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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秘的旅行

2011-11-21 05:35
文學港 2011年3期

白 勺

隱秘的旅行

白 勺

在別人眼里,我們個個都是一出大戲。

——伊壁鳩魯

那天晚上的一切行徑,劉隱直到后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場誤會??傊?,在感情方面,她認為上帝把她玩夠了。

初冬的幽城是不平靜的,劉隱看了看壁上的掛鐘,已經晚上八點多了,外面很喧鬧。今晚的約會——確切一點說是沒有任何理由的拜訪——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也算是一種新生活的開始。為此次赴約,劉隱重新整理自己,正在此時,她聽見了丈夫上樓的腳步聲。那聲音雖沒有干涉的意味,但感覺是放肆的,至少在劉隱心里,認為來得不是時候。她于是把整個房間弄黑,揉了揉干澀的眼晴。

腳步聲在對面房門前戛然而止。劉隱好像聽到女兒喊了一聲“媽媽”。因為這喊聲顯得有些遙不可及,她極其艱難地想象著女兒那天真的臉龐。一陣金屬的鈍響過后,房門被推開了,然后又一聲重重的關門聲。丈夫和女兒結果真的被封藏起來。劉隱輕輕地吐了口氣。這個稱作她丈夫的叫馮常的男人,多年來,一直未能分享她無盡的秘密。劉隱對此也心安理得。

街燈閃爍著,一束淡紅色的燈光從窗口斜射進來,照在她的一雙新皮鞋上。她借著那束燈光再一次地照了照鏡子,然后躡手躡腳走出了書房。

第一次見到蘭天,劉隱就發(fā)覺,他是自己懂得男歡女愛以來苦苦尋找的那種男人。他有一雙很誘人的眼晴,尤其是嘴唇。她斷定見過的男人中,沒有誰的嘴唇有他性感。以致在往后的日子里,劉隱向章雨每談及此事,說總能找到一種生理上極為荒唐的感覺。其實,作為知心朋友,章雨對劉隱的情感生活很少關心。這主要是,章雨希望她為事業(yè)著想,過一種相對單純的生活。當劉隱滿含淚水,傾訴了婚姻的不幸之后,章雨才想到當初的規(guī)勸有點不近人情。因此,她對劉隱說,蘭天正在調查那件事,你可以和蘭天處一處,也許能夠調節(jié)調節(jié)自己的心態(tài)。章雨一說完就后悔了,想想自己充當一個什么角色了,況且她對蘭天了解也不多。

章雨和劉隱從高中到大學都是同學,畢業(yè)后同時分在了報社,一直沒有離開過。她們倆彼此信任,相互照顧,熟知對方的一切。章雨從不在她面前隱瞞自己的感情,直到后來,除了和情人上床外,章雨每次和情人約會,劉隱幾乎都在場。劉隱對章雨的此種做法雖然沒有直接反對過,但私下里還是不理解,她擔心有一天東窗事發(fā),局面將無法收拾。事實證明,劉隱的擔心是多余的。章雨很巧妙地處理了兩者的關系,在丈夫和情人之間,她從來不排斥誰。她在他們當中迂回,如一名善打游擊戰(zhàn)的勇士,決不放棄每一個目標。章雨想,丈夫和情人,就像她精心筑起的兩座堡壘,并形成犄角之勢,互相照應,共同抵御來自工作壓力、生活苦惱等的攻擊。章雨極其用心地享受著這其中的樂趣。

蘭天顯然不知道這是一場“陰謀”。那天晚上,劉隱一開始只顧向蘭天滔滔不絕講述對“天天靚麗”采訪報道的過程。蘭天希望知曉一些更具體的細節(jié),好依照條例進行處理,本來約定劉隱在報社見面,但章雨建議去“宏來酒吧”。剛談一會,他們便彼此覺得,在這么好的環(huán)境下討論工作,有點可惜了。結果,蘭天把話題引入了自己的情感經歷中。

劉隱起初的心態(tài)飄忽不定,她不止一次地聽過類似的故事。離異的一方,總是強調自身受到的傷害,說愛情無法在婚姻里鮮活起來。漸漸地,他的傾訴好像觸痛了她的某根神經,喚醒了她麻木多年的情思。她的雙目死死地盯住蘭天,生怕他沉默或從身邊離去。

蘭天被這足夠柔情的目光弄得倉促不安,低下了頭,感嘆說:“幸福是短暫的。幸福是永遠屬于別人的!”

“你的婚姻是對你初戀的一種報應,這說法是否欠妥?”劉隱表現(xiàn)出哲人的姿態(tài)。

“一切都過去了,上帝跟我開了一回玩笑?!彼坪醣皇裁礌恳?,蘭天很自然地談起了那成為過去的一段姻緣。

酒吧的燈光是迷離的。在昏暗中,她看到蘭天雙目有些淚光,關切地問道:“你們現(xiàn)在還互通電話?”

“初戀是難忘的?!碧m天又陷入了對前妻何南甜蜜而傷感的追憶之中。很長一段時間,他的記憶定格在中學時代那些風花雪月的過往。他和何南、宋娜同一個班,只是宋娜太出格,近于瘋狂,他不喜歡這種性格。何南是含蓄的、矜持的,他認定這是作為自己的妻子最起碼的條件。蘭天大學畢業(yè)后分配到公安局上班,報到的第二天就和何南結束了長達六年的戀愛歷程。對于他們來說,新婚并非是那么新奇和美好,這種結果早就設計好了,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只是有了家的感覺?;楹笊?,可以說是他們戀愛后期平淡的繼續(xù),甚至是加劇,因為何南漸漸討厭她的職業(yè)。有一天,她告訴蘭天,某公司老板看上了她,而且她決心跟著他走。蘭天一聽覺得她在開玩笑,心里卻變得煩躁不安起來。當何南認真地對他講述了全過程后,蘭天反而十分平靜,覺得事情應該是這個樣子。

蘭天感嘆:“現(xiàn)實就像一把鈍器!殺人不見血,卻瞬間可以致人死命?!?/p>

“沒必要為這種野女人憂傷。初戀是脆弱的?!眲㈦[為自己出格的話擔心起來。

“不想再觸及她。一生中有你這樣的朋友,我感到滿足了?!碧m天抬起頭,擰緊的雙眉舒展開去。

短暫之交就稱上“朋友”,并且是“感到滿足”的朋友,劉隱聽后仿佛自己身處夢中,臉上泛過一陣動人的紅暈。

“不是還有宋娜嗎?”

