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起舞弄劍影

2011-11-20 22:56:16石竹
清明 2011年2期
關(guān)鍵詞:客戶

石竹

起舞弄劍影

石竹

秘書敲門時,齊百凌正在給客戶打電話。她皮膚白皙,瘦高個兒,梳一根齊腰長辮,淡紫色真絲繡花中式短袖,白色七分筒褲,白色高跟涼鞋,如一只美麗的蝴蝶,優(yōu)雅地歇落在中式雕花班臺前。她左手拿著話筒,歪著秀氣的腦袋,微笑著與人講話,右手拿支簽字筆,時刻準(zhǔn)備記點(diǎn)什么。

她與客戶通電話一直是笑著的。她堅信,聲音也是有表情的,而且能通過電話線傳遞。在給銷售員做入職培訓(xùn)時,她總是強(qiáng)調(diào)這一點(diǎn)。說微笑的聲音就像微笑的面孔,誰都喜歡。還說微笑是一柄萬能劍,在銷售中能四兩撥千斤。

齊百凌在與客戶通電話的當(dāng)兒,循著敲門聲,看見門縫里裁出一條瘦長的人身來,擠進(jìn)門里的手捏著一張紙,夾在門縫中的臉微黑,鼻梁挺直,暗紅框的眼鏡有點(diǎn)歪。認(rèn)出是秘書杜雨馨,心里便有些不悅。還跟了我一年多呢,沒看見我正在講電話嗎?還不退回去!隨即剜一眼那張局促的臉,又覺得杜雨馨不是沒眼色的人,肯定是有緊急的事。舉起手中的筆,向門縫招了招。杜雨馨躡手躡腳進(jìn)得門來,輕輕把門關(guān)上,低首頷胸,雙手端紙,拘謹(jǐn)?shù)卣驹诎嗯_前等著。

齊百凌看門關(guān)了,心里的不悅就打了個滾,白皙的臉上被微微的慍色暈染,如同潔白的雪峰飄過淡淡的霧,若有若無,似紗似幔。她給杜雨馨說過多少次了,要注意自己的身份,進(jìn)她的辦公室不要關(guān)門,而且說話也不要偷偷摸摸故作神秘,如果真有事要關(guān)門講,就寫張條子,或者干脆等下班以后再說。杜雨馨一直是遵守這個規(guī)定的,今天這是怎么了?齊百凌一邊聽電話,一邊用筆指了指門,示意杜雨馨把門開開,杜雨馨皺著眉,抖一下手中的紙,執(zhí)拗地站著沒動,一臉著急為難的樣子。

齊百凌“啪”地放下電話,左手腕上那只豆綠色翡翠鐲子磕到桌面上,“嗵”地一聲悶響。

“雨馨,叫你把門開開,怎么不動???”齊百凌問。

杜雨馨還是沒去開門,而是向前傾過身子,慌忙遞上手中的紙,低聲耳語道:“齊老師,您看!”

她沒稱呼齊百凌齊總,而是和大家一樣叫齊老師。齊百凌不讓員工叫她齊總,而叫齊姐。齊姐比齊總有親和力。但大伙兒覺得叫齊姐把她叫老了,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孤雁一只,唯有叫老師最穩(wěn)妥最稱心了。

齊百凌摁住心中不祥的預(yù)感,斜一眼“抗旨”的杜雨馨,一把扯過那張紙來看。

“什么東西呀,神神秘秘的?”她怨道。

可只看了一眼,她那雙單眼皮杏仁眼就瞪成了兩顆圍棋子,而且一動不動了。

這是公司老客戶黃河電子廠的訂單,收件人是公司的銷售員梁燕,收件單位卻不是公司,而是北京大元科技有限公司。

空氣就在那一刻凍住,一坐一立的兩個人也都凍住了。漫長的一分鐘以后,理智艱難地爬進(jìn)坐著的那個體內(nèi),僵住的五官慢慢復(fù)活,立著的那個也受熱傳導(dǎo)似的,小心化了冰。

齊百凌覺得大元公司好眼熟??祚R加鞭,在腦海里搜索。想起來了,幾個月前,大元從公司買過一批產(chǎn)品,型號和數(shù)量與梁燕做丟的一個客戶一模一樣。她當(dāng)時還埋怨梁燕來著,說她沒把客戶做好,讓一個二級經(jīng)銷商給搶了去。梁燕解釋說,關(guān)系人換了,新接手的人死活不買賬,沒辦法,還表決心說,一定會努力把客戶搶回來的。

還搶回來呢,早就搶走了!

齊百凌臉就煞白了。她最擔(dān)心的事情到底發(fā)生了!銷售員拿著公司的錢,卻另伺他主,或者自起爐灶單干了。

她突然后悔沒有相信陳向東的話。銷售員陳向東曾經(jīng)告訴過她,梁燕可能在做自己的事,可她沒信,以為這是銷售員之間相互拆臺穿小鞋之舉。還把他說了一頓,說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應(yīng)該多把心思放在銷售上,梁燕還跟我說過你在外走賬呢,我不也沒信嗎?

杜雨馨見上司的臉沒了血色,有些不知所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目光觸到雕花班臺上那只漂亮的景泰藍(lán)茶杯,突然得救了一般,小心捧起來,轉(zhuǎn)身到飲水機(jī)邊幫上司續(xù)滿了水,一去一回中,把凝固的空氣攪得松動了些,齊百凌也回過神來了。

“什么時候收到的?”齊百凌問。

“就在剛才?!倍庞贶按?。

“還有別人看到嗎?”

“沒有?!?/p>

齊百凌一下放心多了,悄悄舒口氣,抿一口茶,緩解一下情緒,但很快又不踏實(shí)了。

“她今天來公司了嗎?”

“沒有,昨天下班前,她找我做外出登記,說今天直接去廊坊拜訪客戶?!?/p>

齊百凌愣住了。這似乎沒出圈,說明不了什么。跑客戶是銷售員的職責(zé),況且,她一直是要求大家多跑客戶的。

杜雨馨低著頭,鉛筆一樣插在班臺前,不知所措地捏自己的手指頭,齊百凌又抿一口茶,巧妙地做個深呼吸,輕咳一聲,對杜雨馨說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見杜雨馨轉(zhuǎn)過身,似乎又不放心,趕緊叫回來。

“哦,對了,這事你先不要跟任何人說,你該做啥還做啥,和平常一樣,千萬別讓人看出什么來?!?/p>

“您放心吧,齊老師!”

杜雨馨小心退了出去,輕輕關(guān)上了門。

屋里突然就嚴(yán)重缺氧,坐在官帽椅上她的呼吸急促,手腳冰涼,腦子一片空白,胸腔里那顆突突狂跳的心,如同一只驚慌的兔子,拼死要躥出牢籠。

公司開辦五年以來,還是第一次發(fā)生這樣的事。自己手把手帶起來的人,來拆自己的鍋灶搶自己的飯碗了。而這個人,居然還不是自己一直防范的業(yè)務(wù)尖子陳向東,而是相貌平平能力一般的梁燕。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哪!

突然害怕起來。梁燕對公司的底細(xì)了解得一清二楚。真要命!公司不過是一個小貿(mào)易公司,經(jīng)銷美國GN公司的產(chǎn)品,兼做點(diǎn)國內(nèi)的OEM產(chǎn)品,如同一只剛起飛的小鳥,羽毛是自己的,翅膀卻是人家的,根本經(jīng)不住什么風(fēng)浪,弄不好垮了都有可能。

垮了都有可能?!

想都不敢想,卻又不能不想。

矮胖的梁燕穿一件時尚的裙子,提著齊百凌給她配的工作包,彈皮球一樣彈進(jìn)那個她認(rèn)為前途光明的辦公室。目光擦過門邊那塊北京大元科技有限公司的銅牌,突然變得明亮了,似乎虧電的手電筒突然充滿了電。

坐在那張寬大的栗色班臺前,把頭慢慢地向后靠去,雙手搭在黑色班椅的扶手上,得意的二郎腿帶著椅子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亮的彎彎眼緊盯著墻角的貨。明亮的陽光從窗戶射進(jìn)來,掠過她酒紅色的時尚短發(fā),擦過她白嫩的蘑菇臉,給墻角的牛皮紙箱鍍上一層金子的光澤。她由衷地笑了笑,笑活了兩個深深的酒窩,笑出了一口參差不齊的白牙。

堆在墻角的貨是剛進(jìn)的,為黃河電子廠備的,買過好幾回的東西,說好今天一早傳訂單。

捧著秘書泡的茶,透過氤氳的霧氣,聞著淡雅的茶香,看杯中上下翻騰的茶葉,心里的爽勁兒一下子就漲滿了。做老板的感覺真好!連茶都有人泡。瞧這茶葉,奮斗的姿勢多美呀!而且,奮斗過后必將是安逸,就像翻騰的茶葉終將落到杯底。自己苦心孤詣地奮斗了這幾年,值??!

可是,黃河電子廠的訂單一直沒有傳過來。這家伙,說好的事,不會是變卦了吧?還是出了什么意外?

“寧婧,你過來一下?!绷貉啻舐暯忻貢?。

秘書寧婧立刻奔向總經(jīng)理梁燕,就像小鐵片不由自主地趨附大磁鐵。

“梁總,請問有什么事?”

“今天早上有我的傳真嗎?”

“沒有。”

“不對呀,黃河電子廠的訂單,說好今天一早就發(fā)的,這都幾點(diǎn)了!怎么搞的,你看仔細(xì)了?是不是發(fā)來了你沒注意?再仔細(xì)找找!”

秘書寧婧委屈得有些抑郁,心想傳真機(jī)就在我桌子上,要是吐出過一張訂單,我還能吃了呀?可委屈只能放在心里,臉上必須是誠服,腿上必須是執(zhí)行——立即執(zhí)行。于是迅速轉(zhuǎn)身,默默到桌子上徒勞地翻找去了。

梁燕等不及寧婧翻找的結(jié)果,或者說結(jié)果已經(jīng)在那兒了。火速抓起電話,用彈鋼琴般的指法和速度按下那個財神爺?shù)氖謾C(jī)號碼。接電話者說,訂單早就傳過去了,一上班就傳了。再追問,一下子就僵呆了。粗心的家伙,發(fā)的是老號碼——北京凌空科技有限公司的號碼。

包火的紙穿了!怎么辦?

