鬧的水響就起來了。隔潭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
潭里大大小小的石頭上,布滿的青苔比以往的任何一處都厚,都重,它們綠得發(fā)黃,水清見底,水底每一顆石頭,都被青苔包著。一簇簇紫色的蘭草,順著潭的來路瀉下來,形成罕見的紫瀑,或叫蘭草瀑。潭里的水靜得有一種潺潺的聲音在水的內(nèi)部涌動。直到它們隨著潭水流到潭的出口處,在一剎那間,這種寧靜的潺潺聲得到爆發(fā),發(fā)出嘩嘩的聲音。潭的峽谷里, 百年的古藤在空中搖蕩。野蘭草獨立在潭邊迎和著它們,不停地搖曳。植物陳腐的尸體橫呈在潭的周圍。站在人工扎成的筏子上,放開聲音喊一嗓子,聲音剛一出口,就被峽谷的嶙峋峭石,撞得七零八落,紛紛落進這綠汪汪的潭里。
過了隔潭,峽谷就變窄了。每進一步,就生一份窄逼。抬眼望去,那就是人們常說的“一線天”。走近一線天,發(fā)現(xiàn)它實際上更像從峽谷里生長出的一棵參天大樹。與普通的樹不同的是,它的樹干枝葉全部是天空。
蝴蝶是愛美的精靈,它們在峽谷的動物、植物、甚至水的生命里飛舞,在這些沁人心肺的芬芳里飛舞。
來到牛肝馬肺面前,才明白為什么把它作為這段峽谷名字的原因。在這兒,比起三峽里的那個馬肺峽,它離我們要近得多,以至于讓人感到大自然那種深切的人情味。也許它們是一對孿生兄弟,不同的是,一個置身三峽,出盡了人生的風(fēng)頭;而另一個被隱身在這里,獨享著人生的寂寞。其實,人與大自然也是一對孿生兄弟??茨且粎惨粎驳男姆?,披瀝著如同人生所經(jīng)歷的風(fēng)雨飄搖,一個個都顯得淚濕肝膽,讓人想到高山流水,想到春江秋月,想到歲月流逝的憂傷。
峽風(fēng)在斜陽里起了。壁立的石寨,紫藤垂簾,輕溪伴奏。一線天拽出的仍然是一汪潭水。潭頂是一座高山,山腳是一處水洞。潭就是白馬大峽谷行程的盡頭,到了這里,我們在峽谷不知不覺行進了二十多公里。當(dāng)?shù)氐睦先苏f,峽谷一直連綿到神農(nóng)架。面對這堵險峻的山,有人說從洞里可以過去,有人說,可以翻山過去。而最能翻越它的是傳說中的七仙女,她們在這個潭里洗浴之后,很輕易地就飛上天去。
走在這人跡罕至的原始領(lǐng)地,心里體味著這些生命樣本的野趣,體味著人生終極和隱秘的意味,體味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探險樂趣,我們的生命也在這種行程中,一片一片地散成這里的風(fēng)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