“她是另外意義上的朋友?!?/p>

劉隱無從領會他的“另外意義”是何意義,總之她的心情開始潮濕。倘若“感到滿足”這句話常常勾起她溫馨的回憶,繼而會思考著將來,但由于宋娜的存在,前景變得叵測難料,也許最終會為自己套上心靈的枷鎖。劉隱開始想象宋娜的形象了。

窗外街道上異常熱鬧。夾在三輪車、摩托車、轎車中間的人群川流不息,在灰塵和嘈雜聲中,他們行走、購物、交流、相愛、口角、迷惘……一陣刺耳的汽笛聲過后,他們倆對視了一下,笑了笑,不再言語。

“我想學些法律方面的知識,對自己寫稿有幫助?!眲㈦[打破了沉默。

“這個周末有空嗎?方便的話來我家,我還留著以前學校用的教材,不知對你能否有用?!碧m天問她。

就在蘭天起身準備跟她道別時,劉隱突然覺得有什么要表達出來,但還是沒有說出。蘭天先把她送到門外,并且目送她擠上公共汽車。

晚上十點鐘,劉隱回到了家。

打開燈,劉隱對整個屋子掃視了一遍。她在搜尋留在大腦記憶中熟悉的器物,但無論她怎么努力,所有的一切依然顯得那樣的陌生。這些年來,她習慣早出晚歸,即使完成了工作布置,也會在報社逗留一會,哪怕就是枯坐也好。那幾個下著細雨的晚上,辦公室的空調壞了,她就獨自一人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劉隱心里清楚,她不是不想有個家,而是對這個家厭倦了。夜晚真讓她恐懼起來。

劉隱放下手提包,脫了外衣,坐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她一直握著遙控器,一個臺接一個臺地跳過去,幾十個臺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合適的節(jié)目。這時,她突然感到一陣難受的口渴。于是,她便自然地將手伸過去,端起茶幾上馮常早為她泡好的綠茶。每天晚上,在她回來之前,丈夫就會完成一天中最后一道作業(yè)——為她泡好一杯茶。所以,她的這種渴是多年來促成的身體機能反應。盡管劉隱已經接受了這種待遇,可是不知怎的,今晚對丈夫的這一行為,生發(fā)了一絲感動。她想看看父女倆。

輕輕地推開臥室的門,拉亮壁燈。在幽暗的藍光映照下,房內變得森冷、模糊。劉隱深知自己足足有兩個月沒涉足這間屋子,確切一點說,是沒有和馮常上過床了。馮常此時已經酣睡,不滿四歲的女兒躺在他的側旁。她過去親了親女兒紅撲撲的臉蛋,然后解開衣扣,準備上床。

劉隱的婚姻一直是灰暗的,是雙方父母強加在她頭上的一根繩索。她和馮常之間的關系起初就碰到困難,盡管他們都在極力挽救,可是無濟于事。在劉隱的記憶中,馮常失去光明和活力,他總是循規(guī)蹈矩,常常板著一副臉孔,缺乏熱情,很少渴望,也不存在既定的目標,甚至滑向冰冷麻木的狀態(tài)。劉隱的夜生活是應付式的,或者說是完成一種義務,她青年時代有關兩性的浪漫夢想徹底落空,與其說婚姻生活在堅持,還不如說在忍受。

難道她從來沒有想過擺脫嗎?骨子里,劉隱是傳統(tǒng)的,她認同父母之命,相信媒妁之言,另一方面,歷經世故后,她仿佛看穿了一切,什么兩情相悅,所謂的志趣相投是電影里的情節(jié)。在街上,經常有夫妻倆手牽手的,看上去多么幸福甜蜜,說不定出來時經過了一番吵鬧,她的鄰居就是如此。這種成見日漸加深,她疏于交往,一意埋頭于工作,用事業(yè)來拯救自己。蘭天的出現(xiàn),使她對過去固執(zhí)的看法開始動搖,盡管她只是想交蘭天這個異性朋友,畢竟多了一份情感牽掛。

她露出了微笑。

她就這樣帶著微笑躺下的。但不久她的笑容完全消失。面對身邊僵硬的軀體,她沒絲毫反應,相反只感到乏味,甚至厭惡。馮常轉了一下身子,爾后又一動不動了。馮常真的睡著了嗎?還是對她兩個月來不問此事的報復?劉隱無從知曉。唯一知道的,每次粗糙、膚淺的過程,讓她無奈,以致痛苦。

劉隱關了壁燈。這壁燈一直起著照明作用,它不代表某種暗示。劉隱也習慣關燈做愛,因為她害怕正視馮常的臉,倒不是馮常的臉有多難看,而是這張鎮(zhèn)定、木訥的臉,讓她就連生理需求也會瞬間消逝。她老是幻想伏在上面的不是馮常,而是巨大的、喜歡運動的某個男人。因此,他們一開始就進入高潮,沒有前奏,更沒有尾聲。

記不清有多少這樣焦渴而傷心的夜晚了。劉隱只好想一些稀疏的往事,打發(fā)上床到熟睡這段難熬的時光。想著想著,一串酸楚的淚水從她眼角流了出來。

不知是因為上次不經意的提醒,還是想對朦朧意念付諸行動,反正劉隱此刻十分想見蘭天。

也許蘭天是出于禮貌說說而已,也許自己的感覺出了問題,總之,劉隱不管這些,她需要從蘭天這種男人身上尋求慰藉,來填補婚后一段難言的空白。因為,跟他在一起是愉快的,談話是得體的,就像駕著一葉小舟,行駛在遼闊平靜的湖面上,暖風吹拂,云朵飄蕩,劉隱正享受著別樣的風景。

蘭天離婚之后,很少與外界接觸。他的活動地點不在工作單位,就在家里。也有人為他的事情操心,他母親常常規(guī)勸他,叫他忘了一切,盡早找一個結了算了,一個大男人獨身成什么樣子。當然,母親的規(guī)勸基于自己的考慮,她想早日抱上孫子。據說離過婚的人對第二次選擇是相當謹慎的。因此,蘭天絕非在等待何南的回頭,他想當初那么轟轟烈烈的一段戀情,到頭來雀去樓空,還有什么更偉大的愛情可以廝守終身。

可能是某些機緣,劉隱迅速地踏進了蘭天的圈子。雖然蘭天現(xiàn)在還談不上對她有好印象,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這就是為她提供了機會,無論如何劉隱不會輕易放棄。

劉隱終于來到繁華的大街上。她此時的心緒非常紊亂,一些熟悉的景物生疏起來,周圍的人仿佛都在注視著她,并且竊竊私語,好像窺探到她心底的秘密。作為還在婚姻困局里的女人,怎么可以如此輕率地造訪一個單身男人的家呢?哪怕他們已經認識了,沒有越過朋友的底線,還有一個能夠說得過去的理由,可這是次要的。這是否有點乘人之危?憐憫還是無聊?不久,劉隱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走進了一條窄窄的胡同。兩旁的窗口上,透出灰白的燈光,偶爾有人從門里倒出一兩盆臟水,這點她能夠機智地躲開,就怕他們探出頭來觀望,或者將她包圍。于是她加快了步伐,幾次差點踩著了松泥。走出胡同,穿過一條街道,便找到了她要找的地方。她上了一棟商品房的樓梯。

“進來吧。”門開了,蘭天露出友好的笑意,“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p>

蘭天把她領進自己的書房。在蘭天看來,在書房對話,很適合她記者的身份。

“隨便坐吧?!碧m天說著,便到客廳倒水去了。

劉隱開始打量著房間。書房布置得很富詩意,就像事先經過了一番安排。雪白的墻上掛著幾張名畫,書桌里堆放了幾部名著,整個房間光線柔和,還散發(fā)出陣陣清香。劉隱幾乎沉醉了,這使她出現(xiàn)了從未有過的心理膨脹,那段沒經歷過愛情的枯燥的婚姻變得搖搖欲墜了?;钪踔帘茸约合胂蟮倪€要美好,劉隱有一種嚴冬烤火爐之感。

“有點亂,自從何南走后,就一直沒有怎么打理過?!碧m天把水放到劉隱的手中。

劉隱從無邊的思緒中醒過來。

蘭天按下了音響的鍵盤,將音量調低。是一曲英語歌曲,調子低緩而憂傷。

“你也喜歡這種音樂?”