怎么辦?涼拌唄!也該穿了,遲早是要穿的,穿了也好。就攤牌吧。

不過,齊百凌絕不是好惹的。她們之間必有一場惡戰(zhàn)。但梁燕不怕,她是有準(zhǔn)備的。從進(jìn)公司的第一天起,就開始準(zhǔn)備了。

當(dāng)初,進(jìn)凌空公司,就是為了尋找項目自己干。早就想自己干了。

面試的時候,她很有分寸,裝得有些銷售經(jīng)驗(yàn),卻不豐富,把自己說成個可憐的“蟻?zhàn)濉薄_€說再在北京干幾年,掙點(diǎn)錢,就回老家鄭州發(fā)展,說北京的生活成本太高,壓力太大了。主要是要贍養(yǎng)父母,誰叫她是獨(dú)生女呢?沒辦法。齊百凌就信了。在某種意義上說,齊百凌是被她的孝心打動了。百善孝為先,在這個“啃老”的年代,能夠孝敬父母,實(shí)在難能可貴。

梁燕暗自高興著,就像在潘家園舊貨市場花一百元淘了個價值百萬的寶,將真面目和本事都藏而不露,以經(jīng)驗(yàn)不足的新人模樣示人,裝出勤能補(bǔ)拙笨鳥先飛樣,處處虛心求教,努力熟悉產(chǎn)品,鉆研技術(shù),還總往客戶那兒跑。雖然,裝傻沒少挨齊百凌的“指點(diǎn)”和同事的白眼,吃苦也沒少受罪,但為了成就自己的大事,她心甘情愿。

現(xiàn)在,苦日子終于熬出頭了,輪到齊百凌挨煎受熬了。一想到齊百凌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梁燕就忍不住笑了——三分勝利已經(jīng)到手了!

愜意地端起茶杯,狠勁吸一口,幾片茶葉隨水底兒拼命往嘴里擠,被參差不齊的牙擋在了杯沿。

“寧婧,給我加點(diǎn)水。”梁燕吩咐道。

秘書寧婧快速奔來,默默為上司續(xù)水,殷情得有些獻(xiàn)媚,也有些卑微。

以茶溫夢,梁燕在云霧里遐想了一會兒,公司的美好前景讓她豪情萬丈,赤膊上陣大干一場的決心澎湃激昂。

夏天的傍晚,焦躁不安。熱浪如水,一波,又一波。路燈被大汗瞇了眼,空調(diào)累得嗡嗡直哭。焦躁的汽車聲,悶熱的喧鬧聲,整個城市成了一鍋粥,燙嘴的粥。

齊百凌心急如焚,在咖啡館的包間里等Jack賈。公司出了這么大的事,把她急得手足無措,Jack賈是唯一能依靠的人,也是唯一可能幫她的人。

Jack賈,也叫賈杰,美國回來的“海龜”,在外企工作,“入鄉(xiāng)隨俗”叫英文名。他是齊百凌的男友,相貌堂堂,與齊百凌同歲,學(xué)歷在齊百凌之上,除卻錢包和事業(yè),與齊百凌很是般配。關(guān)鍵是,他恐怕是她婚戀麥地里僅剩的一根還過得去的麥穗了。誰叫她把自己拴在事業(yè)的樹樁上,陰差陽錯地成了“剩女”呢?要想有個家,只能調(diào)整公差范圍。

Jack賈還沒來,不知為什么,他最近老遲到。

齊百凌翹起蘭花指,捏著小勺,在咖啡杯里輕輕地攪著難挨的等待,天花喇叭里灑下來的輕音樂那么地讓人煩,她“啪”地摁下了墻上的呼叫器。

輕輕的敲門聲之后,門縫里探進(jìn)來一張殷勤的笑臉,小心問道:“請問您需要什么幫助?”

“能麻煩你幫忙把音樂關(guān)了嗎?”齊百凌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要求太過分,別的客人是喜歡音樂的,便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可以把音量調(diào)小一點(diǎn)嗎?太吵了。”

“沒問題,請您稍等?!狈?wù)員的承諾中夾雜著一絲感激。

就在音樂變輕的時候,Jack賈救星般地出現(xiàn)了。高大健碩的身子,喘著一頭細(xì)汗,山一樣落座于齊百凌身邊。

他把電腦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舉起兩只手,自額間向后腦勺慢慢拂去,一下,兩下,整理著偏分的頭發(fā),并巧妙地擦掉額頭的細(xì)汗,然后從桌上的面巾紙盒里扯一張紙巾擦手。

齊百凌被Jack賈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有些暈,直想跳脫到對面的沙發(fā)上去。她跟他說過多少次子,少灑點(diǎn)香水,濃不如淡,若有似無最好。為此,還特意送給他一瓶夏天用的西瓜香型BOSS,可他對那淡雅清新的“西瓜香”置之不理,一如既往地噴他那瓶老外似的濃烈香味。

齊百凌離開沙發(fā)的屁股,被心中的理智摁了回去。不情愿的身子,往Jack賈身邊傾了傾。埋怨的話也咽回去了。今天的主題不是香水,忍忍吧。

“我的公司出事了?!饼R百凌苦著一張臉說。

突然想哭。有親愛的人在身邊陪著,內(nèi)心突然變得軟弱。不想再硬撐了。但現(xiàn)在是要解決問題,不是談戀愛發(fā)嗲撒嬌。怎么能哭呢?哭能解決什么問題?不能哭!可憐的淚意跑到眼眶里無奈地轉(zhuǎn)一圈,又乖乖地退回去了,重新被理智雪藏。

“出什么事了?看把你急的。”Jack賈關(guān)切地問,伸出胳膊去攬女友的肩,卻被拒絕了。

心里就別扭了。被拒絕的感覺很不好,毀了內(nèi)心深處的英雄情結(jié)。他不明白,她一副弱柳扶風(fēng)的清柔模樣,滿身標(biāo)志的古典美女符號,為何骨子里那么要強(qiáng)呢?像男人一樣的要強(qiáng)。她總是太自立,太能干,讓他很少有機(jī)會獻(xiàn)小殷勤。

“一個銷售員把公司的客戶挖到別處去了?!饼R百凌答。

她本能地略去了梁燕的名字。梁燕與Jack賈很熟,萬一他的書生氣與梁燕的心機(jī)相遇,不小心露了口風(fēng),可能就會讓她輸?shù)襞c梁燕的博弈。

“誰呀?”Jack賈端起咖啡杯,很斯文地啜一口,又放下。

“誰還不都一樣?!饼R百凌答。

Jack賈心里的不悅,水一樣漫出來。敢情對我不放心哪!那還跟我說什么!但他男子漢的度量就像一塊海綿,把不悅的水統(tǒng)統(tǒng)吸附掉了。外表依然平靜著。

“嗨,別緊張,不就是在外走個賬嘛,業(yè)務(wù)員的通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水至清則無魚?!盝ack賈安慰道。

“瞧你說得輕巧,這哪是走賬那么簡單?她是在挖我的墻角,挖墻角哎,你知道嗎?說不定就把我的公司挖垮啦!”齊百凌把“我的公司”說得很重。

Jack賈一聽齊百凌著重強(qiáng)調(diào)“我的公司”,心里的反感就不可救藥地生成了臺風(fēng)。公司,這個常常被齊百凌加上定語“我的”之公司,已經(jīng)成了一道心的籬笆,讓他覺出她處處彰顯的強(qiáng)勢,還有他偷偷生長的自卑,以及慢慢發(fā)酵的窩囊。這讓他很不舒服,卻又無可奈何。

“沒那么嚴(yán)重吧?那就趕緊把人開了唄?!盝ack賈淡淡地說,覺得開除是最有效的辦法了,就像腫瘤需要切除一樣。

齊百凌一聽,就急了。

“你怎么那么幼稚呀?開除管什么用?賊早就把羊偷走了,你卻讓我趕緊把賊趕跑,真是太好笑了!”

齊百凌氣叨叨地說完,失望地看了Jack賈一眼,眼神很復(fù)雜。Jack賈男人的自尊,像一個超級偵察兵,從齊百凌眼神里偵察出了一個隱蔽的“敵人”——不屑?!皵橙恕鄙涑鲆活w子彈,飛向他的心靈,炸開一地的彈片和硝煙,讓他有種被侮辱的感覺,窩囊至極,憋屈透頂。突然就火了,把咖啡杯“呼”地往桌子上一放,杯中那黑色的液體受了莫大的刺激,火焰一樣閃一下,又閃一下,終歸還是平息了。

“好好好,我幼稚,我不說了,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盝ack賈把頭扭到一邊。

齊百凌覺出自己的話傷了人,趕緊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p>

Jack賈把頭扭回來,看了齊百凌一眼,又把頭搖搖。

“我就不明白了,你在別人面前那么溫和,說話客客氣氣的,怎么一到我面前就火沖沖的,難道我是你的出氣筒嗎?”

“誰叫你老氣我的?你以為我想那么對你說話嗎?”

齊百凌心里憤憤的,我還沒怨你呢,你倒怨起我來了,你說話老跟我對著干,總是故意氣我,我都沒法說。她覺得Jack賈就像一根導(dǎo)火索,常常引爆她心底的火。但細(xì)究起來,卻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斤斤”,根本上不得臺面。她也下過決心,不和他計較,可一到時候又控制不住,似乎由不得她。

“我怎么氣你了?”Jack賈拉著臉問。心想我說話夠小心的了,就怕惹你生氣。

齊百凌一看Jack賈拉著臉,心里的氣就更大了。你一個大男人,一點(diǎn)女人的心思都不懂,你就不能哄哄我嗎?就不能用戀人的方式解決問題嗎?每回爭吵,都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跟談判式的,還非得掰個是非曲直,整個兒一不解風(fēng)情!

“我不知道,你問你自己吧。”齊百凌把嘴一嘟,臉朝別處。

Jack賈低頭不語,悶著,有種秀才遇上兵的感覺。

天花喇叭里輕柔的音樂,如花灑里的水,淅淅瀝瀝地漫灑下來,讓Jack賈突然有了淋浴的感覺??上Я?,這浪漫的音樂!他在心里惋惜。在這樣的地方,為什么就不能談戀愛,不能說點(diǎn)知心話,而總是要談工作要吵架呢?我怎么就遇上的不是個女人,而是個大腦呢?他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齊百凌一看Jack賈眼微閉唇輕咬的樣子,心里的火就燒起來了,心想你是我男朋友,為什么就不能替我分擔(dān)做我的依靠呢?

