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魁

刀片

那么多手指朝上，捕獲天堂的

神性光芒，那么多思念

橢圓的，翡翠的，迎風(fēng)舞動

那么多懸念，那么多心事

俯向大地，我的愛人

我將慢慢地俯向你，像月色

輕輕蓋過延綿的岡巒

岡巒上的小屋，像蚯蚓的軟語

觸撫溫婉的骨頭，春天哪

是一條自東而西的河流

俯向你，像薄薄的砂輪

俯向等待切割的璞玉，像記憶

的追光打亮苦難的過去，像

小小刀片，舒解歲月的刑具

像細雨中的歸燕剪開春困

而你用抓舉的姿勢積聚愛

積聚巫峽大地的雄闊，積聚

高唐，秀峰禪剎的夕照和鳥鳴

你是小葉榕，我是風(fēng)，為你

送來戰(zhàn)國朝云，唐朝暮雨

以及星星的預(yù)言，為你

濾掉紅塵，讓青春素面朝天

風(fēng)信子

為了迎接雪花的盛典

上帝的舞蹈。你讓出天空

讓出飛翔。你翕合翅膀

根莖在松軟的泥沙中瑜珈

蟄居過冬。你讓出小陽春

讓蚯蚓把夢語譯得蔥綠

蜜蜂吹著口哨路過你的

肉體。然后你搽紅的口唇

從遼闊的黑夜咂嗍晨光

登上陽臺。卻把春天撂倒

大畈田

那是一捆寫好的尺牘

靜躺在大畈，那是父親的胸襟

聚集溫暖的一塊補丁，不管風(fēng)雨如晦

還是晴空如洗，生活總能在這里

收獲填塞饑饉的稻米，這畈田

向陽，肥沃，不蔭蔽

陽光的針芒不時點擊鮮活的穴位

生命就一茬茬律動，父親

以秧苗為筆頭，以汗水為墨

在這里寫下內(nèi)心深藏的

渴和愛，日積月累，如今已經(jīng)累積到

第七十個年頭和五十級梯田的高度

現(xiàn)在，我回到大畈

用隔季的稻茬開始簽收

這些疊好的尺牘，歲月的流水

我感覺自己來得太晚，以致

窮我一生，也許都無法完全獲取

那些潛藏在生命，生存，還有生活

內(nèi)里的信息，游泳的蝌蚪

是逗點，起伏的蛙鳴是引號

稗是破折，埂是書名，而滿鋪的月光

漚綠的春色，堡坎上殘破的解放鞋

鞋內(nèi)體溫未散的趾印，以及

被鏵尖和耖齒的鋒刃收藏

痙攣的血滴和淚光……他們是什么

從田缺淌出的水，在低處

打旋，螺獅殼在水流中浮上

又沉下，像我的思緒，被小山溝

和引渠交匯處的流水引領(lǐng)，我就這樣

向著一彎月牙田走去，埂外的

絲茅和蕨類植物

喂養(yǎng)過童年

放牧的水牛，如今依然

蓊郁菁菁，一只包谷雀立在草莖

突然啁啾著掠過低矮的天空

獨自回答上帝的提問，全然不顧

我，純粹以鳥語解譯不了的內(nèi)心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