“離婚之后買的。不是為了懷念,而是替自己難過?!碧m天轉過頭來問,“最近怎么樣,還好吧?干記者這一行比我們還辛苦?!?/p>

“將日子慢慢過吧。”劉隱沉默了一會,又說,“有時想,像你這樣挺自由的。不過,有一個稱心如意的家,心里會更踏實一些。”

“上次聽你介紹,你丈夫還是不錯的,起碼讓你能安心工作。夫妻雙方應該多一些包容,少一些幻想。美滿婚姻是靠用心經營出來的?!?/p>

“你不懂其中的滋味,因為你沒有身處其中。”劉隱的雙眼漫過一絲陰云。

在這種場合,面對蘭天這種對象,向他提示自己活在無滋無味的兩性世界里,很顯然有一種誘導的成分。劉隱已經忘記了蘭天的在場,她只考慮著自身的感受。

“對了,上次忘了說聲謝謝,你的那篇報道,讓我見著了多年未聯(lián)系上的宋娜。沒想到她改變那么大?!碧m天說完后,對她講起了案件偵破過程中許多有趣的事。

劉隱對這些顯然不怎么上心:“我們談點別的,比如將來?!?/p>

“一個人不是挺好嗎?”

“我是說,生活還在繼續(xù)……”劉隱發(fā)覺自己說的還是有點離譜,遲疑起來。

往后,他們重復地談了一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其實,劉隱想要說的遠不止這些,她想觸及某個話題,可始終找不到由頭,再說此次來得這么匆忙,至少在思想上沒做好充分的準備。她感覺失敗了,剛進房間時的那種激動煙消云散。她認為該告別了。

正好,蘭天的手機響了。

天氣晴朗得使人覺得不真實。溫暖的陽光從天空里傾瀉下來,把整個幽城照得別樣的生動。一絲風也沒有。本來和章雨約好在外面吃餃子的,聽到女兒被開水燙著了,劉隱著急忙慌往家趕。

在路上,劉隱的思想全部集中到對馮常的怨恨上,女兒的傷勢如何暫且拋在了一邊,她認為,如果他能小心細致照顧好女兒的話,女兒就不會燙著,就根本不存在輕重與否的傷勢問題了。馮常愛這個家,愛妻子。他覺得劉隱嫁給自己委屈了她,所以處處謙讓,每時每刻記著要對妻子好,并且應當充分信任她,支持她的事業(yè)。孩子生下來后,一直是馮常在照料,她只是名義上的母親。所有這些劉隱心里都清楚,但這個時候,她記不起來了,她也懶得去記,她只記住一個事實,孩子受了傷,責任在他。他犯錯了,在她看來是不可原諒的錯誤,這便是結果。劉隱早就想要一個結果了。

背著丈夫,一個人偷偷去會單身男人,對此,劉隱不感到羞恥,連自責的念頭也未產生過。因為她自始至終對這個由雙方父母意志建立起來的家,沒有認同感。就比如被別人強扯上了一輛長途汽車,她不知它駛向何方。她在車內壓抑、焦慮,絕望,越來越難受。她于是從窗口上探出頭來,發(fā)現(xiàn)了一處好風景,她就想下去看一看。中途停留總是需要理由的,她現(xiàn)在有了理由,那就是馮常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這處風景已經吸引了她,也許會流連忘返,從此不再回到車上去。

女兒被燙,仿佛點燃了一根導火索,她想,多年來的積郁這一次會炸得粉碎。

打開門,劉隱第一個任務就是尋找丈夫。丈夫正在女兒的手背上小心翼翼地涂著藥物,女兒輕輕地抽泣著。她扔下手里的東西,指著馮常說:“怎么回事你,還不趕緊送醫(yī)院?!?/p>

“不要緊吧,搽點藥就能好?!?/p>

“你什么時候成了醫(yī)生了?我看你腦子今天進水了?!彼穆曇裘黠@地拔高了。

“真的沒那么嚴重,我在場你還有我清楚嗎?”馮常被她劈頭蓋臉的一番責問弄得有些生氣了,“我是文化人,護理常識總該懂得一點!”

氣氛開始緊張起來。劉隱原以為丈夫會如往日一般一聲不吭,假設這樣的話,她積聚了很久的不滿和憤怒的情緒就會慢慢消失,設想的計劃最終將落空。沒料到事情正朝著有利于自己的一方發(fā)展。整個客廳的空氣逐漸變得干燥,導火索“哧哧哧”地燃燒起來。

“你懂什么,你懂的話就不會燙著她。你存心要和我過不去是不是?”如果說劉隱開始的“不滿和憤怒”是有意為之,那么這下就很自然地出自內心了。

面對妻子令人匪夷所思的行為,馮常一時語塞。

馮常和她一起生活了已近五年。這些年來,他對妻子的心思一清二楚,只是不想點破它。他知道她過得很無奈,這個家對她來說形同虛設。他幾次打算找她進行推心置腹的交談,但她好像一點興趣也沒有,沒想要溝通的意思,他一一放棄了。馮常只好全心全意服務這個家,以換得她情感的回歸,雖然他知道這是十分天真的想法,可不這樣做,又能怎么樣?他想告訴劉隱:其實,他比她更痛苦。

想到這,馮常好像有意要成全她了,抬起頭氣沖沖地說:“神經??!”