“我的公司出了這么大的事,你能不能認(rèn)真地幫我出個主意呀?”她問。

Jack賈滿眼的委屈,心里突然說不出的煩,脖子“呼”地掙脫自卑的繩索,變得硬朗起來,憤憤地反問道:“你要我怎么給你出主意?主意,主意,我們哪回在一起沒談主意?”

“你以為我想談這些呀!我天天累得要死,你怎么就不能體諒我一點(diǎn)幫我一下呢?你是我男朋友哎。”齊百凌一臉的無奈,尖起大拇指和食指,捏著小勺,把微涼的咖啡胡亂地攪著。

“啊?是嗎?我還是你男朋友呀?我還以為我是你員工呢?!盝akc賈有些陰陽怪氣地說。他突然想起不知誰說的一句話,女強(qiáng)人是理想的合作伙伴,但不是理想的妻子。心中悲哀一片。

“你這是怎么說話的?太讓人傷心了!”齊百凌一生氣,突然一松手,攪咖啡的勺子柄磕在杯沿上,“噗”地一聲響。

Jack賈不語,也不拿眼瞧齊百凌,獨(dú)自悶著。

齊百凌努力把語氣緩和了些,接著說道:“我和你談我公司的事,是想讓你快點(diǎn)熟悉情況,早點(diǎn)來幫我,你就過來跟我一起做吧,嗯?”

Jack賈突然就被激怒了。哼,又來了,要我跟你一起做,要我像他們說的那樣吃軟飯?啊呸!困獸一般的自尊,開始爆發(fā)性地反抗,自心底一路沖殺,沖到嘴里就變成了硬氣的話:

“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到你公司的!公司,公司,天天都是公司,你就跟你的公司過去吧。”

齊百凌與Jack賈不歡而散,獨(dú)自又氣又恨地回到家中,“呼”地把自己丟進(jìn)沙發(fā),卻怎么也坐不住,更是躺不住,似乎沙發(fā)上釘滿了釘子。

索性起來,在屋里走,驢子推磨一樣打轉(zhuǎn)。兩只拖鞋你追我趕,在地板上踢踏出一串零亂急促的“嗒嗒”聲。她突然覺得煩不可奈,生氣地甩掉腳上的拖鞋。兩只鞋先后“呼”地飛出去,“啪啪”兩聲,摔在地板上。她還不解氣,抓起一只,使勁往地上摔,然后抓起另一只,再使勁摔,再抓起來,再使勁摔……

折騰一陣,心里平靜多了,暫時放下Jack賈,開始集中精力想梁燕。絕不能讓感情的事耽誤了公司的事,她想??上雭硐肴?,也沒想出對付梁燕的招。有點(diǎn)像一條蛇,被人抓住了七寸。

拿著手機(jī)翻來覆去地捏,想給人打電話,可翻遍所有的聯(lián)系人,卻不知道打給誰。不是怕人家笑話,就是怕打擾人家。昔日的好友們,一個一個都成了家,先后被固定在平淡而規(guī)律的生活軌道上,每天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要做,誰還愿意聽她訴苦?

突然恨起手機(jī)來。幾次舉起手機(jī),用力在空中劃過,似乎手機(jī)是一把刀,能夠把時間殺死,能夠把孤獨(dú)和疲憊嚇跑。

沒辦法,只能求自己。觀音菩薩還求自己呢。

在屋里轉(zhuǎn)了半天,一拍腦袋,哎呀,真是急糊涂了,怎么就沒想到用法律維權(quán)呢?事不宜遲,趕緊收集證據(jù)!

連夜去公司,從雕花班臺里找出一串備用鑰匙,去開梁燕的抽屜。

當(dāng)她把鑰匙往鎖孔里插的時候,心跳不由自主地快起來,手有些哆嗦,就像一個初入賊行的人第一次試手。很快便鎮(zhèn)定下來,變得理直氣壯了。我這是在抓賊的證據(jù),怕個啥!

抽屜開得十分緩慢,似乎里面盤著一條惡毒的蛇。

首先戳痛眼睛的是一盒名片。梁燕的名片。名片上赫然印著北京大元科技有限公司,職務(wù)是銷售經(jīng)理。原來梁燕早就身在曹營心在漢了!原來她蓄謀已久!憤怒地抓起那盒名片,“啪”地拍到桌子上。大腦突然缺起氧來。

慘白的日光燈下,那一疊普通的白卡紙片,因了是梁燕背叛公司的證據(jù),漸漸變得鋒利起來,發(fā)出劍一般的寒光,刺著人的眼,攝著人的魂。這是一柄砍傷甚至砍死公司的劍。奪劍一樣抓起一張名片,瘋狂地撕扯起來,就像撕著梁燕白嫩的臉。咔嚓碎裂的紙片,又被呼呼揉成一團(tuán),氣憤地摔到地上,狠狠地用腳踩著跺著。胸中的那股氣突然就泄了。

愣了一會兒,重新坐定,小心把撕爛踩扁的“臉”片子撿起來,放到包里等待安全轉(zhuǎn)移。事情還沒有公開,碎片不能讓任何人看見。小心將盒子里的名片整理好,拿出一張放到錢包里當(dāng)證據(jù),將余下的小心放回原處。梁燕還沒交接工作,不能打草驚蛇。

繼續(xù)在抽屜里仔細(xì)翻找,又小心地復(fù)原。

翻了梁燕所有的文件夾,發(fā)現(xiàn)她近期與客戶往來的傳真,并沒有寫公司的電話和傳真,而只留了她本人的手機(jī)。還發(fā)現(xiàn)她備份了不少公司報價單、銷售合同等。隨后打開她的電腦,看到了她備份的公司產(chǎn)品資料,還有部分客戶名單。天啦,幸虧沒給她配筆記本電腦,否則這些東西還不一包拎著跑了?可細(xì)一想,臺式電腦不也一樣嗎?她備份的文件肯定早就拷走了。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躥頭頂,差點(diǎn)把她凍成冰棍兒。

怔在那里,追悔莫及?;谧约汗芾砩系氖杪?,保密意識淡薄,防范措施不力,更悔沒早點(diǎn)把梁燕炒掉。

丟羊捉賊,得保護(hù)好現(xiàn)場。首先給電腦添加開機(jī)密碼,又做了蓋有公司公章的封條,貼到柜子門上。但細(xì)一想,又覺得不妥。如果梁燕反咬一口,說是被栽贓陷害的呢?說不定還會扣一個更大的屎盆子,說她有重要的私人物品不見了。

窗外的夜已深,有夏蟲間斷的鳴叫,無奈如霧似風(fēng),掠過齊百凌美麗的臉,最后凝結(jié)在她細(xì)密的睫毛上,慢慢升騰成痛心的淚水,澆滅了她明眸里的希望。

無奈地去掉電腦密碼,撕掉柜子封條,怏怏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抓起雕花班臺上那個心愛的把玩——一個溫潤如玉自然天成的小根雕,在手上使勁地捏。這只肌理清晰暗香沁脾的“金魚”,本是懸崖峭壁上頑強(qiáng)生長的一段香柏樹根,枯死數(shù)年后,變得赭紅堅硬,被老農(nóng)援繩冒險挖出,賣與根雕藝人,去皮,稍加雕琢而成。

齊百凌把根雕翻來覆去地捏著,根雕上那只逼真的大圓眼睛硌得手板心生疼,可是她感覺不到。

直到捏得累了,才挪到窗前,看外面凝固的夜,開始想如何收集證據(jù),想了很久,終于想出了另一個好辦法——錄音。

傍晚的熱風(fēng),把梁燕渾圓的身子從出租車?yán)锸幊鰜?。她急切四顧,火速篩著餐館門口進(jìn)出的人,尋Jack賈而不得,如釋重負(fù)。一口長氣呼出來,掃一眼餐館樓頂?shù)木薹信?,上面那只有九個頭的“鳥”都輕盈得要飛起來。

梁燕是個喜歡冒險的人,常常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做一些眾人認(rèn)為不可能的事,且常常獲得成功。在她看來,越是不可能,越是有可能,競爭者少。就像擠車門和爬車窗,擠車門要戰(zhàn)勝數(shù)位競爭者,而爬車窗往往只要戰(zhàn)勝自己。這次約齊百凌的男友Jack賈,就不可思議地成功了。她猜想,Jack賈可能是想做齊百凌的探子,但她不怕。

其實(shí),梁燕與Jack賈也算是朋友。Jack賈是GN公司的行業(yè)經(jīng)理,粱燕是凌空公司的銷售員,拐彎的領(lǐng)導(dǎo)與下屬。梁燕為人謙虛,天生一臉甜甜的笑,對Jack賈總是賈哥長賈哥短地叫,關(guān)系處得十分融洽。他們工作之外,也說點(diǎn)朋友之間的話。有好幾次,梁燕覺察到Jack賈與齊百凌吵架了,巧妙地勸過他,Jack賈覺得梁燕善解人意,偶爾也向她訴訴苦。

一抹夕陽從臨街的大落地窗爬進(jìn)來,在餐桌上的葡萄酒杯里跳舞,精靈般絢爛耀眼。墻上掛著的空調(diào)機(jī),像一個害著疼病的人,嘶嘶地吐著氣。那個高出梁燕半個頭的服務(wù)員,泡了菊花茶,給梁燕倒一杯,小心后退到門邊候著。梁燕很快就把她給“請”走了。我的客人還沒來,現(xiàn)在又不點(diǎn)菜,戳在那兒干什么,不就個子高點(diǎn)兒嗎?賣相啊。

還沒見Jack賈來,梁燕忍不住打電話詢問,對方卻掐了電話。正心悸于是否有什么變化時,Jack賈就推門進(jìn)來了,頂著一張俊朗的臉,微微頷首,儒雅一笑。是心靈感應(yīng)?還是無巧不成書?都不重要。管它呢,來了,才是最最重要的。

窗外的市聲漸淡漸模糊,緊閉的門造就了一個安全而熱烈的世界。杯盤之間,孤男寡女,深深淺淺的話,濃濃淡淡的酒,夾雜著一兩個挑逗的眼神,空氣中就有了曖昧的味道。

梁燕把酒滿上,臉上的肌肉擠成郁悶狀,恰到好處地扮出幾分醉意。

“賈哥,我心里好煩,你今天就陪我一醉方休吧!?。空l叫你是我哥呢?”

Jack賈突然就有了當(dāng)哥的感覺。猛然發(fā)現(xiàn),梁燕叫他賈哥已經(jīng)很久了。他一直以為,那是她拉關(guān)系的技巧??山袢眨尤粔阎颇懓褌€賈字去了,說他是她哥,莫名其妙地,他還真就有了當(dāng)哥的感覺?;蛟S是他沒有妹妹,骨子里渴望有個妹妹來疼愛?他是有心把女友當(dāng)妹妹來疼愛的,怎奈齊百凌卻讓他感到一種姐甚至媽的強(qiáng)勢,讓他空有疼愛的心,卻沒有憐惜的人。

“一醉方休,好,哥陪你一醉方休!”Jack賈也想一醉方休,一仰脖,一杯酒就下肚了,隨即一聲輕嘆。

他心中傷感的魚,上了酒精的鉤。繼而又悔起來,自己怎么也稱起哥來了呢?去了哥字前面的姓氏,就跟脫了衣服一樣,肉體相向的感覺。臉突然就紅了。

梁燕細(xì)眉微蹙,一口把酒喝光,像舍命陪君子,也像故意買醉,些許的酒掛在嘴角,即刻抓起一張餐巾紙來擦,順便把嘴里的好多酒也擦掉了。

她假裝沒聽見Jack賈的嘆息,故意木著舌頭感嘆道:“謝謝哥!唉,常說借酒澆愁,酒可真是好東西呀,一喝酒,愁就醉了,醉死了啦!”

Jack賈深有同感地淺笑。急下空腹的酒,讓他覺得面前坐著的這個人,是個需要疼愛憐惜的小妹妹。這種久違的被人需要的感覺,讓他很受用。骨子里的英雄情結(jié)久旱逢雨,立刻發(fā)芽拔節(jié)了。

“你有什么愁呀,告訴哥!”

“我的愁大了去了,哥……”

有人小心地敲門。話就在瞬間停住。高個子服務(wù)員推開門,從傳菜的小伙子手上接過三只竹制小蒸籠,款款送到桌子上,輕聲道:“沔陽三蒸,請慢用?!彪S即識趣地低頭退出去,輕輕關(guān)了門。

梁燕給Jack賈碗里夾了一塊蒸肉,又夾起一塊蒸南瓜往自己嘴里送,咬一小口,細(xì)細(xì)地嚼。

“喲,味道還真不錯哎,地道嗎‘九頭鳥’哥哥?”梁燕嗲聲嗲氣地問。

“嗯,地道!”Jack賈含著蒸肉的嘴閉著嚼了嚼,很享受地咽下肚了。

兩人相視笑過。他很喜歡她叫他“九頭鳥”,有夸贊甚至崇拜的意思。天上九頭鳥,地下湖北佬嘛。

梁燕又伸筷子給“九頭鳥”夾肉,夕陽把一抹金色涂在她的手上。那只肉團(tuán)團(tuán)的小白手,很柔軟,很性感,分外撩人。

“九頭鳥”把頭慢慢向椅子靠去,微微閉上眼,不由得在臆想中摸起那只小手來。摸著摸著,卻變成了另外一只手。細(xì)長,白凈,卻骨瘦如柴,有點(diǎn)硌人。繼而又想起那雙傲氣的丹鳳眼,最后定格于薄唇皓齒間吐出的那句話上。“你怎么那么幼稚呀!”那好聽的聲音裹著刻薄的話,一聲緊一聲,浪一樣向心的岸邊襲來。心便戚然一片。戚然的風(fēng),吹滅了為齊百凌打探消息的燭火。她那么能干,哪瞧得上我的努力?算了吧,別掏心費(fèi)力自討打擊了。

“哥,有心思吧?”梁燕輕喚。

Jack賈睜開現(xiàn)實(shí)的眼,努力笑一下,把頭搖搖。

“嗨,我知道你心里有事,說說吧,我是你妹,也是你朋友啊,說出來心里會好受點(diǎn),我不一定能幫上你,但愿意為你分擔(dān),愿意陪你一同哭泣?!绷貉嗾f道。

Jack賈莫名地有些感動,善解人意的女孩,總是能把話說到男人心里去。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沖動的煙,想向這個讓人感到舒適的女孩求證一件事。

“問你個問題,”Jack賈拿眼望著梁燕,有些難為情地說,“我是不是——是不是很幼稚?”

“你幼稚?誰說的?呵呵……”梁燕把頭搖成了撥浪鼓,眼也笑成了月牙兒,“堂堂的留美博士,幼稚?真好笑!打死我也不信!”

Jack賈也笑了,笑得很欣慰,如釋重負(fù)。不由自主地想求證另一件事,準(zhǔn)確點(diǎn)說,是莫名地想求得另一個正面答案。

“你覺得,呃,我是個——是個——吃什么飯的人?”

他吞吞吐吐地問完,心里一個激靈,酒似乎突然就醒了,怎么會問出這樣的話呢?太失尊嚴(yán),太丟人了!真想抽自己的耳光,正想趕緊圓一句,“是技術(shù)飯呢?還是銷售飯?”但話還沒出口,梁燕就夸張地笑了。

“呵呵……你是吃什么飯的人?吃管理飯的人唄,你那么有才,肯定是要站到金字塔頂上去的?!?/p>

Jack賈儒雅一笑,心里捏著的一把尷尬汗瞬間被烘干。面子終于得到保全。由衷地欣賞這個女孩的聰明。真會幫男人找臺階下!

“你呀,”梁燕屏住笑,看著Jack賈說,“也就是起步晚點(diǎn)兒,誰叫你讀的書比人家多呢?但你一定會厚積薄發(fā)的,絕對前途無量,而且很快了,我敢打賭?!?/p>

“還打賭呢,賭你個頭呀?!盝ack賈剜一眼梁燕,哈哈地笑了,笑出了一口整齊白凈的牙齒,笑落了一身窩囊憋屈的灰塵——在齊百凌奪人的光華下彰顯的灰塵。

梁燕一大早就到凌空公司辦離職手續(xù)。

齊百凌還沒來。梁燕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和旁邊的陳向東聊天。咸一句淡一句的,沒個正題。聊到后來,干脆說自己已經(jīng)辭職,今天是來辦手續(xù)的。陳向東一副慣常的彌勒笑臉,應(yīng)付又不是應(yīng)付地哼哈兩句,沒有驚訝,也沒有祝賀,似乎那本是一件日常小事,和炒菜放鹽一樣。

梁燕拿不準(zhǔn)陳向東是避嫌,還是真的不感興趣,屁股頂著椅子往后挪了挪,把臉從工位隔板中扯出來,湊過去道:“幾個破工資,還老挨斥,沒勁死了,還跟這兒賣什么命哪,也想著走了吧?”

陳向東笑笑,答非所問地小聲道:“自己干了吧?”

梁燕輕咳一聲,把頭點(diǎn)點(diǎn),神秘一笑道:“嗨,不說了,哪天請你吃飯吧?!?/p>

陳向東還是只笑了笑,抓起電話給客戶打。

這邊那邊的座位上,早有幾雙眼睛,悄悄地掃過來,又掃過去,就都知道梁燕自己做了。梁燕要的就是這效果。她就是要讓大家知道,是她這只臥藏的鳳炒了公司的魷魚。

齊百凌款款進(jìn)門時,梁燕剛好收住閑聊的嘴。見到昔日的領(lǐng)導(dǎo)今日的對手,梁燕欠過身子,微笑一下,主動打招呼。齊百凌看到那個可惡的身影,心里的驚和恨,浪一樣打上臉。哼,卑鄙小人,還有臉來!真想一口呸過去,但不能。一個高雅的人,哪能做如此沒修養(yǎng)的事?捧一捧理智的土,把漏出來的氣恨掩了,禮貌地笑笑,點(diǎn)頭作答。

齊百凌前腳進(jìn)辦公室,秘書杜雨馨后腳就給她把茶泡了。捧著茶杯呷一口,余光里見外間那個可惡的人正埋頭收東西,突然覺得忍無可忍,想一聲吼過去,讓她趕快狗一樣滾蛋。眼不見為凈,但臉上始終平靜著。有理智把守,臉便成了一張程序化的外殼,心中縱有驚濤駭浪,也被格掉了。現(xiàn)在要和梁燕斗智,而不是斗氣。把錄音筆從抽屜移進(jìn)口袋,再呷一口茶,假裝若無其事地開始工作。得撐著梁燕,得裝出手頭的事情比她緊急和重要得多,讓她主動找上門,心理上便先勝了一籌。

梁燕敲門進(jìn)來的時候,低頭哈腰,滿臉謙笑,如同往日請示工作,唯領(lǐng)導(dǎo)是瞻的模樣。她總是那樣,心里縱有再大的火,臉上也總是洋溢著笑。

她親切如常地叫一聲齊老師,齊百凌心里輕蔑地哼一聲,面上卻和氣地笑笑,把手禮貌地往雕花班臺前一伸,說聲“坐吧”,順勢放進(jìn)口袋里,悄悄開啟了錄音筆。

梁燕就抽開椅子大方地坐了,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

“不好意思,齊老師,我今天是來向您遞辭呈的?!绷貉嗾f。

“哦,是嗎?可以問一下,是到哪家公司高就了?”齊百凌問得不緊不慢。她旨在用平和的語調(diào)掩飾內(nèi)心深處的憤懣,展示波瀾不驚的自信。

“嗨,高就談不上,一個朋友的公司,非讓我過去幫忙,實(shí)在推不掉,沒辦法?!绷貉嘁恍?,笑中帶著討好和挑釁,還有得意——憋屈多日,終于揚(yáng)眉吐氣的得意。

齊百凌心里哼一聲,決定干脆揭開面紗,淡淡地問道:“噢,是北京大元科技有限公司吧?”

梁燕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和慚愧,但很快又被勝利者的微笑刷新了。

“嗨,齊老師,以后跟您是同行了,大家相互支持吧,GN的貨,我盡量從您這兒拿,保證讓您做行業(yè)老大?!?/p>

梁燕這樣說,一是想安撫齊百凌,二是為GN的貨源留條后路。從GN定貨有個起訂量,周期也長,凌空是GN較大的經(jīng)銷商,有一些常規(guī)庫存,能救急。

齊百凌氣得直咬牙,臉上卻平靜如常,說道:“GN的貨,你還是直接從GN拿吧,何必從我這兒倒一道手?”心里卻呸道,哼,想從我這兒拿貨?門兒都沒有!加多少錢也不給你!本娘娘絕不是好惹的,以后你除非別讓我在客戶那兒碰到,否則看我掐不死你!