說完,他繼續(xù)全神貫注地為女兒上藥。

神經病!劉隱第一次聽到丈夫如此的惡罵,感覺非常刺耳。她三步并兩腳沖到丈夫身邊,順手把他手中的藥物一抓,拋到地上。父女倆吃驚地看著她,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也不知來自何方的力量推動了馮常,他“嗖”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對著妻子臉頰一拳打過去。

這一拳宛如助燃劑,使導火索瞬間燒盡,劉隱蓄謀已久的情緒瞬間爆炸。她先是一懵,然后下意識摸摸有灼痛感的臉頰,當她看到手上從嘴角粘下的一抹鮮血時,聲嘶力竭地哭喊起來:“這日子沒法過了!”她一邊哭喊,一邊把茶幾上的所有東西掃落在地??吹缴厦嬉呀洓]有物品了,她就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到電視上,于是,她彎腰又從地板上重新?lián)炱鹨恢徊璞?,朝電視狠狠地砸去,地板上便多了一些碎片。她完全失態(tài)了,以前那斯文恬靜的形象蕩然無存。有人說過,婚姻能把魔鬼變成天使,也能把天使變成魔鬼。

“散了——沒法過了——沒有余地了——”她渾身顫抖,語無倫次。

女兒哭得比燙著的那一刻還要傷心。

坐在長途汽車上,劉隱顯得形單影只。

車上都是些不相識的人。他們從途中的各個路口上來,然后又會從途中的某個路口下去,車里只是作為短暫的寄存地。這輛汽車的終點站是在幽城,劉隱就不用擔心會錯過車站,她安頓好包裹后,一門心思進入自我的世界,一個人外出有時候真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劉隱是完成采訪任務之后“打道回府”的。此次采訪,是調查一私人開辦的大型石灰窯倒塌事件,有五個當地農民在事故中喪生。因為路途遙遠,而且事件的背景十分復雜,相對于其他采訪時間要更長些。報社原先安排同事小魯去的,男同志方便一些,但劉隱主動請纓,攬下了這活。一直以來,她對自己的職業(yè)非常滿意,感覺擁有了一份新鮮而刺激的工作,人生就過得富有色彩。每遇到突發(fā)新聞,她便熱情高漲,甚至夜不能寐,急于前往了解探究。可是這一次的爭取,顯然不僅僅由于此種原因,劉隱和丈夫大吵之后,一時間不知如何來面對那個家。她本來對于那個家已經了無情趣,經這一鬧,與其說回家是一種不自在,還不如說加劇了她心中對家的厭惡。這則新聞一來,正好讓她有了好去處。劉隱出門時,沒有和馮常打招呼,在以往,像這樣在外十來天,無論怎么也會和他說一聲,并叮囑他如何照顧好女兒。這回她不能了,絕對不能了,因為她知道,倘若那樣,她腦子里鐵定的某種想法,可能就要松動起來。

汽車晃晃悠悠地行走在鄉(xiāng)村公路上。透過窗玻璃,劉隱看見冬日典型的壓抑沉郁的天空和天空下空曠寂寥的田野。如果換了以前,她就習慣在孤單無聊的旅途中,先梳理那些采訪素材,考慮文章的構架,打好腹稿。今天她的心思不在這,也不在與丈夫的種種計較上。她覺得家已經徹底破碎,目前只是形式上的解決了,而且解決的時間不會太長了。一路上,劉隱腦海里一幕又一幕地回放著和蘭天交往的細節(jié)。她會想起他含蓄的微笑,優(yōu)雅的手勢,得體的談吐,還有那性感的嘴唇,這些就像一根根藤蔓,糾纏在她的記憶深處,讓她無法釋懷??傊?,這是一個完美的組合,是她少女懷春時所夢想的一切。開始,劉隱單純?yōu)榱伺浜咸m天對“天天靚麗”美容店的進一步調查,屬于工作上的聯(lián)系,她也的確無所準備,沒受到章雨人生態(tài)度的絲毫影響,交往的過程便是感覺賞心悅目的那種。當話題觸及到蘭天的家庭并得知他孤身一人后,她的內心宛如生出了一雙翅膀,還馬上作出了飛翔狀。劉隱想,事情變得容易了許多,蘭天就是目標,只需自己單方的努力就夠了,如果起初還基于情面會遲疑不決,現(xiàn)今就沒有任何障礙了,她根本不要作什么努力,也許就打聲招呼那般簡單了。窗外沉郁的天空此刻明朗起來。

劉隱穿著紅色短皮衣,毛領圍住了她的半個腦袋,在這狹小的空間成為溫暖而獨特的風景。坐在前面的旅客時不時地回過頭來看她,她并不在意,她沉醉于對蘭天的一切遐想中。她想他了,很想。劉隱掏出了手機,忘情地寫著:在干什么呢?工作不要太緊張,要學會放松!我在外出回家的途中,車窗外的天空漸漸向晴,你抬頭向外看看,是不是???她很少發(fā)短信給蘭天,但每個短信的后面都會想方設法找個問題問他,這就有了繼續(xù)的可能。無論你的話說得多么美妙,對方也可以借故很忙而一時不回你,有了提問,出于禮貌也得回信,哪怕就針對問題作簡單回答也好。果然,蘭天說了:剛好完成了一份材料,謝謝你的惦念和關心!是啊,明天一定有太陽,陽光一定很鮮嫩!劉隱迫不及待地打開收件箱,臉上呈現(xiàn)出少有的隱秘的笑容。她一按下發(fā)送就開始等待了,她在想象什么時候到了他手機,她在想象他看短信的情形,甚至仿佛瞧見他邊想邊寫的投入狀,還用心猜測他可能說的話。很顯然這個過程是漫長的,但是劉隱還是等到了?!笆前?,一切都是新的。新生的便充滿希望,擁有未來。你的那些書對我?guī)椭艽?,就是有些地方看不明白,你可以做我的老師嗎?”劉隱又一次進入幸福的等待中。

其實那天晚上她從蘭天家借來的教科書除了瀏覽了一遍目錄外,內文一頁都沒有翻過。她哪有那么多時間看那些枯燥的東西,工作上的事幾乎要累垮她。劉隱去借書,不排除是一種借口,也可以理解為她想通過拓寬知識面,尤其對接融入蘭天掌握的知識面,找到和他對話的可能。有幾次,劉隱打電話給蘭天,蘭天說到了某個案件案情的分析上,中間咨詢了劉隱一下,因為接不上卡殼了,雙方沉默了好久,就覺得很不是滋味而掛斷了。劉隱當時握著手機,頭腦一片空白,最后無緣無故地流下了眼淚。最近以來,劉隱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打接蘭天的電話,當著馮常的面也不躲避。他們也是從一些客套話開始的,什么天氣如何,晚飯吃得怎么樣之類的,然后就迅速進入了他們感興趣的題目。一般情況下都是劉隱拋出談話的內容,為了不間斷,她往往上一個內容還未說完,就已經想好了下一個主題,因此,他們的電話時長常常會延續(xù)到一小時以上,直至手機發(fā)燙更換電板。短信來了:做老師談不上,我可以為你講一些離奇古怪的案件,讓你目瞪口呆!“好,我今晚就要聽,估計八點前可以到達城里。”劉隱立即回了他。

劉隱沉浸在甜蜜的期待中,渴望蘭天答應她今晚就見面。十分鐘過去了,半個小時也過去了,可始終沒有蘭天的消息,劉隱的旅途又變得乏味沉悶起來。“我的鼾聲沒有吵鬧你吧?搖籃一樣的車,頭腦再清醒也會搖得昏昏欲睡?!蓖男』镒右贿叴蛑乔?,一邊轉過頭來問劉隱。

劉隱瞟了他一眼,小伙子留著一頭長發(fā),長得還挺帥氣。她一直醉心于自己的世界,沒怎么留意身邊的他?!拔覜]聽到什么聲音呀!”劉隱說,“你也去幽城吧?”