梁燕把頭一偏,自解尷尬地笑一下,問道:“齊老師,現(xiàn)在可以交接工作了吧?”

齊百凌一臉的平靜中突然注進(jìn)了嚴(yán)肅,就像一杯牛奶里滴了一滴墨水。

“工作肯定要交接,不過你拿著公司的工資,卻做對不起公司的事,你給公司造成的損失,公司保……”

齊百凌一句“保留追究你法律責(zé)任的權(quán)利”還沒說完,就被梁燕果斷地打斷了。

“嗨,齊老師,沒問題,公司的損失我認(rèn)賠,您先算,該多少我賠多少?!?/p>

梁燕說得很爽快,一點(diǎn)也不像應(yīng)付??升R百凌知道,她只是嘴上有理先占著,或者說先穩(wěn)住局面。至于損失,她會輕易賠嗎?哼,不賠也不行,有法律在,怕什么!可損失只能慢慢算,一下兩下掰扯不清,今天還是先抓現(xiàn)成的,把她手上的客戶接過來。

梁燕貌似認(rèn)真地交接客戶,卻把輝山藥廠這個大客戶按下不表。齊百凌問及,梁燕微微一笑,繼而挺直了腰,把雙手疊在雕花班臺邊緣,一副談判的架式。

“這個客戶我要帶走?!绷貉嗾f。

“什么?帶走?這是從何說起?輝山藥廠是我給你的!”齊百凌氣得頭頂冒煙,臉頰通紅,差點(diǎn)就噌地站了起來。她做夢也沒想到,梁燕會這么過分,這不是明搶嗎?

“是您給我的不錯,但您給我時啥樣?跟塊荒田差不多,單子全是我跑出來的!”

“你是公司的銷售員,你的職責(zé)就是做客戶,你的任何成果都應(yīng)該歸公司所有,你無權(quán)帶走!”

“哎呀,齊老師,”梁燕笑一下,口氣軟下來,“大家相互幫個忙,我呢,也得吃飯,不怕您笑話,輝山是我吃飯的基礎(chǔ),您得給我留條活路,否則大家都不好辦。我可以向您保證,如果輝山歸我,您其他客戶我一個不動?!?/p>

齊百凌肺部快氣炸了,殺了梁燕的心都有。無恥的強(qiáng)盜,還威脅起我來了!

“你?你——”但“你個無賴”還沒罵出口,就被心底的冷靜攔截了,出口的話也變成了商量,“你讓我考慮一下。”

“好,那我等您電話?!绷貉嗾f完一笑,笑得那么意味深長,隨即站起身來,昂頭轉(zhuǎn)身出了門。

齊百凌忍無可忍,抓起雕花班臺上的小香柏根雕,咬牙切齒地朝那個可惡的身影砸去。但揚(yáng)到空中的手,“呼”地劃了一道憤怒的弧線,又無奈地落到了班臺上。雙手使勁捏著可憐的小根雕,就跟捏那個可惡的腦袋似的,一邊捏一邊咒罵:“該死的,出門就被車撞死吧!”

被咒的人當(dāng)然沒有被車撞死,可咒人的人卻像被貼了符咒,被折磨得心力交瘁。是答應(yīng)還是拒絕?答應(yīng),無異于割肉飼虎,梁燕得了輝山再動其他,公司就完了;拒絕,梁燕肯定狗急跳墻,公司很快就垮了也不一定,左右不是。翻來覆去地想,一會兒想答應(yīng),以妥協(xié)求太平,一會兒又想拒絕,同梁燕殺個你死我活,可很快又否定了,覺得小不忍則亂大謀,一會兒又覺得要硬氣,有理的為何要怕無理的?就像五馬分尸,生不如死。

齊百凌決定報警,讓警察來幫助自己。要想盡快掣肘梁燕,最快的途徑恐怕就是報警了。

她曾親眼目睹過警察的辦事效率。剛來北京時,在一家公司打工,有個員工拷貝了公司的秘密文件,就是警察幫忙在短時間內(nèi)追回的。她清楚地記得,那個員工是在即將離京的火車上被警察帶走的。要是警察也能把梁燕帶走,那一切就好辦了。

可警察拒絕立案,原因是不屬刑事治安案件。梁燕既沒拿公司的錢,也沒拿公司的物,更沒拿公司的核心技術(shù),算不得偷。齊百凌辯解說,梁燕帶走的公司信息,是公司的機(jī)密,比錢還值錢,但警察說,這些信息對您公司縱然很重要,但都能在大眾媒體上查到,不屬商業(yè)秘密。

失望至極的齊百凌癱軟如泥,腳尖機(jī)械地朝向公司的方向,無望的眼里,明晃晃的太陽成了慘白暗淡的顏色。

她剛進(jìn)公司的門,銷售員陳向東的手機(jī)就響了。

陳向東瞄一眼來電號碼,一臉的尷尬,想摁掉不接,也想拿著手機(jī)出辦公室,但最終還是就地接了。

“喂……嗯……我不清楚,這樣的事你別問我,我真的不清楚,你以后有什么問題,就直接問齊老師吧?!彼穆曇艉苡行┎荒蜔灿行o奈。

大家就都明白是梁燕的電話。陳向東為了避嫌,反倒證明與梁燕有瓜葛。是主動還是被動,是真煩還是假煩,大家無從去管,也懶得去管,沒一個人抬頭,各自假裝忙著。尷尬如一縷輕煙,經(jīng)好奇的風(fēng)一吹,很快彌漫開來,就都不自在了。其實(shí)早就不自在了。自從梁燕離開了公司,杜雨馨欲蓋彌彰的舉動和齊百凌疲倦的臉泄露了“天機(jī)”,大家就不再說笑。非常時期,要避嫌。

陳向東不安地搓著手,心里罵死梁燕了。缺德玩意兒,這不成心不讓我在公司里呆嗎?想讓我跟你干?哼,你算老幾!沒聽說過良禽擇木而棲嗎?

齊百凌心里一驚,倒吸一口涼氣,卻很快鎮(zhèn)定下來,沒事人一樣徑直進(jìn)了辦公室,一屁股坐進(jìn)官帽椅,抓起雕花班臺上的小香柏根雕使勁捏,一邊捏一邊在心里罵:“該死的!挖了我的客戶,還想挖我的人,真是太過分了!”

明晃晃的太陽明目張膽地扒開窗戶進(jìn)了屋,肆無忌憚地跑到齊百凌班臺上來了。陽光很強(qiáng)悍,霸道地坐在她面前,一副我就搶你地盤你奈我何的得意。她突然討厭起陽光來,似乎陽光就是梁燕招搖氣人的影子。起身奔到窗前,“呼”地把百葉窗拉下。

哼,哪能就這么算了?!輸給這樣的小人?!我齊百凌是輕言放棄的人嗎?梁燕如此囂張,絕不能退讓!

齊百凌毅然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輝山藥廠的事,決不向梁燕妥協(xié)!不妥協(xié),不一定能贏;但妥協(xié),肯定不會贏。即使要輸,也要輸在較量之后,至少不會后悔沒努力過。

齊百凌決定親自出馬,趕緊回?fù)屃貉嗤谧叩目蛻?。新人無法馬上到位,老人與梁燕是否有瓜葛尚不明,再說也無一人能力與她相左。

黃河電子廠本是她轉(zhuǎn)給梁燕的,基礎(chǔ)很好,一個電話就搞定了,馬上拜訪了輝山藥廠,開始修復(fù)被時間之蟲咬破的關(guān)系網(wǎng),天津微星電子有限公司也搶回來了,這個客戶是Jack賈給她的“見面禮”,在建的美國獨(dú)資企業(yè),有一種生產(chǎn)配件是GN公司產(chǎn)品,一個潛在的大客戶,她已讓梁燕跟蹤多時……

可事情并不總是那么順利,問題出在美國GN公司。

天津微星電子公司投產(chǎn)了,要買一批配件,采購部何經(jīng)理讓齊百凌去公司簽合同。齊百凌第一時間趕到天津,與何經(jīng)理商談完合同細(xì)節(jié),已到下班時間,雙方約定次日上午簽合同。

第二天早上,齊百凌背著那只淡黃色LV坤包,提著裝有合同底稿的白色紙袋,神清氣爽地進(jìn)入廠區(qū),立刻招來眼球無數(shù)。她一襲素雅的米色職業(yè)套裙,挽著高高的發(fā)髻,挺胸收腹,婀娜著楊柳細(xì)腰,叮當(dāng)著兩只米色高跟涼鞋,沿鼻尖對著的一條虛無的線,優(yōu)雅地踩出一串虛無的樹葉。

就在齊百凌把“樹葉”踩到采購部門前時,碰上了剛從何經(jīng)理辦公室出來的梁燕。狹長幽暗的走道里,冤家相逢,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大眼對小眼。齊百凌愕然著,以為是在做夢。最近的夢里,她老是和梁燕狹路相逢,打得你死我活。梁燕分明看出了齊百凌的窘態(tài),也愣了一下,立刻昂首挺胸,咧嘴一笑,笑得很是意味深長,深至勝利者的滿心喜悅,長至挑戰(zhàn)者的殊死決心。梁燕大方地叫一聲齊老師,就像她們之間沒有任何芥蒂。齊百凌愣過神來,哼一聲,便扭頭進(jìn)了何經(jīng)理的辦公室。梁燕立刻轉(zhuǎn)身走了,把兩只高跟鞋踩得“嗒嗒”脆響,猶如一陣肆虐的風(fēng),掀蕩著清脆的風(fēng)鈴。

何經(jīng)理變卦了。他一個勁地道歉,無可奈何地說,他也想和凌空公司合作,一樣的東西,凌空的價格低多了,可梁燕剛給他帶來了美國GN公司的授權(quán)書,說北京大元是GN在他們公司唯一的合法經(jīng)銷商。他把白紙黑字的授權(quán)書復(fù)印件遞給齊百凌看,齊百凌看得清清楚楚,沒錯,授權(quán)書上指定的經(jīng)銷商確實(shí)是大元,而且還有Jack賈的簽名。國外企業(yè)不像國內(nèi)企業(yè)那樣蓋公章,而是親筆簽名。