小伙子開始認真打量起這位穿著時尚氣韻不凡的女人來。他是中途上的車,這個位置好像有意為他安排的。劉隱坐在車上那孤傲的性情讓人很難接近,她的側旁就成為最后的座位而空了許久。小伙子別無選擇,落座時顯得很疲憊的樣子,也沒關注身邊什么,不久便睡著了。當他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的“鄰居”竟是這么美的一個女人,有點后悔了:“是的,去參加一個畫展。真快,沒想到一覺醒來,只有半個小時的車程了?!?/p>

“你是畫家?”劉隱流露了一些吃驚的神色。

“算是吧,怎么?”說著,他側過身來,在劉隱的臉上端詳良久,然后,他的目光慢慢地移至她的衣領,她的胸前,她的大腿,“你真美!”

劉隱下意識地動了動身子,把張開的雙腿并攏來,又馬上將左腿搭到右腿上,還用手提包蓋在雙腿交叉的部位。這種掃描似的專注的眼神,在她的記憶里好像從未碰到過。劉隱喜歡人家看她,在大街上、在公共場所,很容易遇上陌生人回過頭來注目她,她一點都不感到不自在,她想這是對她良好形象的一種肯定。而這個小伙子,他的看法就意味深長,不是像“回過頭來”的那些人從整體上一番打量,而是盯著她的局部,女人敏感的部位看。劉隱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異樣目光先是很反感,甚至警惕起來。但漸漸地,她的全身松弛而發(fā)熱,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去,從自己的衣領開始,照著小伙子的路徑回顧了一遍?!澳阏婷馈?, 這是劉隱有生以來聽到的第一個人對她這么贊美。她反復回味著這句話和他的眼神,身體內部便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接下來,他們展開了藝術方面的交流。在交流過程中,小伙子不忘時不時地對劉隱五官比如嘴、眼睛什么的,進行帶有好感的描述。劉隱完全陶醉其中,心中感嘆著,這是一次多么意外而有趣的旅行啊。

終點站到了。車窗外,閃爍著五彩斑斕的燈光。小伙子起身對她說:“你去哪?是不是我送你一程?”

“謝謝,有人會來接我!”劉隱回過神來,知道這次采訪已順利完成,一切都結束了。

“對了,我應該怎么稱呼你呀?”小伙子回頭問劉隱。

“哦,你就叫我劉姐吧。”

下了車,劉隱看了下手機,八點一刻了,蘭天沒回短信,她試著撥通他的電話,傳來對方已關機。劉隱懷著一副失落的表情,漫步走向車站出口。這時,那個小伙子又折了回來,問道:“和你交談非常愉快,你是個能觸發(fā)我創(chuàng)作靈感的知性女人,可以告訴我你的手機號碼嗎,交個朋友?”

類似的經歷,劉隱碰到過多次,這是對方想進一步交往發(fā)出的信號。她猶豫了一下說:“我要換新卡了,這樣,我先把你的存下來,到時換了新卡我聯(lián)系你?!?/p>

“也行,記住啊!”小伙子邊走邊說,消逝在無邊的夜色中。

一走出車站,劉隱重新看了遍在手機上假裝記下的11個數字,搖了搖頭,笑了笑,隨即把記下的號碼刪除了。

劉隱背著一個沉重的挎包,微低著頭沒有方向感地只顧往前走。她的確不知去哪,仿佛從美妙的夢想中突然回歸到現(xiàn)實,使她有些茫然失措?!靶畔⒉换剡€關機,什么意思嘛,生怕我打攪你嗎”,劉隱從心里怨恨起蘭天來。

“等你一個小時了!”一句熟悉的聲音,使劉隱快速抬起頭來。她發(fā)現(xiàn)蘭天就在眼前。

劉隱張大了嘴巴,可是什么也說不出,眼眶里噙滿了激動的淚水。

江邊的風景是迷人的。兩邊五顏六色的彩燈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幾只小船緩緩地駛過。在這個寒冷的冬季,出現(xiàn)了幾天難得的好天氣,天空雖然沒有晴朗的意圖,氣溫卻在一步步回升,據說有一股較強的冷空氣即將入侵幽城,人們便抓緊這大好時光走出家門享受醉人的夜景。劉隱和蘭天在車站旁的小餐館草草地吃了些東西后,劉隱說“隨便走走吧”,他們就來到了這里。

“你的突然出現(xiàn)真讓我不知所措。一直聯(lián)系不上你,我當時有點絕望了。想不到你還挺浪漫的,玩起了電影上的把戲?!眲㈦[看看他,激動欣喜的心情在她身上到處蔓延。

劉隱說這番話的口氣完全超越了朋友的范疇。這段日子以來,她加強了和蘭天接觸的頻率,把他當成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觀照其起居行蹤,有事沒事都喜歡呼喚他,將女人那隱秘的心思全投注到他身上。在未見到蘭天之前或者說初次見面后,劉隱只想交一個知心的異性朋友,在窒息的婚姻高墻內出來“透透新鮮空氣”,以彌補女人婚后生活所缺失的內容。她不會學章雨,倒不是因為她想裝高潔,不是因為她對肉體之歡有什么排斥心理,和馮常在一起的寡然無味,也常激起她對其他男人的無限猜想,而是劉隱真的很在意情感方面的東西。和蘭天相識不久,特別是知道他孤身一人并且還過著非常嚴肅的常規(guī)生活之后,劉隱是有那么點強烈的愿望,那就是渴求和他一生相伴。雖說這種愿望依然在延續(xù),但此刻,她看重的是蘭天的在場。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很遙遠的事情,可以暫時不管,蘭天的存在才是眼下最需要的。有了這么一種想法,就會自然而然地生成男女之間非正常的親密的情境,就會出現(xiàn)某種動機,即使一時還不至于落實到觸及具體器官的問題上。在這暖意濃濃的冬夜,在這景致誘人的江邊,在一個心儀的男人跟前,劉隱確實心旌搖蕩。

說對劉隱完全沒有感覺,騙得了別人騙不了他自己。蘭天關機接她,設置懸念,制造驚喜,就表明他對這個女人花了時間和心思。蘭天一直保持十分謹慎的姿態(tài)面對身邊或者說周圍的女人,一方面還沉湎于何南恩斷義絕的憂傷之中,另一方面還在幻想有朝一日何南突然驚醒回心轉意。當等待變得遙遙無期,當一切煙消云散,當戀愛婚姻中的甜蜜往事被時間洪流淘洗干凈,當每天用情關心自己的女人覆蓋了那已成概念的女人,蘭天就開始接受生活的變故。男人一輩子單身是不可能的,至少對蘭天這樣的男人來說不可能。他應該著手考慮再找一個的事情了,因為這是遲早不得不要考慮的事情。劉隱的體態(tài)、面容、舉止言談,讓人感覺很舒服,就是人們所說的充滿“女人味”,蘭天和她近距離地接觸,相當容易產生某種幻覺,重要的是他和她很談得來,兩人要長久相處,這是基礎。不過,劉隱有一個非常關心她的丈夫,他不想橫刀奪愛,做出在外人看來不光彩不道義的事來,與她這樣頻繁交往幾乎是出于被動,當然也不排除他對劉隱的喜歡,直到后來的依賴??傊m天現(xiàn)在就答復可以和她生活一輩子是困難的,對宋娜也是一樣。

在他關機的那段時間,宋娜一定找了他。很顯然,昨晚自己那不太認真的舉動肯定讓她有了期待和盼望,此刻她在回味,在幸福的牽引下想入非非。蘭天如此猜想。在劉隱和宋娜兩個女人之間,蘭天很難找到一個正確的支點,如果落到結婚的問題上,從現(xiàn)實出發(fā)宋娜更具備條件起碼少了麻煩。高中一畢業(yè),宋娜就開始經營“天天靚麗”美容店,一直沒結婚。說實在的,只要他一提出,宋娜定會高興萬分并立即答應,這樣一來,他也了結了一樁心事,對以前犯下的錯誤進行了補救。但他不敢騙她也不敢騙自己,何南在時,他不愛她,何南一走,就愛上了?哪怕宋娜不去追問這些,她就要結果,但蘭天會思考這一切。

江邊散步的人漸漸少了。他們談了工作中碰到的許多有趣的事,而且把那些故事的細節(jié)講得非常具體,目的就是一個,彼此都希望把呆在一塊的時間盡量延長。蘭天在一個故事講完之后,轉過身來突然對劉隱說:“昨晚夢見了你?!?/p>

“真的?”劉隱露出了詫異的神色,這詫異明顯帶有一種激動的成分,“夢我什么了?”

蘭天故作想了一想的樣子,說:“算了,還是不說好。這種事當著女人的面說不太好意思。”

劉隱的胃口被吊起來了。本來她只是隨意一問,知道夢到她了就行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說明他心里裝著她。蘭天還透露出夢的內容當著女人的面不好說,不好在女人面前說的事無非就是男女間的私密,她清楚得很,所以劉隱吊起的胃口不是想探究那些內容,而是要逼他說出口,“說嘛,都是過來人,還有什么不好意思?”

在她催促下,蘭天便斷斷續(xù)續(xù)講述了夢的過程,他說開始模模糊糊聽見一位女子喊“救命”,憑著職業(yè)的敏感,他斷定這位女子碰上了劫匪,便循聲找去,發(fā)現(xiàn)喊“救命”的人竟是她。因為劫匪是一群,他撂倒沖在前面的一個匪徒后,拉著她的手拼命奔跑,穿過了無數巷道,在快出巷口時,她被腳下的一塊石頭絆倒了,緊接著他也被她拽倒了,并且壓在了她的身上,于是就“那個”了……說到這,蘭天真的現(xiàn)出了羞澀的神態(tài),聲音也壓得好低。

劉隱聽到最后“那個”了,止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后來干脆雙手叉腰蹲在地上。當然劉隱理解他說的“那個”是指男人的“夢遺”。

蘭天見劉隱笑得如此痛快,一時無措,過了一會說:“搞不清自己怎么了,真說不出口?!?/p>

“大驚小怪的,我還以為是啥回事。”劉隱又站了起來,上氣不接下氣。

事實上,一對男女在關系尚未確立或達到密切的情況下,抖出這個“夢”,的確可以稱“大驚小怪”的。換在平時,蘭天是怎么也不會向劉隱講的。今晚倆人都談到興致上,為了不冷場,他一沖動就控制不了自己了。蘭天點到為止,而劉隱不但不阻止反而催逼他,給他勇氣,為他營造一種輕松的環(huán)境,這就表明,她愿意在兩個人之間建立起曖昧關系。她還把蘭天認為的“大事”當成不足為怪,減輕他的心理壓力,又想把這種曖昧關系繼續(xù)往前推進。

蘭天這時打開手機看了看時間,已是很晚了:“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他回鄉(xiāng)下老家了,我出差又沒帶鑰匙。我回哪里去?”劉隱表示無奈。

她不把馮常稱“我老公”而說成“他”,就想在蘭天面前表明她和馮常的那層關系很疏遠了。她有點生氣地說:“要么你先回去,我在這多呆會兒?!?/p>

劉隱知道生他的氣毫無緣故,但她此刻樂意這樣做。

“這怎么行。呆多久也得睡覺,總不能在這里睡吧?”

蘭天朝著劉隱設置的陷阱一步步走過去。

“那你叫我怎么辦,難道睡辦公室?”

說實在的,找個睡的地方相當簡單,去賓館酒店開個房便了事,但劉隱不愿提出來,想都不會朝這方面想。

“要么這樣,去我家,有兩間臥室你挑一處就是,如果方便的話?!碧m天看看她。

蘭天終于給出了她需要的結果。

“那走吧!”劉隱說著,邊上蘭天的車。

車在街上緩緩地前行。暗紅色的街燈為這個夜晚又添了一層暖意。

蘭天的家在六樓。跑到三樓時,劉隱放慢了腳步。蘭天提著她的挎包,回過身來,見劉隱離他好幾個樓梯:“才上一半呢,加把勁。”于是,他把右手伸了過去。一些年來,劉隱為工作不停地奔跑,不停地與社會各個階層接觸,就像在追逐一個跳動的目標,永遠都無法抓住,無法結束,無法靜止下來,她就想以此驅趕內心的那份孤獨。她很少有時間也沒有興致想生活上的事情,那些事情即使想也像是一團亂麻,找不到任何頭緒。經年累月的奔忙,她感到心身極為疲憊了,渴望一只有力的大手拉住她,傳遞給她力量,使她活得不至于那樣輕飄。劉隱接住了他的手。

就這樣,他們終于連接到了一起。蘭天的右手握著劉隱的左手,在蘭天的牽引下,他們一步一步地往上攀登。他的帶動用了一種內在之力,在軟綿之中蘊含著急切和期待,這種力是無法抗拒的,劉隱感覺到了。和蘭天建立聯(lián)系以來,某種程度上說都是她作為主動的一方。她一直帶著某種目的前行,但身為女人,她常常有些羞澀,此時他們終于換了位置,仿若幸福從天而降,落到她的跟前,讓她有點喜出望外,當然這是在她的導演之下。在她的導演之下,一出大戲就要開演了。