齊百凌看到Jack賈簽名的那一剎那,身子突然就軟了,如同一根煮熟的面條,直往下滑溜,幸虧有理智為拐,又有桌子支撐,才沒倒將下去。

她沒法相信自己的眼睛。Jack賈居然給梁燕寫這樣的授權(quán)書,居然幫別人打自己的女友,怎么可能呢?一定是搞錯了??赡菑埵跈?quán)書上的簽名,打死她都認(rèn)得,真真切切是Jack賈的親筆。

難道授權(quán)書是梁燕偽造的?還是Jack賈迫于上級壓力,不得已而為之?該不會是梁燕與Jack賈私下里有貓膩,或者有燕婉之事吧?好像都不可能,又都有可能。到底是什么原因,卻怎么也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心卻一陣又一陣地寒涼。

齊百凌來到Jack賈的住處時,就像一只憤怒的小母羊。Jack賈把門一打開,她就沖了進(jìn)去。Jack賈有些不知所措,提著門邊的粉紅色亞麻拖鞋,低頭跟在后面。那雙拖鞋是他特意為她買的,她很喜歡的一對“小豬頭”。

“姓賈的,你行啊你,胳膊肘往外拐了呵,居然給梁燕寫授權(quán)書,還不告訴我,什么意思啊你?”齊百凌使勁把手上的包往沙發(fā)上扔,可憐的包一頭栽倒在沙發(fā)里,又重重地反彈回來,竄出一個想要站起來的高度,卻無奈被重力拖跌下去,才勉強(qiáng)躺住了。

Jack賈愣了一下,一臉歉意,不知如何是好。他還沒想好如何向她解釋。蹲下身來,一邊拉她的手,一邊溫和地說:“對不起,你冷靜一點(diǎn),先坐下,把鞋換了,聽我慢慢跟你說。”

齊百凌哼一聲,一把甩開了Jack賈的手,把腳一跺,一踢,兩只拖鞋就飛也似地逃開了,驚慌得像兩只遭老鷹襲擊的母雞。

“對不起管什么用?我冷靜得了嗎?”齊百凌嚷道。

Jack賈無奈地站起身來,沒有去撿拖鞋,輕輕攬住齊百凌的肩說:“我也想告訴你來著,可又怕告訴了會刺激你,我也是沒辦法,是我們頭兒……嗨!”他后面的話就像抹了膠水,粘在喉嚨里,怎么也出不來。

齊百凌掙脫肩膀上的那只胳膊,一跺腳,轉(zhuǎn)過身來,用憤怒的眼神把Jack賈牢牢捉住,恨恨地問:“你們頭兒怎么了?難道他拿刀架你脖子上了?”

Jack賈無言以對,呆呆地立著,想抱住齊百凌,但手臂伸出去之前,就被尷尬風(fēng)成了枝丫。她那么生氣,肯定不會理我了,何必還自討沒趣?

齊百凌卻突然恨Jack賈沒有強(qiáng)行抱住她。她渴望那種被強(qiáng)迫被征服的感覺,可他從來不這樣對她。只要她一生氣,他就退縮,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頭兒壓下來的命令,保客戶第一,說梁燕的親戚是那個公司的副總,如果我們不讓她做,她就做別的品牌?!盝ack賈的聲音經(jīng)過深深的歉意一泡,跟魚骨遭了濃醋一樣,軟了。

“聽她瞎說八道,你們就信了?”齊百凌的眼白翻上了天。

“我也不信,但我們頭兒說了,寧可信其有,也不能丟客戶。我們頭兒那個人,性格有缺陷,囂張得很,你是知道的。”Jack賈低頭答道。

其實(shí),他上司還說了,這個客戶本來就是GN給凌空的,有權(quán)給就有權(quán)收回,既然一直是梁燕在跟,就讓她接著跟好了,不要換人。可他覺得沒必要告訴齊百凌這些,告訴了只會更加刺激她。再說,憑他對她的了解,她也不會聽他把這些說完。

“你就點(diǎn)頭哈腰地同意了?啊?他囂張就不講理了?你不能說工作都是我的公司做的呀?”齊百凌越說越氣,舉起一對小拳頭,在Jack賈胸前捶打起來,“你怎么那么窩囊呀你!氣死我啦!”

Jack賈低著頭,垂著兩條胳膊,任由齊百凌打,不躲,也不讓。齊百凌打著打著,覺得沒趣,心里更氣了。氣Jack賈毫無反應(yīng)。還不如捶墻呢,捶墻還有個響,還能掉點(diǎn)灰。突然就不打了,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

“我是窩囊,窩囊透頂了我!”Jack賈把頭扭向窗外,一臉的歉疚和無奈。

他覺得自己很無能,愧對齊百凌。授權(quán)書的事,他和上司據(jù)理力爭過,都吵起來了,但胳膊沒擰過大腿。他也想為了齊百凌跟上司死抗,但抗的結(jié)果只能是走人。還不如以小忍保大謀,先把職位這座青山留住,以后再想辦法幫齊百凌把損失補(bǔ)回來。

“別生氣了,咱們堤內(nèi)損失堤外補(bǔ),我以后多給你幾個客戶,不就全回來了?嗯?”Jack賈在齊百凌身邊坐下來,拉住齊百凌的手安慰道。

齊百凌一把甩開了Jack賈的手,冷笑道:“真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少在那兒充英雄扮好人,不就是要為自己找理由找臺階下嗎?”

Jack賈就沒話了。無論再說什么,她都會認(rèn)為他是在辯解。她正在氣頭上,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她什么時候聽進(jìn)去過我的話?心里閃痛。默默地走向窗子,茫然地看著窗外。窗外烏云大作,風(fēng)雨欲來的樣子。

齊百凌最見不得Jack賈沉默不語的樣子,一句不吭,沒有任何態(tài)度。猶如她奮力打出去一拳,卻打到了虛無,一點(diǎn)效果都沒有。就更加地氣了,呼地站起身來,追到他身邊。

“我說,你讓我怎么說你好呢?”齊百凌抖著一雙細(xì)長的手,故意激Jack賈說,“你真是太缺鈣了!”Jack賈猛地轉(zhuǎn)過身來,生氣地望著齊百凌,卻欲言又止。那種受辱的感覺又來了,讓他覺得窒息,卻無可奈何。仍舊努力平靜著。

“別說得那么難聽好不好?我也有我的難處,希望你能理解,為這事我都跟頭兒干仗了?!盝ack賈說。

“干仗怎么了?為自己的女朋友跟人干個仗不行嗎?”齊百凌的手抖得更快了,聲音也更高了,“你可真是只海龜呀,而且還是縮頭牌的!”

齊百凌侮人的責(zé)罵,就像一堆渣土,把Jack賈心中內(nèi)疚的水洼填平了,讓他在潛意識里找到了一種心理平衡,良心莫名地開始安寧。我做得固然不好,但你已經(jīng)懲罰我了,咱倆扯平了。

“你說話別那么惡毒行不行?為這事我還能把頭兒掀了呀?那我還怎么在GN呆?”

除了想留得青山在,日后幫齊百凌挽回?fù)p失,他也很看重GN這份工作?,F(xiàn)在國內(nèi)好工作不好找,像他這種高學(xué)歷“海龜”,找GN這樣的工作不容易。

“不能呆就不呆,你就那么看中那個破行業(yè)經(jīng)理的位子嗎?過來跟我一起做呀,早就讓你來,可你就是不干,成天讓我一個人累死累活,你是個大男人哎,一點(diǎn)擔(dān)子都不愿擔(dān)?!饼R百凌生氣的話就像屎殼郎滾糞球,越滾越大。

Jack賈被深深地刺痛了,心里的火突然就著了,呼呼往外竄。那一刻,他本能地想要跨過眼前這條窩囊的河,跳到開滿骨氣之花的彼岸去。

“你夠了沒有?我最后給你說一遍,我是絕不會到你公司去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們在一起根本就不合適!”Jack賈擲地有聲地說。

齊百凌被Jack賈的粗聲嚇住了,怔怔地看著他,突然鼻子一酸,眼淚就往外涌?!拔覀冊谝黄鸶揪筒缓线m!”他的意思是要分手嗎?

Jack賈幾乎是被梁燕綁架到九頭鳥餐廳的,只不過不是用繩子,而是用語言。

梁燕在GN公司談完事,已經(jīng)快下班了,看Jack賈正忙,便沒同他打招呼,直接出了辦公樓,在他住處附近等著,螳螂捕蟬一樣地等著。Jack賈一出現(xiàn),她就將他“綁架”了。

還是在“九頭鳥”,還是上次那個包間,梁燕殷情地給Jack賈倒酒,又給自己滿上,把酒杯舉到Jack賈面前說:“哥,授權(quán)書的事,真是讓你為難了,來,我敬你一杯,謝謝你!”

“你可別謝我,要謝就謝我們頭兒去吧?!盝ack賈沒好氣地說。

他心里很是煩梁燕。都是她,讓他在齊百凌面前永遠(yuǎn)也抬不起頭來,讓齊百凌永遠(yuǎn)也不會原諒他。

“你說得對,我是不應(yīng)該謝你。”梁燕故做平靜地說。

Jack賈一愣,把眼斜過去,心想這人還真借坡下驢了,不應(yīng)該謝我,難道還應(yīng)該恨我嗎?臉皮也忒厚了。

梁燕莞爾一笑道:“而是應(yīng)該向你賠罪,哥,我先干為敬,不對,是先干為賠——掏心挖肝地賠!還是不對,應(yīng)該把整個人都賠了!”說完一飲而盡。

Jack賈又是一愣,死丫頭,鬼機(jī)靈的!看她賠罪的話和酒都極度誠懇,心里有了些許平衡的感覺,也一仰脖干了。

“哥,真是對不起,今天特意向你負(fù)荊請罪,你就罵我吧,???我該罵,也該打,要不你打我一頓吧?”梁燕怏怏地把身子傾過來,閉眼,低頭,縮肩,一副乖乖讓Jack賈打的模樣。

Jack賈一看梁燕可憐巴巴讓人憐惜的樣子,心中的氣就莫名地消了不少,雙手一攤,無可奈何道:“行了行了,別鬧了,嗨,你讓我怎么說呢?我是個動不動就打人罵人的人嗎?”