就像某個線路一下接通了,心中的一些信息比如需要源源不斷地向對方輸送。劉隱發(fā)覺自己的身體漸漸地變得輕盈起來。

門開了,緊接著又關了回去。他們和外界就徹底斷絕了關系。劉隱對整個房子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帶著欣賞的目光瀏覽著每一處布置。這是她第二次走進這個地方,上一次她來是膽怯的、匆忙的,而且有理由的,就如旅途中經過的某個車站,只作放松休整的短暫停留,不是目的地,所以沒有留下印象,或者說沒有留下很深的印象。這次她就不用那般急匆匆的了,也用不著編織什么事由,她顯得泰然自若,像主人一樣自然隨意地做每件事情,因為這就是終點。

“你先看看電視?!碧m天把她的包放下了,對她說,“我去洗個澡。”

“只要晚一點回家,我都喜歡先沖個澡,這是多年來養(yǎng)成的習慣?!碧m天解釋說。

劉隱終于鎖定了一個節(jié)目,是國外的一部情感影片,劇情很精彩,動作很夸張。劉隱沒心思看,她知道那無異于畫餅充饑。她的腦際開始展開一位男人洗澡的畫面,雖然畫面有些朦朧,可是男人身上的線條卻清晰無比。這時,一絲若有若無的快意在她身體的某個部位跳動著,她竟然產生了迎上去的幻覺。時間仿佛在這個時候靜止了。

蘭天出來了,穿著一身松垮的睡衣。他從冰箱里拿出一些水果,放到劉隱面前,“剛才忘記了,吃點。再收拾一下,早點睡!”

蘭天臨睡前的這種關心和一聲“早點睡”,讓她頃刻間就找到了家的感覺:“好吧,我也去沖洗一下?!?/p>

劉隱進了衛(wèi)生間,脫下了所有的衣服。她往身子上澆了些水,爾后擦上香皂。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自己的身子,在手掌和皮膚輕柔的摩擦中,劉隱似乎聽到壓抑在心底里的一聲聲呼喚。

和其他女人一樣,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上有個隱藏很深的器官,它就像一扇幽深的門,看起來相當森嚴,不可侵犯,在平時很少有人談及它,因為它被五顏六色的外衣包藏著,正因為如此,我們的生活有了秩序和念想,只是當一個人無所事事時,或一對男女在某一特定環(huán)境之下,思想往往就會朝著那個方向悄悄前行,所以這扇門一旦被男人“找著了”就十分容易打開。其實,長期以來劉隱一直處于期待之中,她的身體猶如一處尚未開挖徹底的神秘寶藏,雖然曾經受到過掠奪,留下滿目瘡痍,但還是可以找到許多珍貴的東西,馮常就是那個匪徒,他只拿走了目之所見的財寶。這是一個沒有完全被喚醒的身體,一個亟待再次開發(fā)的身體,這種狀態(tài),是身為女人的一種深深的遺憾,她不想把遺憾帶進墳墓,必須在衰老之前亡羊補牢。

劉隱心底里的那一聲聲呼喚越來越強烈。她把門開了一小縫,對著外邊喊:“蘭天,幫我把包里的睡衣拿過來,我忘了帶了?!?/p>

蘭天拿了她的衣服來到衛(wèi)生間前,他想從那狹縫里伸進去,劉隱卻將整扇門打開了,一絲不掛地展現(xiàn)在蘭天的眼前。劉隱在拿衣服的同時,順勢牽了他一下,蘭天一把抱住了她。

蘭天大汗淋漓,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雙眼凝視著天花板。劉隱依偎在他的臂膀上,手指輕輕地撫摩他性感的嘴唇,“你真好!”

他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和你在一起找不到缺陷?!?/p>

劉隱覺得自己是這個事件的受益者。她已經做上了一個真正的女人!盡管從前,她和馮常也曾有過很多這樣的夜晚,可是以前所有夜晚加起來還不如今夜十分之一銷魂。看來,和馮常不僅僅是感情上的問題,她為自己生發(fā)這點念頭感到有些羞澀??傊m天就是一股溫暖撩人的春風,讓她冰封已久的性欲得以融化。接下來,她要考慮離開馮常的事了。她得到了蘭天,反過來蘭天也得到了她。她認為,女人為男人獻出了最珍貴的部分,就應該想到和這個男人長久生活在一起。她愛蘭天,她相信蘭天也愛她,況且他們結合在一起并非很困難的事。

劉隱看著蘭天棱角分明的臉,想想不久以后,就可以夜夜在這張床上裸著躺在他的臂彎里,她臉上即刻涌起了紅暈,并產生了興趣。她湊近蘭天的耳朵,輕聲地說:“我還要你!”

寒潮降臨幽城。西北風毫無節(jié)制地刮著,天空落下零星的雨滴。

像往常一樣,丈夫把早點買回來了,三個人吃了起來。女兒一會看著父親,一會看著母親,見他們沒有什么話說,就下來拖著母親要和父親并坐在一起。劉隱一陣心酸。昨晚她和馮常談到很晚,最終馮常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三口子這樣的機會已經不多了,今天星期六,再過兩天也就是星期一,等街道辦事處上班時,就把事辦了,一個家庭也就這樣解體了。對于即將發(fā)生的這一切,女兒懵然不知。女兒是無辜的,她幼小的心靈卻要承受這種變故,以后自己有時間照顧她嗎,能讓她受到良好的教育嗎,想到這里,劉隱神情有點恍惚。昨晚爭執(zhí)的焦點就是女兒撫養(yǎng)權的問題,馮常說除了女兒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劉隱也是同樣的觀點。劉隱最后說了,她以后和誰結婚都不想再生育,而他就有機會。爭執(zhí)不下時,馮常作出了讓步。不過他告訴劉隱,這不是什么理由,結不結婚有沒有機會是另一碼事,希望她用心去愛女兒。

今早起來清理一些衣物時,劉隱發(fā)現(xiàn)一切擺放得井井有條,平時自己無時間打理的東西并非想象的那么凌亂,她為馮常的細心深深感動。打開衣櫥,想到滿滿的衣服不久有一半的位置就要空出來,那書柜里的書也會有一部分被抽走,劉隱心中好一陣難受。就像用久了的物什,再怎么不在乎,一旦想丟棄還真舍不得。然而,那一夜風情如濃霧縈繞頭顱,揮之不去,劉隱從無邊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不能有絲毫的眷戀了,要新生必須經歷一番陣痛,本來這些記憶都是斑駁的,日子一長,所有都會忘得一干二凈。吃完后,劉隱要帶上協(xié)議書找蘭天,她將告訴他,后天她會像他一樣的自由了,這意味著事情正沿著她設想的方向走,非常順利,離終點只差一步之遙了。劉隱開始感覺自己有了破繭成蝶的輕盈和美妙。

雨下得稠密起來。天氣驟然變冷,加上又是休息日,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劉隱要了輛出租車,直奔那個小區(qū)。她找著了那個樓梯口,并馬上走了過去,她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邁上第一級臺階腳有些不聽使喚,而現(xiàn)在她還有什么好猶豫的呢,想到從此以后天天都要走好幾趟,劉隱對這個樓梯突然產生了一種親切感。

劉隱按響了門鈴。兩分鐘后,她又按了一次。

怎么回事,難道不在家?劉隱正要轉身離去,門開了。

“昨晚做什么事了,睡成這樣?”劉隱嗔怪起蘭天來。

蘭天一看是劉隱,目光先是驚訝,爾后游移不定起來。正在這時,從臥室里走出來一個女人,她頭發(fā)散亂,身上披了件外套,明顯沒有經過修飾。她邊走邊不耐煩地說:“誰啊,大清早的,有個覺也睡不安穩(wěn)?!?/p>

看著女人走到了蘭天身邊,并雙手抱著他的左手做出親昵的樣子,劉隱的心如燒灼的頭掉入冰水“嗤嗤”作響。這個女人是在這里過夜的,就睡在前天晚上她和蘭天睡過的床上。劉隱無心去想象他們那一幕幕交歡的畫面,她首要的任務就是弄清楚這個女人是誰?女人的面孔有點熟悉,好像以前什么地方見過,但始終記不起來了。女人的話提醒了她:“你是劉大記者吧,找蘭天有什么事?”

劉隱明白過來,她就是宋娜,被自己報道過的“天天靚麗”美容店的老板,“不關你的事,你是他什么人?”

宋娜被她的話激怒了:“什么人,告訴你,我是他的女朋友!大清早跑這干什么,回你自己家?guī)『⑴憷瞎??!?/p>

劉隱無地自容。她很難應付這種場面,她不擅長和女人吵架,也沒有理由和她吵。你能怎樣回擊她呢,說先和蘭天上過床?說自己正準備離婚?那真是無聊之極。她覺得已經沒有必要再呆下去了,便轉身離開。

在重重的關門聲中,夾雜著宋娜很得意的話:“倘若不是你的一篇報道,興許一輩子無法和蘭天聯(lián)系了,感激你,姓劉的?!?/p>

劉隱不清楚自己是怎樣回到地面的,那幾十級樓梯,跌跌撞撞地像走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她站在路口定了定神,感覺從天上回到了人間,回到了現(xiàn)實。一輛出租車停在她身邊,她毫不遲疑地上了車。劉隱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傷心地,而且永不再來。她一共來過三次,第一次是借故,投石問路;第二次就上了床;第三次也就是這次,他和別的女人睡在了一起。這簡直就是一個殘酷的笑話,完全可以寫一本書,劉隱在車里冷笑了一聲。

天上飄起了雪花,這是幽城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小姐,去哪?”司機回過頭來問。

“隨便,你只要開,一直開下去。”劉隱此刻確實不知道去哪,她似乎有很多地方可去,又似乎沒一處地方可留。

她曾經那么執(zhí)著,為了理想甚至放棄了尊嚴,幸福的時刻也眼見就要抓著了,但一切灰飛煙滅,這樣的結局,不僅僅是一種痛苦,同時也是一種嘲弄。為什么要和他睡覺,為什么?她一度相信,把女人最寶貴的東西獻給了他,相當于彼此作出了承諾,她為自己的天真感到好笑。

車子經過一條泥濘的小巷,顛簸不止。劉隱周身有些發(fā)熱了,那個男人留給她的粘稠的液體正在她血液里奔騰起來。是的,蘭天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歡樂,改變過她身體的感受,但如果僅限于這些,她寧愿不要。她想跳下車,奔向河里,把那粘稠的東西連同對他的所有記憶統(tǒng)統(tǒng)洗干凈。

窗外,雪花紛紛揚揚。

“這幅畫掛哪呀,我看掛你們房間合適?!闭掠昱e著一幅名為《新生》的油畫跑進臥室,問正在忙碌的劉隱,劉隱說:“那肯定的,我買它就想好了掛在那墻上?!?/p>

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元旦放假,劉隱叫上章雨幫她重新布置整個房子。她想改變生活的格局了,或者說建設一種新環(huán)境,這種想法近幾天非常強烈,尤其是那臥室,確切一點說是丈夫和女兒的住房,因為女兒出生后,她幾乎以寫稿為由大都睡在對面的房間里。首先她將床換了,買回了兩張新床,一張是供夫妻倆用的真皮軟床,一張是充滿個性的兒童用床。她把平時用來放雜物的那間做了書房,對面的房間就騰出來給女兒住了。她還買回了許多裝飾物品,把一些顯得陳舊的東西替換掉,又把很顯眼的空白處填充起來。她還特意在新華書店泡了一個下午,買回了一大堆有關教育孩子、夫妻感情方面的書籍和光碟,她覺得這方面的知識以前十分缺乏,應該補補課了。

劉隱和章雨干得很起勁,整個上午沒有歇一次。馮常帶女兒出去堆雪人了。劉隱本來也想和他們一起去,但她已經約好了章雨,況且這件事對她來說略顯重要一些。在新年第一天為自己,更為這個家做這種事是很有意味的,她希望通過努力抹去過去的某些記憶。章雨在整理劉隱的書桌時,發(fā)現(xiàn)了那份離婚協(xié)議,她拿過來給劉隱:“怎么,還想留它?”上星期一一上班,馮常提醒劉隱去街道辦事處,劉隱一時不好推托,但走到半路時,她借故有緊急采訪任務,說以后再說。劉隱拿在手上看了看,“留著沒啥用?!比缓缶桶阉毫恕K和旰?,兩人對視了一眼,笑了笑。

搬來搬去,房內大部分東西都移了位置,看起來像個新家了,劉隱對這樣的變化很滿意。她又在一些細節(jié)上作了調整,比如以前和馮常分開放的毛巾、牙刷放到了一起,床頭的燈泡也換成了乳白色的,她討厭紅啊、藍啊這些彩色的燈光。布置停當后,劉隱這個房間走走,那個房間看看,這才是她想要的家,她找到了回家的感覺。是的,一段時間以來,她好像經歷了一次隱秘的旅行,過程雖然不算驚險但刺激,有時候成了一個異化的自己,現(xiàn)在得與失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回來了。

就在這時,還在報社值班的小魯打來電話,說一個女的找她。劉隱告訴小魯自己很忙,說如果需要什么幫助的話,叫他替她采訪一下。小魯說她見你不在就走了,不過已經把手機號碼留給了她。

劉隱剛掛的手機又響了,是女的。

“劉姐,你在哪???”

“你誰,有什么事嗎?”

“那天,真對不起!”

“哪天?”

“在蘭天家。”女人嗚嗚地開始哭起來。

“沒什么,我早忘了!”

“她回來了,住在他家?!?/p>

“誰回來了,住誰的家?”

“何南……”女人泣不成聲。

誰回來住誰的家關我什么事,莫名其妙,劉隱嘟囔著掛了機。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章雨在看著她,兩人先是會心一笑,緊接著兩個女人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笑得太開心,還是其他什么,劉隱感覺自己此時滿眼是淚水。

責編 曉 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