梁燕慢慢把眼睜開,感激不盡地看著Jack賈道:“不是不是,我知道你是謙謙君子,我也知道你舍不得罵我,更舍不得打我,誰叫你是我哥呢,對吧?可你不罵我,也不打我,我心里好難受?!?/p>

見Jack賈悶著,梁燕又道:“哥,你能不能接受我一個真心賠罪的方案呀?求求你了,人家都難受得睡不著覺了呢。”

Jack賈忍不住想笑:“新鮮,賠罪還要方案?”

梁燕心里松一口氣,一字一頓地說道:“哥,我想用大元50%的干股向你賠罪。”

“你說什么?”Jack賈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求你做大元的股東吧,用你過人的才華入股,50%的股,行嗎?”梁燕答道。

Jack賈心里一驚,梁燕竟然如此坦率和大膽。難道她真的喝多了?

“你開什么玩笑,你這玩笑開得太大了?!盝ack賈聳聳肩道。

“我不是開玩笑,哥,我是真心誠意的,你可是我的意中伙伴哎。”梁燕意味深長地把腔調(diào)拖成彗星,說完又覺得太直白了,似乎羞煞了,媚著彎彎的眼低下一頭的溫柔。

Jack賈把眼慢慢斜過去,沒有說話,心里卻動了一下。

梁燕抬起頭來,一本正經(jīng)道:“我是說,你是我理想的合作伙伴?!?/p>

“哦,合作伙伴,可是……”

“別可是了,哥,你的才華那么過人,不用真是暴殄天物、浪費(fèi)人才呢?!?/p>

兩人就都笑了,只是各自笑著各自的。

夕陽拖著紅色的紗裙裊裊娜娜地離去了,在落地窗玻璃上留下隱隱約約的淡紅色倩影,路邊多彩的霓虹燈,開始點(diǎn)亮城市這個大蛋糕。

“哥,不過,我們這個利益共同體可是要先分居的喲?!绷貉嗾{(diào)皮笑道。

“哈哈……”Jack賈一下子就樂翻了,覺得純屬是酒后放肆的玩笑,“說說看!哈哈,怎么個——呃——分居法?”

“是這樣的,你先還在GN上班,只用告訴我客戶信息,我來跑腿,五五分成,怎么樣?你手上的客戶本來就是要給經(jīng)銷商的嘛,給誰不是給呀,是不是?哦,對了,你的分成從天津微星開始算。”

Jack賈覺得她不是在開玩笑,也不是在說酒話,心湖開始微瀾。這對他來說,是個機(jī)會——大好的機(jī)會。但仍舊克制著。事情太大,太突然,哪能輕易表態(tài)?撓撓頭,為難道:“你讓我……”

“讓你考慮一下對吧?我知道你很慎重,但你一定不會把非你莫屬的機(jī)會休掉的,對吧?”

梁燕眼里滿含期許,卻只換來一個儒雅傲然的淺笑,并沒有任何承諾。沒再寒暄,也不再牽強(qiáng)附會地做心理暗示。為了避免尷尬,將胖乎乎的身子扭向門邊喊起來:

“服務(wù)員,服務(wù)員!”

她的喊聲,如同一根繩子,把高個子服務(wù)員拽進(jìn)了門,服務(wù)員把臉笑成一盤職業(yè)的向日葵,小心追隨著顧客這輪太陽。

“再拿瓶酒來!”梁燕吩咐道。

十一

Jack賈決絕地提出分手,齊百凌極力挽留,卻還是無力回天。遭遇愛情的重創(chuàng),齊百凌對嫁人徹底失望了。連下嫁都受挫,總不能“豬嫁”吧。還不如不嫁。自古紅顏多薄命,插翅難逃啊。她為心化了厚厚的妝,徹底嫁給了公司,整天忙個不停。其實(shí),早在和Jack賈分手以前,她就被公司娶回家,當(dāng)“全職太太”了。

那天,齊百凌從外地拜訪客戶回來,召開全體員工會議,針對梁燕事件,做了一些“安內(nèi)”工作。剛坐進(jìn)官帽椅,雕花班臺上的電話就響了。是梁燕。迅速拉開抽屜,取出錄音筆。

“齊老師,輝山藥廠的事,您考慮好了吧?”梁燕開門見山地問。

齊百凌的心立刻就提到嗓子眼上,但很快又咽回肚子里去了。看來,梁燕還不知道她已經(jīng)開始行動,或者說拿不準(zhǔn)。輝山藥廠太大,涉及的部門和人員太多,梁燕能掌控的畢竟有限。本想含糊其辭,說我再考慮一下,以便為自己贏取時間,但那樣只會顯得軟弱無能,干脆撕破臉皮。

“你都跑到天津搶我的客戶去了,還問我這個干什么?”齊百凌沒好氣地答。

“齊老師,這可是兩碼事,天津那個客戶是我的,又不是您的,與輝山藥廠不搭界?!绷貉嗾f得理直氣壯。

“天津微星電子公司一直是凌空的客戶,怎么就成了你的了?”齊百凌質(zhì)問。

“這是GN的決定,您要是感興趣,請直接問GN吧!”梁燕平靜地答。

齊百凌氣不打一處來。該死的梁燕!居然用GN來壓我!心中憤怒的話千萬次地往外沖,口卻被封住了——被梁燕用GN這根強(qiáng)力膠帶牢牢地封住了!無話可說。突然又恨起Jack賈來??稍购薜幕饎傸c(diǎn)著,就被梁燕的話打滅了。

“齊老師,輝山藥廠的事,您得給我個明確答復(fù),大家好該怎么辦就怎么辦?!绷貉嘟又f。

梁燕有點(diǎn)威懾和警告的意思。其實(shí)她已經(jīng)知道了答案。輝山藥廠的人告訴她,齊百凌已經(jīng)到廠里去過幾次了。她今天只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哦?是嗎?那我請問一下,你聽說過有給賊搭口糧的事嗎?”齊百凌譏諷地問道。

風(fēng)大起來,吹動百葉窗簾,咔嚓咔嚓地響。一聲兩聲尖利的汽笛,和著呼來嘯去的馬達(dá)聲,誠心要攪亂這個世界。有公共汽車到站,響亮而機(jī)械的女聲響起來,“乘客您好,汽車進(jìn)站,請注意安全……”

“哼哼,齊老師,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狗急了還跳墻呢,難道您希望我給稅務(wù)局打電話嗎?”梁燕的聲音很是咄咄逼人,話中隱含著些許焦躁,還有一絲責(zé)怪和脅迫。

“悉聽尊便!我正規(guī)經(jīng)營,又沒偷稅漏稅,怕什么!大不了稅務(wù)局的人來例行公事,我賠點(diǎn)時間,搭頓飯錢?!饼R百凌答得理直氣壯。

她很慶幸公司沒干違法亂紀(jì)的事。其實(shí),說不怕那是假的,哪家公司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符合要求,只要查,肯定能查出問題來。但在梁燕面前不能露怯,任何心虛之處,都可能成為她的可乘之機(jī)。

“好,齊老師,您厲害!既然這樣,那我什么也沒必要跟您說了,您好自為之吧?!绷貉嘁е勒f。

“該好自為之的是你!梁燕,我提醒你一句,凡事別做得太過分了,否則會遭報應(yīng)的?!饼R百凌也咬著牙說。

“齊老師我也提醒您一句,您也別太自信了,否則會后悔的。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您說是不是?誰在道上還沒幾個朋友呀。哦,我忘告訴您了,我表哥是法院的,以后有什么事,您可以找我的律師談。”梁燕恨恨地說完,“啪”地把電話掛了。

“無賴!”齊百凌狠狠地罵道,“哼,威脅我?黑白兩道我就怕你不成?有理的還怕無理的?沒王法了吧!看法律怎么收拾你!”

十二

齊百凌看到律師事務(wù)所的牌子時,心里莫名地舒了一口長氣。她盯著“律師”兩個字,卻看到了一副虛幻的拐杖,一副幫助被壞人打傷腿腳者的正義之拐。希望,頓時由字而生。

接待她的是一位年齡和她差不多的女律師。女律師個子不高,微卷的頭發(fā)用發(fā)夾束在腦后,小而亮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一起,緊密團(tuán)結(jié)在矮小的鼻子周圍,顯得很干練。

齊百凌向律師咨詢的第一個問題,是梁燕是否兩年內(nèi)不能到同行業(yè)工作。她記得國家好像有相關(guān)的規(guī)定。如果梁燕兩年內(nèi)不能入行,便也對公司形成不了多大威脅。

律師解答說,可是可以,但雙方需簽訂《競業(yè)限制協(xié)議》,且公司要為其支付經(jīng)濟(jì)補(bǔ)償金。也就是說,要想讓梁燕在兩年內(nèi)離開該行業(yè),公司必須給她付兩年的工資。齊百凌就傻了,一個背叛公司的卑鄙小人,把她炒了,還給她發(fā)兩年工資?憑什么!沒法接受。況且,就算給她補(bǔ)償金,她自己不出面,讓別人去做,不是一回事嗎?那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只能放棄。

失望和憤怒,煙與火一樣在心底伴生,相互糾結(jié)膨脹。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齊百凌端起桌上的一次性紙杯,深深抿一口,咽下。淡紫色的口紅在白色杯沿印下一只漂亮的大眼瞼?;琶⒈浦磷老拢那挠檬种覆亮?,再放回桌面,繼續(xù)與律師隔桌交談。

“我能不能向法院提出申請,先把她的侵權(quán)行為‘凍結(jié)’了,就像凍結(jié)賬戶保全財產(chǎn)一樣?”齊百凌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心想只要能“凍結(jié)”梁燕的行動,梁燕就無力回天了。

律師輕輕一笑,把頭搖搖道:“這有個程序問題,您只能先起訴她。”

她嘴上很禮貌,心里卻暗笑她的當(dāng)事人:“真幼稚!”兩個年齡相當(dāng)長相參差不齊的女子相遇,相貌差的那個,潛意識里總想在能力上把對方比下去。莫名其妙的忌妒和競爭!

“那我可以一并起訴那家公司嗎?”齊百凌問。

“當(dāng)然可以,您可以把那家公司作為第二被告,不過您先得算一下?lián)p失,并收集相關(guān)證據(jù),證據(jù)是關(guān)鍵?!甭蓭煷?。

“損失我已經(jīng)匡算過了,大概二十多萬吧,證據(jù)我?guī)砹??!饼R百凌說罷,側(cè)身從鄰座椅子上的包里取出錄音筆。她心里充滿了希望,似乎把梁燕捏到手心里了。鐵證在此,梁燕你玩兒完了!

律師卻沒有接錄音筆。她說您先別著急,這種錄音只能做參考,關(guān)鍵是要您經(jīng)濟(jì)損失的證據(jù),那是您索賠的依據(jù),還說取證比較麻煩,現(xiàn)在還沒到那一步,到時候我再教您怎么做。

齊百凌覺得犯難了,打官司真可謂一大荒工程,而且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但不打官司還有什么辦法?怎能輕易放過一個背叛自己的卑鄙小人?

律師拿起手中的筆,熟練地在指頭上轉(zhuǎn)著玩,就像大學(xué)生在課堂上開小差。

齊百凌看著那只黑色的簽字筆在幾根瘦小的手指間轉(zhuǎn)得飛快,有點(diǎn)像玩具飛機(jī)上啟動的小螺旋槳,心中莫名的生氣。還玩筆,敷衍我呀?

“哦,那我有權(quán)追究她的刑事責(zé)任嗎?”齊百凌小心地問道。要是能把梁燕送進(jìn)局子,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

律師把手指間的小“螺旋槳”停下來,回答說:“這恐怕比較難,我們國家判定刑事責(zé)任非常慎重,根據(jù)‘刑疑惟輕’的原則,能定民事責(zé)任就定民事責(zé)任,一般都是賠點(diǎn)錢算了?!?/p>

齊百凌很失望,也很急,追問道:“那我該讓她賠多少錢呢?她搶走的客戶已經(jīng)讓我損失了二十多萬,但以后還會損失多少,是個未知數(shù),還有她偷著做了多少客戶,我還蒙在鼓里,怎么個讓她賠法?”

“您損失了多少,法律就主張她賠多少?!甭蓭燀斨桓甭殬I(yè)的冷靜回答道,“法律上有個‘填坑’原則,通俗點(diǎn)說,您被挖掉了多大的坑,就給您填多大的坑,不可能多給的,而且要有合法的證據(jù),估計和推算的可不行?!?/p>

齊百凌的心就涼了。法律并不是想象的那樣盡如人意。

突然覺得被法律耍了,讓該死的梁燕鉆了空子。就像一只生蛋的雞被賊偷了,法律只認(rèn)定賊偷了雞,而雞偷去以后生的蛋,蛋孵的小雞統(tǒng)統(tǒng)不能算……看來,賊偷東西太有講究了,同樣的價值,偷雞可比偷蛋劃算多了。這叫什么理嘛!可有什么辦法呢?

“您說的證據(jù),是不是需要客戶配合?”齊百凌明知故問,只是不甘心,幻想有個意外的驚喜。

“那當(dāng)然,除非您的損失與客戶無關(guān)。”律師答。

齊百凌努力笑一下,心里卻忍不住罵道:“廢話!我的損失就是因?yàn)榭蛻舯粨屪吡瞬旁斐傻难?,哪能與客戶無關(guān)!”遷怒地瞪一眼律師,律師的嘴角似乎泛著得意,心里一驚,莫非梁燕把這律師買通了?沒這么巧吧?

心底失望的海嘯就爆發(fā)了。取證沒什么希望,如果要客戶配合,就意味著丟客戶?,F(xiàn)在是買方市場,誰愿為買你的東西卷進(jìn)官司?

還不如不打官司。不打,還有可能把客戶搶回來;打,反倒把客戶徹底弄丟了。再說,忙著打官司,哪還有精力管公司?公司正值非常時期,不管哪行!怕就怕,費(fèi)盡心力打贏了官司,公司卻要關(guān)門了。那樣的話,贏了也是輸,更大的輸。

可是,不打官司,哪咽得下這口氣?就這樣眼睜睜地讓梁燕挑筋割肉?憑啥要讓這個卑鄙小人得逞?豈不就成了怕她了嗎?豈不就成了搞不過她了嗎?但又有什么辦法呢?

窩囊和絕望,同時捉住了齊百凌。無力的恍惚中,她似乎聽到梁燕在得意地笑。

窗外高大的法國梧桐,斑剝著老皮,撐頂著綠葉,沐在刀光劍影般的光里。有鳥在鳴叫,一聲,又一聲,嘶啞,哀傷。

十三

中午的街上,太陽明晃晃的,到處開著傘的花朵。齊百凌撐一把傘,無力地走在陽光下的大街上,淚意盈滿了眼。她沒有開車,也沒有去吃飯,她要讓郁郁寡歡的大街來分擔(dān)她的窩囊和絕望。

炎炎烈日下,齊百凌漫無目的地走著,任淚水模糊了雙眼,任眾人側(cè)目,任汗水長流。

很多事情浮上心頭。

她想到了當(dāng)初來北京時的艱難和茫然,想到了與Jack賈分手的無奈和傷心,想到了創(chuàng)立凌空的苦與樂,想到了公司的困難和希望……

一切的一切,都走過來了,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了,而且越走越好。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華山再高,頂有過路?!敝灰_在努力地走,路再難都不怕,只會越走越寬。

似乎就不再那么難受了。

退一步海闊天空。齊百凌自我安慰地想。算了,就當(dāng)被忘恩負(fù)義的狗咬了一口,買個教訓(xùn)吧。把打官司的時間和精力用來做客戶。多做幾個客戶,損失遲早會補(bǔ)回來,比贏了官司丟了客戶強(qiáng)。

細(xì)想起來,梁燕也沒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她對公司也沒那么大威脅,公司的客戶也不是那么好搶的。黃河電子廠不是搶回來了嗎?輝山藥廠也有很大進(jìn)展了……就當(dāng)她是個新的競爭對手吧,公司本來就是在競爭中求生存,對手多一個少一個,沒太大的區(qū)別。

齊百凌想著想著,腳步就慢些了,卻仍舊在不停地走,似乎只有走,才能平息綿延的傷痛,才能擺脫翻滾的無奈。

突然,包里的手機(jī)響起來,把她嚇了一跳。這冷不丁的一嚇,讓正要下馬路牙子的腳一下踩偏了,一個趔趄,崴了腳,好疼!“嘶——”地吸口氣,把臉部的肌肉都吸緊了,彎下腰,半蹲著,小心摸腳脖子,又“呵——”地呼口氣,把心里的疼痛也吐了出去。手機(jī)還在執(zhí)著地響。趕緊直起腰來,跛腳站著,火速扯開包的拉鎖抓出手機(jī),看也沒看,就本能地扮個笑臉,故作輕松地“喂”起來。

是秘書杜雨馨。杜雨馨說,勞動局剛才來電話了,有人舉報公司非法用工,讓公司負(fù)責(zé)人明天帶著與員工簽訂的勞動合同,還有公司的社保證,以及公司的工資冊等,到勞動局去一趟。

齊百凌心里一抽搐,身子微微抖起來。梁燕你個龜孫子!向勞動局舉報,這招可夠狠的。不僅是麻煩,也耗費(fèi)精力。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得集中精力??蛻?,得讓公司活下去,哪有精力伺候官老爺?她真后悔沒和員工簽勞動合同與保密協(xié)議,如果有白紙黑字的條款約束,梁燕哪敢如此明目張膽地?fù)尮镜目蛻簦抗灸臅聞趧泳謥聿??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啊。

齊百凌心煩意亂,視線模糊,任由腳底下的路牽著她走,夢游一般。突然,路拉著她拐了一個彎,一下子把她扯到“九頭鳥”餐館門前。

一陣女孩子嘻嘻的笑聲,從餐館門口歡快地吐出來。那笑聲清脆悅耳,就像一彎清涼的山泉,汩汩流向炎熱傷感的街。寂寞傷痛的心,莫名地生出一絲艷羨和妒忌,誰還能這么開心?!笑聲再一次流過來,撥動心底一根熟悉的弦。是梁燕。即刻間,山泉被那個名字污染,污濁不堪。

齊百凌立在那里,本能地向門口望去。

梁燕撐開一把花傘,和一名偉岸的男子說笑著出了門?;▊闱袛嗔她R百凌的視線,讓她無法看清男子的臉。可那男子好眼熟。她努力繞開傘身,去搜尋他的臉,沒有成功。二人很快就將側(cè)影變成了背影,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梁燕凌波微步地走著,花傘亂顫。男子大概是說了句什么話,惹得梁燕嘻嘻地笑個不停。笑聲如劍,刺破齊百凌的耳膜,直指心腹。

短陽壽的!得意個啥?顯擺是吧?等著被車撞死吧!齊百凌在心里罵著,把視線從那個可惡的背影收回來,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可她實(shí)在覺得那個男子太熟悉,一定是個認(rèn)識的人。忍不住再看一眼。可就是那一眼,讓她瞬間變成了呆鵝,差點(diǎn)跌坐到地上。原來那個人是Jack賈!

責(zé)任編輯 小林

猜你喜歡
客戶
客戶都愛“菱角湖”
基于客戶導(dǎo)向的產(chǎn)銷系統(tǒng)在泰鋼的應(yīng)用
山東冶金(2022年3期)2022-07-19 03:26:16
為客戶節(jié)省時間
致學(xué)生家長的一封信(客戶告知書)
時代郵刊(2019年16期)2019-07-30 08:01:50
陪客戶喝酒后死亡是否算工傷
麥思,為客戶創(chuàng)造價值
中國自行車(2018年7期)2018-08-14 01:52:46
為什么你總是被客戶拒絕?
那些年遇到的奇葩客戶
如何有效跟進(jìn)客戶?
做個不打擾客戶的保鏢
山東青年(2016年2期)2016-02-28 14:25:41
金昌市| 射阳县| 夏津县| 孙吴县| 纳雍县| 泰安市| 临汾市| 卓尼县| 万荣县| 尉氏县| 成都市| 肥乡县| 孟连| 宁海县| 濮阳市| 东平县| 邓州市| 沈阳市| 白水县| 宁陕县| 监利县| 修水县| 华宁县| 潞西市| 伊川县| 太保市| 老河口市| 东海县| 天全县| 湘阴县| 珲春市| 阿瓦提县| 保山市| 东海县| 宣恩县| 石屏县| 华亭县| 乌兰察布市| 金溪县| 泌阳县| 同江市|